不管我的两间住室多么狭小，我还是喜欢在室内硬挤上几盆花木。只要我的眼睛接触到一点儿青葱碧绿的草木，精神就会为之一爽。不过，我养了多年山茶。白兰之类也算有名的花木，大多不成功；因为在我偶尔离家十天半日之后，回来时便多已枯萎不堪了。
无意中我种了牵牛花，当然不把它当做一回事了。可是它却一蔓繁花。满窗浓绿。一株牵牛花一天可开花十几二十朵。一开就是几个月，天天如此，从不爽约。种养之法也简单不过，只要天天早晚不忘浇足两次清水就行了，它取之人和自然的是这样少，而且是它的报答给人和自然的却是这样的多，这不禁使我对它产生了一种尊敬之情。
牵牛花的确没有特别娇艳的姿色，但它的花形花色，都开朗明净，朴素大方，竟是别有一番风致。尤其是那么纯洁无瑕。牵牛花总是迎着黎明开放，而在黄昏前萎谢。生命诚然短矣，但它却与光明同在。它为迎接光明而生，为送走黑暗而死。
但是，我发现有不少的牵牛花的权蔓以至主蔓，一经下垂几天之后就一定枯萎而死，决不例外，原来它们都只能向阳、向上飞快地生长，万一它们因没有附着之处而下垂时。几天后就一定自行枯萎。
我真的敬重起牵牛花来了：因为它使我凛然地感到恐惧！啊，原来下垂就是倒退，倒退就是死亡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