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着夜风走出酒吧,我的脑子有些飘忽,现在还不想回家。
路过还在营业的小店时,我迟疑了一下,还是进去打包了一份宵夜,又去隔壁便利店拎了两罐啤酒,最后顺道去了街角的彩票站。
见我进来,彩票站老板殷勤地问:“一个人啊?”
我忙着翻找备忘录存的号码,没有理会他的问话。
他熟练地输入我给的号码,打印机嗡嗡响起,很快吐出一张小小的彩票。
“就要一张?”
我撞上他殷切的目光,想了想又报了一串号码,“再要一张。”
从彩票站出来,穿过几条小巷,我走进一栋老旧的单元楼。
单元楼里没有安装声控灯,我懒得掏手机,借着窗户透进的月光,摸索着熟悉的台阶上楼,快到门口时,刚要往外掏钥匙,冷不防身下绊了一跤,整个人撞上了栏杆。
“谁?”我疼得抽了两口气,打开手机的手电筒。
地上的人靠墙歪着,不知道是不是被我踢到痛处,这会儿正蜷缩成一团,嘴里含糊不清地呻吟着,脸上醉意朦胧。许是被手电筒的强光刺到,他伸手挡住眼睛,身上那件熟悉的外套,这会儿蹭得灰扑扑的。
我按了按剧烈跳动的胸口,即便努力镇定情绪,声音还是不自觉地带了些颤抖,“你怎么在这?”
他哼唧两声,没有搭理我的意思。
我跨过地上的人,掏出钥匙哆嗦着开门。
这醉鬼却不知什么时候爬起身,趁着我打开门的功夫,硬是跟着我挤进了房门,进门便歪倒在茶几旁的地毯上,看不出有半点起来的意思。
“有病吧你。”我被挤得一个趔趄,脑门差点磕在门框上。
地毯上的醉鬼倒是一派坦然,翻过身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我难受。”
我心口堵得厉害,似乎被一块石头压着。
我尝试忽视这个人的存在,想给自己找些事做,干脆去厨房拿了碗,端着宵夜走回客厅,刚在沙发上坐下,就被一双无辜的眼睛盯住。
“我饿。”
我本来就不是太饿,这下被他一搅和,彻底没了胃口,我索性把宵夜丢给他,转而开了一罐啤酒。
他吃了两口就丢下筷子,直愣愣地盯着我,“你是谁?”
我呛了一口啤酒,咳了老半天才喘过气,“你有病吧?不知道我是谁,还一直跟着我?”
他倒是没生气,只是朝我努努嘴,“东西掉了。”
我低头一看,两张薄薄的彩票,不知什么时候滑到了地上,弯腰捡起后正要揣回衣兜,又被他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这是什么?”
我看他一脸真诚,一时竟有些捉摸不透,“彩票。”
他歪着脑袋思考半天,活像一个天真的孩子,许是没有想出满意的结果,摇摇头转而打量起屋里的陈设,一边打量一边品评:“这里不错,我喜欢。”
语气自然,声音平和,却带着一丝不谙世事的天真,真不知道他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我看到他背影上的印迹,深深浅浅斑驳一片,蓦地想到一个微小的可能,不自觉地又灌下一口啤酒,压下心头的惊悸。
他倒是不怯生,对着书架上的书胡乱点评一番,看到中间的奖杯,又一字一顿地去读上面的名字,“文······文······”
我走过去时,他伸手擦着奖杯上的污渍,终于念出了后面的字,“文道。”然后心满意足地放回奖杯,缺了一角的奖杯来回晃了几下,总算还是站稳了。
他倒是不心疼,只顾好奇地问我,“文道,是你吗?”
我心里咂摸着这两个字——文道,文质彬彬,才思有道,配我再合适不过——于是朝他点头,“文道是我。”还想再解释什么,可他早转移了注意力,对照片墙产生了更浓烈的兴趣。
我的目光紧盯着他的一举一动,他仔细地看着照片,时不时又回头打量我几眼,脑后的头发腻成一团,晃得我眼睛发涩。来回看了几遍后,他终于像是发现了什么,兴奋地指着照片里的人说:“是你。”
我灌下最后一口啤酒,捏扁手里的铝罐,朝他点头,“是我。”
他又指向照片里的另一个人,“他是谁?”
我观察着他脸上的表情,眼神热忱而执着,带着醉酒之人特有的天真,看不出半点虚假。
对上这样的眼神,不知怎地,我突然生出一抹复杂的情绪,转头错开他的眼神,去看墙上的照片。照片里一个女孩站在中间,两只手各挽了一个男生,亲密而自然。三个人都很年轻,带着独属于年轻人的青涩,一齐对着镜头开怀大笑。
我生出些许伤感,“我朋友。”
“谁?”
“木易。”
“去哪了?”
我苦涩地咧咧嘴角,当然是走了,走得很远,丢下我一个人在这里。
我叫文道,是一位签约画手,说不上有多红,不过应该也不算太差,出版过几部作品,影视和游戏版权也卖出去不少,和大部分同行相比算是说得过去。
只是比起事业上的顺遂,生活境遇就差了许多。
虽然自己是编故事的,我却从来没有想过,那些故事中的烂俗情节,有一天会发生在自己身上——女朋友和我最好的朋友木易私奔,自己收获了幸福,却留给我一地鸡毛狗血。
这段往事压在我心底,从来不曾被提起,想不到今天,却轻易地说给了一个醉鬼听。
他睁大了眼睛,嘴巴也惊讶地微张着,像是第一次听说这样的事,不等我讲完,他就义愤填膺地表示:“真坏!”
我仔细观察了他的表情,确定他没有调侃的意思,这才放松一些,努力装作不在意的样子说:“都过去了,快吃饭吧,再不吃就要凉了。”
他坐回茶几前,有一下没一下地挑着碗里的面,没头没脑地嘟哝着:“奇怪,感觉忘了什么。”
晕成这样,不忘才怪。
“你还记不记得家在哪?要不我送你回去,或者让你家人来接?”
他认真地摇头,“想不起来。”
“那你也不能在这过夜吧。”
他不说话,只是安静地看我,一双眼睛纯净而无辜,许多年前,那个人也是以这样的眼神,打动了我。
对上这样的眼神,我还能说什么?
“行吧,你要是没地方去,就在这儿将就一夜吧。”
他用力地点头,暗沉的水珠顺着发丝甩落,滴在前面的茶几上。
我帮他铺了毯子,叮嘱他早点休息,随后逃回了自己房间。
我躺在床上,酝酿不出半点睡意,怎么翻身也找不到舒服的睡姿,索性起来,翻出一个行李箱——想想最近发生的事,也许出去走走,会是个不错的选择。
整理行李箱的时候,夹层中意外掉出一个小本,那是个小相册,都是些我和木易小时候的照片。
木易是我最好的朋友,从幼儿园开始,我们就认识了。
那时候的木易身材瘦小,沉默寡言,却凭着一张清秀的脸和一双无辜的大眼,收获了一众女生的芳心。也正是因为这个,木易没少被班里的男生欺负。
那天我妈接我回家,正好遇上木易被人欺负,动手的是班上的一个小霸王。小霸王的妈妈,就坐在不远处专心打牌,对于自家儿子的行为,权当没有看见。
小霸王拉扯木易的书包,木易没有躲开,结实地摔倒在地。小霸王看着木易的狼狈相,笑得一身的肉都跟着轻颤。
木易不作声地爬起来,转身时我刚好看到他的眼睛,眼眶蓄满泪水,眼神倔强而无辜。那一个瞬间,说不清楚是怎么回事,我被那个眼神打动了。
眼见小霸王还想动手,我来不及多想,一路跑过去扶起木易。经过小霸王身边时,“不小心”带倒了他。小霸王往后退了两步,跌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小霸王的妈妈听见儿子哭了,第一时间丢了麻将冲过来,刚骂了两句就被我妈顶了回去。我妈常年在菜市场卖菜,一张刀子嘴从来没输过,所以不过两个回合,小霸王妈妈就憋着通红的脸,拉着儿子回去了。
我妈看着眼前不作声的木易,长而密的睫毛挂着泪珠,瞬间母爱泛滥,敛了刚才的霸气,难得温柔地安慰了几句,又拉着我们去买了小零食,末了又送木易回家。
也是在那时候,我第一次听说“单亲家庭”这个词。木易还没出生,爸爸就离开了这个家,他从小跟着妈妈生活,妈妈平时要上班养家,无法兼顾他的生活。
我妈时常叮嘱我,别让木易给人欺负了,有时做了好吃的,也会邀木易来家里吃饭。
我和木易就这么熟悉起来,之后小学、中学,再之后的大学,我们也一直是最好的朋友。
听到敲门声,我飞快地收起相册和行李箱,拉开门,门外站着的人端着碗,碗里还剩小半碗面,好奇的表情中带了一丝委屈。
“你怎么在里面?我怕。”
我差点喷出一口老血,“你一个大男人,怕什么怕?”
他也不多说,只坚持自己的观点——屋里有东西,他害怕。
这套老房子地处偏僻,外面涂着大大的“拆”字,表明这里随时可能变成一片废墟,除了这位醉鬼,附近的邻居大都已经搬走。说句心里话,就连我自己,也不怎么喜欢这里。
为了安慰这位醉鬼,同时也让自己安心一些,我打开所有的灯,里里外外检查了一番。
“哪有什么东西?净说胡话。”我没好气地瞪了醉鬼一眼。
他还想说什么,或许被我的眼神吓到,到底没敢继续说下去,只在我转过身的时候,低声嘟哝了一句什么。
“再不睡觉,就去外面睡,我觉得你挺适合在外面睡。”
他似乎被我的话吓住,乖乖躺在沙发上,只是没躺两分钟,又开始翻来覆去地折腾,“难受。”
“还没完没了是吧?大爷,怎么着您才不难受?”
他委屈巴拉地眨了眨眼,小声嘟哝一句,“我难受。”
我被他彻底打败,“成吧,你是大爷,你睡了我再走。”
我被折磨得不行,索性闭了眼睛,歪在沙发上假寐,不再去理会他的折腾。
几分钟后,我感觉自己的衣角被扯了扯,睁开眼睛,果然,这位醉鬼像尊守护神一样,守在我身旁。
见我睁眼,他小声说:“讲故事。”
我压住自己的火气,仔细观察他的表情,确定他没有捉弄和玩笑的意思,心情不自觉地多了几分复杂,语气也跟着缓和了些,“想听什么故事?”
他认真思考好一会儿,总算想出一个答案,“你的故事。”
第一次,我配合了他的要求,“好,那就讲我的故事。”
他乖巧地躺在沙发上,一脸期待地等着我开讲。
于是,我讲了自己和木易的故事,从幼儿园一直讲到大学毕业。
“我们从小一起学漫画,后来在大学的时候,我们开始创作漫画。再后来大学毕业,我们索性决定,把漫画当成我们的事业。那时候我们约定,彼此监督彼此鼓励,一起成为漫画界炙手可热的画手,只是没想到······”
没想到,我越画越有感觉,木易的漫画之路却是越走越不顺。起初一切还好,面对我的顺遂,木易还能真心恭喜我几句,顺带着不好意思地调侃自己。只是时间久了,随着我们的差距越来越大,木易渐渐开始疏远我,重新回归了从前沉默寡言的状态,不再和我交流切磋。
可能是自闭的缘故,木易越画越差,差到难以养活自己。顾着多年的交情,我开始将一些琐碎的事交给他打理,既能给自己减轻负担,也能间接照顾他的生活。
只是没想到,我的一番好意,木易却不愿意领情,终日沉醉在自己的世界里,对我漠不关心。
我每天忙得不可开交,编辑催稿,出版社和各类找上门来的公司,还有忽冷忽热的女朋友,都让我应接不暇。对木易的这些情绪波动,我还真有些在意不到。直到我们因为一点琐事大吵,我才意识到,木易对我应该是有了隔阂。
我主动找上门去求和,总算约他出来吃了顿烧烤,借着酒意算是和解了。回来路上经过彩票站,木易来了兴致,坚持拉我进去,每人买了一张彩票。他平时就沉迷于买彩票,每天雷打不动地去彩票站打卡,似是在等待一份从天而降的幸运。
我只当他是醉了任性,索性由着他,各自选了一组号码。只是没想到,一张小小的彩票,竟成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木易什么奖也没中,我倒是中了一个不小的奖。
得知我中奖后,木易直接把我拉黑,然后从我的世界里彻底消失,一同消失的,还有那个和我恋爱了几年的女朋友,以及一笔数额不小的存款——他们两个什么时候有了来往,我居然一无所知。
我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平静一些,“好了,故事讲完了,可以睡觉了。”
他眉头微蹙,天真的眼神里第一次有了困惑,“不对。”
他艰难地坐起身,躺过的位置,蹭得都是斑斑点点的印迹,脏得我忍不住皱了眉头。他认真思考许久,才想到要说什么,“我是谁?”
他问这个问题的时候,第一次这么严肃,看不出有任何伪装。
不过我不会这么容易上当,我对他冷笑一声,“木易,你还要装到什么时候?”
“我是木易?”
“不然呢?”
“我是坏人?”
“你以为你是好人吗?”我干笑两声,“小时候如果不是我救了你,你早被人欺负死了!我妈做了好吃的,一定头一个想着你,对我这个亲儿子,也没有对你那么上心。这么些年,如果不是我罩着你,你以为你能活得这么好吗?”
这么久了,我还是第一次说出自己的愤怒,一路历数着他的不是,一时有些停不下来:“这么些年,我是怎么对你的?你又是怎么对我的?你还好意思找过来,你不觉得惭愧吗?”
我努力控制着自己,那句恶毒的话到了嘴边,到底没有说出口。
他想辩解什么,脸上涨了一层粉红,却只会磕磕巴巴地重复着几个字,“不对,不对······”
他掀了身上的毯子,抓起手边的碗摔了出去,惊得我一个激灵。
“你发什么疯?”
他却像是没听到我说话一般,随手摸到什么都摔出去,眼里布满血丝。我上前用力把他固定在沙发上,他极力想要挣脱我的控制,额头蒙了一层汗,气息听起来粗重而不均匀,“难受,我难受。”
我懒得理会他,小时候我爸喝多了也这样,不闹得精疲力竭从不罢休。
果然,不多久的功夫,他的声音慢慢低了下去,横冲直撞的力气也小了许多,眼皮慢慢阖上——整个人慢慢睡了过去。
我喘着粗气站起身,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环顾四周,碗渣面条洒了一地,客厅一片狼藉。
制造这场狼藉的罪魁祸首,现在倒是睡得安静,看起来人畜无害。
我迈着虚脱的步子拖了地,最后在沙发边坐下,看着对面墙上的照片,一时竟生出不少情绪。在身上找烟时,我意外碰到沙发上人的手背,指尖蓦地一颤。
那只手软软地滑落下去,磕到茶几边缘,没有任何反应。
我把手放在他的胸口,没有捕捉到一丝跳动。我的眼角剧烈地抽动起来,又把手指伸到他鼻翼下,依然没有感受到一丝气流,整个人顿时瘫软在地上。
四周一片寂静,远处传来的火车汽笛声,听得格外清晰。
眼前的这个人,曾经是我最好的朋友,后来又是我最厌恶的人。曾经那么多次,我都在心底某个角落,盼着他能从我眼前彻底消失。可当这一切变成现实,我又开始惶恐起来。
呆愣片刻,我才意识到自己应该做些什么。
幸好行李箱足够大,他也不是个魁梧的男人,经过我的一番努力,尸体总算塞进了行李箱。
我拖着行李箱下楼,搬上车,迅速驶入黑暗。
车灯在昏暗的路上闪动,我的心也随着这份闪动上下起伏。
这么多年,他总能轻易挑起我的火气,不管我怎么压抑,终于还是有爆发的那一刻。我以为那下砸得足够狠,奖杯底座被砸出了缺口,他居然还能活那么久,不可思议。我以为回去不过是清理一具尸体,却没有想到,面对的却是一具行走的半死之躯。
即使在黑暗中,我也很快找到了那处绝佳的位置,足够普通又足够隐蔽。
我卸下行李箱,取出便携的铁锹。前几天刚下过雨,让这里的泥土不至于那么难挖,比起上一次,简直容易了太多。
土坑挖得很深,以至于行李箱埋进去之后,重新堆上的泥土只隆起一个小包,要不了多久,新长出的野草就会轻易吞噬掉这个小土包。
兄弟,别怪我,谁让你那么过分,抢了我想要的一切。小时候是妈妈的关注,长大了是姑娘的爱慕,再往后是耀眼的奖杯、读者的追捧,就连我最喜欢的笔名,都要被你占去,你要我怎么活?
我努力把泥土踩得结实一些,手电筒的光不小心照到另一个小土包,谁能想到那下面还埋着一位好看的姑娘呢?
她是个好姑娘,只可惜,姑娘爱上了我的兄弟,又能怪得了谁呢?
临走的时候,我借着月光最后一次回望那个小土包,心里默念:兄弟别怪我,这次你是运气不好,没有撑到天亮。天亮了,我说不定就会救你。
我拍了拍身上的泥土,收了铁锹上车,赶回城里。
夜色依然深沉,整座城市沉睡在梦里,街上只有零星的环卫工,和打着呵欠准备早点的店主。
一切往常,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自己好像错过了什么,脑子昏沉得厉害,怎么也想不起来。
我清理了衣服,清理了那些血迹斑驳的毯子垫子,很快搬了家,在陌生的城市安定下来。对于死宅画手来说,家安在哪里都一样。反正那个家是他的家,和我又没什么关系。
我在新家生活得安闲自在,没有了他带来的压力,我的创作也不是那么不堪,至少签下了新的连载,就连编辑发来的信息也客气了许多:“亲爱的木易先生,您的作品在我们平台很受关注,请问您考虑签约吗?”
那则信息让我心情大好,好到终于收拾了之前一直没拆开的行李。
我在一摞书里发现了一沓彩票,比我收集的还多。我还以为,木易买彩票是为了迁就我,现在看来他对彩票并不像他表现得那么不在乎。我的心里瞬间升腾起一股怒火,这个小人果然生了一颗贪财的心,他贪图那笔巨款。
如果不是他不肯放弃,淼淼怎么会和我分手?女人,都是一样的爱慕虚荣!
愤怒的同时,我才意识到重点——那天的两张彩票去了哪里?那天只顾着赶快离开,完全没在意彩票这样的小事,现在想来······
我紧急翻找了一遍行李,没有找到彩票。
也许连同衣服毯子沙发垫一起烧了。我努力安慰自己。
门铃响起。
“谁?”我问。
“快递。”门外的声音不带感情。
我没有立即开门,而是谨慎地翻了翻手机,确实有快递,这才小心地打开一条门缝。
门外冲进来几个男人,把我死死按在地上。
“叫什么名?”一个声音强势地问。
我没有说话。
他又重复了一遍,掰得我的肩膀火辣辣地疼。
我实在受不住,说了自己的名字:“杨潜。”
“找的就是你,带走。”
我料定他们没有证据,直到他们拿出两张彩票,上面斑驳的血迹,轻松地击垮了我。不说也都知道,血迹是谁的。所以我索性一股脑讲了出来,也省得自己再受苦。
只是彩票是怎么被找到的,他们始终没说,不过到了法庭上,我很快就明白了原委。
原告席坐着的那个男人,我再熟悉不过。每天都在他那里买彩票,怎么能不熟悉呢?
也就是到了这时候,我才知道,他原来是木易的爸爸,年轻时因为冲动做下错事,出来后想要弥补对儿子的亏欠,于是选择生活在附近,只为每天都能看到他,也算求个心安。
至于刘文,虽然对这个父亲很冷淡,可从他每天坚持买一张彩票也能看出来,他还是在乎的。否则,以他的条件,想要住到哪里不行呢?何必在这里面临随时拆迁的风险。
我对着眼前这位老人的怒斥,竟有些忍不住想笑,不知道是笑木易,还是笑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