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生恋之后,她被抛尸下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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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怖小说]师生恋之后,她被抛尸下水道

楼层直达
赠我以琼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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举报 只看楼主 使用道具 楼主   发表于: 2020-04-29 0
舞台上掠过一道寒光,血液喷溅,小丑咧开猩红的唇。



台下的女孩花容失色,发出一声细细的惊呼,小鸟依人般,钻进身边男人的臂弯里。



“别怕。”男人安慰道。他是个温柔耐心的好伴侣,像哄小孩一样,轻抚着女友的脊背,“你看,那个被处刑的人,只是一个假体模特啦。”



“我不看。”女孩仍旧埋着头,瓮声瓮气地撒娇,“我不是害怕假尸啦。”



她和男友都是学画画的,对人体结构了如指掌,一眼望去,真假立判。何况,那还是一个做工粗糙、不算逼真的假人。



“我是害怕那个小丑。”耳畔是男人从容、稳定的心跳声,让女孩觉得很有安全感,“也不知道为什么,看见小丑的扮相,就觉得很不舒服。哪怕是游乐园门口发传单的小丑玩偶,都令人讨厌。”



“很正常。”男人轻轻耸了耸肩,慢条斯理地解释,“很多人和你一样,都有类似的‘小丑恐惧症’。网络上还有专门的‘I HATE ClOWNS(我讨厌小丑)’论坛。2006年,在美国佛罗里达州,一群人因为厌恶小丑而犯罪。他们在城市的公共展览中蓄意毁坏了一些小丑形象的雕塑。”



女孩因这跨国度的共鸣而感到释然,同时更加倾心于男人的博学。她把眼皮掀开一条缝,偷偷打量对方。昏暗的视野中,男人五官模糊,只有嘴角画着一抹优雅的笑。



她的脸颊微微发热。



男人长她十几岁。即便是在思想开放的当代,这事也难免有点敏感。同龄的女孩们更热衷于讨论篮球场上奔跑的学长,年过三十的男人,对于她们来说太“老”了。



她对朋友们的庸俗审美嗤之以鼻。这个男人的成熟、风雅、神秘,又岂是那些张牙舞爪的毛头小子可以比肩的?



骤然亮起的光线,打断女孩含羞的心思。



表演结束了,掌声稀稀疏疏地响起来,像是一把随手丢在乞丐面前的硬币。



白炽灯将马戏团简陋的小剧院照得雪亮,方才阴森的氛围一扫而空。塑胶模特身首异处地躺在台上,劣质的假发脱落了半截,显出几分滑稽。



“谢谢大家观看《小丑回魂》,欢迎下次再来。”



浓妆的小丑演员鞠躬谢幕,弯成了标准的九十度。观众陆续离席,无人再多看他一眼。



女孩在座位上磨蹭了一会,握住男友递来的手。两人落在后面,踩着人群的尾巴,向外走。临出门之际,她不知怎地,突然鬼使神差地往身后瞥了一眼。



小丑保持着弯腰的恭敬姿势,颈部却不自然地抬起,像条蓄势待发的蛇。涂满油漆的脸正对着她,裂开的嘴角,一直提到耳后。



女孩摇了摇头,试图将那张可怕的脸从脑海中甩脱。



可那之后的每天晚上,邪恶的小丑都在梦里追杀她,将镰刀高举过头顶。



真不该一时兴起,去看什么马戏团的小丑表演。走在路上,她暗自懊恼着。



四月的晚风仍旧挟着凉意,并不适合穿裙子。可今晚的约会是她期待已久的,男友还有事耽搁了一会,等待的煎熬反令心情愈发升温,体表的这点寒意,实在算不得什么。



紫色的丝带束起长发,将优美的脖颈线条展露无遗。十九岁的女孩,陷在爱里,去见自己的情人,满心殷切,却又刻意放慢脚步,好等一等姗姗来迟的矜持。



穿过这条林荫小道,男友正在下个路口等她。女孩吸吸鼻子,及时用纸巾掩住了一个喷嚏。行至垃圾桶旁边,扬手一扔。纸巾划出一道曲线,她的脚跟却没挪动。



就在刚才,墨绿色的垃圾桶表面,似乎映出了一个奇怪的东西,在她的身后一闪而过。



女孩回头张望。



目尽之处,空无一人。斑驳的树影间,只有塑料袋被风吹得上下飘忽。



眼花了?女孩有点犯嘀咕。



方才瞥到的轮廓,形状怪异,上窄下宽,不像是人,倒像个行走的梨子。



她脑补这个画面,“噗嗤”笑出来,继而认定是自己多虑,舒了口气。



再走几步,路口遥遥可见。直到紫色的裙角消失在尽头,蛰伏在阴影里的“东西”才终于微微一动。



一个小丑。苍白的脸,穿着上窄下宽的背带裤。



那对恋人的背影已经看不见了,隐约有亲昵的交谈声,被晚风送到耳畔。



小丑默默地探手入怀,拿出一张泛黄的旧照片。他低下头,与凝固在照片上的女孩,长久对视。




裴隐的生活作息很规律,六点半起床,沿固定的路线晨跑——从自己家出发,绕环城路半圈,约四十分钟后,正好抵达荷塘新村。



七点一刻左右,他会带着一身薄汗,走进“老六早点铺”,要一碗胡辣汤、一屉小笼包。这家老字号的早点铺已经开了二十多年,物美价廉,有口皆碑。



“裴老师,早啊。”老板跟他很熟,将热气腾腾的早点端了上来。



裴隐掰开一次性筷子,细致地刮掉上面的倒刺。



兜里的手机震了一下,是一条微信退款通知。



昨天,有人给他转了账,过了二十四小时没收,自动退了回去,微信给双方都发了提醒。



不到一分钟,“张明杰”的名字不出所料地跳了出来。



“又不收钱?”



“不用给了,空着也是空着。”他吹开香菜末,喝了一口热汤,“对了,在你楼下吃早饭呢,一起?”



“不了,喝多了,没睡好。回头欧洲街,请你吃饭。”



裴隐打了一个“好”,摁灭屏幕,将手机反扣在桌面上,回头冲老板招了招手。



“再打包一份带走。”



八点半,裴隐抵达任教的美术学院,将早点递进门卫室的窗口。“陈叔,还没吃早饭吧?”



陈叔忙站起来,接过塑料袋,再三谢了,从抽屉里抓了一把砂糖橘,硬塞进裴隐手里,脸对着他,眼神却往后脑勺的方向使劲,“喏,后面那男的,一早就来了,说是找您,我没让进。”



“程飞。”来人亮了证件,把一脸戒备的陈叔噎了回去,“曙光分局刑侦支队的。”



他有一头乱糟糟的短发,眼神像豹子一样敏锐,盯着裴隐看了几秒。



“裴老师,你班上有一个叫莫小婷的女生吧?她失踪了。”



“我们是艺术类的院校,课比较少,管制也相对宽松,而且莫小婷不住在宿舍里······对不起,我帮不上什么忙。”裴隐脸色发白,显得有些自责。



“没关系。我只是来了解一下情况。莫小婷在平日里有没有表现出什么不寻常的地方?”



裴隐的眼睫往下一垂,又飞快地抬起来。程飞没有忽略掉这个细节。



“她······是个性格比较早熟的女孩。”



早熟?说一个已经十九岁的人早熟,什么意思?



“学校里确实有一些似是而非的传言,但不知真假,我实在不便胡乱揣测学生的私事,这有违我的职业道德,请你谅解。”裴隐说得很谨慎,既然搬出“职业道德”了,程飞也没辙。



不过其他事不好打听,但“传言”这种东西,可就太容易了。随便在风里一捞,都能捞出好几个版本来。



离开教员办公室后,程飞揪了两个路过的女生。



女生A:莫小婷是小三,插足了别人的婚姻。



女生B:莫小婷在校外被一个大款包养了。



莫衷一是,差点吵起来,“我本人在欧洲街亲眼看到的,和莫小婷坐在一块的那个男人,穿得普普通通,头发挺长的,还有点邋遢,看起来还没莫小婷有钱呢,怎么可能是大款!”



程飞担心这两姐妹要互扯头花,赶紧居中叫停,给打发走了。



两种说法,求同存异,得出一点共性:莫小婷在校外有一个神秘的情人。



手机铃声骤然响起,打断了程飞的思绪。



“老大,莫小婷找到了。”听筒里,助手小刀迟疑地停顿了一下。



程飞懂了,叹口气。失踪者的幸存率很低。莫小婷没能成为那部分少数人。



“人已经死了,而且,现场有一点奇怪。”




“老大,人已经到了。”



程飞困得眼冒金星,吞下一口呵欠,含混地应了,推开审讯室的门。毫无防备之下,径直撞上一张浓墨重彩的脸,吓得他一激灵。手里的咖啡跟着颤了颤,溅了几滴出来。



小丑看着程飞的脚边。褐色的斑点,在光洁的地面上,显得格外丑陋。



“警官,不好意思,没吓到您吧······”小丑欠了欠身,“我等下还得回马戏团工作,所以没有卸妆。”



“没事,感谢你抽空过来,配合我们的调查。”程飞连忙摆摆手,掩住方才一瞬的失态,“杨光,是吗?”



“很久没有听到这个名字了。”小丑笑了下,指了指自己的脸,“现在,大家都直接叫我小丑。”



程飞落座对面,离得近了,他才看清楚对方头上有一道手指粗的伤疤,像条丑陋的蜈蚣,一半藏在头发里,一半盘踞在右额,连夸张的浓妆都遮掩不住。



程飞礼貌地移开目光,抽出夹在腋下的文件,摊平,往前一推。



两张照片。



第一张,是个年轻女孩。明眸皓齿,笑容娇憨。



第二张,还是这个女孩。蓬头散发,面色青紫,手脚都被反缚,已经是一具尸体。



小丑的视线在女孩紫色的发带上凝定了一瞬。



“她叫莫小婷,十九岁,美院学生。三天前的凌晨,一名环卫工人在污水沟里发现了她的尸体。死因是机械性窒息,也就是被勒死的。”程飞进入了状态,一扫困顿,眼神牢牢地盯住对方,锐利如鹰隼。



小丑迎着刑警队长的审视,平静地摇头,“我不认识她。”



程飞没能从那层厚厚的油彩上看出端倪,“你应该知道,我们为什么找你来吧?”



程飞伸手按住照片,指尖点了几处,意味深长地加重音调,“你看,受害人的年龄、相貌、打扮风格,以及遇害后被绞掉的长发、被捆绑的方式······不陌生吧?”



小丑不置可否,坦然回视,“警官,您这是什么意思?”



试探结束。程飞眉梢一抖,敛了神情,陡然生出一派威严。



“2010年7月31日,我市曾发生了一起女高中生被杀案。死者叶青,即将升高三,在学校上完最后一节补习班后,她没有回家,去向不明。第二天,她的尸体出现在学校附近的废弃桥洞里。手脚反缚,长发被胡乱绞断,和照片里的莫小婷,如出一辙。遇害当天,正是叶青十八岁的生日。”



程飞前倾身子,捕猎一般,逼近对方。



“而你,就是第一个发现叶青尸体的人。”



半分钟后,程飞移开视线,垂下眸,佯装寻找文件。



这是他故意制造的一个喘息机会。通常来说,受讯人都会在这个时候,不自觉地舒口气。



可是程飞没有在小丑脸上捕捉到松弛的痕迹。或者说,对方似乎打从一开始,就不曾紧张过。



程飞不动声色,抬头,指间拈出了一张照片,极其自然地衔接上了前话,“所以,我们有理由怀疑,这两起谋杀案,是同一个凶手所为。”



尾音吐完,叶青的照片也跟着落下。



那一瞬间,小丑波澜不惊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剧烈的波动。他一瞬不瞬地看着死去了十年的少女,嘴角开始以一种怪异的频率抖动,幅度越来越大,很快攀上眉梢,到最后,整张脸都在抽搐。



像是有无形的手,一左一右,拉扯他的嘴角,向两边高高提起。



他居然笑了。




叶青有一双会说话的眼睛。



她略带羞涩,嘴角抿了一点笑意,安静地凝望镜头,“你没事吧?”



十三岁的叶青俯身,凑到他眼前,眉间蹙着几缕担忧。



小丑下意识地抬手,摸到自己的脸。没有油漆,只有粘稠的血。



对了,那个时候,他还不是小丑,只是一个常常被欺负的男孩,他叫“杨光”。杨是老院长的姓,光是光明的光。



他转过眼,避开女孩的目光,熟练地撩起衣服下摆,胡乱抹去血迹。方才那一轮近乎窒息的大笑刚刚结束,像是一场地震席卷而过,在他的脸上留下一片狼藉。他鼻青眼肿,齿间渗着血丝,两颊的肌肉犹自不可抑制地颤动,喉咙里滚出似笑非笑的低吟。



他看不见自己的模样,但也能够想象出来,是何等的狼狈与怪异。



他是个怪物。异性们看见他,会惊慌失措地绕道而行。同性们看见他,则会觉得受了挑衅,忍不住拳脚相加。



没有人会是例外。包括眼前这个转学生。



一抹阴郁的戾气爬上男孩的眉宇,口腔里都是血腥味,他用力啐了一口,唾沫像钉子一样,精准地扎进了叶青的脚边。离她那双一尘不染的小白鞋只有毫厘之距。



他旋即转头,毫不犹豫地走开,将女孩与她软糯的惊呼声都晾在原地。



“喂,等一下。”叶青小跑着追上他,一只手伸过来,快要戳到他的鼻子前。



他猛地顿足,像一只警惕的小兽,立刻做出了防御的姿势,恶狠狠地瞪着对方。



叶青被他的眼神吓到,怯怯地往后撤了半步,手臂却没放下。



“你······你流鼻血了。”



他一愣,垂下眼睛,这才看见女孩的手里攥着一条手绢。



洁净,柔软,有一种妥帖的旧。角落里绣着不知名的小花,淡紫色。



时间在这一刻静止。也许过了很久,也许只是一瞬。



而后,他接过了手绢,握在掌心,像是握住了一簇足以取暖的火焰。



视野忽地一晃,光影变幻,女孩的模样溃散了又聚拢,只一恍神,便出落成亭亭玉立的十八岁少女。



讲台上,老师如临大敌,反复渲染高考的紧张氛围。可架不住这是补课的最后一天,下面的小崽子们心不在焉,都眼巴巴地等着放学铃声。



他偷偷瞄向前座的背影。



叶青的头发越来越长,乌黑顺滑,披在脑后,如一匹展开的丝绸。每当她抬首或是低头时,发尾便轻轻摇晃,逸出一缕好闻的皂角香气。



这缕气息钻进鼻腔,不由令他更加紧张。他借着书本的掩护,悄悄将手探入抽屉,握住了那个长条状的礼盒。心怦怦直跳。



放学了,这群准高三生终于迎来了阉割版的暑假。大伙争相冲出教室。



叶青也收拾好书包,回头冲他笑道,“放假啦,还不走?”



他欲言又止,面部肌肉不自然地跳动着。轻飘飘的礼盒藏在手心里,却像是有千钧之重。



“我还有事,先走啦。”她看了看腕表。



叶青的眉毛被修剪过,有淡淡的描画痕迹。瞳仁闪烁着湿润的光泽,显得欢欣雀跃。就连背影,也带着一种跳跃的轻盈感。



“喂,等一下。”



他鼓足勇气,终于在门口叫住了叶青。



“送给你。”



他将礼盒递过去,空掉的掌心依旧滚烫。



盒子里是一条紫色的丝绸发带。



“生日快乐。”




程飞倚在窗口,从上往下,目送小丑离开警局。



金黄的假发,歪斜的背带裤,外八的走路姿势,一摇一晃,像是行走的梨子。



“程队,就这么放走了?这个人有重大嫌疑啊。”小刀也挤过来看。



程飞踹了一脚,却是虚的,全蹬在了空气里,“干活去!莫小婷的神秘情人,查到了吗?在这瞎凑热闹。”



小刀一缩脖子,吐吐舌头,一溜烟跑远了,“这就去!”



程飞继续倚在窗口,将冷透了的咖啡喝完,纸杯揉成团,扔了,随后掏出手机,在通讯录里划拉了一会,拨出去一个号码。



“喂,陆叔,是我。您有空吗?”



陆国富来得很快,一个小时后,他已经坐在了程飞的办公室里,对着程飞递过来的烟,和蔼地一摆手。



他做了半辈子刑警,快把自己抽成肺癌,两年前退休后,挨不住老伴数落,终于开始戒烟了。“年纪大了,一身的零件都不好使了。”



陆国富苦笑,有点羡慕地看着程飞翻转手腕,将烟叼回自己嘴里。



可身体会衰老,回忆却不会褪色。作为当年的负责刑警,即使十年过去了,陆国富对叶青被杀案的细节始末依旧倒背如流。



程飞完全能够理解这份近乎偏执的记忆力。



叶青的死亡是一桩悬案。十八岁的少女,在生日当天被残忍杀害,凶手却至今逍遥法外。



这对于任何一名刑警来说,都不啻为心口上一道血淋淋的伤。被耻辱与愧疚拉扯着,永远无法愈合。



只有真相,是唯一的药。



“废弃桥洞应该是抛尸点,我们没能找到第一案发现场。凶手对学校附近的情况相当熟悉,完美避开了所有摄像头。尸体上也没有找到指向性证据,毛发、体液、血迹、皮肤组织······什么都没有。这是一个具备成熟的反侦查意识且心思缜密的凶手。”



陆国富缓缓吐出一口气,“这个案子,难啊。”



程飞问,“动机方面呢?”



“一个高中学生,生活两点一线,社会关系简单得跟白纸似的,你说说,有谁会处心积虑地要害她呢?当然,为了稳妥起见,我们还是把她周围的所有人都起了底,从学校老师,到小区邻居,挨家挨户查了个遍。可什么都没找到。”



陆国富坐直了些,话锋一转,“不过,我们当时没往连环杀人那方面去想。要是真能与你手上这个案子并案调查,那动机反倒能说得通了。”



“连环杀手的动机,一般与受害人没有直接关系。”陆国富虚指了一下自己右边的太阳穴,“而是在这里头。”



“我听说,当时你们手里是有一个嫌疑人的,是吗?”程飞偏头,吐出一口烟雾。



陆国富点点头,半眯眼睛,灰雾袅袅上升至半空。



“是一个与叶青同班的男生,叫杨光,嫌疑很大——直到现在,我也是这样认为的。可是,因为证据不足,羁押了几天后,只能给放了。”



陆国富拧着眉头,一口气顺不下去,吐成一声叹息。



“纵虎归山啊。要是当年把人摁住了,兴许就没今天这事。”



陆国富说得很笃定。



刑警的直觉,是一种玄妙的东西,但再怎么不可捉摸,也总会有一个始发点。就像这些烟雾,始发于一截被点燃的烟蒂那样。



程飞很想知道,陆国富的怀疑,到底从何而来。



“当时,我们接到报案,第一时间赶到现场,那个男生正跪在叶青的尸体旁,浑身剧烈地发抖。我以为他是悲伤过度,走过去,想扶他起来,就看见——”



陆国富停顿了片刻,眉峰耸起。某段很不愉快的回忆被触发,他忍不住捻了捻拇指,突然想要抽一支烟。



“······看见他在笑。癫狂地、发疯一般地大笑。”




裴隐在临近下班的时候,收到了程飞的电话,说是得去警局做个正式的笔录。



今天是周五,裴隐晚上还有事,但程飞说得客气,左一句“麻烦”,又一句“多谢”,他也实在不好推脱。



停了车,走到警局门口,正好迎面撞见下楼的程飞。



程飞冲他做了一个“稍等”的手势,转头对旁边的人说,“陆叔,我就不送您了,路上小心。”



“我还用送?忙你的。”



陆国富一摆手,径自往外走,与裴隐擦肩而过。



视角交汇的那一瞬间,两人都微微怔了一下。



程飞眼很尖,“认识?”



“是有点眼熟。”裴隐又回头看了一眼陆国富的背影,“可是想不起来在哪见过了。”



“裴老师是本地人吗?”程飞突然问了一句。



裴隐莫名其妙地点点头,“是啊,怎么了?”



程飞表情一松,笑了。



“那不奇怪。他是退休的老刑警,跑了三十多年外勤,咱们市估计有一半人都见过他。要是他换上一身警服,你指定就想起来了。”



事实上,裴隐已经想起来了。



哪怕已经过去了十年,他对陆国富那张脸,依旧印象深刻。不过,他今天是为了莫小婷来的,这些不相干的回忆,没有必要追溯。



所以,他什么也没说,只是跟着笑笑,轻描淡写,“啊,原来是这样。”



在今天之前,裴隐一共见过陆国富两次。



第一次,他坐在自己房间里,作画的思路被门外刻意压低的交谈声一再打乱,不由有些烦躁,起身过去,悄悄推开一条缝。



是警察。听不清具体问了些什么,父母挡在门口,略带歉意地摇头。失望爬上那个中年刑警的脸,一道一道,比皱纹还要深。



第二次,则是在一场葬礼上。灵堂是黑与白的世界,一丝色彩也无。人们恸哭与沉默,悼念一个年轻生命的凋零。



他再次看见陆国富。他站在吊唁的宾客中,凝视着遗照中的少女,下巴紧绷,鬓角像是落了灰。



一丝骚乱从后面传来。



众人纷纷侧目,视线汇集到那个走近的少年身上。



十七八岁的模样,一身黑衣,苍白消瘦,嘴角歪斜着,勾出一个极度不合时宜的弧度,整个人有种说不出的阴鸷。



一个人影冲了过来,撕心裂肺的哭声,伴着毫无章法的拳头,尽数砸在少年身上。



“你还我女儿!你还我女儿!”



人们把所有的同情都给了那位悲伤的母亲,而后用自己的唾沫星子,来为这场单方面的厮打助阵。



“这不是警方扣住的嫌疑人吗?怎么给放了?”



“他居然还有脸来这儿?”



“我记得他!好几次,就在咱们小区附近转悠,鬼鬼祟祟的,绝不是什么好坯子。”



“听说是个没爹没妈的。”



“那就难怪了!有人生没人养,肯定哪里有问题。你看他笑的那个样子,太瘆人了。以后不得是个变态啊?”



砰。



死者的父亲赶到了,伸手狠狠一推。愤怒吞噬理智,这一推,连他自己都不清楚是什么力道。



少年像是没有重量,轻飘飘地飞出去好远,撞散了一把椅子,额头磕在桌角。



人群沉寂了一瞬。只有鲜血从少年额间汩汩冒出,连成一串紧密的血珠,清脆地砸在地上。



少年跌在他的脚边,裴隐伸手去扶,指尖捞了个空,被母亲一把拽走。



他下意识地去看陆国富。



那个本该出面制止的警察,默不作声地站在人群中,表情复杂地变幻,却自始至终,一动未动。




女孩尝试活动手腕。



反缚的绳结并没有因为时间的流逝而有所松弛,反而随着她的挣扎,越绞越紧,几乎勒进皮肉里,她痛得“嘶”了一声。



脑袋昏昏沉沉,重得抬不起来。她睁开眼,闭上,又睁开,如此反复几次,终于适应了黑暗。一些影影绰绰的轮廓,逐渐在视网膜上清晰成像。



入目一片杂乱。好像是某间储藏室。巴掌大的天窗开在头顶,漏下零星微光,堪堪照出角落里一个朦胧的人形。



她一下子想起来了。



对,星期五的晚上,她与男友约会,先吃饭,再看电影。明明喝的是星巴克,咖啡因却不见成效,散场后,她困得要死,脚都踩不稳地。男友扶着她往车库走,银色的车门像镜子一样,映出了身后奇怪的影子······



记忆至此戛然而止。



他们被人绑架了!



女孩反应过来,浑身发冷。她冲着对面角落,叫了几声男友的名字,一开口,已是颤抖的哭腔。



可对方一动不动,陷在阴影里,半个身子都被杂物埋住了。



他还在昏迷,还是已经······



女孩忍不住低低啜泣了起来。



脚步声靠近。吱呀,门开了。尘埃绕着小丑的脸跳舞。



他走近,蹲下,看着哭泣的女孩,将食指竖在唇间。嘴角越裂越大,露出一排森冷的牙齿,被鲜红的油彩映出了血色。



“嘘”。



替女孩松了松绳结,又用干净的布条堵住了她的嘴。对方终于安静了。只剩一双无声流泪的眼睛。



小丑坐在她身边,背靠墙,望着虚空。



他习惯性地去摸额头的伤疤,触感凹凸不平,摸得多了,连针脚的数目都一清二楚。他数了一会,思绪渐渐涣散,漫无边际地在黑暗中游走。



道具已经准备妥当,他在等待今晚的演出。每次演出前,他都会在这里发会呆。无人问津的杂物间,是他安全的堡垒。



只有这一小会的功夫,他才会脱下小丑的面具,短暂地变回自己。



他是个孤儿,在福利院长大。



六岁,他被一对富裕的夫妇收养。他在孩子们艳羡的目光中,坐进后座,小轿车抛下一串青灰色的尾气,神气活现地离开。



三个月后,同一辆小轿车将他原封不动地送了回来,像是退掉一件不满意的商品。养父绷着脸,对老院长摇头,指了指男孩,又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



“他说你这里有毛病。”



大一点的孩子笑他,小一点的孩子照猫画虎,也将嘲讽的语气学得惟妙惟肖。



他在“被送养—被退还”的循环中,度过了整个童年。



老院长收留了他,用自己的姓,给他取了名字。



杨光。像白杨一样挺拔,像阳光一样温暖。



老院长送他去上学,“好好学习,长大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他一天天长大,可是,“好起来”,却显得那么遥遥无期。



在学校里,他成了被霸凌的对象。男生们将他堵在操场外围的墙角,轮番落下拳头。



恶意有规模效应,柴添得越多,火烧得越旺。一个人做一件坏事,是罪行。一百个人做一件坏事,似乎就变成了正义。



老院长去世的那年,他带着狼藉的名声与丑陋的疤痕,离开了福利院,搬进这个蚁穴般的杂物间。



没有人再叫他“杨光”,他成为了在黑夜里登台的小丑。



歪歪扭扭地穿着肥大的背带裤,戴着蓬乱的金色假发,鼻尖粘着红色的圆球。厚重的涂料覆盖了每一寸皮肤,夸张的笑容几乎占据了半张脸。



这简直是一份为他量身打造的工作。他站在舞台上,顶着这副面具,只需要做一件事。



笑。尽情地放声大笑。



这之于他,如呼吸般,轻而易举。




程飞仰着脖子,豪迈地将一整杯黑咖啡灌进肚子里。上下眼皮之间的粘度,总算被稀释了一些。



他环抱双肘,后退,直到将整块白板都收入眼底。



白板上布满照片与笔记。左边是叶青案,右边是莫小婷案。程飞的眼珠左右来回转,磁铁似的,试图从这纷乱的信息海洋中,找出切中要害的那一根针。



可他看了半天,除了认出莫小婷的鞋是一双Burberry的春夏新款外,颗粒无收,大脑堵成了一团糨糊。手下人都被他撒出去走访了,这项工作极其漫长枯燥,但不得不做。



小刀晃晃悠悠地进来了,捎带着一股浓郁的肉香味。



“老大,莫小婷的神秘情人,我查到了。”小刀吞下嘴里一口包子,抹掉手指的油渍,打开手机,把照片调给程飞看,“张明杰,三十一岁,是个业余画家,在欧洲街那里跟别人合开了一个画室,专门给艺考生做培训。”



照片上的男人,衣着普通,头发略长,有点邋遢——也可能是艺术家特有的“不羁”气质。



跟程飞从那两个美院女生嘴里听来的八卦吻合上了。



“这个张明杰和叶青的关系查了吗?”程飞两三下吃完包子,把塑料袋在手心里揉成一团。



“暂时没查到有什么交集。”小刀的眉毛耷拉下来,“人也找不着。画室和他家里我都去摸了,吃俩闭门羹。”



“窸窸窣窣”的声音骤停,程飞揉到一半,不动了,盯着塑料袋,忽然手腕一抖,重新将它展平。上头印着“老六早点铺”五个红字,下面跟着一行地址。



“包子哪来的?”



“顺路在张明杰家楼下买的。”小刀莫名其妙,“又不是八仙饭店的包子,你干嘛这么紧张?”



程飞简直恨铁不成钢,拍了一下小刀的脑袋,“叫你好好看卷宗!我问你,这个地址是哪里?”



“荷塘家园啊。”



“荷塘家园是哪里?”



小刀一愣,睁大了眼睛。



那一片老住宅区,毗邻环城路的交通要道,周围先是修BRT,再是修地铁,小区也跟着几易起名,水涨船高,以至于他没有第一时间意识到这点重合之处。



荷塘家园,就是十年前,叶青家的原址。



小刀绷紧了脸。



一个小时后,程飞带着搜查令,一脚踹开了张明杰的房门。



家里没人,警犬冲进卧室,对着床下狂吠不止。



床板底部有一个隐蔽的凹槽,程飞将手探进去,摸出一个用旧报纸折叠起来的包裹。



里面是一条紫色的丝绸发带。



程飞满脸灰土地爬出来,尚且来不及为这个重大发现而感到振奋,便接连收到了两个电话。



第一个告诉他,张明杰刚刚走进警局。



第二个告诉他,又有一个女孩失踪了。




“李雪,十九岁,艺职的学生。周五,也就是四月十号晚上,她离开学校,至今未归。手机也关机了。”



照片上的女孩,给程飞一种微妙的熟悉感。他自然不认识李雪。但她与叶青、莫小婷在外形和气质上都有七八分相像。对于受害人,凶手显然有一套自己的甄选标准。



程飞微阖双目,试着用凶手的眼睛去看:



女孩躺在他面前,恬静的,安宁的,像一个瓷娃娃。长发,丝带,裙摆,小腿,脚踝。十八岁或是十九岁,介于女孩与女人之间,最完美的年纪。



可是不够,还不够。



于是,他绞断她的长发,撕裂她的裙裾,将她像牲口一样反绑起来,扔在废弃的桥洞里,或是臭气熏天的污水沟中。



比蒙娜丽莎更美的,是燃烧的蒙娜丽莎?



程飞猛地睁开眼,感到一阵恶心。黑咖啡的苦味回涌至咽喉。陆叔说得没错,杀人动机得从凶手的脑子里找。



他隔着单面玻璃,看向审讯室里的男人。



张明杰低垂头,双手搁在膝盖上,视线落在虎口。头发油腻,下巴上覆盖着一层胡茬。



“我跟莫小婷是朋友介绍认识的。她曾多次表示过喜欢我,可我觉得年龄相差太大,一直表示拒绝,但是她很坚持。后来······我们就在一起了。”



程飞严厉地逼视对方,“那你这两天躲什么?”



张明杰飞快地抬头看了他一眼,脸上露出一点惊惶,“那晚,我刚好跟她吵了一架,她气得自己走了,我心情也不好,连续两天喝得大醉,在家浑浑噩噩地睡觉,直到看见新闻······我有感情动机,却没有不在场证明,情况对自己很不利,我害怕你们怀疑我······”



“你刑侦剧倒是没少看。”程飞短促地冷笑一声,蓦地扬高音调,“不该怀疑你吗?”



“不,我对她的死毫不知情!”张明杰抓住桌沿,上半身前倾,迫切地澄清自己。



程飞盯着他的脸色端详了片刻,将李雪的照片拍在桌上,“这个女孩,认识吗?”



张明杰没反应过来,脸上霎时空白了一瞬,过了几秒,视线才聚拢过去,“她是我画室的学生。”



“她也失踪了。”



张明杰僵住,像是在费解地思考什么,过了一会,他的嘴唇颤抖起来。张明杰在这一刻,陡然意识到,自己的逃避是多么愚蠢的事情——这个案子,远比他想象得更加严重。



他往后蜷缩身体,下意识地远离照片上的女孩,无力地喃喃,“我不知道······”



一边是生死不明的失踪者,另一边是一味否认的嫌疑人。时间紧迫,程飞跳过试探的环节,直接上了杀手锏。



啪地一下,装着紫色发带的证物袋被撂在张明杰的面前。



“那这个,总能解释一下吧。在你睡觉的床板里头找到的。”



张明杰茫然地瞪着眼睛,第三次说出了“我不知道”。



就在程飞快要压不住火气的时候,总算听到了一点有用的信息。



“这是我朋友的房子。我们之前一起开画室,关系不错。他见我到处租房,索性就把他家以前的老房子给我住了,说空着也是空着,连租金都不收我的。”



“你朋友?”程飞眯起眼,毫不掩饰自己的怀疑,“叫什么?”



“裴隐。他在美院当老师。”



程飞眼皮一跳。



他怎么也没想到,居然会听到一个熟悉的名字。



一种奇异的合理感击中了他。他突然开始相信张明杰了。



“老大。”小刀从门缝里探进半个脑袋,冲程飞一使眼色。



监控里找到了李雪。



“这是艺职北门的摄像头,18:52,出来了。”



女孩穿着紫色连衣裙,似是有些畏冷,不时搓搓手臂。她走出校门,向南,西转,背影最后消失在一条林荫小道上。



“监控到这里就断了。”



“等等。”程飞的瞳孔骤然一缩,“往回倒,停,这个垃圾桶,放大。”



墨绿色的垃圾桶,半人高,如同一个低配却站位绝佳的摄像头,捕捉住了躲在暗处的窥探者。



小丑。



怎么会是他?



程飞用力掐了一下眉心,额头青筋直跳。好不容易捋顺的思路,再次纠缠在一起。



小刀却立马来了精神,用力一拍大腿,“我靠,果然是这孙子!我就说他有重大嫌疑。” 他说完,抬头望程飞,等他下命令。



程飞盯着那个映在垃圾桶表面的人影,满腹疑惑。



关于真凶的设想,初露端倪,还不明晰。但小丑跟踪李雪,却是铁板钉钉的事实。当务之急,是要救人。



程飞点了点头。



警铃尖啸,带着一车全副武装的刑警,驶向马戏团。




李雪看着破门而入的警察,“呜呜”叫唤,喜极而泣。



程飞拿掉她口中的布条,一边解绳子,一边冲外面疾呼,“快,送医院。”



“我、我还好······”李雪很憔悴,但周身并无外伤。双手一释放,她就迫不及待地抬起,笔直对准角落,“我男朋友还在那里,快救他。”



屋里太暗了,那个角落又堆满杂物,要不是李雪指出来,程飞真没注意到还有一个人。



“先生?”程飞把李雪交给女警,大踏步走过去,抄住腋下,刚要发力将人扶起。



皮肤接触的感觉不对。



程飞倏地皱起眉,将手电筒拧到最亮,光柱像剑一样劈下。一张惨白的、劣质的、并不逼真的脸,赫然呈于眼前。



是个假人。



李雪脸上最后一丝残存的血色也褪尽了,站立不稳,紧紧攥着女警的手臂,“不可能······那我男朋友呢······他去哪了······”



程飞的视线却落在了李雪身上。



四月初的晚上,气温不超过十度,李雪却穿着刚刚过膝的连衣裙。



就像叶青描了眉,她平常并不是一个爱打扮的高中生。



莫小婷呢?对了,Burberry的春夏新款高跟鞋,四位数的价格。



这些女孩,都是去约会的。



隐隐约约地,程飞听到一个极细微的“咔哒”声。像是针与磁铁撞在一起。



他严肃地看着李雪:“我们问过你的室友,他们没提到你有男朋友。”



“他是我画室的老师。我们谈了没多久,而且相差好多岁,所以我就没和人提过······”李雪抽抽搭搭地说,她不明白程飞为什么突然追问起这些细枝末节的事情来,他不是应该赶紧去抓捕那个变态的小丑么?



此时的程飞念如电转。



美院的老师、与张明杰合开画室的朋友、十年前死去少女的邻居。



三点连成一线。



像是被猫咪玩过的毛球,看似整团乱麻,但只需要抓住这一根线,轻轻一抽,便会骨碌碌地滚动,一路领你去到最终的谜底。



错了,弄错了。小丑跟踪李雪,并不是为了要绑架她。他真正的猎物,另有其人。



程飞有一种非常不好的预感。他深吸了一口气,尽量使自己的语气保持平稳,问李雪:“你男朋友的名字,是不是叫作,裴隐?”




剧院里黑黢黢的,只有舞台上钉着一束惨淡的追光。



小丑站在光圈之中,咧着嘴角,望向观众席。黑暗擦掉了五官与表情,只剩一张张模糊而雷同的脸。



不过没关系。小丑知道,在剧终的那一刻,大功率的白炽灯会将小小的剧院照得亮如白昼,他将高高站在台上,看清楚每一张脸。谁也无处遁形。



几天前,他就是在那样明晃晃的光线中,一眼看见了裴隐。



十年了。男孩失去了名字,变成小丑。少女失去了生命,变成回忆。那个人却矗立在时间的洪流中,纹丝不动,依旧是耀眼的存在。



而裴隐身边的女孩,既陌生又熟悉,让小丑不由恍惚。那个瞬间,他突然明白了什么。



他根据李雪买票时用的学生证,查到了李雪的背景,暗中跟踪女孩,在电影院外,他亲眼看见裴隐将一小管液体倒进了咖啡里。



裴隐比李雪先苏醒。当然,一个是外力击打,一个是药物昏迷,不可同语。



小丑蹲在裴隐面前。



十年了,裴隐几乎没有什么变化,他认得这张脸。



他曾怀揣着不可言说的隐秘心事,徘徊在叶青家附近,偷偷地打量对方。羡慕、嫉妒、好奇、失落······百感交集,独独没有希冀。他自卑惯了,从未抱有不切实际的妄想,他只是想看一眼,那个叶青偶尔会红着脸提起的“邻居会画画的哥哥”,到底是什么模样。



至于那份青涩的爱恋,深埋于心,缄默于口,是无人知晓的秘密。



像黑夜里的阳光,手心里的火苗,贫瘠沙滩上一颗含着珍珠的蚌。



只要她在那里,发着光芒,就足够给他许许多多的慰藉。



可是——



“我杀了她。”裴隐冷淡地说。



十年了,那个在灵堂里被打伤的少年,如今已面目全非,可他认得眼前这道疤痕。



他突然觉得有趣,眼角一翘,饶有兴味地笑了出来,像是要故意去激怒对方,“是我杀了他们。”



叶青。莫小婷。还有至今未被发现尸体的其他女孩。下一个则是李雪。



他用一种超然的语气,漫不经心地诉说。



“因为我有病。



“情绪障碍,听说过吗?我对快乐的感知力,与其他人不一样。



“从小到大,我的父母想尽了一切办法来取悦我。他们给我买昂贵的玩具,带我去好玩的地方,答应我任何心血来潮的要求。可我还是不快乐。



“直到那一天,邻居妹妹来找我,说今天是她的生日。我带她进了房间,掐着她的脖子,看着她一点点停止呼吸——我终于明白,快乐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那是我第一次杀人,手法不太熟练。当我把她扔到桥洞里的时候,才发现,她头上的发带不见了。我慌张地回到家里,却在自己的书桌抽屉里,找到了被收好的发带。第二天,面对上门走访的警察,我的父母只字未提。



“托邻居妹妹的福,托亲爱父母的福,我终于找到了,唯一能让我感受到快乐的东西。”



他冲对面墙角里昏睡的李雪扬了扬下颌,“就是他们。”



“疯子。”小丑的手背痉挛,眼睛通红,脸颊上的肌肉块鼓起,血管几欲爆裂。



这两个字,让裴隐笑得愈发得意。



“知道我为什么会跟你说这些吗?因为我有186的智商,有绝佳的艺术天赋,每一次,我都做得很完美,像塑造一件艺术品那样。没有证据会指到我的头上。”



他一歪头,抢先截断了小丑的话。



“你是想说,你会去作证,是吗?”裴隐往前一挣,抵住小丑的鼻尖。



两张脸,面对面。



明与暗,黑与白,天使与魔鬼,众生与异类。同时在对峙。



“我们都是戴着面具的人。可你看看,我们两之间,到底谁更像疯子?”




自从警校毕业后,程飞很久没有进行过这样高强度的运动了。



胃里只有两个包子、一杯冷咖啡,搅和在一起,直泛酸水,感觉下一秒就要翻江倒海地呕吐出来。



该死!小丑住的仓库与演出的小剧院之间,隔了整整一个偌大的游乐园,车子又开不进来,只能靠两条腿跑。



小刀跟在旁边,呼哧呼哧地喘气,累得像条废狗,可好奇心仍然旺盛,“老、老大,你为啥说,小丑不是凶手?”



“你有什么证据,证明他是吗?”程飞揉掉流进眼睛里的汗液。



“证据只是暂时没找到。”小刀换了口气,“可是——”



“可是什么?你所谓的重大嫌疑,不过就是一种主观成见。”



小刀是这样。陆国富也是这样。他们的怀疑,源于一种潜意识的不信任,几乎在第一次照面就注定了。



因为那个人言行反常,因为那个人不伦不类。一个抱着同学尸体狂笑的人,不是变态、疯子,还能是什么?



没有人想到,他也许只是病了。



“假性延髓情绪综合征(PBA), 又名情绪失禁,主要继发于脑损害或中风之类的神经疾病。患者无法控制自己的面部反应,会不分场合、不分时间地莫名大笑,情绪越激动,笑得越厉害——比如说,极度悲伤的时候。”



这就是真相。简单得令人瞠目。



十年前,那个唯一对他表达过善意的女孩,被人像牲畜一样杀死,扔在肮脏的桥洞里。悲伤到了极致,却落不下一滴泪,只有癫狂的笑声,撕裂少年的躯体。



“既然小丑不是凶手,那咱们现在跑什么?”小刀苦着脸,鼻涕都快甩出来了。



只有不到五十米了,小剧院的招牌清晰可见,程飞咬牙加速。



“去阻止他变成凶手。”



可还是来不及了。



程飞撞开门冲进去,被一道凄厉的寒光闪了眼。



黑夜降临,小丑回魂。



魔鬼落下镰刀,收割更恶者的罪孽。



那一刀,劈开了颈动脉,血溅了小丑一脸。



后排座位上,一个女孩害怕地小声尖叫。男友拍着她的背,像哄小孩一样安慰她,“那个被处刑的人,只是一个假体模特。喷出来的血液,也只是人造血浆而已啦。”



女孩像鸵鸟一样,钻在男友怀里不肯抬头。



“可是,看上去实在太逼真了,一点都不像假的······”



“就是因为逼真,才会这么精彩啊!”男友带头叫好。



舞台中央,小丑蘸着血,抹在自己的红唇上,疯狂地大笑。前仰后合,捶胸顿足,笑到浑身战栗,笑到几乎无法呼吸。



观众沸腾了。



掌声从四面八方汇集,一阵高过一阵地涌上来,热烈如潮。



人人都在喝彩,他们交口称赞,说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精彩的好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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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B+14 2020-04-29

   ˆˆ韶华包包﹤﹤﹤﹤

倾觞不记韶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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配偶: 冷秋。

举报 只看该作者 沙发   发表于: 2020-04-29 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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