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久久地站立在后院的两株桂树下,想方设法攀折桂枝。
桂树是祖母的宝贝,她从来不准我随意攀折。祖母老是说:“不爱护花木的男人,长大没出息。”
我并不以祖母的话为真,我跟父亲在野百合山谷的路上,就看见父亲摘过一朵娇艳的山里红,放在鼻子边吮吸。
祖母一辈子没有攀折过花木,不仅是后院的那两株桂树,包括路边的所有花草,祖母都绝不攀摘。一场大病却把祖母送上了黄泉路,如果用屋后的桂枝做药引熬汁喝,祖母还可以延缓几天生命的,祖母却宁死也不准折桂枝做药引。
遍体浮肿的祖母,临走前还拉着我的小手叮嘱,如果想祖母,就看看后院的桂花树。我却始终解不开其中的隐情,祖母怎么会视桂花如命呢?
祖母走后,母亲变得日见憔悴。一天,母亲又移来了几株小桂树,挨着那两株亭亭如盖的桂树栽下。
祖母没有姓名,叫张王氏。小时候听祖父讲,祖母青春焕发的乳名,好像与桂树有关。
在野茶灞,祖母辈以上的女人都没有名字。她们像一束束山野之花,长到一定的年纪,便被一顶花轿移栽到某个地方,开花。结籽。衰老。枯萎。
我来到后院观看花香飘溢的桂树。后院的桂树已逐渐生长成林。母亲的两鬓早已花白,好似祖母坟头萋萋绽放的小白花。
在这个世界上,花朵与人类的因果关系,恰如母亲和儿子血肉相连。一朵花生长在大地上,无论美不美丽,香不香艳,都是大自然的赐予。折断一枝花,恰似扼杀一个人的生命。你随手攀折花木的声音,对大地微不足道,带给花木的却是生死离别。
也许,在母亲的心里,那两株桂树,就是祖母和她本人命运的象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