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篇:
信鸽不会因为收信人的拒绝而停滞不前,向阳而生的向日葵依然盛开,吐出自己的心血,枯萎而亡。荆棘的刺总会无边无际野蛮生长,隐匿在黑暗化作牢笼,刺向生活。没有武器的支撑,思绪缠绕,永远也摆脱不了。只希望在夜以继日的等待中,终将寻找到钥匙获得自我救赎。
方才母亲向她哭诉,谢轻舟坐在楼梯道台阶上一宿没有合眼,父亲的脊柱被矿石砸中,本身不遂,下半辈子只能躺在床上,家里的重担得由她们母女二人承担。她也只能强装镇定告慰母亲一切都会好起来。本以为太阳照常升起来,现实只不过和她开了一个蚂蚁大小的玩笑,但这次幸运并没有眷顾她。她流不出泪,更做不了决定,原以为在车上做了最好的打算,无论家里怎样困难,起码能在外面赚钱补贴家用。现在所有的计划完全乱了她的心思,狠下心做出的决定在母亲声声哭泣下默然倒塌。
谢轻舟先给室友打去电话,说了地址麻烦她们帮忙寄回自己的毕业证书和一些遗留在宿舍的物品,室友在电话那头询问她什么时候回来,大家都找到了心仪的工作,等她回来了准备一起去庆祝下,谢轻舟没有回答,只是告诉她们有空常联系,便匆匆挂了电话。随即又拨通了面试公司,随意编造了一个理由,面对对方的二次邀请,夹杂着谢意胡乱搪塞着挂掉了电话。谢轻舟在裤子上擦着手心冒出的汗,旁人不知道她在紧张什么,只有她自己知道,心中五味杂陈,她还是没有勇气向她们告别,或许更没有勇气正式告别握在手中无法继续的新生活。
父亲在每天的精心照料下醒来,身体也逐渐好转。出院的时候,汪洋特地借来一辆面包车把父亲抬上车送回家,母亲杀了一只鸡炒了几个菜,父亲让轻舟去商店买了卤菜和好酒好烟,两夫妻不停答谢着汪洋本不用做的事情,谢轻舟没有说什么话,默默吃着碗里的菜。农村夏季的太阳总比城市里的温度炙热些,鸡鸭随意穿梭在客厅,走廊上晾晒满满的衣物,窗台上摆满暴晒脱水准备腌制的蔬菜,拖拉机上堆砌的工具,她只觉得眼前一片杂乱,像她心中长满的杂草,再也没了心情吃进一口饭菜,转身回了房间关上门。
时间一晃半年过去,谢轻舟已然习惯了农村的节奏,早起洗衣喂猪打扫院子,下午在菜地里浇水除草,越发变得熟练。这天几个邻村的亲戚过来找她母亲说话,谈笑间故意扯着嗓门说女娃娃这个岁数不小了,要不要做回媒人,张罗着给她介绍个对象,母亲连忙应合着连说好好好,谢轻舟只当没听见,堵着耳朵看书。若是真的牺牲自己,面对每天一成不变的生活,看着日出而作日入而息自己一天天荒废逐渐老去,谢轻舟觉得那种生活和坐牢有什么区别,只能作罢不敢去深想,躺在床上,回想学校的时光和脑海里依然熟记的知识,才知道心中的火没有被熄灭,才让她感到一丝安心。
每周六的中午汪洋趁着半天假期,都会来谢轻舟家里,帮忙换煤气罐,挑水浇菜,开着拖拉机去田里耕地,虽然母亲再三阻拦说着不用他这么辛苦帮衬,但依然笑的裂着嘴角,父亲也不止一次躺在床上夸赞他孝顺,好人有好报。好人确实应该有好报,谢轻舟也很感激他为家里做的一切,原本以为他只是同我父亲在矿场一起工作过,看在家里没了劳动力,出于可怜才这样日复一日的帮忙,谢轻舟心中的理想并没有像压抑的生活妥协,才20几岁的光景还有无限可能,她并不怕被生活摧毁,磨平棱角,只怕两三年后,面对父母的逼迫,农村交头的闲话,嫁给一个自己不喜欢也并不讨厌的人,心中的火毫无发觉之前悄然熄灭,变得毫无反抗之力,但千算万算才知道这个好报竟是她自己。
这一天还是来了,谢轻舟始料未及,她已经忘了那天晚上坐在父亲床边,是怎么听着父亲唱着黑脸说她好懒不分,明明有这么个人出现,为什么还要去考虑,面对这么好这么帮他们家的好男人,怎么好意思去拒绝,让他们家在村子里怎么抬得起头,父亲说着所谓的面子,谈着所谓的报恩,母亲一边劝慰父亲不要激动小心身体,一边唱着红脸哭着说着家里父亲病倒,如何如何艰苦,说着为我好的借口,怎么舍得我一个女孩子独自一人出去打拼,就不能多为了家里做打算,为了家人考虑。谢轻舟听完没有反驳过一句,只是心中的火在窗外瓢泼的大雨彻底消失,“好,我答应你们,答应和汪洋试试”,谢轻舟没有表情和,满脸深沉,雨水早已从台阶决堤满溢到她心头。
所谓的世俗,人总以为靠一己之力就能推翻,愚公移山并非一朝一夕,世俗的压力就像拴着起球的绳索,不管你飘过大海,还是越过丘壑,拉一拉线,不用等你拒绝,就已跌落自我逃避的深渊。飞鸟终究变成家禽,拿到集市供人售卖,驴一生倔强,还是被重物压身,只得在原地围着磨盘一圈又一圈的旋转,画地为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