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轩是伯父家四哥的小儿子,夫妻俩三十多岁时违犯计划生育才生下的,比大儿子足足小了十岁。
伯父一家五个孩子,没有女儿。伯父的五个儿子一共生下了八个孙子三个孙女儿,宇轩是最小的一个,现在读小学三年级,而最大的孙子都结婚有孩子了。伯父家的堂兄弟们夫妇每年都外出广东打工,孩子们都留守在老家,按照伯母的说法是,这么多儿女,一个个都长得健壮如牛,别人看似难带的小孩儿,一到伯母手里,就健健康康了。尽管伯母这人不怎么讲卫生,而且唠唠叨叨,但按照迷信的说法是很有儿女缘分的。四哥和四嫂还有他们的大儿子今年开春就到广东工地上打工去了,原本想起伯父伯母年老多病,不该把宇轩留守在家成为累赘的,但考虑到宇轩这孩子性格倔强脾气暴躁,还是无奈地放养在伯母身边。
在我的老家,外出打工的中青年人可多了,孩子都是留给老人带,老人只管吃和穿,无人辅导学习,那所村办小学的教学效果可想而知,于是本村的孩子争着往外校送读。宇轩也不例外,每天要到五六里路外的一所小学去上学,中午就在一个亲戚家吃饭,下午再走回来。伯母只字不识,伯父也是聋子,压根儿辅导不了孩子的学习。今年暑假,四哥从广东回来,看到宇轩像随意放牧的牛羊一样无所事事,希望我这个当老师的叔叔能不能介绍一个小学老师带养读书。我说这也不太好,因为宇轩的脾气很刚烈,他有那种乡里人死不服气的如牛一般的犟劲儿。尽管一千元钱一个月的费用对于三个人赚钱的四哥一家来说还是可以提供的,但到时候怕人家带养的老师管不住,还害我这个叔叔薄面不保。四哥想想也觉得有道理,只好让原本在广东工地做事的四嫂回到湖南长沙做一些杂工,钱赚得少了,却距离家近了,半个月可以回来一趟,看望年迈的父母和年幼的孩子,而宇轩却依旧在那所相距五六里路的小学来回奔波。
每周六,我回老家去看望父母,发现邻居的宇轩变了不少,也许是四嫂每隔两个星期回来一次的缘故,他不再像以前那样在家到处撒野撒疯,也能坐在桌子前安安静静做作业。伯父在一旁筛豆子,伯母在整理秋收作物,叨念着说宇轩这孩子近来看电视太多,而且看的都是卡通片。宇轩一脸不高兴,撅起嘴巴说动画片是播放给小孩子看的。我走上去问他,你长大后的理想是什么?他稍微思索了一会儿,回答说将来要当一个科学家。我摸了摸他的大脑袋说,不简单啊,当科学家至少要读到大学毕业,然后读研究生读博士才行啊。他若有所悟地点了点头,然后不吱声了。哎,像他这样的孩子在老家还有很多,偶尔有作业不会做可就没地方可问喽,因为在老家,只有伯父伯母以及我父母亲年过七旬的老人了。据四嫂介绍,小宇轩还是很聪明的。有次宇轩闯了祸受人欺侮,搞得一身都是泥巴,回来后四嫂责骂他的不是,他撅起鲤鱼嘴巴愤愤地说:“书上都说老乌鸦能保护小乌鸦,只有你们就不保护自己的孩子,呜呜呜……”仿佛这才是他最大的委屈,这也大概是宇轩哭得最伤心的一回。要不然,按照他的脾气,总是歪着头,谁的话都不听进去,谁也说不服他。在老家,唯独让宇轩凝神着迷的便是堂屋里的那台电视机了,我常常看着他在电视前专心致志的样子,不禁惋叹:在老家除了电视机以外,还有什么能带给孩子飞翔的翅膀呢?
望着宇轩在电视机前那么投入,那么专注,我不禁又想起他的那个伟大的梦想——当一个科学家来了。童言无忌,童言即童话,每个人都曾有过自己的童话,都曾有过自己的梦想,可是很多人的童话都被岁月渐渐风干,有的被时光所淹没,不见踪影了。而书里面所描述的童话总是那般美妙,总是那般让人憧憬,但在生活里,许多的童话总是被无情的现实的洪流所吞没,就像宇轩的梦想,宇轩的童话,在那个遥远的村庄里,是否能实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