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给我的指标是:前十名,可以买500元以下的球鞋,
前五名,1000元,第一名,专柜里任选。
因为这个机制,活生生地,一年内我的名次从倒数第5稳定到了班级前5。
考过一次第一,买了双心心念念的Dunk Sb,还记得那双鞋要一千三百多,
闪闪发光地处在专柜的C位,魅惑众生。
我能拍着胸膛说,我爸至今,都没给自己买过那么贵的鞋子,
但他那天给我买的时候,满带笑意,一点也不心疼。
2
曾经以为:一双耐克鞋,改变了我的学渣生涯。
也是从那时候发现,让人感到光荣的不是脚上那只钩子,而是考试排行榜上自己的名次。
那些仍旧每个礼拜换着新鞋,但考试名次永远倒数的二世祖们,竟然一点都对他们羡慕不起来。
很顺利地,我考上了市重点高中,班级同学卧虎藏龙,球鞋市场瞬息万变,不变地,还是考试名次奖励球鞋的机制。
高中第一年,我没买过鞋。
被层层筛选过的高中同学,根本不像初中那几个地主家的傻儿子那样浑浑噩噩,看上去谈笑风生,
学起来却如狼似虎,考起试来锱铢必较,每个人表面风和日丽,实则都在暗自较劲,
高一的这一年里,我从未考进过班级前二十。
高中的时候已经懂点事,我发现,那些拼了命地在班级前五争取一席之地地学霸们,
有的穿着发黄的旅游鞋,有的穿着不知名的帆布鞋,有的鞋子都脱胶了,
有的鞋身都发黄了,有的鞋带都磨损了,根本系不上了。
3
然而那年过年的时候,父亲却带我去商场的耐克专柜,他说:我一年没买鞋了,
青春期的男孩子,要学习,也要发育,运动容易坏鞋,于是让我选双新鞋,当作新年礼物,无关考试名次。
那一刻,我心里一酸,瞅瞅父亲脚上磨了又磨却舍不得换的皮鞋,
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好好学习,长大以后给父亲买商场一楼奢侈品专柜里的皮鞋,最亮最贵的那种。
高二那年,我没命地学习,终于把成绩稳定在了班级前十。
天知道在这个卧虎藏龙的重点高中,班级名次一下子提升十几名,需要多惨烈的脱胎换骨。
那时候校园开始流行穿板鞋,耐克DUNK,三叶草贝壳头,匡威帆布鞋,
成为了校园里最靓丽的风景线。那些家境良好却不学无术的借读生,
把每个颜色的DUNK和Super Star都买齐了,每天换着一个颜色穿,脚底板犹如行走的彩虹。
而我已经无心于此,一双AIR FORCE 1 穿到死,一心沉溺于学习不可自拔,
当我发现父母加班更加频繁,关起房门,为了一些柴米油盐喋喋不休的时候,
“考试奖鞋”的这一纸契约,在我心里被撕的粉碎。
我已经不是那个需要奖惩制度去鞭策人生未来的小孩子了。
4开窍以后,我顺理成章地考进了第一志愿,一所名牌大学的王牌专业。
父母喜出望外,在单位里发着糖,犹如宣告着花田喜事一般。
父母直接给了我一笔数额不小的钱,作为奖励,让我买鞋,旅游,吃喝,或者存着。
出了校门,才明白花花世界这四个字的含义,唱K,蹦迪,和女孩子约会,
很快,暑假还没过完,就把这笔巨款挥霍地一干二净。
却再也没有去专柜看过一次鞋。对那些层出不穷的新鞋,总感觉千篇一律,
食之无味,最主要,接触的人多了,玩的东西多了,也再没有空间,把钱留给鞋了。
父亲送我去大学的那一天,我已经一改高中讨好老师,让长辈满意的形象了。
染着亚麻青的头发,烫着离子烫,穿着掉档牛仔裤,内裤的边妩媚地露了出来,
踩着一双不知名的板鞋。耐克,阿迪,或是匡威,一出校门,全部成为鸡肋。
我瞥向父亲,那个逐渐苍老的男人依旧穿着那双比他看上去更老的皮鞋,在风中跟我道
别:
“臭小子,你要做个好人!”
5
中国的大学,出来容易,进去难。大学这四年,对大多数人,就是用来挥霍青春和解锁新姿势的。
我开始沉迷酒精,香烟,夜店,KTV,和不同院校的女生联谊,朋友越来越多,回家越来越少。
父母给我的生活费满足不了开销,于是我去夜场打工,拉皮条,销酒。
我认识了各种千姿百态的女人,她们不同于校园里那些穿着百褶裙运动鞋的女生,
玩骰盅的时候大杀四方,吐纳烟圈的时候又气定神闲,大波浪,包臀裙,高跟鞋,
解锁了我对女性的认知,自然地,我把第一次正儿八经的恋爱,献给了一个在夜店认识的女人。
她不穿Jordan,穿着带防水台的高跟。为了配合他,我褪下了球鞋,换上了豆豆鞋,看着成熟,实则磨脚。
这时候板鞋已经过时,鞋子上的钩子已经无法让人骄傲,比起鞋子,
更能吸引女生的每周来校园门口报道的奔驰宝马,不管是操场上挥汗如雨,
展示八块腹肌的篮球队队长;还是学富五车,提早收到名企offer的学生会主席,
他们追不到的校花,在奔驰C级的副驾里笑靥如花。
就像我的那个初恋,她坐在宝马3系副驾一骑绝尘的时候,我的鞋装十个气垫,也追不上。
6
大学毕业后,才发现现实和想象中的不一样,虽然是名牌大学毕业,
但任何一个offer的薪水都无法满足我的欲望。
扣掉税和五险一金,到手的钱,还不够开三次五星级酒店。更别提猴年马月可以买上车了。
而我却早已以“用自己的方式”,过上了表面光鲜的生活。
白天放放高利贷,晚上发发陪酒女,周旋于各种错综复杂的社会人之间,倒来倒去,竟也倒出些油水。
自己在外面租了个房子,朋友越来越多,回家却越来越少。
这些年变化了多少?某宝和微商崛起,买鞋再也不用去专柜,正品的耐克阿迪都输给了莆田产的GZ,RO,CL。
闪闪发光的铁片,流光溢彩的水钻,凶神恶煞的乱钉,成为了夜店里的主流。
人与人之间带着面具互相攀比,走火入魔。租来的车,复刻的表,谁也不服谁,透着虚荣的狂妄,叫做虚妄。
而光荣这两个字,早就被烧成一摊灰烬。
我被那些称兄道弟的朋友们欺骗,出卖,套路,甩锅。有一阵子甚至被人围剿,
几次死里逃生。还好那天脚上穿着运动鞋跑的快,不然走远了。
偏门永远是偏们,狐朋狗友,也永远成为不了朋友。
走投无路的我最终还是回家了,一身憔悴的我把这些经历跟父亲说了,原以为他会对我失望透顶,或者反手一个耳光。
父亲吸完最后一口烟,语重心长地跟我说:
孩子,我希望你过的快乐。
7
小时候的快乐,是把球鞋当作奢侈品,而长大后的快乐,竟然成为了奢侈品。
是快乐降级还是欲望升级?
究竟走了多少弯路,才能认认真真地看着脚下的路?
究竟走烂多少双鞋,才会学着向欲望妥协?
球鞋的价格涨的远比欲望的尺度要慢,只是当虚荣还被称作欲望的时候,
父亲有能力替我助攻;而当欲望快把我吞噬的时候,父亲却再无余力为我护航。
而当时看到父亲为了激励我咬着牙在专柜给我买球鞋的时候,
明明心里想的是,以后好好学习,出人头地,报答父母。
我看着鞋柜里藏着的一双双球鞋,依稀能报上年份,与之对应的是考试第几名。
讽刺的是,这几年我欲望涨了不少,脚的码数倒没有长。
我为了那些与我能力不匹配的欲望,忘记了这些真正合身而舒适的东西。
这让我想起一首歌:陈奕迅的《白色球鞋》,里面有两句词很是应景:
“到一定年纪 总算明白 美好的事物 好像大部分都在青春时候发生
那天无意中翻出了那双发黄的白色球鞋 依然还有 心跳温度。”
我连夜在网上找着正经工作,一周后,入职。
8
由于工作表现优异,公司把我从这个小城市调到了上海总部,成为了项目负责人。
面对工作的压力,我想起父亲说的:要好好学习;面对职场上的尔虞我诈,
我想起父亲说的:要做个好人;面对欲望的权衡与取舍,我想起父亲说的:要过的快乐。
母亲曾在电话里跟我说过,我离开家乡的这些日子,父亲每周都会整理我的鞋柜,
每一双鞋都细细擦拭,而每一双球鞋的来历,他比我还门清。
这双700快,给臭小子买的第一双名牌;这双鞋,臭小子第一次考试考进了前十;
买这双鞋的时候,厂里不景气,工资也发不出,但偏偏臭小子考上了第一.......
电话那头的我沉默了。
那天我终于明白,真正让我克服欲望,返璞归真的,是对亲人的感恩与反哺。
岁月无情,时间是刀,成功的意义不是为了让自己迅速得到什么,而是让亲人,不要太快老去。
这次回家过年,我看到父亲穿着我初中买的那双耐克鞋,经过岁月的洗礼,
鞋底已经发黄,鞋面略微掉漆,但鞋型依然挺拔,和父亲的脊梁一样。
他猛吸一口烟,笑着说:他这辈子,都没穿过那么贵的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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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母才是这世界上最伟大的
愿每个人成功的速度
都能赶上父母老去的速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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