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中袭人这个人物是一个毁誉参半的角色,她曾向王夫人“告密”,甚至劝王夫人将贾宝玉搬出大观园,其意是为了防止宝玉、黛玉两人发生“不才之事”,其实不仅如此,袭人经常在背后说林黛玉的坏话,第三十二回,袭人又在背后对史湘云说起了林黛玉的坏话,结果恰好被黛玉听见:
袭人道:“幸而是宝姑娘,拿要是林姑娘,不知又闹到怎么样,哭的怎么样呢?提起这个话来,真真的宝姑娘叫人敬重,自己她赸了一会子去了,我倒过不去,只当她恼了。谁知过后还是照旧一样,真真有涵养......那林姑娘见你赌气不理她,你得陪多少不是呢?”——第三十二回
这些话被站在窗外的林黛玉全部听了去,按照一般人对林黛玉“小性子”对理解,她应该会对袭人产生敌意,更何况还是用扬钗抑黛的口吻说出来的,别说是古代,即便是今天的女性,听到另一个人背后这么说自己,恐怕以后对这个人心中必定会产生疙瘩,可我们惊奇地发现林黛玉并没有给袭人穿“小鞋”,而是继续跟袭人好好相处,而且两个人的关系还越来越好。
在第三十一回,林黛玉就曾借着打趣袭人是“嫂子”,破解了因晴雯闹出来的怡红风波,替宝玉和袭人解了围;第三十六回:那宝玉一心裁夺盘算,痴痴的回至怡红院中,正直林黛玉和袭人坐着说话儿呢;第五十九回:却说春燕一直跑入院中,顶头遇见“袭人往黛玉处去问安。”;再有第六十六回:宝玉笑着挨近袭人,瞧她打结子,问道:“这么长天,你应该歇息歇息,或和她们玩去,要不,瞧瞧林妹妹去也好。”
书中此类细节,不胜枚举,足以证明林黛玉即便在听到袭人背后说自己坏话后,却依然真心待她,这是为何?
原因其实很简单,其一,林黛玉并不是真的爱耍小性子,她的小性子只是针对贾宝玉而言的,细心的读者就会发现,林黛玉在对待其他人的时候,是非常大方的,其实怡红院中得罪过林黛玉的岂止袭人,晴雯也是其中之一。
第二十六回“潇湘馆春困发幽情”中,林黛玉前来怡红院看望贾宝玉,结果晴雯嫌开门麻烦,加上没听出来是林黛玉的声音,只当是普通丫环来串门,便恶语相向,将林黛玉拒之门外,彼时下起了小雨,林黛玉心中别提多委屈了,只能流着泪悄悄离开。事后,贾宝玉将事情解释清楚,林黛玉这才放下了心中的猜疑,而且按照林黛玉聪明绝顶的智商,她必定能猜出来当日将自己拒之门外的丫环是晴雯,因为除了晴雯,其他丫环断然不敢这么做,可事后,我们并没有看到林黛玉对晴雯行报复之举。
林黛玉不仅不怪晴雯,还跟晴雯的私交不错,所以后来贾宝玉被贾政笞挞,贾宝玉才会让晴雯去给林妹妹送手帕,可见林黛玉从未将“晴雯将自己拒之门外”这件事情略萦心上。
黛玉对晴雯如此,对袭人也是如此,就连俞平伯也在《〈红楼梦〉中关于“十二钗”的描写》中也指出:
黛玉虽似嘴尖心窄,实际上何尝不忠厚。其二,林黛玉之所以很轻易地原谅了袭人,跟袭人诽谤自己的理由也有很大关系,袭人完全是站在贾宝玉的角度来考虑问题,觉得贾宝玉每次闹了矛盾都要跟林黛玉再三道歉,而薛宝钗人家自己就可以平复自己的心态,不用宝玉赔礼道歉,所以袭人觉得宝钗更值得敬重。这个理由完全可以说服林黛玉,因为她也和袭人一样,一切都是为了宝玉,所以黛玉明白:袭人虽然在背后说我的坏话,但出发点却是为了宝玉好。因此黛玉对袭人恐怕不但不怪罪,反而欣赏她对主子的真心。
袭人在《红楼梦》出场之时,曹雪芹就介绍了袭人的性情:
这袭人亦有些痴处:服侍贾母时,心中眼中只有一个贾母,今与了宝玉,心中眼中又只有一个宝玉。——第三回
所以袭人即便有越轨之言行,也都是为了宝玉好,处于一片公心,故黛玉谅解之,所以说,林黛玉真的不是一般人。
可叹今人读《红楼梦》,多喜林黛玉,可对黛玉的了解仅限于沉鱼落雁之容,吟诗作对之才华,却忽略了林黛玉的真性情,她绝不是世人所理解的爱耍性子的小女人,她的品性堪称一流,不是一般有点文才的闺阁女子所能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