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乃是我国四大名著之首,是曹雪芹历经数年写作,又反复五次删改,最终才得以面世,可谓是字字珠玑,全书几乎没有一处描写是多余的。
而更为可贵的是,曹公不仅对书中的主角贾宝玉、林黛玉等人进行详细刻画,对并不重要的小人物也用心雕刻,足见曹公用心良苦,而我们今天要说的就是《红楼梦》中一个边缘化的人物贾环。
很多读者都不喜欢贾环,一方面是因为贾环形容猥琐,另一方面则是因为贾环在书中做了很多让人看不下去的举动,比如故意推倒蜡烛烫伤宝玉、与丫鬟莺儿赌钱输了赖账、故意在贾政面前诽谤宝玉,导致宝玉被笞打......
但是却很少有人站在贾环的处境替他考虑,换个角度来看贾环,我们就会发现,他着实一个可怜的人。
不被贾府接纳的“边缘人”
贾环虽然年幼,但是他的辈分还是不小的,看他名字偏旁是“玉”字旁便知,他和贾珍、贾琏、贾宝玉等人是一辈人,可是在贾府中的地位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贾珍是宁府的当家人,贾琏在荣府也是说一是一,说二是二的管家人,宝玉虽然不管事,但却是全家的“心肝”,王夫人对他爱如珍宝,贾母对他更是要什么给什么,可是到了贾环这里,却什么都没有!
在贾府,林黛玉、薛宝钗、探春、迎春、李纨、惜春、湘云和贾宝玉等人构成了“公子小姐圈”,时不时吃个烤鹿肉,作作诗什么的,好不惬意;
贾珍、贾琏、薛蟠等人又构成了“花花公子圈”,每天就是找机会举办聚会,把大家叫过来一起喝喝酒、看看戏,过得也是烈火烹油,繁花似锦;
可贾环呢?纵观全书,贾环从来没有在这两个圈子里出现过,“公子小姐圈”嫌他太低俗,亲姐姐探春也从来没帮他融进来,相比秦可卿帮助弟弟秦钟结识宝玉,以便秦钟踏入“贵族圈”,两个姐姐一比较,也算是天壤之别了。
“花花公子圈”的诸位都是腰里有钱,手里有活儿的人物,他们也看不上贾环这么个毛头小子,所以最后贾环只能和赵姨娘以及丫鬟们在一起玩,这样就引出了后来的贾环赖账的风波。
被丫鬟们嫌弃的“主子”
我们把视线转到《红楼梦》第六十回“茉莉粉替去蔷薇硝,玫瑰露引来茯苓霜”中,贾环、贾琮相约一起来怡红院拜访宝玉,结果恰好看见芳官手中拿着蔷薇硝,于是好奇心大作,就想要一点,贾环的动作描写着实让人心疼:
贾环听了,便伸着头,瞧了一瞧;又闻得一股清香,便弯着腰,向靴桶内掏出一张纸来拿着,笑说:“好哥哥!给我一半儿。”宝玉只得与他。——第六十回
贾环的举止行为没有半点主子的样子,倒像是个仆人,而哥哥宝玉的反应更是让人惊诧,“只得”二字可看出宝玉并不情愿给贾环。
宝玉素日给丫鬟们东西都不带丝毫犹豫,当初撕扇子给晴雯玩儿都没有皱一下眉头,如今亲弟弟问他要点蔷薇硝,他还有些不情愿,天地下哪有这样当哥哥的人?
随后因为蔷薇硝稀少,于是芳官就拿茉莉粉包了一包,用茉莉粉代替蔷薇硝送给了贾环,给的这个过程也看不到一丝一毫对贾环的尊重,书中如是记载:
芳官听了,便将些茉莉粉包了一包拿来。贾环见了,便伸手来接。芳官便忙向炕上一掷,贾环只得向炕上拾了,揣在怀内,方作辞而去。——第六十回
由此可见,素日里就连丫鬟们也不将贾环放在眼里,随意开他的玩笑不说,还无端捉弄他,这哪里像丫头对主子的态度?
被哥哥厌恶的“弟弟”
贾环在贾府中的处境之所以如此,究其根本原因就是因为不受宠,虽然他的年纪是荣府“玉”字辈中最小的,却因为长相不佳,学习也不行,贾政看不上他,王夫人不喜欢他,更别说得到贾母的宠爱了。
那么带着主角光环的宝玉处于善意的角度,也该多照顾照顾自己的这个弟弟吧,可现实却让人心寒。
第二十回“王熙凤正言弹妒意,林黛玉俏语谑娇音”中,贾环在薛宝钗处和丫鬟莺儿赌钱,结果输急眼了,于是就赖账,明明自己输了,却说自己赢了,气得莺儿不禁说了一堆“主子爷还贪我们这点子钱”的埋怨话。
此时恰好宝玉前来看望宝钗,得知一切之后,看贾环在哭,二话不说就开始批评贾环:
宝玉道:“大正月里哭什么!这里不好你别处顽去!你天天念书,到念糊涂了......难道你守着这个东西哭一会子就好了不成?你原是来取乐顽的,既不能取乐,就往别处去,再寻乐顽去。哭一会子,难道这算取乐顽了不成?”——第二十回
胭脂斋评语:
呆子都会立这样意,说这样话。贾环此时尚且年幼,宝玉身为哥哥应当悉心爱护教导,结果宝玉却用自己的“庄子玄学”的玩乐观来批评贾环,连胭脂斋都看不下去,批评宝玉说的这些话乃是呆子说的!、
比较下宝玉对丫头们的心意,再看看对弟弟贾环的作为,便能看出贾环摊上这么个哥哥也是倒霉!
只敢去迎春处的“小人物”
还是第二十回,贾环被宝玉批评一通后,蔫蔫地回家了,回去又被赵姨娘大骂批评,说贾环干嘛要去宝钗处玩,说白了,赵姨娘恨贾环没有找准自己的定位,明明是个小人物,偏要去“公子小姐圈”的宝钗那里去玩,被骂是活该!
结果这话被窗外的王熙凤听见了,含沙射影地给了赵姨娘一个下马威,因为在凤姐儿的认知中,贾环是主子,赵姨娘只是个姨娘,可见王熙凤是全书中唯一一个承认贾环主子地位的人!
骂完赵姨娘又给了贾环一吊钱,让他自己去找姐姐们去玩,结果贾环很自然地就去紫菱洲找迎春玩了。
凤姐儿向贾环道:“你也是个没气性的......亏你还是个爷!输了一二百钱,就这样!为你这个不尊重,恨得你哥哥牙根痒。不是我拦着,窝心脚把你肠子窝出来了。”喝命去罢。贾环喏喏的跟了丰儿,得了钱,自己和迎春等顽去,不在话下。——第二十回
胭脂斋此处又有注:
余为宝玉肯效凤姐儿一点馀风,亦可继宁、荣之盛。诸公当为如何?此处又是对宝玉的批评,认为他缺乏格局,要是能有一半凤姐儿的大气,贾府也不会衰落下去。
而更值得注意的是,贾环得钱之后,径直去紫菱洲找迎春人玩去了。迎春是何人?外号“呆木头”,用针扎一下都不带叫的,探春能力强悍、性情洒脱,可是亲弟弟贾环却不敢找她玩,只敢跟默默无闻,受委屈都不敢说的迎春一起玩,可见贾环人格境界已经沦为下品,实无栋梁之心。
综上所述,我们可以看到一个不被重视,从小在委屈和辱骂中长大的贾环,这种环境下成长,贾环的内心如何能不病变。
我们总是喜欢从一个人行为判断一个人的人品,却忘了了解这个人的过去,正如张爱玲所说,如果你了解我的过去,你就会原谅我的现在,对贾环的分析无疑证明了这一点,
所以在看到“果”的时候,大家应多去想想“因”,而不是上下其手地批判,这对改变恶化的事态并没有半点帮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