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要到来之时,天地间就会出现“将欲雪”的样子。就像每次临近春节,不一定要大红灯笼高高挂,不一定要家家门前有春联,只需听到远处的一声鞭炮声,瞥一瞥天空中隐隐约约的明媚,嗅一嗅,空气里弥漫的就是年味了。
一场雪的到来,也是如此。天空一天比一天阴霾,寒气也一时比一时深重。天寒地冻中,万物凛凛,惊疑不定,仿佛都在等待一场盛会。
院子里的几棵松树,踮起脚尖,高高耸入苍灰色的天穹,仰天长望。它知道没有一片雪花会落错一个地方,它看到了那些注定落在这个地方的雪花,一片片已从远空赴来,带着丝丝寒气,那么清冷,又那么轻盈,如同一个遗世独立的绝美女子。它早已伸开了双臂,做好了迎接的准备。
操场边同根的两棵樟树,在寒气中早已牵手并温暖相拥,准备着它们浪漫的人生之旅——在一场雪事里相伴白首。路旁的竹林,微微地低着头在商量着什么,微风掠过半僵硬的竹叶,“簌簌”作响,声音里已是冰雪的质地,它们已提前进入下雪的状态。
小道两旁的女贞树,整整齐齐地挤在一起,蜡质的叶片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它们太需要一场雪的覆盖,像棉被一样温暖身心。地面上的枯草萎叶,凑在一起窃窃私语,然后仰着焦渴的脸——雪是它们的华衣霓裳,只有穿上华衣,才会重现昔日的秀姿与风采。
楼前的两棵木莲树,不知什么时候已悄悄打苞,树顶已率先开了大朵大朵白色的花,像一位北方佳人,冰清玉洁地仿佛不食人间烟火。对于它来说,一场冰雪的到来,应是一颗灵魂对另一颗灵魂的深切呼唤,或者说它们本来就是一场灵魂的相约。
最吸引眼球的当数点缀在林子里的山茶花了,不管不顾,我行我素,依旧张开娇嫩的花瓣,绽放绝世的容颜。在灰蒙的天空下,在四围萧索的树木中,那鲜艳的红愈加耀眼夺目。届时,“灿红如火雪中开”的山茶花,与纯粹的白雪一邂逅,那红白相映,将成为这个世间最美的遇见。那融在骨子里的温婉与坚韧,将给寒冬平添几许温暖。
鸟儿其实早就知道的,树梢上、草丛里,偶尔还能看到一两只疾飞的身影。林子深处,依然会有一两声鸟鸣,彼此呼应,似在深切呼唤,殷殷叮咛。
“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白居易在“将欲雪”时,把小小红泥炉烧得殷红,然后摆上新酿的绿米色酒,准备和朋友在醇厚香浓的酒中度过一个温馨而充满情趣的夜晚。这一句“能饮一杯无”,轻言细语,贴近心窝,令世人动情。
而我呢,也喜欢呆在火炉边读喜欢读的书,写想写的文字。不必邀请朋友,一个人也好。我会习惯性地拿出一个或两个红薯,洗净,剁成碎块,加入大米和水,在火炉上熬粥。漫漫长夜里,窗外的世界,清冷如琉璃,朔风阵阵呼啸而来,寒气一声声叩窗,雨声滴滴答答,传递的都是雪的讯息。而屋内,从厨房里飘出的红薯粥的清香在空气里盘旋缭绕着,有一种温暖的贞静。
《基督山伯爵》最末那句说:“人类的全部智慧都包含在这两个最美的词中——‘等待’和‘希望’。”等待,其实是一种美的坚守,是一首清新而隽永的诗,蕴含着我们不息的追求和希望。
如果注定有一场雪来临,如果注定人生就是一个幸福的等待过程,那么,我愿意光阴慢下来,再慢下来,把这等待无限地延长,延长到一生的时光只足够守一颗初心,于浮世清欢里读懂一颗恰到好处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