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读闲扯《金瓶梅》(第三十三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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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载美文]随读闲扯《金瓶梅》(第三十三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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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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举报 只看楼主 使用道具 楼主   发表于: 2019-07-16 0

  第二天,西门庆还在担心官哥儿,从衙门下班回家,进门就问月娘哥儿好些吗?使小厮请太医了没有?月娘说已经叫刘婆子来看了,吃了药,这半天都好些了。西门庆仍对刘婆子不放心,道:“信那老淫妇胡针乱灸!还请小儿科太医看才好。既好些了罢,若不好拿到衙门里去拶(一种刑具)与老淫妇一拶子。”月娘道:“你凭的枉口拨舌骂人。你家孩儿现吃了他药好了,还凭舒着嘴子骂人!”我读《金瓶梅》,最佩服的就是作者兰陵笑笑生对人性的深刻体察,既尖锐,又客观包容。小说所写人物,从来只依事非论人物,而不是我们几十年文学教育所接受的依人物论是非,非黑即白,好人就是圣人,坏人就是魔兽,抹杀了人性的复杂和生活的丰富多义,看似符合道德理想,实际上是一种 主义的伪善。具体分析,刘婆子与太医优劣之比较,纯是个体的比较,上升不到整个行业的评判。上回末我已说了,月娘与西门庆的争论,主要还是表现了二人不同的性格和见识,虽然不乏作者对月娘偏信的讽刺,同时也对西门庆滥用职权欺诈百姓作了反讽。

  西门庆做官不忘经商,生意做得有声有色。一个湖州客人何官儿有五百两(银子)丝线,想折价卖给西门庆。应伯爵是中间人,西门庆只肯出四百五十两,已经谈好,等今天兑银取货,就准备在李瓶儿的狮子街房子开两间绒线铺子。应伯爵虽有陈敬济在卷棚内陪着吃酒,却等得心急。来保取了银子出来,二人同骑了马,带着银子径去何官儿店里交易。想不到交易只是四百二十两,应伯爵和来保私吞下三十两银子均分了。西门庆择了吉日,并聘请了应伯爵再三保举的韩伙计,同来保同守店面,不日铺面开张,发卖各色绒丝,倒也每天能卖数十两银子。韩伙计是小说中大有故事的人物,初次见面,读者自当关注。

  光阴迅速,不觉到了八月十五日月娘生辰,请众位堂客摆酒,不提。且说那日,西门庆到瓶儿房里看官哥儿,就想在此睡下,瓶儿声称孩子刚好,没心情,使西门庆到金莲房间去睡一夜。而金莲这边,明显已是被冷落多日,听见西门庆进房,“如同拾了金宝一般”,连忙打发潘佬佬到李瓶儿这边宿歇,对西门庆百般殷勤。兰陵笑笑生完全把一场皇宫里的争宠戏搬演到了民间,又似乎将现代办公室政治穿越到了明代,在白热化的争宠环境下,任何闪失都是灾难。李瓶儿见潘佬佬过来,当夜酒菜果饼招待,嘘寒问暖备致,到次日,又送了些礼物和二百文钱,把婆子欢喜得眉欢眼笑,拿与金莲瞧。瓶儿取悦潘佬佬无非是向金莲示好,然而金莲从来心高气傲,反埋怨母亲:“好恁小眼薄皮的,甚么好的,拿了他的来!”潘佬佬道:“好姐姐,人倒可怜见与我,你却说个话。你肯与我一件儿穿?”金莲自有道理:“我比不得他有钱的姐姐。我穿的还没有哩,拿甚么与你。你平白吃了人家的来,等住回可整理几碟子来,筛上壶酒,拿过去还了他就是了。到明日少不的教人试言试语,我是听不上。”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或许潘金莲的确对自己母亲关照不周,至今在小说中也没有读到他对母亲有什么物质或精神上的支持,倒是每每西门庆来时,匆匆赶走了潘佬佬。话说回来,金莲自进西门府,也确实没有象宋蕙莲时时要东要西,挣下多少私房钱,是个很要面子的性格,这点无可厚非。潘佬佬喜欢贪小便益,这是穷人老妇的劣根性,有失自尊,难免“教人试言试语”,这是小说着意反映的世情,是生活的现实。

  在李瓶儿房里的一段“失钥罚酒”情节,是这一回的重头戏。当下金莲分付春梅定了八碟菜蔬,四盒果子,一锡瓶酒,教秋菊用方盒拿到李瓶儿房里,金莲、潘佬佬、李瓶儿便坐定闲话吃起来,春梅侍立斟酒。随后,听说陈敬济正寻当铺衣服准备到铺子办事,金莲便使春梅去硬将他请了来,陪着喝了大茶瓯子酒,也不拿箸儿给敬济吃菜,春梅故意取了两个核桃递与他,敬济竟用牙咬碎了下酒,并言:“儿子世上有两桩儿:鹅卵石、牛(觭)角吃不得罢了。”此言莫非大有深意给金莲听,连你小妈也吃得?金莲又自放不过,敬济求情,潘佬佬、瓶儿看着,只当是调笑,在当事二人心里,或者读者眼里,却是调情,且比之前大胆火辣,正应了俗话所言,妻不如妾、妾不如妓、妓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想来潘金莲和陈敬济因总是不能偷个正着,愈发欲火难耐。敬济又挨一钟之后,想是铺子里众人等着,怕西门庆责骂,趁机拿着衣服一溜烟跑去,却又失了钥匙,被金莲拿在手里。敬济转身回来寻找,金莲和春梅尽耍弄着他,不拿钥匙与他,金莲要罚敬济唱曲,敬济推却不过,唱了两段《山坡羊》,曲词情思宛转,含义暧昧,正好表达了二人难耐的心事。敬济唱毕,金莲再待叫春梅斟酒,忽然月娘从后边来,骂着奶子如意儿又将官哥抱在外边风里。金莲三人听秋菊说是月娘来了,都迎接出来,敬济慌忙拿了钥匙往外走去。兰陵笑笑生写这段调情颇费了些笔墨,却又连聪明如李瓶儿似乎也没看出丝毫异样,或者是装着糊涂。

  直到日落时分,月娘率几个小妾(独缺孙月娥)送走大妗子、杨姑娘等堂客,都在门里边站着,孟玉楼便提议到对门西门庆新买的乔大户家房里瞧瞧。却不料月娘在楼梯上趄滑下一只脚来,惊慌中幸亏抓住栏杆,不曾跌着,回家即肚子疼痛,趁西门庆没在家,使小厮叫刘婆子来,吃了药,就早产下了已经有五个月的男胎。书中夹批:月娘信六婆之报。客观讲,这件事怪罪不得六婆,倒是玉楼要负些责任,而月娘太大意。书中又说“幸得那日西门庆在玉楼房中歇了。”既然西门庆在玉楼房中,玉楼为什么不告诉他月娘受惊的事,显而易见是怕西门庆责骂,不敢说。次日一早,玉楼就到上房问月娘身子如何?月娘据实告诉,玉楼说可惜了,叫月娘筛酒吃些锅脐灰儿就好了,且在屋里休息几日。月娘的理由是怕众人说三道四,其实主要还是怕西门庆怪罪,于是,两人都隐瞒了下来。许多读者同我一样,都难免大有疑问,或许西门庆五个月都不知道月娘已经怀孕,归罪于男人大意尚能理解,月娘隐瞒又为何来?虽然身为正房大妻,即使争宠白热化,也几乎没人能够动摇他的地位。但怀孕毕竟是天大喜事,起码能够增加在西门庆心中的份量,有百利而无一害。我只能猜想,难不得月娘想在最佳时刻,才给西门庆一个惊喜;抑或在关键时候,作为一件秘密武器亮剑。我再设想,假若这孩子能够健康长大,或许西门府不会那么快毁掉,而作为正房之子,既使官哥儿也活着,西门府肯定会掌握在月娘母子手中。当然,如今孩子没了,无论月娘有怎样的如意算盘,都落空了,人生不如意事十之七八,运也,命也!我们就不必假冒心理学家了。此事表过不题。

且说西门庆的绒线铺开张,请来的韩伙计却也不是守本分的人。综合书中此前和当下的介绍,韩伙计原名韩道国,谐音是韩捣鬼,字希尧,原是破落户韩光头的儿子,也是做绒线行,家住县东街牛皮小巷,只因没有本钱,闲在家里。据应伯爵介绍,写算皆精,行止端正。又据西门庆见时印象,其人五短身材,三十年纪,言谈滚滚,满面春风。其实,却是一个本性虚飘,言过其实,巧于词色的人。用书中话讲,“许人钱,如捉影捕风;骗人财,如探囊取物。”总之,韩道国应该是一个喜欢说大话,骗人钱财的人物。自为西门庆做了买卖,手里有了几个钱,便新做了几件虼躁皮(喻指漂亮的衣服),在街上走着时,掇着肩膊儿摇摆起来,人们见了就不叫他韩希尧,只叫他“韩一摇”。这种用集中负面信息来介绍人物性格形象的主观叙述方式,而不是通常用情节来逐步展示的客观方式,在《金瓶梅》小说中很罕见,可见作者对韩道国是作为一种性格典型进行文学描述的。

  书中写韩道国不是重点,重点是他老婆王六儿。这女人身材苗条,瓜子脸,肤色嫩得发紫,约二十八九岁,两人生有一个女孩。韩道国又有一个兄弟韩二,又被叫二捣鬼,是个要钱的捣子(靠有钱人家打赏生活的光棍,参见第十九回西门庆捘使两个捣子打蒋太医),在外另住。这兄嫂二人早有奸情,这一日,趁韩道国去铺中值守,就在家里干其好事。不想街坊上早有几个浮浪子弟,平常见王六儿打扮得花枝招展,站在门前搔首弄姿。简直又是一个潘六儿金莲,小说中许多重要人物,总是不断照应着另一个重要人物,比如潘金莲、春梅、宋蕙莲,以及这个王六儿,性格的某一部分都有叠加。这伙小棍棍就常调笑勾引王六儿,妇人却“又臭又硬”,张致骂人,弄得这伙小棍棍心中大是不爽,就互相串联,监视这妇人背地与什么人有首尾(偷情)。那想只用了半个月,就打听出小叔与嫂子通奸的事来。这伙人每看着韩二进去,或夜晚扒在墙上偷看,或白日里使小孩在后塘假捉蛾儿盯梢,单等捉奸。众人这次看得分明,使了个小猴子(小孩)扒过院墙,开了后门,一拥而上,掇开房门。韩二夺门逃走,被一个少年一拳打倒拿住。王六儿还在炕上,穿衣不及,裤子被人拿走,叔嫂都被一条绳子拴出屋外。不一会,就哄动了牛皮街,围观者众。小说这一段情节,与通常风格颇有不同,有闪回,有特写,信息量大,又夹叙夹议,幽默诙谐,借用了传统说书人讲故事的方式。《金瓶梅》是中国古代第一部由文人独立创作,描绘市井生活的白话长篇小说,从此处不难看出其写作艺术的发展轨迹。再说围观者中,有一老者似乎颇知几分法律,便说这种叔嫂通奸,到官两个都是绞罪。又有旁边多嘴的,认得这老者被人叫做陶扒灰,三个媳妇儿都吃他扒了,道:你老人家既深通条律,这叔嫂是绞罪,若是公公养媳妇的不知论甚么罪?老者听见,再不敢言语,低着头走了。这就是市井生活的丰富生动处,道德只是一个玩笑的词汇。《金瓶梅》小说中常有这种神来之笔的穿插,一笑之余,也无可如何。

  再说韩道国,这日不该他在铺子里宿夜,回家早,就在路上摇着扇儿闲游。遇着两个相熟的,一个是开纸铺的张二哥,一个是开银铺的白四哥,二人忙作揖让坐,贺喜韩大在西门大官府上做买卖。韩道国坐在凳上,扬着脸,吹嘘起来:“学生不才,仗赖列位余光,与我恩主西门大官人做伙计,三七分钱。掌巨万之财,督数处之铺,甚蒙敬重,比他人不同。”白汝晃不忘掏他老底,说:闻老兄在他门下只做线铺生意。韩道国笑道:“二兄不知,线铺生意只是名目而已。他府上大小买卖,出入资本,那些儿不是学生算帐!言听计从,祸福共知,通没我一时儿也成不得。大官人每日衙门中来家摆饭,常请去陪侍,没我便吃不下饭去。俺两个在他小书房里,闲中吃果子说话儿,常坐半夜他方进后边去。昨日他家大夫人生日,房下坐轿子行人情,他夫人留饮至二更方回。彼此通家,再无忌惮。不可对兄说,就是背地他房中话儿,也常和学生计较。学生先一个行止端庄,立心不苟,与财主兴利除害,拯溺救焚。凡百财上分明,取之有道。就是傅自新(西门府大伙计)也怕我几分。不是我自己夸奖,大官人正喜我这一件儿。”人们常称三寸不烂之舌,又谓能将死人说活,都不过是俗套成语,若与韩一摇的鲜活生动比较,就差得遥远了,韩道国吹牛皮的功力简直是一代宗师。如果说王六儿与潘六儿不相上下,那武大又绝非韩大可比了。同时,我也感慨,若是老板遇上这样的伙计,当官的有这样的手下,不知会闹出多少郁闷的妖娥子来,被卖了还帮着数钱。当然,有能力者也喜欢利用这种人,无非四个字“威逼利诱”而已,如果使用得当,自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西门庆就是如此,让剩下的不多岁月再次充满性爱的激情,福也?祸也?

  韩道国正牛皮哄哄,忽有一人慌慌张张走来,将韩大拉到僻静处,告诉他老婆和兄弟如此这般,被街坊众人拴到铺里,明早解送县府见官,还不早寻人情理会!韩道国大惊失色,口中咂嘴,下边顿足,就要走,张好问叫唤着还有话没说完呢,韩大举手道:“大官人有要紧事,寻我商议,不及奉陪。”慌忙而去。韩道国去是去了,我却笑掉大牙,正赶紧满地找寻。

际遇之神

奖励

南兮 在学习遇见猴友,获赠2D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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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B+15 2019-07-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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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
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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