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年末，冯小刚导演在朋友圈发布《芳华》演员招募启事，特别注明“整过容的免谈”。有网友当时评价道，娱乐圈80%的人被排除了。尽管过程很坎坷，但冯导最终找到了心中的“六个青苹果”。
5月22日，在《芳华》的首场发布会上，冯小刚正式向大家介绍了六位“冯女郎”——苗苗、钟楚曦、杨采钰、李晓峰、王可如、隋源。她们现场卸妆素颜出镜，还通过捏鼻子等方式力证没有整容。
没整容、正青春，长相也很有辨识度，是观众对她们的最初印象。戏好不好，在当时还是个悬念。
12月15日《芳华》正式上映，六位“冯女郎”从时光中缓缓走出，旧时代的气质，恰如其分的演绎，虽然是一水儿的新人，却撑起了“芳华”二字，清新绽放，获得了观众的好评。
戏里她们演绎70年代文工团的聚散离合，戏外她们每个人的经历，也是一出“演员的诞生”。
执行制片人左懿从2009年起跟随冯小刚工作，为《芳华》找演员，还是她第一次参与如此大范围的选角。
的确，除了2004年在《天下无贼》中发掘了王宝强，冯导几乎没有让新演员在自己的电影中挑大梁。
《芳华》的选角从去年初夏正式开始，一开始是正常的选角流程，演员副导演去各个院校挑演员，或者圈内推荐，但是因为《芳华》要求演员有专业才艺、又拒绝整容脸，两条硬性条件筛除了很多人，直到年末仍有一些角色没有空缺。
去年11月，冯导亲自发了朋友圈，去面试的人更多了。“导演当时还留了电话，两个工作人员的电话的当天就被震坏了，根本无法开机了”，左懿回忆道。
在整个选角阶段，左懿见过的演员大概有5000人，经她筛选，冯导亲自面试的也有约1000人，绝对是千里挑一的比例。
选角关键词：残酷
“一直觉得自己随时有可能被换掉”
女主角何小萍的扮演者苗苗从去年初夏就开始参与了《芳华》的选角，她也完整见证了这份千里挑一的残酷。
去年在横店拍摄《楚乔传》期间，苗苗得知冯小刚导演要拍一部跟舞蹈有关的戏，正在选演员。从小学舞蹈的苗苗投了简历，在横店给自己加练了一星期后，就被叫去北京面试。
5月初，苗苗第一次见到冯小刚。
“当时去面试就像艺考一样，要表演唱歌跳舞和演戏的片段，都是自己选择，有的还朗诵。有十几个人面试我们吧，七八个人坐了一排，一个大长桌子。我那天表演了两个舞蹈，一个唱歌，一段戏，是《红色娘子军》电影里的一个片段。我表演完导演没反应，就说下一个。每个人都是出去换下一个，我去的那天大概见到了二三十个女孩，有的女孩是来了以后就直接走了，可能他们看了一眼就觉得不行，都没有展示才艺。展示才艺一共有十几个人吧，最后再从里面挑出六七个留下来和导演聊天，算是口试嘛。”
执行制片人左懿透露，看到苗苗后，他们确定这就是何小萍。
“她过来以后我们所有人都惊了，太合适了。她本身性格也是很内向，招人疼，部队出身，很规矩的姑娘，一点社会的气息都没有，我们眼前一亮。她的舞很好，总政歌舞团的水平很高的舞蹈演员，她表演的时候我们赶紧叫屋外的同事都进来看。她那天扎了两个麻花辫，不像很多现在小姑娘会梳个丸子头，她做难度动作会把辫子咬在嘴里，感觉特别对。见到苗苗我们就没有再动摇过了。”
然而这一切苗苗当时并不知道，直到开机前，她都处在会被随时换掉的忐忑中。
初次面试后，苗苗基本上每隔半个月都会被喊回北京参加下一轮面试。“初期选的时候我还在横店，每天去健身房瑜伽房自己练功，等待下一次通知，也可能下一次就没通知了。经过了好多次筛选，每次见到的人都不太一样，每次都以为就是这些人了，最后都是不停地换人，所以一直觉得自己随时有可能被换掉。我记得去海口集训之前，导演也带了一些演员去海口的电影公社，让我们穿着军装和他一起看景，他去感受我们适不适合出现在那个年代那个氛围中，当时以为就是那些人，结果也被换掉。”
选拔进入到后期有试戏阶段，导演让演员们看一两页剧本，然后再试演。因为没有剧本，苗苗并不知道何小萍是女一号，导演也从没承诺过她可以演何小萍。当时每个人都会试两三个角色，然而到苗苗时，导演只让她试何小萍。“我还问其他的我用试吗，导演说不用，你就好好看这个，我就觉得机会比别人少了一半，感觉别人不合适还能有其他的，我就一锤子买卖的感觉。”
那些曾经和她一起试戏的女孩们，最后也都没有留下。苗苗成为海选阶段唯一留下的“独苗苗”，虽然幸运，但也很没有安全感。
选角关键词：感觉
“看到这个人之前很难形容需要什么样的”
初见苗苗，左懿就知道这个感觉对了，何小萍这个人物有了。而戏里改变刘峰一生的另一个关键人物林丁丁，却让执行制片人犯了难。
“在导演心里，一直没有找到让他觉得特别对的女孩，作为团花，林丁丁肯定是要过目不忘的那种，是让男生欲罢不能的吸引，一种很奇妙的气质，所以看到这个人之前很难形容需要什么样的。冯导很看感觉，我们没有任何标准。”
“我那会儿天天在电影学院里面泡着，看他们应届的、毕业了的照片，适龄的我全都看过，后来就看到了采钰，她的样子还挺特别的。我就看了她的微博什么的，觉得还真不错，她才艺也挺多的，钢琴、大提琴、唱歌都会一些。我就联系了他们班同学，托他问采钰有没有兴趣。”
从同学处得知冯导的邀约后，杨采钰做了一些准备，两天后见到了导演。
《芳华》去年5月开始选角，去年12月初正式去海口拍摄基地集训，那时候离大部队出发去海口已经没有几天了，寻找林丁丁的工作开展得如火如荼。
杨采钰去面试时，还看到了十几个“竞争者”，有的面试完就直接离开了，最后只留下了两个人。面试的时间并不长，冯小刚只和杨采钰聊了十几分钟，就定下了这个举足轻重的角色。当时冯导就表示：“让她演林丁丁吧。”
面试的当天，杨采钰拿下了角色，也拿到了剧本。两天后，杨采钰就和其他演员们一起飞往海口做最后一个月的集训。
选角关键词：才艺
“太突然了，当时琴都是借的”
文工团出身的冯小刚，对演员们的才艺要求很高。他希望演员们都是有童子功基础，而不是半路出家，很多在艺考时才突击学习才艺的演员，都被淘汰了。
这样的高要求，也让郝淑雯这个角色的选角变得困难。《芳华》原著中郝淑雯的才艺是手风琴，并不是很热门的乐器。左懿此前去专业院校的手风琴专业选演员，结果发现从外形气质来看，专业的琴手都演不了戏。
“我那段时间就像变态一样找女孩”，左懿笑着回忆，当时通过微博私信了很多会手风琴的女孩，总是被当成骗子，后来又没日没夜地找经纪人朋友问，最终才找到了李晓峰。
李晓峰记得，去年8月底的时候，她被通知去见冯导。“太突然了，立刻要见，差不多隔了两天就去见了，当时琴都是借的。”李晓峰当天表演了《四季调》《杜鹃圆舞曲》两首歌曲，一中一西。也是在见面的当天，冯导跟她说：“就是你了！”
选角关键词：新角色
小芭蕾、卓玛都是量身定做的新角色
在找寻林丁丁的过程中，选角组也有一些意外之喜。
饰演小芭蕾和卓玛的王可如和隋源，虽然没演成林丁丁，但却获得了冯导量身定做的角色。
王可如的才艺是芭蕾，戏里出现了一个叫“小芭蕾”的角色，是原著中没有的。王可如回忆道：“选角的人从中戏的大册子里面翻到我的照片，让我见了导演。我是后来才加入的，主要角色已经定下来了，但是导演见到我，也挺喜欢我的，就写了一个角色。我差不多10月份见的导演，11月份导演写了一个新剧本，有了小芭蕾这个角色，他说‘我给你加了很多戏’，我说谢谢导演。”
隋源是和王可如同一天见到导演的，当时她还在读大学。“那天下午我准备上体育选修课，一个制片说去见一下导演，我还是从操场跑过去的。当时和老师请了假，去见了导演，我心里觉得不会选上我，那么大的导演，又好像临时被叫去的，没有公司帮我宣传，也没有人推我，觉得没什么机会选上。但那天见面，跳了舞之后，导演说确认可以加入。”
左懿透露，苗苗和隋源的舞蹈功底是整个剧组最好的，所以导演把戏中独舞小战士的角色留给了隋源。当时隋源还叫隋君卓玛，冯小刚因此把原著中这个无名小战士命名为“卓玛”。
选角三部曲：才艺、洗脸、穿军装
“直男们有时候看不出来整没整化没化妆”
尽管每个演员被选出来的过程不同，但冯导的标准是一以贯之的，几乎每个人都经历了《芳华》选角三部曲。
第一步是展示才艺。李晓峰回忆：“导演的工作室很大，中间放了一把椅子，就很像考试，导演就说先拉琴，想先听听，因为他之前老被骗，经常聊了半天才发现才艺不行。”
两首曲子表演完毕，冯导觉得满意，才进入聊天环节。然后是第二步：洗脸。“导演说要没整容、没化妆的，我本身也没怎么化妆，但还是去洗了一把脸。”
左懿表示，选角时对候选者的要求是素颜，她会在演员们进屋前把关，不愿意洗脸的可以不参加。“有时候直男看不出素颜和素颜妆，比较有趣的是，整容也不是所有人都看得出来，所以选角时都会把所有的女同事叫进屋里都看，我们觉得很显然是动过了的，导演还会问说哪里动过了，我们都得跟他分享。”
才艺、相貌、经历都符合条件之后，最后一关是穿军装。“我们不是要标准意义上的漂亮，就是一种感觉，气质跟军人要符合。我们也遇过有的女孩看着挺好，但是换上军装就是不对。”左懿说。
Part2 训练篇
演员选完后，接下来是北京3个月+海口1个月的集训阶段。
李晓峰进组培训时，冯小刚导演跟她说了一句话，这也是她拍《芳华》最大的收获。“他要我把所有工作推了，他说当你把所有注意力高度集中在一件事情上的时候，出来的成果才会比预想得好。拍完我才懂这句话的意义。”
那时杨采钰正在休息阶段，李晓峰推掉了手头的工作，正在拍摄《楚乔传》的苗苗本来预计11月杀青，一度担心赶不上9月底开始的训练，结果突然《楚乔传》里的角色戏份被删，提前一个月杀青，“命中注定”地正好赶上了集训。
9月底开始，主要演员们和舞蹈队一起为了《芳华》这个共同的梦想而努力。当时导演没有给任何人一定可以出演《芳华》的承诺，但大家也没有问，只是心无旁骛地为了角色而默默准备。
Step1：北京集训之才艺练习
集训的第一步是才艺学习，除了舞蹈队集体排舞，主角的候选人还要强化自己本身的才艺。
当时大家每天练舞数个小时，王可如记得大约有20多个女孩一起训练，苗苗、钟楚曦、隋源都在，大家一起跳《草原女民兵》。“我们一直在换地方，在雷动天下剧场、三里屯舞蹈教室都训练了一段时间，每隔一段时间就去给导演汇报一下。导演专门找了跳原版《草原女民兵》的老演员来教我们。”
李晓峰则要学会拉70年代的歌曲，“我是学古典音乐的，但是拍的都是战争年代的歌曲，我听都没听过，我得先学这些歌，他们不定期给我一些谱子，我在家练。后来我练得差不多了，就去和大家一起合。”导演还找来了爱乐乐团的朋友来“验收”成果，训练了一个多月的李晓峰独奏了两首歌。
尽管北京集训并非吃住都在一起的封闭式训练，但冯小刚还是时不时地把姑娘们聚集在一起。李晓峰透露，“导演让我们听音乐、给我们讲故事、还带我们看画展，我们一起去看了曾梵志老师的画展。导演就是希望我们能看到好的艺术。”
Step2： 海口集训之回到过去
12月6号开启的海口集训是重头戏，那天冯小刚和60多个演员一起前往海口，在那里共同度过了紧锣密鼓的一个月。
海口集训的关键词是找感觉，找70年代的感觉、找文工团的感觉。
剧组在酒店里包了几个大厅，演员们每天都要一起训练。每天早上八九点开始，首先是基本的军训，除了站军姿，还要学打背包等军营技能。下午演员们根据电影里的要求，学习打快板、唱歌、骑28自行车等等电影中的技能。林丁丁在戏中的一场重头戏里需要钩花，为此杨采钰还特别补习了钩花和踩缝纫机，“我每天业余的时候都在钩花。”
之前没能参加北京集训的杨采钰，需要在海口抓紧时间赶上才艺练习的进度，在戏里饰演独唱演员的她每天忙着练气息，导演特别让她看了《英雄儿女》里的王芳，让她学习唱军歌的精气神和手势神态。因为戏里有弹钢琴的片段，杨采钰还在海口当地找了钢琴老师加强学习，实拍时杨采钰即兴弹奏的一段旋律，最后也被用在了成片中。而在电影里出演舞蹈演员的几个主演们则是继续排练《沂蒙颂》等影片里会出现的舞蹈。
为了找到70年代的气质，演员们都会主动听老歌、看老电影、慢慢回到过去。王可如透露，“我们那段时间每天都只穿军装，不穿自己的衣服，出门就穿军装，回来脱了就睡觉，在生活中也不化妆，每天唱着那个年代的歌、听着那个年代的故事、跳着那个年代的舞、看毛主席的电影和语录，以至于每天晚上闭上眼睛都是‘太阳最红毛主席最亲’这些旋律，慢慢就贴近那个时代。”久而久之大家就找到了角色的感觉。
海口集训中最有趣的时刻是听导演讲他过去的故事。每天晚上导演和演员们一起看老电影、一起吃晚饭，冯小刚最爱聊起的是当年在文工团的感觉。
“很多故事都在电影里面呈现了，导演回忆起来都是笑得张牙舞爪的，特别真性情，也会流泪。印象最深的就是他总会说的那个片段，他很喜欢女兵洗完澡空膛穿着军装，头发湿漉漉的，散发着肥皂香气，他自己不敢抬头打招呼，太有画面感了。他说拍《芳华》的原因就是脑海中的这个细节。”隋源回忆道。王可如对冯小刚描述的文工团军装情结印象深刻：“他跟我们说，他离开军队的那一天，一晚上没把军装脱下来，穿了一晚上。”
冯导讲述的那些细节，也帮助演员更好地进入角色。“导演会讲得特别细”，隋源透露，“比如比划脖子很修长的感觉，比如讲服装的质感，他会特别要求风纪扣一定要扣好，领章帽章要带正，不能那么随便。”
Step3：开机前训练之小品排练
在海口训练期间，冯小刚会把主要演员聚在一起排戏，并不是一遍遍排演正片中的戏份，而是让演员们根据自己的角色特点，自由发挥编排小品，很像表演专业的训练方式。
左懿透露，导演不希望把表演变成记忆化的程式，而是想让演员们加深对角色的理解。
杨采钰排练的小品是宿舍里女生间的悄悄话，她认为这种练习对理解人物性格和人物关系都很有用。经过海口一段时间的相处，冯小刚发现杨采钰的性格和林丁丁的反差有点大，冯导跟杨采钰强调，林丁丁一定要演出娇气的感觉来。通过这些小品练习，杨采钰反复调整自己的说话语气，慢慢找寻人物的感觉，最后的效果很不错，“后来每天我一进到文工团那个院子里，我就觉得自己是林丁丁，我甚至用林丁丁的语气跟大家说话，大家说你刚才那个那个语气就是林丁丁，矫情。”
开机前一个星期，剧组在实景里面试拍了两次，再把试拍片段拿给每个人看，肯定优点，指出不足。导演还会亲自做示范，帮助演员找到最好的表演方式。何小萍一开始吃苹果的那场戏，冯导告诉苗苗可以加一个把苹果往身上蹭的小动作，“我回想一下爷爷奶奶那个年代的人都很喜欢那个动作，现在的人是不会的，那个动作就很生动很符合那个年代。”
尽管开拍前没有反复排戏，但通过小品练习、围读剧本，整个故事已经融入演员的生活。李晓峰透露了冯导对大家的高要求：“他在现场是不准带剧本的，也不准演员把自己要说的话用红笔标出来，他要你完全读懂这个故事，融入血液里，开机时我们基本每个人都倒背如流了。”
找合适的人演合适的角色、导演和演员一起集训做准备、以70年代的方式生活、以角色的身份说话、最后把剧本融入血液，从去年5月选角到今年4月杀青，冯小刚用一年的时间让《芳华》绽放，让演员诞生。
为什么演员的表演能够那么恰如其分，饰演小芭蕾的王可如总结道：“导演最追求的就是真实，他说不需要你们演任何的东西，此刻有什么情感，表达就好了。如果情感不够就再酝酿，我要你真实的东西，这是他最多的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