锒铛,只是入狱的一种声响。
——题记
(一)
苏默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处于一个巨大的容器里,好像一个火锅。没错,一个正在运作的大火锅!苏默当然不知道火锅有多么热,但他相信这里一定比火锅还热,滚烫的热气几乎可以蒸发他的灵魂,他所有的思维都被一种难以名状的灼热感所占据。好热!好热!他努力让自己的精神集中起来,交汇于一点,很本能地,他感觉到若不这样做不用多久他就会消散。
等等……消散?苏默打了个激灵,怎么会突然用到这样一个词语。此刻,一声犀利的惨叫打断了他的思索,只见不远处一个透明的人形胶状体不知怎么就燃烧起来了,蓝色的火焰迅速覆盖了全身,那个胶状体不停地扭动,翻滚,两只类似于手爪的东西拼命地刨着地,看起来很痛苦的样子。又一次,苏默感受到了本能的存在,他惊恐的看着那团蓝色的火焰,双脚不听使唤地向后退。“为什么会这样?”他已经发现自己对于身体的支配权力极其微弱,那个本能的力量在不经意间已经被放到到了一个恐怖的倍数。
“喂,小子,你快撞到我了!啧啧”苏默终于听到了同类的声音。他四下寻找,可眼前仅有一个蓝色的胶状体。“小子,不用找了,啧啧,我就在你面前。”那个蓝色的胶状体说道。苏默被吓了一跳,可是他又无法轻易控制自己的双腿,只能站在原地,像是做错了事情被父母发现的孩子——怀着一颗打颤的灵魂。
“啧啧,小子,你是新来的吧,难怪,新来的都这样,你看看你自己的手和身体,然后就会感觉好很多。啧啧。”那个蓝色的胶状体说。
苏默举起双手,霍地看见如出一辙的蓝色胶状体,心中一慌神,一股蓝色的火焰就窜了起来。
蓝色胶状体一下子跳了起来,大叫道:“啧啧,快,快,小子!快点集中精神,在地狱里不集中精神的灵魂会很快地消散掉。啧啧”
可是,苏默身上的火焰并未得到控制。他的脑袋昏昏沉沉地,眼前仿佛又回到了原来的家里,美丽的妻子,优秀的儿子。慢慢地,自己的视力似乎越来越差,思维像是被火锅煮了,闷哄哄一团,根本分不清什么是什么。
“妈的,这小子竟然还保留着前世的记忆?这下糟了,估计要死翘翘了,啧啧。”蓝色胶状体停止了叫喊,有些遗憾的望着燃烧苏默。蓝色的火焰像是女巫的裙摆,轻轻舞动,带走他一丝一毫的清醒。
卖货郎苏默从一扇门里走了进去,大老板苏默从直升飞机上下来,明星苏默牵着国色天香的女友,作家苏默被全世界人尊敬,老公苏默欣慰的看着自己的儿子,儿子苏默为父母在外面奔波,天才苏默把老师气个半死,婴儿苏默biu地一下回归到生命的原点。
有一个声音传来“苏默一生为国家为人民做出了杰出的贡献,让我们将他铭记,并且将他的精神发扬光大。”然后是雷动的掌声与人们无言的泪水。
苏默告诉自己他应该很高兴能留下这么多财富给后人,但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死都死了,一切还有什么意义。
这时,天使苏默掉了下来,一把拉住他的衣领,恨恨的说:“苏默,你这个贪官污吏,这辈子注定要下地狱。”
他猛然想起,自己原来还是在地狱啊。
(二)
“苏默!”马面很有威严地喊道。
一群小鬼压着苏默踉踉跄跄走到一个大转盘的旁边,马面从转盘里拿出一支红色的笔,然后在苏默背后画了些什么。“下一个!”小鬼压着苏默继续往前走。
现在,苏默连抬起一根小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他的周围越来越热,连小鬼们都有些按耐不住了,叽里咕噜地在那边抱怨。又一次,很本能地,苏默产生了对于前方的畏惧,虽然还不确定前面是什么,但他已经感觉到了害怕,这是一种比直觉更难以表达的东西。
于是,他的身体又不受控制了,好像突然变成了金刚,不停地拍打胸部。小鬼们嘿嘿嘿地嘲笑苏默,不过也没有做出什么别的反应,他们早已见怪不该了,就当看马戏好了。不久,一阵疲惫袭来,苏默听间脑袋里有人拉电源的声音,瞬间失去知觉。
他是被热醒的,这种该觉只有在当年还未装上空调的乡下老宅里才感觉到,此外,他脚上也被带上了镣铐,叮叮当当的发出声响。小鬼们带着苏默正接近一处火山口,至少是一处很像火山口的地方,他们将苏默带到火山口的边缘,对着他又是嘿嘿一笑,只听“锒铛”——苏默的身体化为了无数水珠,水珠在化为分子,分子像溶咖啡一般渗入岩浆里。
苏默不是没有感觉的,他看的卖货郎苏默竟然是一个间谍,大老板苏默因为偷税被抓,明星苏默是个感情骗子,儿子苏默贪图父亲的家财,父亲苏默根本就是个喜怒无常的精神病,婴儿苏默被打胎药掐死在腹中。
“啊!!!”除了惊恐之外,苏默发现唯一可以说是好消息的是他可以控制自己的身体了,这种感觉真好,好像又活着了一样。这时,天使苏默又来了,他指了指下面,问,苏默,你看那时什么?
只见,滚烫的岩浆翻滚着火舌——苏默不见了。
(三)
苏默醒了,他一张开眼发现自己又回到了原来那个鸟语花香的时间,清醒的空气和早晨的阳光是如此迷人,他现在好像张开双臂好好拥抱这个世界。
这时,他发现了一件事情,他惊慌,他失措,他想张牙舞爪却又不能,他只能默默注视却无法在这个世界上留下一点他还活着的痕迹。
他无法控制这具身体了!确切的说,他能起来,他能又跑又跳,他还能大喊大叫,但这些都不是用身体完成的。无论那个蓝色的胶状体做出什么奇怪的举动都无法泛起任何涟漪。此刻,苏默才相信自己真的去了一次地狱,然后,与这个世界无关。
苏默安份地躺下来,回到身体内,用身体里的眼睛和耳朵来回味过去的一切,他想到自己人生中最风光的日子。那时,他事业大成,所经营的公司发展迅速,在行内也是小有名气,生意上往来的伙伴也非常多。
他是大老板,他有钱,可他还没有享受过一天的美丽人生便莫名其妙的死去了。就是打了一个墩儿,醒来便成了一个蓝色胶状体。
苏默想到自己的公司,还有好多事情要去处理,没有他当家,如今不知道变成了一幅什么德行,是不是有人要失业了,是不是终要沦落到被吞并的命运。还有那贤惠的妻子和优秀的儿子,孤儿寡母想必要吃不少苦,受不少白眼吧。特别是苏默去的太急,连遗嘱都未留下,这份财产始终是个大麻烦啊!
想着想着,一阵倦意上来,苏默揉了揉鼻子,睡着了。
(四)
苏默被一阵哭声吵醒,唔哩吗哩地像一大群气势汹汹的蚊子钻进他的耳朵。他看到自己的身下跪着一圈人,披着白布戴着白头巾,肩膀上别着黑布,跪在地上,拼命地抹眼泪。他突然觉得很好笑,一群人明明哭不出来,还偏偏装模作样,有个家伙手里还篡着小半瓶眼药水,简直是来耍宝的。
扫视众人,为首的几个是他的亲戚,大叔二婶表舅之流的,他们平日可没少托自己办事情,二婶儿子的工作还是他送了好多礼品才弄来的,还有那个表舅,借了自己不少钱,就是从来没还过。前面的人苏默还认识,后面的那几个他瞧着脸都觉生疏,肯定是很远很远的远房亲戚,苏默知道,但是具体有多远他也说不少来,恐怕若是他不死这些亲戚连自己姓啥名什都不知道。
苏默叹了一口气,只觉胸口猛地慌,他证明了一件事情,就算成为了灵魂也无法摆脱七情六欲,就算没有知觉依然会心痛。他又看了一遍下面的人,全是亲戚!本能地,他又恐惧了起来,眼前似乎看到了一片荒芜的坟地,只有打旋的落叶和一座开着盖的金棺材。
幸好,还有角落的妻子让他感到欣慰。妻子的眼睛又红又肿,面色也十分憔悴,一块手帕几乎不离手。苏默十分心疼,忍不住伸手去抚摸妻子的额头,蓝色的手臂一接触她的身体便穿了过去。妻子依旧无神地注意着脚下,一切都是原来的样子。苏默很伤心,特别是看到心爱的人在自己眼前为了自己而伤心。他在妻子面前跳啊,叫啊,做鬼脸,不停地讲话,不停地奔跑,可是妻子依然愣愣盯着脚下。
累了,苏默实在没有力气完成下一个动作了,哪怕他还怀着一丝信念。他刚欲出门,祠堂里进来一个年轻的小伙子。苏默顿时恢复了一点精神。他是小东,苏默生意上一个很好的伙伴。苏默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此刻的心情,似乎上帝还对他不错,至少那么多年下来还是有一个交心的朋友的。小东打扮得很低调,他先是走到苏默妻子的面前安慰了几句,然后点了一炷香送了上去。
苏默心中念道:老朋友啊,你做的一切我都看到了,若有来世我一定会报答你的。
然后,小东跪下给苏默磕了三个头,在妻子感激的目光中悄悄退了出去。苏默看到小东的背影,瘦小的身子在隐隐颤抖。此刻,他十分讨厌没有眼泪的蓝色胶状体!
一天的祭拜结束了,宾客们都回去了,苏默老远就听到那些酒足饭饱的客人们爽朗的笑声,看起来伙食真的不错。苏默很饿,饿的能吃下好几头牛,他冲到一个个饭桌旁边张牙舞爪,可他所能吃的只有那些回荡在一片狼藉中的笑声。于是,苏默捂住喉咙,是一根鱼刺卡在了里面。
祠堂里,那些亲戚们早已站了起来,不动声色地藏下几个眼药水瓶子。他们围绕着苏默的妻子,叽里呱啦地在讨论着什么。苏默走近凝神,只听大伯说到:“小苏走了之后小叶你们孤儿寡母的生活老不容易的,以后搬到大叔家来吧,也好有个照应。至于小苏留下的那些生意大叔帮你们先打理着,以后小苏的儿子长大了再叫还给他。”
苏默被气得浑身发抖,这分明是看妻子一弱女子好欺负,妄想动遗产的主意。千万不能答应啊!苏默也不算妻子听不听得见,扯开嗓子大叫。
苏默的妻子苦笑着回绝大伯的“好意”,说道:“谢谢大伯的关心,但是我想我还是亲自保管我丈夫留下的东西吧,他以前一个人奋斗很不容易,我在他生前未能分担点什么,只好在他死后让他不用有什么挂念”妻子说到动情处,又是泣不成声。
这时,二婶跳了出来,破鸭嗓子朗声道:“小叶啊,我觉得女孩子家身体金贵,还是不要太操劳的好,不然小苏在下面也放心不下啊。你看我们都是小苏的亲人,和你也是一家人,你遇到困难我们都会伸援手的,现在你好好带着孩子,别的就交给我们吧。”
苏默的妻子看了一眼尸体,摆了摆手:“小叶谢谢大家,不过现在小叶自信还有那个精力来打点,若是将来小叶干不动了再来找大家帮忙吧。”
泼辣的二婶一下子跳了起来,指着妻子怒道:“小叶我们好心帮你,你不要不识抬举,你以为我们看不出你是贪图小苏的家产吗?我告诉你,我们是不会让你得逞的!”
妻子听了,一阵委屈,伤心之下,捂面跑了出去。
苏默刚想追,突然眼前一片漆黑。
(五)
苏默听见锒铛一声,然后四面八方火光乍起,两个小鬼压着他在一条幽深的小道里走。一个小鬼说:“小子,你运气好,跳进了炎池还不死,阎王爷只能下令把你关进死牢里。”
说着,他们带着苏默来到一间房间,两边都是牢笼。他看见有个黑不溜秋的大汉在地上不停地翻滚,口中发出凄惨的叫声。苏默被吓得魂飞魄散,这就是死牢吗?好可怕!
两个小鬼带着苏默经过大汉时,苏默发现他竟然是一位已故的大老板。大汉似乎认出了苏默,对着他叽里咕噜讲了一大段听不懂的话。
“他在叫你为他抓痒呢。”一个小鬼说。
苏默看见大汉一手拿着珠宝钻石,一手拿着房产证、财产证,却是连最简单的抓痒都无法做到了。苏默走上前,帮他把背上的蚂蚁抓走,然后去往自己的牢房。
(六)
夜已经深了,接着昨日的脚步吞噬世上的温暖,凉薄的月光将人肉一片片切割下来,只留下一个巨大的骨架,趁着夜色挥舞起它阴森的镰刀。
苏文卧室的灯光还亮着。透着窗户,苏文好像长出了两个角,不堪重负的脑袋被压得很低。苏默从门里钻了进去,原来儿子的两边叠着厚厚的一堆书籍,仿佛很是深奥。
苏文专注凝神地看着每一行字,像罗丹一样全神贯注,且不说他现在看不见自己的父亲,就算能看见他也无法很快反应父亲就站在旁边。苏文马上就要面临高考了,一辈子就这么一次的大事,对于很多人来说都是决定人生轨迹的时刻。安静,所以他很安静,安静到不去留意这个世界的声音,忘却了自己身处于哪个时候,眼前只有书,脑子里也只有书。
苏默一直很得意有那么一个孩子,在其他人都贪图玩乐的时候,苏文都能抵住诱惑回家到书桌前一个人捧起书本。苏文是他的骄傲,让他觉得没有白来这个世上的原因之一。
房门被推开了,是大伯走了进来,看见仍旧用功的苏文,他的眼神变得很慈祥。“侄儿,你父亲的丧事已经结束了。”大伯说。
“哦。”苏文低着头,目光没有离开书本。
大伯走上前,摸着他的脑袋,“侄儿暂时要忘记伤痛,对你来说高考才是最重要的,父亲的后事我们会办,你专心念书就是了。”
“哦。”苏文低着头,目光没有离开书本。
大伯满意的点点头,“侄儿,那大伯先走了,你慢慢看书。”
“哦。”苏文低着头,又拿起了另一本说。
悄悄地,悄悄地,房子的暗影更深了,不知不觉凶手的白刃已经收入了云里。似乎起风了,苏默心头有些凉,甚至还有些悲伤。儿子如此深明大义应该是件好事,苏默想到,对他来说读书才是最重要的。可苏默还是抑制不住浑身上下一齐涌出的寒意,今夜的露水好像特别得重。悄悄地,悄悄地,世界的灯光都暗了,只有苏文房里的灯还亮着,苏默也不知道这还能坚持多久。因为他又一次陷入了黑暗里,据说这是回到“身体”的路。
(七)
刚闭上眼,锒铛一声。
下一个牢房,苏默看见了一间灰色的教室,教室的黑板上用鲜血涂着“高考”两个大字。黑板下方,一个瘦小的身影在写着卷子。突然,他晕了过去。苏默看着墙上的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离考试结束的时间越来越近了,于心不忍,他试图去叫醒这个孩子。
“啪嗒”教室里的灯突然一亮,然后有一个青年绝望的哭声,他戴着一顶工程师的帽子,坐在书桌前。桌上是一张获得满分的设计图纸,奈何青年空有一张优秀的图纸却怎么拼也拼不成他想要的大楼。青年哭的很绝望,刚拼上去的大楼“轰隆”一声,又塌了。
(八)
“当当当”天堂的圣歌如往日一般奏响,苏默是第一次听到如此美妙的歌声,蓝色的胶状体中似乎有一种东西在翻腾。距离他“死”去的日子已经三天了,他就这样漫无目的地活着,看着世人的样子,渐渐的心思也淡了,只要儿子和妻子没事,对于他来说一切都是可以接受的。
“当当当”无数的天使从四面八方飞了出来,扑打着洁白无暇的翅膀,虔诚地注视着天空。苏默也曾经虔诚过,尽管他来自地狱,但这不妨碍他的信仰。多么美丽的天使,多么纯洁的天堂!
“当当当”天堂的大门终于打开了。光明的天空突然陷入一片火海中!火!到处的火!肆虐的火!惨无人道的火!“吞噬吧,燃烧吧,化为灰烬吧!”好像有一个声音在说。无数洁白的双翼在空中燃烧了起来,壮烈的流星狠狠砸向地面,天使们恐慌地到处逃窜,将烤肉的恶臭撒播向四面八方。灰色蔓延在空气中,呛人的烟尘污染着云朵。天空开始下雨,于是火灭了,就剩下疮痍了。
苏默呆住了。因为他曾经也虔诚过。隐约间,他感到自己的身子微微泛人,那种难闻的烤肉味愈发浓烈了起来,低头一看,所处的底下赫然是一片潜逃的火海,一片落网的火海。噼噼啪啪,苏默听见了并不存在的骨骼被焚烧的声响,他不停地挣扎,像是溺水的人,毫无目的地泛滥自己的恐慌,不停地,不停地…….
突然,苏默眼一黑,原来是个梦境。
但是火海并未消退,反而更汹涌了。苏默吓得立刻想要逃离,却被一只手臂拉住了他。定睛一看,竟然是“肉体”正拽着他。那堆没有丝毫生机的烂肉也像人一样流露出令人同情的神色,那张与苏默一模一样的脸庞流着泪,也不知是火烧的,还是真的悲伤。苏默可没有心思管“苏默”,管一堆烂肉!他一甩手,将“苏默”捅进火海里,利用他为自己的逃生争取时间。“苏默”的手不甘心地企图再次抓住苏默,可惜他早有准备,重重往里一搀,一个踉跄,那堆烂肉消失在火海里,借势苏默又远离了火海一点,狰狞着煎熬着酷热,一步一步往外面爬去……
“当当当”他掀开盖子,掉到了地上。
苏默望着熊熊烈火和滚烫的焚尸炉,怅然若失。从今以后,他就再也找不到回到“身体”的路了。
(九)
苏默没有了肉体,无法再做梦了。但他的脑海里还是闪过了几个片段。
锒铛——
小鬼压着他走。
出现了一片蔚蓝的天空,漂浮着朵朵白云。阳光有些惹眼,但却让一切如诗如画。
苏默问小鬼,地狱里怎么会有如此美丽的地方?
小鬼嘿嘿笑着回答,那里是一面镜子,一切只是倒影罢了。
“轰隆”——
小鬼压着苏默继续走。
(十)
怅然若失的苏默回到家中,隐约间的温暖光芒像是一剂镇静剂暂时安稳了他动荡的内心以及对于一切的惶恐。苏默觉得自己好像做错了什么,又觉得一切都是理所当然。还好,家就在前面,尽管这个家已经感觉不到了他的存在,然而有妻子和孩子的地方就是他苏默的家。
苏默象征性地做了个推开门的动作,像归家的丈夫一般将自己的心脏跳到温情档。妻子房里的灯光亮着,影影绰绰,有些诡异。
苏默走过去,喊着妻子的名字。
妻子好像听到了!她开始回应!不过很快这样的回应由叫喊变为了呻吟。美丽的妻子玉体横陈,妖娆的肉体被一个男子压在身下。纤细的腰肢随着男子的呼吸如灵蛇一般涌动,配着迷幻的灯光,交织成了一首肉与欲的进行曲。苏默的眼睛瞪得很大,看着妻子的乳房被那个男人肆意蹂躏,看着男人的舌头舔遍妻子身体的每一处,看着妻子脸上愈发鲜艳的潮红,他甚至看着这个男子,知道他的名字叫小东!可除了看,他什么也没有做。没有愤怒,有的却是兴奋。那种瘙痒到骨子里的兴奋,像是有一只小猫挠着自己心中最柔软的那个部位,浑身上下血液都似沸腾了一般。这是一种莫名其妙的快感,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灵魂很本能地欢愉了起来,若非没有肉体,他恐怕早已冲出去加入战团。
苏默津津有味地看着,同时为妻子找了许多理由。一个拥有如此大家业的女人而且还带着孩子,所以不得不依靠一个男人来帮助她守护住这笔财产。她也是无可奈何的。他还告诉自己,相比于别人,小东是最好的人选了。
夜继续着,一切继续着。
不知过了多久,苏默听到门外的古钟发出“锒铛”的声响,妻子与小东的也攀上了快乐的巅峰,古钟的“锒铛”与男女的呻吟,两种声音重叠在一起,仿佛一颗炸弹,瞬间将脑子化为尘埃“锒铛”的声音越来越近,妻子的呻吟越来越远,终于世界上只剩下一把枷锁,框住苏默的灵魂,本能地他要逃避,可还是难以脱离萦绕心头的宿命。因为骨子里的刀在一开始变刺了进去,这几年早已经深入骨髓了。
“锒铛,锒铛,锒铛……”
是十二下,苏默数清了。
小东与妻子已经睡下,如水的月关洒在他们的床头,两具交缠的肉体上,汗渍泛着耀眼的晶莹。外面刮起风,好像为了表演出一种凄凉。可苏默却一点都没有感觉到。他在夏虫的鸣叫声中木然漫步,每一步都是同样大小。他听到了黑夜的声音,恍然想起,自己是从地狱里来的,于是那几个小鬼的影子印上心头,一阵亲切。
“锒铛——”
这次不是钟声,而是一扇门开了。
苏默记起今天是儿子去考场的日子。
高考,好像很遥远——
他似乎听到妻子在对儿子嘱咐,可一切都听不清楚。儿子只是漠然地敷衍着。
苏默怒火中烧,刚想去教训他一顿。
“锒铛——”
这也不是钟声,而是一扇门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