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乍寒乍暖。油菜花先是试探性地姗姗绽开,然后就在你的不经意中呼啦啦地怒放,扯起大片大片金黄色的灿烂。
合肥城郊的春天也是要油菜花来大手笔地涂抹的。当然,比不上罗平的坦荡如砥,铺天盖地;亦不如婺源那样层次感极强,富有韵律。滨湖的圩区微微起伏着一块块不规则的田地,其间镶嵌着若干称为“当家塘”的水面。几场不大不小的春雨,使它们有了点“天光云影共徘徊”的诗意。已是傍晚,白天的喧嚣与浮躁悄然滤去,唯有风有点撩人。油菜花香沉沉地醉人。高高的两排杨树隔出一条不宽的道,树桠还是光秃的,笔直地伸向天空;树干已泛出了一些青晕,预示着勃勃生命的蓄势待发。几个鸟窝挂在树的顶端,远远望去,像是在天空上打了一溜黑色的省略号。隔着百来米,又是一排水杉林。树的叶子已微微地张开,连起来就像裹了一层薄薄的轻纱。
路,软软的,有点泥泞。一头水牛慢吞吞地走着,留下一个个深浅不一的蹄印。它无需牵引,甩甩尾巴,很识途地返回路的尽头的牛栏。大道边有一条条小径斜斜地插入菜花地里。小径长满了荠菜,青嫩的日子已过去,伸长着脖子,很野性开着小白花;麦子已一尺多长。早春时节,是它给大地带来了最早的绿意;如今在声势浩大的油菜花前,尽管铆足劲地疯长,还是显得“黄肥绿瘦”,吸引不了眼球。人呵,都是很势利的,这阵子,最美好的赞美词一股脑地都给了菜花。倒是那一畦畦的蚕豆秧有自知之明,谦恭有加地把自己淡淡的紫白色的花开在不醒目的位置,就像一只只紫蝴蝶停歇在绿叶中。夕阳从天际边洒下,有点倦慵。一团巨大的白云飘过来,遮住了它一半的脸庞。金光从云层的隙缝里射出,天空变得庄严肃穆起来。旋即云团散开,絮一般地解构在天地间湛蓝与金黄的连接处。油菜花留恋炙热的太阳,喜欢与之共舞,显示着恣意的张扬;也能在暮霭悄然而至时,表现出一种宁静与安详,把自己一天最后的流光溢彩,溶入酡红的晚霞。
独自一人置身广阔的金黄色中,有一种像一叶小舟飘浮起来的感觉,身心皆变得轻柔羽化。刹那间的恍惚中,会想起这样的诗句:闭上双眼,我寻找的世界依然梦一样遥远。若隐若现,梦里的画面一片金黄……两只长长尾巴的大鸟从花丛中飞出,抖落下片片花瓣。一个男孩背着书包从弯弯曲曲的田埂走来,一撮黑色的头发在金色的平面上或有或无。他手里挥舞着一段新折下的柳枝,旁若无人,像是在春天里高扬着属于自己的一面旗帜。一条灰狗从大道上蹿下来,讨好地对他摇头摆尾,跟前跟后地走进田边的一个农家小院。院门被几株桃树簇拥着,树矮矮的,枝条却很舒展;桃蕾初绽,红妍点点;一枝梨花则从墙内探出头来,杂乱出朵朵雪白。
一群鸡摇摇摆摆地走过来,很不耐烦地等待主人的喂食,叽叽喳喳地破坏着这里难得的静谧。还是水塘里的鸭子善解人意,安安静静地在水一方,动也不动。主人屏心静气地在钓鱼,鱼竿很长,一甩就到了塘中央。太阳宛如一个小小的红球落入水中,塘水也像油菜花一样金黄起来。那钓者在慢慢地收竿了,动作缓缓。我担心他最后猛地一拉,会把太阳从塘里钩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