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雪芹在《红楼梦》中一贯善用典故影射人物命运。比方宝黛钗三人结局以及贾家抄家的线索,曹雪芹借用了大量典故,梳理起来非常有意思。当然,本文着重说的是薛宝钗让芳官唱的那个小曲《赏花时》与脂砚斋批语结合,带来的重要线索。
(第六十三回)宝钗吃过,便笑说:“芳官唱一支我们听罢。”芳官只得细细的唱了一支《赏花时》……
翠凤毛翎扎帚叉,闲踏天门扫落花。您看那风起玉尘沙。猛可的那一层云下,抵多少门外即天涯。您再休要剑斩黄龙一线儿差,再休向东老贫穷卖酒家。您与俺眼向云霞。洞宾呵,您得了人可便早些儿回话;若迟呵,错教人留恨碧桃花。
才罢。宝玉却只管拿着那签,口内颠来倒去念“任是无情也动人”,听了这曲子,眼看着芳官不语。
芳官所唱《赏花时》出自《邯郸记》一个片段。是讲在天门负责扫落花的何仙姑(岂不是林黛玉葬花?)要参加蟠桃会,吕洞宾下界为她寻一个代替者的故事。而《邯郸记》根据脂砚斋批语,与贾宝玉大有关系。第十八回脂砚斋对贾元春所点四处剧目批语:
第一出《豪宴》;「庚辰双行夹批:《一捧雪》中伏贾家之败。」
第二出《乞巧》;「庚辰双行夹批:《长生殿》中伏元妃之死。」
第三出《仙缘》;「庚辰双行夹批:《邯郸梦》中伏甄宝玉送玉。」
第四出《离魂》。「庚辰双行夹批:《牡丹亭》中伏黛玉死。所点之戏剧伏四事,乃通部书之大过节、大关键。」
《邯郸记》伏甄宝玉送玉,无疑送的是通灵宝玉。根据《邯郸记》内容,贾宝玉应该是做黄粱一梦的卢生。卢生得到吕洞宾的枕头入梦,梦中过完一生。尤其刻骨铭心的是遭到小人宇文融坑害家破人亡。这个情节与伏贾家之败的《一捧雪》故事前后呼应,几乎雷同。
《一捧雪》的主人公莫怀古遭小人汤勤忘恩负义陷害,为避难逃走家破人亡。莫怀古小妾雪艳(雪雁?)为救他委身嫁给汤勤,并在洞房花烛夜杀死汤勤后自尽,莫怀古因此得救。
《红楼梦》不可能照搬他人故事。但情节多有借鉴。
邯郸记“黄粱一梦”卢生被害片段与《一捧雪》莫怀古家破人亡基本相同,显然是影射贾宝玉家破人亡之事。之所以与甄宝玉有关系,是《一捧雪》中莫怀古之所以能逃出生天,是仆人莫成与他长相酷肖李代桃僵,代替他死才得以逃脱。莫成与莫怀古长相酷肖,贾宝玉与甄宝玉也酷肖。八十回后贾宝玉“逢冤”逃难路上,应该与甄宝玉相遇并得他相助。
《一捧雪》中汤勤正是贾雨村原型。贾雨村有 [玉在椟中求善价,钗于奁內待时飞],暗示贾雨村是林黛玉被强权觊觎的幕后黑手。薛宝钗能嫁贾宝玉,是贾雨村解决林黛玉。所以才会“待时飞”。
贾雨村忘恩负义“判断葫芦案”。为了自己荣华富贵牺牲恩人甄士隐之女香菱被薛蟠抢走。香菱本就影射林黛玉,她被薛蟠从冯渊身边抢走,暗示林黛玉也被强权从贾宝玉身边抢走。冯渊是贾宝玉“逢冤”也。
八十回后故事,贾宝玉与林黛玉之所以会分开,按照《邯郸记·赏花时》中何仙姑数落吕洞宾一去不归的情节看,结合《一捧雪》中雪艳为救莫怀古委身嫁给小人汤勤,以及香菱与冯渊遭呆霸王薛蟠抢亲的三个线索。贾宝玉极可能因通灵宝玉被忠顺王二次上门陷害“逢冤”,不得已避难而去,就像柳湘莲打了薛蟠远走他乡一样。
贾家当时情况危机,林黛玉为救贾宝玉,作为贾家与忠顺王的政治交换,答应与贾探春二女远嫁异国。
林黛玉和贾探春远嫁异国为王妃,契合潇湘妃子娥皇女英典故,以及芙蓉花签“莫怨东风当自嗟”昭君出塞故事,和贾探春远嫁异国为王妃的结局。脂砚斋在第二回说娇杏与甄英莲时,也有一段批语值得深思。
[甲戌眉批:好极!与英莲“有命无运”四字,遥遥相映射。莲,主也;杏,仆也。今莲反无运,而杏则两全,可知世人原在运数,不在眼下之高低也。此则大有深意存焉。]
《红楼梦》中,娇杏之杏,甄英莲之莲都是“副”。真正的主是贾探春的杏花签与林黛玉的芙蓉花签。脂砚斋批语明说娇杏与甄英莲,实说贾探春与林黛玉。
曹雪芹用了非常多的线索来佐证梳理贾家之败,以及宝黛钗三人结局的故事演变。看似复杂,其实多数典故的内容雷同。
当初秦钟出场, [甲戌双行夹批:设云“情钟”。古诗云:“未嫁先名玉,来时本姓秦。”二语便是此书大纲目、大比托、大讽刺处。]
“未嫁先名玉”典故中紫玉公主为爱不得抑郁而死与《牡丹亭》中杜丽娘为爱不得抑郁而死,都影射林黛玉为爱不得泪尽而亡。
“来时本姓秦”典故中秦罗敷被赵王觊觎,她虽侥幸脱险,但《一捧雪》中小妾雪艳没那么幸运,最终为救丈夫莫怀古,委身强权。雪艳与林黛玉丫头雪雁同名。暗示林黛玉遭遇秦罗敷遇到的“赵王”,为救贾宝玉被迫屈从。
《一捧雪》中雪艳被棒打鸳鸯,“玉生烟”典故中紫玉公主也被父王棒打鸳鸯雷同。雪艳迫不得已嫁人,与林黛玉芙蓉花签“莫怨东风当自嗟”王昭君被迫出塞情况也类似。
《一捧雪》中莫怀古一去不归,与《邯郸记·赏花时》吕洞宾一去不归雷同。莫怀古被小人迫害家破人亡,与“黄粱一梦”的卢生被迫害家破人亡又一样,都影射贾宝玉最后“逢冤”家破人亡。
《邯郸记》是黄粱一梦,《红楼梦》是南柯一梦。有意思的是贾探春名蕉下客,点出蕉叶覆鹿,也是一场富贵梦。
所以,个人愚见,如果《红楼梦》结尾介绍贾宝玉就是出家后写《石头记》的情僧,那么贾探春极可能是脂砚斋在书中的人物化身。皆因作者情僧与脂砚斋都是做梦人。
文|君笺雅侃红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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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资料重点引自:
《周汝昌校订批点本石头记》80回本 ;
《红楼梦》人民文学出版社1982/1990/2018 ;
《红楼梦》程乙本·启功校订;
《红楼梦》绘全本·清·孙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