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之前的文章中,我们曾分析过林黛玉的智商,这位奇女子除了诗词歌赋方面的才华,在人情世故、理性推理方面也绝对是人精中的人精,但我们却忽视了贾府中还有一位智商超绝的女子,那就是贾府第四辈中年龄最小的惜春。
惜春在《红楼梦》中的出场很少,一方面因为她年龄尚小,另一方面则因她不擅长吟诗作赋,所以读者在横向比较的时候,总会将惜春给忽略掉,认为她只是众姐妹中资质平庸的一位,实则不然,惜春的才华不容小觑。
不说别的,单从惜春学画一事上,就能看出这位女子天赋异禀。
在第四十回“史太君两宴大观园”中,刘姥姥看见大观园内风景比过年的年画还好,贾母大喜,推出惜春炫耀:“你瞧瞧我这个小孙女儿,她就会画,等明儿叫她画一张,如何?”如此这般,贾母倒是在刘姥姥面前显摆了一番,可却忽略了惜春的作画能力,惜春年龄尚小,画画功底粗浅,只会几笔写意,根本驾驭不了画大观园这种难度的活儿。这一点宝钗说得就很客观:
宝钗道:“我有一句公道话,你们听听:藕丫头虽会画,不过是几笔写意。如今画这园子,非离了肚子里头有几副丘壑的才能成画。这园子却是画儿一般,山石树木、楼阁房屋,远近疏密,也不多,也不少,恰恰的是这样,你及照样儿往纸上一画,是必不能讨好的。”——第四十二回
惜春自知自己的斤两,但是贾母下令不能不画,她是应着头皮接的这个活儿,画山水就罢了,还得添上游玩的人物,她恐怕得从头开始学。而仅仅六回之隔,到了第四十八回“慕雅女雅集苦吟诗”,惜春已经完全掌握了人物画的规律,这一点从香菱对画儿的评价上可看出来:
惜春正乏倦,在床上歪着睡午觉,画缯立在壁间,用纱罩着。众人唤醒了惜春,揭纱看时,十亭方有了三亭。香菱见画上有几个美人,因指着笑道:“这一个是我们姑娘,那一个是林姑娘。”——第四十八回
香菱既可轻易分辨出画中人物,可见惜春已经基本掌握了人物画的画法,如此学习能力,实在让人叹服,试想一下,一个十岁上下的女孩,放在今天,恐怕还在上小学,却能做到如此程度,用“天之骄女”来形容一点也不过分,要说惜春没有天赋和才华,那是不可能的!
除了作画之外,惜春的领悟能力也是独一无二的,曹雪芹给惜春安排的判词乃是:
勘破三春景不长,缁衣顿改昔年妆。
可怜绣户侯门女,独卧青灯古佛傍。
判词首句,“勘破三春景不长”,可将“勘”字当谐音“看”字来理解,由此可见,惜春在眼睁睁看着元春、迎春、探春三位姐姐的悲剧命运之后,对她幼小的心灵造成了极大的震撼。这也是导致她最终选择遁入空门的直接原因。
惜春虽然年幼,但感受事物的能力远超常人,当大部分处在她这个年龄的女孩正懵懂之时,惜春却已经学会了用冷眼观察这个世界的真相。正因她年幼,在她成长的过程中,她恰好目睹了自己三个姐姐的全部悲剧:大姐元春,深居宫中,沦为家族振兴的傀儡,虽万般富贵却终无意趣,最终死去(因缺后四十回,死因尚且不明,笔者不敢妄下笔);二姐迎春嫁给中山狼孙绍祖,一个善良且懦弱的女孩子却被这个禽兽折磨致死;三姐探春,才志高远,却困于女子身份,最终被迫远嫁他乡......
这些悲剧一个一个在惜春的眼中闪过,对她有幼小的心灵造成了极大的冲击,她学会了以恶意看世界,并进一步领悟到“人生来就是孤独的”,从而养成了廉介孤独脾性,她将亲情、友情看得相当淡漠,第七十四回“惑奸谗抄检大观园”中,惜春丫环被查出有贼赃:三四十个金锞子、一付玉带板子、一包男人的靴袜,入画解释是贾珍赏赐给自己哥哥,放在自己这里的。王熙凤认为此事并无大碍,便想放过入画,惜春却极力要求将入画撵出去。
要知道入画可是陪伴惜春最久的丫环,论感情,应该是整个贾府中和惜春最好的人了,可惜春却一点都不留情,执意要将她撵走,一个十几岁的孩子,如何会有这般狠的心肠?
恐怕是因为惜春过于聪慧,她年龄太小,感悟世界的能力却太强,恐怕只有拥有相当阅历的中老年人,才能坦然消化“人生来就是孤独的”这个世间本质,可惜春阅历尚浅,她选择用自己这个年龄的极端方式来处理身边所有事情,表现出一种决绝的狠心。
贾珍虽是惜春哥哥,但为人好色,不务正业,甚至跟儿媳妇秦可卿、妻妹尤二姐、尤三姐均有不洁关系,外人称“你们东府里,只有门口那两个石狮子是干净的”,可见宁国府口碑之差,惜春洁身自好,自然不愿被沾染,可入画却私藏了贾珍送的“礼物”,惜春如何忍得?既然要做,干脆“斩草除根”,将入画一并撵走,自己一个人孤独也罢!
这就是惜春,她的高智商没有给她带来聚光灯,也没有带来欢乐,只带来了悟透世事后的悲凉,她才是金陵十二钗正册之中从头悲到尾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