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北京画院启动了“技与道”视频项目,和雅昌艺术网、艺术头条共同合作对北京画院的画家的创作理念进行梳理,对画家进行了采访和拍摄,旨在为画家记录在一定时期内的艺术创作、教学传承与学术思考,希望以画家个体为单元线索展现北京画院的创作与教学风貌,以促进美术界与社会各界加强对北京画院画家群体的了解。2020年,我们继续以“技与道”为主题,推出系列专题片,本次推出艺术家郑雅风:
郑雅风
传承中国画的传统笔墨,探索笔墨的无限可能性,这是郑雅风一生追求的方向。
从一个仿古画学徒,到只身前往浙江美院求学,郑雅风已在绘画这条路上,走了三十余年。
《白阳山人笔意》 38X70cm 纸本设色 2019
《江云初散水风凉》190X220cm 纸本设色 2019
《九曲图》 69X45cm 纸本设色 2019
个性使然,郑雅风喜欢自由闲散的生活方式。
他每天都会沿着鼓浪屿走上一圈,从周围最为普通且无序的杂花野草间寻找一些可能,成为其花鸟画创作题材的主要元素。
他还喜欢收藏,喜欢老旧的物件,他的画室周围,随处安放着各类古画、瓷器、石雕、家具……在各类“气息”的围绕中,创作了一幅幅工笔写意花鸟。
《南风悠悠》190X220cm 纸本设色 2007
《晨曦》190X320cm 纸本设色 2008
郑雅风的创作大致分为两个阶段:工笔花鸟和意笔花鸟,但无论哪个阶段他都着重于写意性的体现。“写意”之说不单是一种技法名称,在绘画中的“写”是一种直抒胸臆的自然流露,而绝非描摹刻画。
关于技与道,郑雅风认为技术修炼到一定境界便可接近于“道”。“技”是需要长期坚持的实际操作,而“道”是艺术创作中接近心灵的一种状态,技不可或缺,然而又不是“道”的充分条件,仅有纯熟的技法远不能入道,道亦能为技所累。
《白月光》 60X97cm 纸本设色 2017
《蝶隐》 97x45.5cm 纸本设色 2017
《泛泛江上鸥》 97X45.5cm 纸本设色 2017
对话郑雅风采访者:郑老师您好,能否简单回顾一下您的艺术成长历程?有哪些重要的节点?
郑雅风:我自幼就喜欢画画,儿时课本上随处都有我的涂鸦描摹。只是,当时不自信的我,特别羡慕班上那个可以用铅笔快速画下连环画本上人物的同学。
能够有一个好老师教我画画,成了我一个遥远的梦想,然而一切似乎都是注定的,一个偶然的机会让我在老家镇上的仿古画工作室当学徒,从此拿起毛笔,在绘画这条路上,跌跌撞撞一走就是三十余年。
从学徒到正式以画画谋生,技法日趋熟练,作品也逐渐被市场认可,看似一切顺利的绘画道路,却让我隐隐觉得绘画艺术一定不止于此,我想扣开那扇充满魅力的艺术殿堂之门。于是,我前往浙江美院(中国美院)求学。
那是几年如饥似渴的学习岁月,浙江美院的教学重传承、讲传统,有一套完整的教学体系,从潘天寿时代至今一直以临习宋元明清时期的优秀作品为教学传统,讲究每一笔一点一线的起承转合关系为初学者的正宗法门。系统的学习彻底提升了我对中国画的认知,一度沉醉着迷于宋元时期作品中一点一线的分析、琢磨线条的质地,更是严格要求自己做到笔笔有出处。
虽然看似是一种强加于自己的学习方式,现在回过头来才明白自己从中获得了太多好处,更加认识到传承传统笔墨之于中国画的重要性,而笔墨还有着无限的可能性,这也是我一生追求的方向,也深深影响甚至更加肯定了我今后绘画的主要方向和艺术面貌。
《九且溪畔》 45X69cm 纸本设色 2019
《看他开口处谈笑落珠矶》 86X37.5cm 纸本设色 2019
采访者:这些年的创作可以分为几个不同的阶段? 书法和写意是如何融入您的工笔画创作中?
郑雅风:大致分为两个阶段,工笔花鸟和意笔花鸟创作,这两个阶段不是泾渭分明,而是逐渐转变,水到渠成的。早期的工笔花鸟我就有意追求写意性的表达,美院刚毕业时我就创作了如《蕉荫纳凉》、《艳阳秋歌》等作品,当时已不满足于工笔花鸟画的一些固有的创作模式,总愿意在意境的追求上下更大的功夫,之后创作很多作品时在追求技法的同时会更着重于写意性的体现。
《艳阳秋歌》190X360cm 纸本设色 2007
《天籁》190X220cm 纸本设色 2008
特别是大幅作品,比如《阳光季节》里一部分画面的处理就采用意到为止,并不强调面面俱到的表现方式,在画面的左半边常绿植物的表现上几乎不施一色,却也达到了意想不到的效果。
到后来创作的《蓝色之恋》,基本上是用意笔表达,以写为之,虽稚嫩却是一个好的开端。直到现在完全的水墨创作模式,这个过程似乎没有刻意的去追求,只是在慢慢地靠近自己内心的真实。
在传统笔墨追求的过程中,我对书法的认知也逐步提高。早期只为写好字的目的临帖书写。我认为意笔花鸟的用笔和行书上的线条最为相通,随着临写了大量的行书之后,渐渐地能体会到书法与绘画中的种种共通之处,特别是我仔细读了文徵明的行书后,再看他的兰草,文徵明在写兰草中的线条特质和其书法一脉相通,相互映照,密不可分。这些年又在临写魏碑的过程中感受到线条的古拙与宽厚,从碑刻的线性上也能够找到绘画用笔用线上的厚重苍劲。
《暖阳》46X70cm 纸本设色 2018
《清影》 35X34cm 纸本设色 2018
采访者:您为什么一直偏爱野逸萧闲的题材?
郑雅风:首先是个性使然,不善与人交往的我喜欢无拘无束自由闲散的生活方式。其次是在美院读书时临习崔白《双喜图》时,画面呈现的萧寒之意以及崔白在用笔上利落、洒脱直击心灵。加之自幼生活的环境,目之所及尽是溪岸杂草,枯树野凫,蕉荫竹石。这些野逸萧闲景致,虽不显眼却往往生机勃勃,最能打动我,我也喜欢在这些最为普通且杂乱无序的杂花野草间寻找一些可能,成为我的花鸟画创作题材的主要元素。
采访者:最近几年您一直持续不断地做艺术品收藏,这些收藏对您的创作有何影响?
郑雅风:我喜欢老东西,我觉得它们都是共通的,起码气息是通的,就像我们所讲的画面的气息一定要好。你可以画的稚嫩一点,亦或不那么熟练,这都没有关系,时间可以把它变好,但你的气息一定要正,路数要对。如果东西气息不好,偏民间或者是偏江湖气,这样是很难改变的。
《素秋万里》90X220cm 纸本设色 2018
《春方好》138X34.5cm 纸本设色 2019
采访者:您是如何看待中国花鸟画的传承与创新?
郑雅风:我认为中国花鸟画必需在传承的基础上求发展创新,一门艺术亦或一门手艺如果没有传承谈何创新,怀着谦卑恭敬之心,吸收消化经典,继承传统笔墨,一代代杰出的画师在各自的时代中都为传承和发展中国画付出了毕生的努力,承担了巨大的责任,留下了一幅幅具有独立艺术见解的艺术作品,呈现出既能沿着传统文脉发展又符合时代面貌的作品,推动着中国画的发展。所以,我觉得传承和创新不是矛盾的两个方面,而是相辅相成的。
我们与古人的生活状态及环境并不一样,我们只要能够具备可以无障碍的展现自我的能力,并不断提高创作水平的难度,发展与创新并无需刻意追求。在已有上千年中国画历史的发展过程中,我们有责任随时回望传统,完成我们这一代画画人的传承和发展中国画的使命。
《晴光暖翠》 224X132cm 纸本设色 2019
《秋岚晓色》 190X229cm 纸本设色 2019
采访者:中国花鸟画的“写意”精神如何反映时代?
郑雅风:以“写”而达“意”,中国花鸟画在不拘形似,写胸中逸气的表现上,更能淋漓尽致地宣泄自我情感,更加自如地把控自我情绪的收放,可以更加自由地表达心中意趣,或急或缓、或静或动、或行云流水、或浅吟低唱、或萧索肃立、或欣欣向荣……皆可借形写意,妙合自然。
“写意”之说不单是一种技法名称,在绘画中的“写”是一种直抒胸臆的自然流露,而绝非描摹刻画。“以书入画”,“讲究线条趣味”等等绘画理念与绘画表现也都是一直贯穿于中国画对于“写意”精神的追求。
在“写”的过程中,受控于画家的心灵世界与性格以及自身涵养,呈现出具有不同格调和品位,不同节奏和韵律的笔墨形态,同时也受其所在时代的影响。纵观历史,虽然每一位画家个性不同,作品风格也各不相同,然而不管其个人风格是否鲜明,都呈现出一整个时代的显著特点,我们可以比较清楚的判断一幅画的气息属于哪个朝代。我猜想当时的这些画家并不会去刻意思考作品如何反映时代吧!每位画家生活的时代不一样,受其生活环境及社会背景影响其作品自然而然就会呈现出其所在时代的特点。
《桃花源》 224X182cm 纸本设色 2019
《桃之夭夭》 69X45cm 纸本设色 2019
采访者:关于技与道这个话题,也就是绘画中的技法与艺术规律之间的关系,您如何看待?
郑雅风:清代思想家魏源就提出 “技可进乎道”,他认为技术修炼到一定境界便可接近于“道”。以前也常听老先生说,画画需要“熟而生”,也就是画到熟时是生时,此时“生”便也接近于“道”。仔细去理解这两句话,其实都认为技法在修炼到一定层次,便成为接近艺术规律的必要条件。画好一幅好画就一定要先具备好的技术水平,小到一笔一划,一点一面都是需要通过你长年的笔墨技巧训练之后,才能够具备,这有一定的难度,否则何以谈“道”。我到现在还是认为画画首先还是一个手艺活,也只有把手艺的事先做好做绝了才能和人家谈你的经验之道。百炼方可成钢,好画也是千锤百炼出来的,哪怕是一挥而就后的惊喜,也一定是建立在你几十年如一日的修为之上。
“技”是需要长期坚持的实际操作,而“道”是艺术创作中接近心灵的一种状态,技不可或缺,然而又不是“道”的充分条件,仅有纯熟的技法远不能入道,道亦能为技所累。只是追求表面技法的“技”,而忽略美的本质,追求毫无意境的符号化,而忽略内心的表达,那样的作品是苍白而无生命力的,也是偏离了艺术规律。
艺术的本质可以是反映生活,但绝不是生活的再现,它应该是艺术家生活经验的积累后的心迹折射。同样具备娴熟的技法,一样的素材表现,不同的艺术家则表达出完全不同面貌的作品。
《无风无雨尽安澜》 69X45cm 纸本设色 2019
《夏兮莽莽》301X225cm 纸本设色 2019
《晓梦盈盈湘水春》 46X35cm 纸本设色 2019
采访者:在您的绘画中,是如何印证您的观点的?能否举例解读?
郑雅风:中国画以追求意境美为最终目的。在中国花鸟画中,尤其是文人画中,往往把自然对象人格化,一幅好的花鸟画,总是包括反映自然和表现自我,当自然的物象和自我意趣交融互渗后,以笔墨方式得以展现,是画家在自然中对自身的观照,是自然生命和自我生命的升华。
“似与不似之间”、“意到而笔不到”似乎是写意画的主旨,太过于具像描画或太过于笔笔送到会让画面少了意趣,同时给观者也不留想象的空间,没有意象的思维和表现,画面必定是无趣的。我在创作的时候,首先是被自然造化的生命力打动,不管是早春萌发,夏日扶疏,还是秋景瑟瑟,寒冬凋敝,在我看来都是转瞬即逝又生机勃勃的景象,继而引发思考生命的价值和意义。于是,在创作中,往往会以饱满的情绪去表达内心的感受,尽情挥洒,用笔用墨用色不会太着重于物象的真实,更愿意接受情感的支配,似是而非意到而止!瞬间准确判断之后是肯定的用笔,过程中有惊有喜。伴随着肆意挥洒,必然不断出现新的“问题”和“矛盾”,随时调整“纠错”,解决问题。同时,画面也会出现诸多的偶然效果,在不经意间展现出自己想表达的意趣,我从来都认为创作其实就是在不断解决问题中完成的。
采访者:您最近在画什么?聚焦于哪些题材?
郑雅风:花鸟画的题材自宋朝至今好像都没有改变,我觉得中国画改变最大的是人物画,而在山水画中表现现代建筑也很别扭,不太好看。自宋代花鸟画达到最高峰后,它的表现题材至今没有发生大的变化,花没有变异,鸟还是那个鸟,所以花鸟画变的不是题材,我觉得它变的是人,我们这个时代其实不用刻意创新,不用刻意反映时代,只要是这个时代画出来的画,它就自然反映这个时代。
《晓色初动》192X231cm 纸本设色 2019
采访者:您在艺术中表达什么?
郑雅风:我认为画家这一个职业的特点是可以将这个世界美好的一面展现成作品,并将画家个性、修养、学识等等元素融入其中,给一幅幅不同面貌的作品赋予独特内涵和自我见解的精神世界,或平静安详,或波涛汹涌,或旷达苍茫,或温婉细腻,用艺术表达生命的赞歌。
我现在的创作更多的是表达当下自己的情绪,而对于笔墨的追求上则是减省和纯粹。一直以来我创作的状态在不断改变,但都不是刻意为了改变而改变,以前的作品层层堆砌、不厌其烦地刻画,大多追求繁复、宏大的场景。而现在更喜欢找寻那种有情绪但又保持松弛的创作状态,时刻清醒地认识自己内心真正想要的是什么。我庆幸自己能到北京画院,更是庆幸自己能够坚持做自己喜欢的事,现在能够坚持画画这本身就是一件很幸福的事。只有好好的把这手艺活做好做精,方不辜负上天的恩赐,也好对未来的自己有个交待。
采访者:在您看来,属于这个时代的现代花鸟画样式最基本的要素有哪些?
郑雅风:我认为,每个时代的花鸟画既要做到很好的一脉相承,又要有符合当下的自我展现。无论什么时代,花鸟画样式都必须建立在中国画特有的笔墨基础上,这是具有彰显一个民族文化的重要意义,更是我们文化自信的体现。其次,就是能够把自己内心深处的情感和对事物的理解融入到笔墨中,以中国画特有的方式直抒胸臆,展现自然界的美好。一幅好的花鸟作品不仅是画家个性的自然流露,也肯定具有自己独特的笔墨样式,不囿于古,更不随波逐流。
《幽谷》 168X224cm 纸本设色 2019
《幽山隐逸》212X223cm 纸本设色 2019
《斜日山光》 45X69cm 纸本设色 2019
采访者:如何看待北京画院和北京画院的教学方式?这对您的创作有何影响?
郑雅风:北京画院一直沿用师傅带徒弟的教学模式,这一点和我最初学习绘画的方式一样,可以更直观的看到老师的示范创作过程。师徒模式不仅仅是技法的传授,更重要的是关于老师的绘画理念,人生观、价值观等精神内涵在艺术中的传递,而这恰恰是中国画的根本。反之,教学相长,通过教学老师也可在学生的一些虽不成熟的观点和认知中得到些许启发。通过一段时间面对面的交流之后老师也可以了解学生入门之后的整个绘画思想和发展历程,言传身教,因材施教,随时纠正,帮助学生找到适合自身发展的绘画道路。
采访者:可否介绍下您的授课特色?您在教学中最注重什么。
郑雅风:我比较随性,有的时候性情来了想怎么来就怎么来。但在教学上,我认为首先老师一定要手把手教学生画,仅凭讲解有时候是讲不通的,只有亲自示范,学生才能立刻就懂。教学上,我基本是在不停地画,从头到尾给学生示范,指示学生的不足,并指导他们如何才能画得更好。
艺术是没有绝对的错,也没有绝对的对,我只是教给学生我认为最好的,大家可以接受,也可按自己的想法来,只要呈现出自己想画的东西即可。对于师傅带徒弟这一教学模式,最主要的还是师傅要做的比徒弟多,这才是最重要的。所以我在教学时也是不停地给大家示范。
(文:杨晓萌、佟欣鑫;视频:张恺、侯宇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