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阴市房产局苏局长坠楼身亡。这个爆炸性的新闻立时在林阴市传得沸沸扬扬，QQ、微信、短信乃至论坛都在第一时间谈论这件事情。所有的人都在往同一个方向猜测：苏局长肯定是出了经济问题顶不住了。只能以死解脱。
公安局来人了。纪委来人了。调查工作开始有条不紊地展开。
苏局长是在中午1点多钟从单位楼顶坠落下来，摔死了。当时，正是午休时候，单位大院人不多。可还是有人当即发现了。发现者是该局后勤科王科长。他马上打了120急救电话。医生赶到时，已经无力回天。
高亮是苏局长的小车司机。当天下午他在家里接到办公室陆主任的电话后才知道苏局长出事了。当他匆匆忙忙赶到单位时。苏局长的遗体已经拉到殡仪馆去了。他刚上楼，陆主任就把他喊到了二楼小会议室。里面坐着几个警察。警察开始对他进行例行询问。
高亮从警察的询问中知道他们认为苏局长是死于自杀。询问完后，他试探性地说道：“苏局长好像没有留下遗书，应该不是自杀吧，”
一个胖警察“噢”了声。问：“为什么不是自杀？”
高亮字斟句酌地说道：“他没有动机呀！他为什么要自杀？他性格开朗，没有抑郁症，也没有留下遗书。退一步说。即使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他也不会走这条路。我跟他相处三年了，我知道，他不是这样的人。”
胖警察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说：“这个不是你说了算，得有证据。好了，你出去吧！”
高亮从小会议室出来。径直来到办公楼后面。办公楼后面有一堵围墙，围墙那边是新家属楼。挨围墙的地上有一摊血迹，不用说，这就是苏局长坠楼的地方。
高亮抬起头，望向楼顶，楼顶上好像有警察在走动。
这时，一楼后勤科的窗户上王科长正冲高亮招手。高亮叹口气，转过办公楼，进了王科长办公室。
王科长把门关上，递给他一支烟，轻声说：“苏局长怎么会……”
高亮摇摇头，吐出一串烟圈，说：“我也纳闷，多好的一个人，怎么会自杀？对了，你是怎么发现的？”
王科长说：“今天中午我没回家，躲在办公室用电脑看电影。突然听到窗户外一声响，我疑惑地走到窗户边一看。吓我一跳，有个人躺在地上，还在动。我跑出门，过去一看。天哪……”
两人同时无奈地摇摇头。
王科长凑过身，小声说：“你说，会不会是经济问题？”
高亮看了他一眼，说：“王科长。你也是苏局长一手提拔起来的。你给他送过钱吗？他收了吗？”
王科长连连摇头，说：“你这话怎么说的？我怎么会给苏局长送钱？苏局长看我是个人才。才让我坐了这个位置。”
“这不就对了？”高亮说：“所以。苏局长有经济问题的可能性很小……”
“嘟嘟”。高亮的手机响了两声，他摸出来一看，是好友发来的一条短信：“你单位老大跳楼了，是出经济问题了还是抑郁症？嘻嘻！！”
高亮刚删掉短信。手机又响了，是老同学打来的，也是询问苏局长坠楼一事。不得已，他关掉了手机。
一直等到警察走了，高亮才上到楼顶。房产局办公楼是栋7层的旧楼，楼顶的护栏断了一小截，露出一个不大不小的豁口。苏局长就是从这个豁口跳下去的。
高亮在豁口处站了一会儿，看不出什么异样。对面是局新建的一栋9层家属楼。用围墙分隔开住宅区和办公区。新家属楼只搬来了几户人家，绝大多数还没有搬来。
苏局长怎么会上到楼顶来？他到楼顶有人看到吗？他是一个人，还是两个人？一连串的问题开始在高亮脑子里浮现。
接下来的两天里。高亮不声不响地在单位作调查，却没找到一个目击者。更没找到一丝线索。
这时。公安局的结论下来了，称苏局长是“坠楼死亡”。这个结论符合实际，却很模糊。既没说是他杀也没说是自杀。不过，苏局长的亲属还是接受了结论。
第三天下午。房产局全体人员到郊区殡仪馆参加苏局长的追悼会，一些退休人员也赶来了。高亮和其他几个同事闲聊时，已经退休的老陈塞给他们每人一张请柬，原来老陈搬新家了——乔迁之喜。高亮想起来了，老陈的新家就在单位办公楼对面的新家属楼8楼。
从殡仪馆回来，已经是傍晚，高亮在单位亲自把小车里里外外擦洗了一遍。他知道，苏局长不在了。这辆小车今后可能就不是他开了，马上会有新局长上任。
高亮往家走时。已是华灯初上。他在马路上慢慢走着，猛地，前面一辆汽车驰过来。司机居然把前灯改成了远灯。猛烈的光亮突然朝他射过来。他一下子什么都看不见了，身子差点失去平衡。
等到汽车过后，高亮狠狠地骂了句。电光火石间，他的脑海里闪过一个字：“光——”
第二天中午。高亮又上到了房产局办公楼顶楼。他站在豁口处。盯着对面的新家属楼出神。
下午。陆主任通知高亮陪同苏局长的家人清理苏局长办公室的私人用品，并负责送回家。
高亮在苏局长办公室清理东西时。意外地在办公桌的台历上看到了一行不显眼的字。他不声不响地把那页台历纸撕了下来。
晚上。高亮把王科长约到了一间茶楼的包厢里。两人一落座，高亮开门见山说道：“王科长，苏局长坠楼的那天中午，你和他在一起。”
王科长拿烟的手哆嗦了一下，没说话，只是眼睛直直地瞪着高亮。
高亮从兜里掏出一张纸条展开，说：“这是我今天下午在苏局长办公桌上发现的。我会把它交给警察。”
王科长探头一看，这是一张从台历上撕下来的纸，上面草草写着几个字“中午约小王谈话”，字迹是苏局长的。日期正是苏局长坠楼的日子。
高亮说：“单位一共就两个姓王的。一个是53岁的老王，另一个小王就是你了。毫无疑问，苏局长约的是你。”
王科长结巴道：“这、这能说明什么？难道你的意思是、是我害了苏局长？”
高亮重重地点了点头，说：“完全有这种可能。今天中午我又上了一趟楼顶。站在苏局长坠楼的豁口处。我惊奇地发现。对面8楼老陈家卧室的窗帘没有拉上。1点多钟太阳照到他家大衣柜的穿衣镜时，玻璃上的光产生了反射，反射到了那个豁口，而且非常强烈。”
顿了一下，高亮说：“你听我往下说。当然，这是我的想象。那天中午1点多钟苏局长约你正是站在这个豁口处谈话，然后老陈家的穿衣镜反射过来的光突然打在苏局长的眼睛上。他一下子眼盲了，身子失去了平衡，掉了下去，是不是这样？你可以不承认。”
王科长哭了，头慢慢低了下去。良久，他抬起头，轻声说：“这几天我内心纠结得很，QQ、微信聊的都是苏局长坠楼这件事，都在骂他是个贪官。因为经济出问题了才跳楼自杀。其实，真的不是这样，苏局长是个好官。”
高亮递过去一张餐巾纸，王科长接过，揩了一下眼泪，继续说：“那天中午苏局长约我谈话。本来是在办公室，后来他说到楼顶上走走，我俩就上了楼顶。苏局长是要调动一下我的工作。要我到一个房产所去当所长。我心都凉了，一万个不愿意呀！我怎么能离开我现在这个位置呢？可我又没有办法说服他，我心里急呀！苏局长在楼顶走了几个来回。我一直跟在他身边。当他走到豁口处时，停了下来，并且走到边沿去察看护栏的损坏情况。这时，对面八楼老陈家的穿衣镜反射过来一束强光。苏局长没有看到，我看到了。鬼使神差。我竟然说了句——苏局长，你看那边。苏局长一转头，强光射在他的眼睛上，他赶紧抬手去挡强光，身子一趔趄，就、就从豁口处掉了下去……”
高亮的眼睛湿了。事情果真如自己想的一样，苏局长不是自杀，而是、而是“它”杀。虽然穿衣镜反射的光杀了他，但是让苏局长转头去看的，却是王科长。
王科长哭了，那一瞬间的恶念让自己铸成了大错。怎么也挽回不了了。此刻，他的良心受到了谴责。这一辈子都不会安宁了。
高亮泪眼婆娑地说道：“别哭了，哭有什么用？你要给苏局长正名。他并非是自杀，而是它杀。你要敢于承认自己的错误……”
王科长边哭边重重地点了点头，说：“我去给警察说，是我害了苏局长……”
一个女服务员进包厢倒水。看到两个男人坐在那里哭泣。她很是不解：会有什么事让这两个男人如此恸哭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