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少年是在海边度过的。六六年文革运动刚刚开始,我和爸爸的户口迁回老家广海镇,妈和哥哥弟弟还留在高州,那年我才十一岁。
临海的小镇很美,往辽阔的大海里伸出一对犄角。左边是驻军的烽火角,右边是停泊渔船的南湾码头,中间就是广海镇了。站立在海边,可以望见上川岛、下川岛,这两个岛在国家版图上有标示的,属于祖国的南大门,也是重要的边防军事要塞。
靠山吃山靠海吃海,自然,广海人都会下海捉鱼。男人在海边捉蟹捉虾,或摇起小船到海里下网;女人多数在近岸的礁石上凿蠔(牡蛎),或在海滩上捡些海螺、贝壳,遇上男人们围鱼也会凑上去捡些围鱼尾,有时也会在家编织一些渔网出售。
广海镇的男人下海多是赤条条一丝不挂;女人下海也穿得非常少。男人扛着渔具从姑娘身边经过时大摇大摆,面不改色心有跳;姑娘们也会直腰对望,边望边羞男人。男人的私处多数涂上泥巴伪装,只是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女人虽然没有脱光但也所剩无几,紧身得有如比基尼,该凹的凹,该凸的凸,该曲的曲。总之广海人的回归自然,广海人的返朴归真,广海人的民风淳厚,现代人称之为:意识超前!
一、 凿蠔
玉屏姐住在我家右屋,那年大约是十七八岁,一支花的年龄。小圆脸,皮肤白嫩白嫩的,笑起来脸上会露出两个小酒窝,左脸的酒窝浅,右脸的酒窝深,经常有事无事都会“咯、咯、咯”地笑,小镇上很多人都认识她,有人叫她“妲妃”,她听了会骂回头的。
有一天,玉屏姐对我说:“阿弟,今日姐姐带你去海边凿蠔,你去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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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的我还蒙童天真,生得五官清秀人见人爱,又正是贪玩的年龄,听到玉屏姐问我,马上跳起来回答:“去去,玉屏姐你带我去。”
那天,我跟玉屏姐来到莲花山脚下的海滩。那里是炮兵营驻地,一般闲杂人等是不准进入这个区域的。但玉屏姐跟那些当兵的都很熟。玉屏姐说是去年镇里搞军民联欢时认识的,而且这炮兵营的营长也都识她。少人凿过的地方当然多蠔,而且个头又大。玉屏姐说:“平时很少来这里凿蠔,因为这些当兵的很烦,每次见了都要我唱歌。”其实,我知道玉屏姐还有一层意思:下海穿的衣服少,是怕遇上熟人。
“阿弟过来,脱裤。”玉屏姐叫我。
我虽说弱冠之年尚属矇眬,但要我当着这个大姐姐的面脱裤(我这个年龄段还未有底裤穿的,面裤一脱就见底了),我脸上火辣辣地红了一阵又一阵。玉屏姐见我害羞,便说:“傻仔,你不见所有下海的男仔都不穿衣服的吗。海水很容易沤烂衣服的。……来,来,姐姐帮你脱。”说完,三下五除二地脱光了我的衣服,玉屏姐笑我“嘻嘻,你这条小蚯蚓……。”
对于男女的情事那时我还未懂得,但肯定那次我是受到了她的一些启蒙,不然过了这么久怎么还会记得那么清楚。好在我那时才十一岁,那个地方应该未有什么阴影。
玉屏姐也将她的长裤脱掉,里面只剩下一条薄薄的内裤,那是用“日本尿素”袋改装成的,染成藏青色,那阵时兴,穿着舒适,有点象丝绸的感觉。那阵布料珍贵,要布证才能购买,而且海水的咸气容易腌烂衣服,很多人都留有旧衣服专用在下海时穿的。玉屏姐叫我转过身去不准偷看。她另外多带了一件旧衫来换上。玉屏姐的身材很靓,胸部高高涨涨的,撑得那件小碎花衫都快裂开来了,露出好大一条肉缝,纽扣都几乎扣不住。被浪花溅湿后,什么都显了出来。
“阿弟!凿蠔,你望我干什么。”引得玉屏姐经常笑着训斥我两句。
玉屏姐特地为我多带来一套凿蠔工具。一只小挎篮,里面有个瓷盘,还有一把凿蠔用的锤子。蠔凿有二十公分长,柄是圆铁,一头焊上锋利的小铲刀,一头焊上小钩锤。蠔壳粘附在礁石上生长,玉屏姐教我首先要学会分辨那些是未被凿过的,那里是蠔壳的前口,那里是蠔壳的后脑。
在海滩上有着大大小小的礁石,上面布满了蠔壳。那些生长在石头缝里的蠔特别难凿,有时要睡下身子才能够得着。有时一大片空蠔壳,用锤敲开来,想不到底下居然还生长有未凿的大蠔,要细心辨认,就象地质学家要用锤子到处敲打一样。先用钩锤勾,不管有没有蠔都先勾开壳来看;其实有经验的一锤落下,听声音凭手感便可知道里面有没有蠔肉了。然后倒转铲刀将蠔肉根部割断,将肉放入盘中。蠔(牡蛎)很似生长在河中的蚌,蠔肉的形状也似蚌肉,但营养和价值可就差远了,不可同日而语。
礁石多数都被人花花绿绿地凿过了,留下满礁石的空蠔壳,就象礁石面上种满了锋利的刀片,凿蠔人要在刀刃上作业,一不留神便会被割出血口子来。总之,凿蠔人没有不被蠔壳割过的。
“阿弟,莫急。千万小心脚下的蠔壳,好利的!”玉屏姐经常提醒我。
我凿的蠔少,玉屏姐就在她的盘里拨出一些让我带回家。听说蠔的营养很丰富,女人吃了会长奶。
之后,我又跟玉屏姐下了几次海。这年夏天我跟玉屏姐学会了凿蠔。再之后,听说玉屏姐嫁了,是嫁给当兵的。
二、捉花柳鱼
住在我家斜对面的东成哥对我很好,经常讲故事给我听。他家有个后院,院子里种有番石榴,他经常摘来给我食,很香甜的。东成哥已是廿岁的大青年了。生得高高大大,国字脸,浓眉大眼很有男子汉气概的那种。他家里只有他和他妈两人。听说他爸是老师,曾经被批斗过,后来不知是死了还是去远处劳改了,东成哥一直都不肯说。东成哥是捉鱼专业户,专靠捉鱼来生活。
因为住在对面屋,隔着一条街,东成哥有事无事都往我家跑,喜欢看我爸画画,喜欢和我玩。所以,东成哥在我回忆中是我少年时代最要好的朋友,就象亲哥哥一样。
有一次,东成哥要去海里捉鱼,我也要跟着去,他就带我去了。
我跟着东成哥挑着鱼篓下海。出了东门后来到海边,东成哥就脱光了衣服,用水衣纸包好放进背篓里,我同样也要脱个精光跟着。沿海边走还要行三里路程,一路上会遇上好几拔姑娘在凿蠔。看到我们走过来,那些姑娘在起哄羞我们,东成哥那天和我都没有往那个地方涂泥巴,东成哥说:“不要理她们。密实姑娘假正经。……其实,她们也很想看的。”说完,还更加昂首挺胸地阔步前进。
退潮后的海滩露出一片泥浆,虾虾蟹蟹便生活在这片泥浆里。这里的海底平整,退潮时一退就是一两里,空出一大片的滩涂。放眼望去,鱼虾蟹满海滩都是,鳞光闪闪星光点点的,满海滩都布满了会动的东西在蹦蹦跳跳。
离凿蠔姑娘几十米远,我们下海了。一直行到海滩深处,泥浆差不多到了我的肚脐。
“你看,”东成哥在教我辩认“这个小孔上的水是蓝色的,上面浮有一层锈镜,你看你看,这些就是鳃痕……”
只见东成哥右手握拳,伸出中指,顺着泥浆探入小孔,然后用无名指和食指并拢顺时针一旋,挖成半月形,刚好斜放着竹篾编织的小渔笼,灌些水再往笼面糊上泥巴。
“这是让花柳鱼产生错觉,以为涨潮了,便出来觅食,它一出到洞口便会钻入这个笼,这种笼是只进不出的。”东成哥说完,往旁边插上一根竹签做标记。
用竹笼装花柳鱼,一般要带上百多个称为“一手笼”。竹笼大约二十公分长,圆筒扁尾,圆筒口往里弯,小鱼只能进不能出,是用篾青编织成的。花柳鱼形状似柳叶,象手指那么大,身上黑泥色光亮亮地带有白花点,圆滑滑的比较好看。一路下笼,下完了一手就回头收笼。笼里一般装有一条花柳鱼,间中也会装有两条的。“一般笼里有两条的都是一公一母。”东成哥说。那时的花柳鱼称作高级鱼,市场上可卖到八九角钱甚至一元钱一斤。在当时来说已经是很贵的了。那些龙须鱼,狗吐鱼、甚至比拳头还要大的花蟹等等才卖到一角几分钱一斤。海边人都说花柳鱼营养补身。
那次我跟东成哥下海,东成哥捉到了四五斤花柳鱼。
三、叉鳝鱼
我在海边还有一个舅舅,是大妈的哥哥,大妈在日本侵华逃难时死的,爸爸逃难到高州后才又娶了后妈生下我们几兄弟,所以这个舅舅我一直未见过。舅舅家住在临海的大洋村,离广海镇有十多里远,走路要个多小时才能走到。那村有“三山五海二田地”之说,舅舅的成份是半渔农,自然也经常下海。我记得,当我和爸爸从高州迁户口回广海镇时,爸爸第一次带我去见舅舅的情形。
舅舅一家人很高兴我这个外甥的到来。寒喧几句之后,舅舅便叫舅母下灶烧水,接着便见舅舅从墙上取下一把铁叉子,背起背兜出门去了。我爸对我说:“你舅舅好本事,他这是出海叉鳝鱼了。他叉鳝鱼在这带是很出名的。”
舅舅身形高大,身骨硬朗,方形脸,皮肤呈紫胴色,非常阳光非常健康的那种,象在电影中经常见到的海边渔民的形象。
果然,过了半个多钟,舅舅回来了。舅舅说“可惜,让一条大门鳝走甩了。”他将背兜底朝天,倒出来两条大鳝鱼,一条是四斤来重的大门鳝,另一条是鹤鳝,嘴尖尖的有两斤多重。还有三几个蟹、海螺什么的。我爸对我说:“你看,我说你舅父有本事嘛,舅母在这里烧水,锅里的水还未烧开,那边你舅舅就可以捉到鱼回来做菜了。”
我爸对舅舅说:“你这手绝技能不能教我两下?”
舅舅得意地说:“这没什么的,主要是认准洞口,还有就是下叉时要准。”
“还说没什么,这里面可大有文章了。不见得别人也能那么手巧?”我爸说。
舅舅走到一旁杀鱼。回答说:“一般鳝鱼在泥浆底下生活,钻泥浆时,洞口一定有溜过的痕迹,这个平时要多观察。洞口的水有锈镜,要用手去探孔,水从另一边冒出来说明两孔相通,而且洞口的大小远近,都可分别出鱼的大小和种类。认准之后,用叉朝中间猛叉下去。记住,千万别叉到自己的脚,泥浆很滑,叉的时候一定要讲技巧┈┈喏,是这样叉的,腿要这样分开站,这样握叉……,”舅舅站起来拿着叉示范给我们看。
那天舅舅亲自下厨,将鳝鱼做成了好几道丰盛的鱼宴,爸和舅舅都喝了酒。爸和舅舅唠叨起往事,爸爸说起他年轻时,家里很穷,大年三十了没有钱过年,那年的天气剌骨地冷,谁都不敢下海,那天他出海筝虾了,结果他筝到了七十多斤大肉虾,个个都有脚拇指般粗,卖了个好价钱。说完后,爸爸深有感慨地说:“大海是饿不死穷人的。”
四、捉蟹
这年署假我在舅舅家连住了十来天,每天都跟着舅舅的三儿子永康去割草、放牛、养鸭的。永康比我大一岁,生得虎头虎脑的特别调皮捣蛋。有一天我跟着永康去放牛,在乡间小路上永康叫我骑上牛背,我没有骑过心里害怕,永康扶着我坐了上去,果然牛很听话。后来我在牛背上终于大胆起来,和永康一路说说笑笑的。我还见过永康敢在牛背上翻斤斗呢。
有一天永康带我去赶海。小孩子赶海,是在退潮后用一块大帆布铺在海滩的泥浆上面,十几个小孩围着帆布将鱼往里赶。每人手里拿着带叶的树枝举高挥动,由永康指挥齐声喊着“唷唷、唷唷……”吓那些小鱼虾的往帆布中间跳去。最后由永康一声令下“起!”大家就一齐拉起大帆布四周围,中间就有了一堆小鱼。这样,我们要不断地转移位置,不断地放布收布。那次我们每人分得三四斤小鱼,舅舅还表扬了我。
永康虽然比我大一岁,但海边的事他知道得很多。那些鱼呀虾呀蟹什么的习性怎样,使用什么方法去捉等等,他经常给我说起,在我眼中简直就是大人。
有一次永康带我出海捉蟹。扛上一块两米长的滑板,三十公分宽,板头往上弯,中间有个木手架,永康将滑板放在泥浆面,再装上一张铁齿耙(比猪八戒的铁耙大),使用粗铁线焊成的,也比较轻,永康单腿跪在滑板上,双手把住支架,右腿使劲一蹬,滑板就“嗖”的一声往前滑行。他说:村里曾经举行过滑板跟自行车比赛,一队人骑上自行车在岸上踩,一队人用滑泥板在泥滩里滑行,结果是自行车输给滑板呢。但要捉蟹就得插上这个耙。蹬腿滑行时要留意耙会碰上什么,鱼虾蟹碰上铁耙发出的声音都不同的。永康还教我,什么样的天气。鱼虾蟹会出来寻食,见到人来了便会躲起来,有些蟹还会用泥巴盖住壳脑来伪装。碰到“咯”的一声便知道是蟹了。铁耙碰到“得、得”声一般是海螺,有时也会将海蟮从泥浆底下耙出来,那就很难捉的了,要用叉子去叉才行。
永康去耙蟹了,我留在原地学着永康教给我的方法去捉龙须鱼。
龙须鱼有手指般大但比手指长一倍,全身嫩肉色,无鳞,因为头上有须所以叫龙须鱼。我经常有吃到,味道也很鲜美。捉龙须鱼是不用带工具的。藏身的孔口只有手指头大,孔口的水是墨绿色的,伸出中指探入孔口,水从距离四十公分的地方冒出来,这就是龙须鱼的孔口了。只要使用双手中指顺着这两个口往下探,大约有四十公分深就有拐弯处,龙须鱼就躺在那里,用手捏出来就可以了。对我们这些小孩子来说,那真是很好玩的一项活动。海边的大人们都不感兴趣,因为龙须鱼不值钱,这种捉鱼方法产量又低。我记得那次我捉了几十条还不到半斤重,还捡到了一只巴掌大的软壳蟹,还捡了一小把海螺。有只章鱼被它溜走了,我那时还未懂得捉章鱼的方法。永康回来了,那天我将手伸进永康的渔篓里被蟹钳住了,痛得我“呱呱”叫,那只蟹却自动脱开钳逃跑了,留下大头钳在我手指上,永康用牙齿将蟹钳咬烂才将我的手指救出来。过后,永康教我如何用手捉蟹才不会被它钳住,蟹要如何分公母,又教我如何捉章鱼。
五、蚯蚓球捉鱼
海边人不喜欢吃淡水鱼,认为淡水鱼臭腥,有股沤烂水草的腐臭味,远不及咸水鱼味道那么纯正浓厚。“多穷都要吃咸水鱼”成为那个年代的口头禅,可见淡水鱼的价值在海边人心中有多贱。因为这样,在广海镇的河河涌涌里淡水鱼特别多,甚至连排水沟都有塘虱鱼、鳝鱼之类。晚上打着手电筒往沟里一照,便可见到鲫鱼、鲤鱼,甚至连黄鳝、鲶鱼都有。
我试过晚上跟亚荣在西街尾的排水沟里捉过鱼。
那种捉鱼方法很特别,要带四样东西:一是装鱼的篓子,二是圆形的象面盆大的网捞,三是用蚯蚓绑成的一个蚯蚓球,四是手电筒,因为要在晚上作业的。
白天,亚荣带我到蕉地挖蚯蚓。蕉地的泥土肥沃松软,一锄头下去便会翻出十几条。回家后找来一根麻线(也可以用缝衣线代替)从蚯蚓中间穿过,一条连着一条,约有米多长后便将穿了线的蚯蚓打折再打折,最后折成一个球状,绑在一根尺多长的木棍头便可出发。
选沟段也讲究方法的,亚荣说要选弯处,水流不能急直。时间要等到晚上十点多钟才出发。
亚荣选好位置蹲着,左手拿着网捞,右手拿着蚯蚓球木棍,将蚯蚓球伸出水面,轻轻地不停挞水,一会儿,鱼群就真的游过来了。那些鱼也不怕光,来了便撕咬蚯蚓球,亚荣便在鱼儿张嘴撕咬蚯蚓球的那一刻,双手同步,左手的网捞递过去,右手的蚯蚓球带着鱼往网捞里装。这是利用蚯蚓身内的麻线将鱼的牙齿挂住便往网捞里装,而这个动作双手一定要配合。
我便学着亚荣用蚯蚓球捉鱼。
好几次,我使用的蚯蚓球棍直接敲到了塘虱鱼头的硬壳上“谷、谷”响,它们也不怕,奋勇地回头再撕咬。黄鳝鱼则狡猾多了,只见它游过来躲在一旁看热闹,感到没危险后猛地过来就是一口咬下,然后急着往后拖。那时,我跟亚荣出来一晚都可捉到七八斤的,特别过瘾。老实说,我也喜欢这种可以直接观赏的古怪的捉鱼活动。
可是奇怪,现在再使用这种捉鱼方法好象不灵验了。不知是人笨了还是鱼聪明了,总之现在使用这种方法就是捉不到鱼。难道鱼也会告诉它的子孙们,这种蚯蚓球不能碰?还是应了达尔文的生物进化论——进化了?!不得而知。
六、大斑鱼
那个礼拜天我不用回校,一早李元海便约我一齐到烽火角的沟涌里钓鱼。那时我已读初二了,学校正在搞运动乱哄哄的,听说有鱼钓我当然高兴了,我们很早就出了门。
烽火角是陆军部队的一个驻防地,海湾处驻有海军和舰艇,听说陆军的一个生产师驻防在这里,专门种田的。我们去的地方就是部队田边的沟沟涌涌,平时很少人到那里捉鱼,所以淡水鱼特别多。
李元海有二十多岁了,高高瘦瘦,眼睛细眯细眯的,很有心计,在镇上没有几个人愿跟他玩的,那天他约了我去钓鱼。
半路上下起了大雨,我们踩着泥泞的田埂小路前行。突然我见到前面的田埂小窝里躺着一条大斑鱼,大约三斤多重!我想,下雨天,大概是从旁边河涌里跳上来的,嘴还在动呢,我惊叫一声:
“李元海,这里有条大斑鱼!……”
当时李元海在另一边田埂,我正想弯腰捡起来,李元海大喝一声:“别动!等我来,这条不是斑鱼,是蛇变种的,很毒的。”便赶了过来。
将我拉开,只见他小心地双手将鱼拦腰一抓,便放入他的渔篓里,“走吧”。说完继续前行。我也不敢出声,默默地跟着走。
斑鱼我是认得的,正在上个星期罗叔就送过来小半桶鱼给我家,说是他儿子捉的,他们不喜欢吃淡水鱼,其中就有四条斑鱼。一下子吃不完,到现在都还养着两条斑鱼呢。我每天放学都要伸手到桶里捉着玩,跟这条一模一样,只不过这条特别大罢了。但李元海说这条是蛇变种的,有毒的!我还真不懂回答。
那天我钓的鱼特别少,还不到一斤,李元海却钓了五斤多,加上那条大斑鱼有八斤多,背篓很重,都差不多满盖了。本来他的技术比我好没什么说的,只是那条斑鱼的影子老是在我脑海里晃来晃去。回家的路上,李元海说:“今天你钓得这么少,我送两条给你吧。”说完他从篓里挑出两条小塘虱鱼放进我的鱼篓里。
我一直耿耿于怀本来属于我的那条大斑鱼。假如那天我能拿回这么大的一条鱼回家,我爸该多高兴呀。
七、钓白鳝鱼
烽火角的驻防部队在海边围海造田,我们这些小鬼都喜欢到军营边上钓鱼,逐渐也跟他们熟悉了起来。惯了,有时找不到伙伴也会自己一个人去。
自从我跟东成哥学会钓鱼之后,逢上节假日总会跑去垂上半天钓的。一般钓鱼使用三到五根鱼杆,用细长的蚊帐竹(竹杆)作钓杆,绑上尼龙线和鱼钩,浮标使用一指长的麻杆骨制作,没有现在什么“天狼”摇轮等等的先进钓鱼工具,都是采用现成的材料土办法制作工具。有一天,我自己又来到烽火角,挑个位置上好鱼饵,将五根钓杆逐一扇形摆开,屁股坐下便守候起来。眼睛不停地来回巡梭那几个麻骨浮标。水面上倒映着蓝天白云,微波闪烁。我下的钓饵多数是蚯蚓,很多鱼都喜欢吃。有时也会炒上一些饭团,钓上来的鱼一般是塘虱鱼、黄鳝、鲫鱼、鲤鱼等,草鱼、鲮鱼、大头鱼是不吃蚯蚓的。
钓鱼是不能出声的,怕吓跑鱼。钓杆也不能经常动,让鱼有个分析形势的时间和欣赏食物的过程。一会儿,我看到三号浮标轻轻动了一下(只是轻轻地),轻得几乎让人感觉不到。记住,动这第一下说明:有鱼来了。再过半分钟又看到几圈细小的波纹,然后平静。又过了一会,那浮标又动了一下,水面的波纹比上次大了点,然后又复平静。
我眯着眼睛等呀等,不停地扫视着每一个浮标,再没动静。真是,钓鱼就是磨脾气练性情,鱼不上钩你就得等,急不来。
西线无战事。大概过了十来分钟我都几乎想放弃了,想将钓杆提起来移位,谁知就在此刻,那三号浮标居然在动了,但不象往常的那样动法,而是慢慢地半斜了起来,然后又复归平静,又不动了。磨吧,我现在是守水待鱼,脑里闪过守株待兔的故事,嘴里叼着小草,又想起玉屏姐、东成哥……钓鱼就是分神活动,很容易令你海阔天空的。
一阵,四号和五号都动了一两下,而三号浮标跟着也有动了。原来半斜的麻骨浮标居然直立了起来,笔直地半截在水里半截朝天指,我心里紧了一下,一点点、一点点地往下沉,麻骨还剩下一公分在水面时又不动了。真急死人!假如此时浮标再往下沉一点点的话,我就会马上起钓的。多希望三号浮标能猛地一下子沉落去呀。但是它就是不再往下沉,也不见往前拖走,经验告诉我现在万万不能起钓的,一拉钓钩鱼便跑了,经验告诉我现在鱼还未上钩,鱼只是使用双唇轻轻叨住饵,还未将饵放进口里或者吞落肚里,此刻我起钓百分百会落空的,而且还会把好不容易聚拢过来的鱼吓跑。我还得等。
等,等,终于三号猛地一沉,一拖,我随手起杆往上一扬“咦?”勾住什么东西拉不起来了?我不敢松手,根据手感肯定是钓到了鱼但又缠住了什么东西,因为水面的涟漪仍在不断扩散。松了点,我又拉紧点,一点点我慢慢地往上拉……终于拉出来了,是条白鳝,是条三斤多重的白鳝!难怪吃饵吃得那么刁。
平时钓塘虱、鲤鱼、鲫鱼等,浮标显示出来的动作是光明磊落的,先是蜻蜓点水“得”地点一下,隔会又是“得、得”地点两三下,再过一会便连续“得、得、得”地,然后“嗖”的一声猛地落沉落下去。白鳝鱼却鬼鼠得多,狡猾得多,它要先缠上某些东西才吃饵,未吃饵时还要磨上好长一段时间,真是钓鱼也能钓出人生百态,一种米养百样人,同样一江水也能养百种鱼。
我记得那天回来后,爸爸用白鳝鱼炖冬瓜汤,炖出来的汤可清甜了,简直鲜美无比,白鳝鱼的肉醮些酱油吃,感觉嫩嫩的,滑滑的,香香的,令我回味无穷。
八、钓鱼趣怪
说起钓鱼历史,我还真的钓出许多古灵精怪的名堂来。
有一次,我钓上来一条鲫鱼,是勾住鱼背脊拉上来的,鱼钩在背脊中间穿过;有一次,我的鱼钩是勾住塘虱鱼的胡须根部拉上来的;还有一次更逗人,我的鱼钩是勾住鱼嘴巴,鱼钩从塘虱鱼的下嘴唇穿过上嘴唇,似缝衣服一样,把它的两片嘴巴缝合起来,还真不知这条鱼是怎样偷吃我下的诱饵的!还有,我钓过一条赤眼野鲮是勾住尾巴拉上来的,还有钓到眼睛拉上来的;还有钓到嘴角拉上来的;钓到鳃、钓到身、钓到额头的都有,真是千奇百怪,无奇不有。
这还不算,我甚至还钓到过一条蛇呢。我记得,那次象平常一样使用蚯蚓做饵。本来想钓塘虱鱼、黄鳝鱼之类的,但我起杆时,却拉起一根硬硬直直象木棍的东西。往常起钓,其它种类的鱼都会挣扎、扭动、蹦跳的,但这条蛇却硬梆梆似僵尸般,好象拉起一根木柴,好在那次蛇落地后自己松钩溜走了。那次假如我不小心用手接了过来,被它咬上一口还真的不知怎么办。当我回来对朋友说起,他们都肯定地认为:我钓起的那条是水蛇,而且百分百的无毒!虽是受到安慰心放了下来,但现在回忆起仍然心有余悸,额上仍有微汗。
回忆起少年时期的生活点滴,真象做了一个愉快的梦一样,我相信,许多人也会寻出自己往日经历过的开心的事情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