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各种文史教科书里,宋词无疑是一个高峰,其地位不可动摇。而一直以来,我们对于被写入教科书的词作都十分推崇,几乎从未质疑他们的价值。但你可知,即便是“一川烟雨,满城飞絮,梅子黄时雨”传唱至今,有的词人却是个“怂人”?他明明出身高贵,却最终被生活磨平棱角,沉于下僚。
一、“门前冷落鞍马稀”的皇亲国戚
北宋是赵氏的北宋。而百余年下来,皇室开枝散叶,姻亲比比皆是,北宋的皇亲国戚便不再是一个小数目。北宋词人贺铸便是其一。
贺铸字方回,号庆湖遗老。 他自称是唐代诗人贺知章之后,祖籍山阴(今浙江绍兴),但生长于卫州(今河南汲县)。贺铸是不是贺知章的后代大抵只有贺家人自己知道。但他皇亲国戚的身份却是十分明了。
贺家是北宋的一个武官世家。贺铸的高祖、曾祖、祖父都是朝中侍卫,其父也是内殿崇班、阁门祗候。北宋开国君主宋太祖赵匡胤,其发妻孝惠皇后贺氏即与贺铸同族。而贺铸的发妻是宋朝宗室之女。其岳父为宋宗室济国公赵克彰。 所以无论是看哪一段姻亲关系,贺铸都是实打实的北宋贵族。
然而贺铸的贵族身份虽不假,但他的生活实况却并不像一个正儿八经的贵族。贺铸之父虽入宫为武侍,但在还是低级武官时就已撒手人寰。所以失去了顶梁柱的贺铸一家,家庭条件并不如一般贵族。且贺铸的岳父虽是宗室子弟,但其也不过是宋太祖的幼弟赵延美的曾孙。因为赵延美曾经犯事被罚,他的曾孙们便多以文艺著名,并无多少政治权利。
因而顶着贵族的名号,贺铸实际上从一开始就是个“门前冷落鞍马稀”的落魄贵族。且回望贺铸的一生,这尴尬的身份好似还映衬了他悲剧的经历。
二、格格不入的豪放士人
北宋重文轻武的国策可谓是妇孺皆知。在这样的大前提下,贺铸这样武官世家出身的子弟前路自然不好走。他后来由武转文,也是受到这一国策的影响。且虽说贺铸自己也非常有文采,若是走科举之路也不见得毫无出路。但因为北宋过于重文,将大量士人吸纳进官僚体系,所以在“州县之地不广于前……而官五倍于旧”的乱局中,贺铸终究被埋没,成为北宋重文轻武之政策的一个牺牲品。
且贺铸不同于一般士人,他的秉性还与士人群体格格不入。《宋史》里的贺铸,“长七尺,面铁色,眉目耸拔……貌奇丑,色青黑而有英气,人称‘贺鬼头’,为人豪爽精悍”,相比士人更像是侠士。虽然自己出身贵族,但贺铸还非常“不会说话”。只要自己不舒坦了,贺铸便不论对方身份地位,“极口诋之无遗辞。”
所以在出身虽高贵但家族衰微、国家重文轻武,以及贺铸本身秉性与政坛格格不入的情况下,侠士贺铸成了政坛“怂人”,在北宋的政局之中起起伏伏,最终活成悲剧。
三、“国家不幸诗家幸”的一代名家
从十七岁到四十岁,贺铸一直在武官队伍里磨砺升迁。他做过从右班殿直、监临城酒税、徐州宝丰监钱官、和州管界巡检和江下宝泉监钱官等,但始终郁郁不得志。所以元祐七年(1092),在苏轼、李清臣等人的推荐下,贺铸离开武官队伍,开始做一员文官。
如果说彼时的武官是整体都处于文官的压制之下,那么文官就是党争激烈,站错位也寸步难行。贺铸虽得苏轼的帮助,但并不属于旧党。王安石的新党也没有贺铸的一席之地。所以几无文人样子的贺铸,在一群文官当中处境或许算得上比做武官时还要艰难。因而在实在无力与现实抗争之后,贺铸最终选择了埋首做学问的隐居生活。
贺铸这种逃避政治、逃避现实、明哲保身的做法自然是消极的。这即是他堂堂“贺鬼头”“怂”的那一面。但客观来说,贺铸“仇书五千卷,字字究根源”的隐居学者生活,和他亦文亦武的独特个性和经历,仍旧让他在北宋文坛占据了重要的一席之地。
北宋词作有两大流派,即我们熟悉的以苏轼、辛弃疾为代表的豪放派,和以柳永、李清照为典型的婉约词。但在这两个流派之间,“无论就豪放方面 ,婉约方面,感情方面,技术方面,内容方面,音律方面,乃至胡氏(指胡适)素所主张之白话方面,在方回(即贺铸)词中无一不擅胜场。 ”(龙榆生《论贺方回词质胡适之先生》)
因而可以说,贺铸虽在仕途上“怂”了些许,但他在宋词的发展过程中起到了承接豪放派、婉约派的不可或缺的枢纽作用。虽有贵族血统而在政坛沉于下僚,但贺铸始终是那个“贺鬼头”,不拘一格,不落窠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