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载自 晚安、落文君
一片痴心谁能知,
海枯石烂终不悔。
相思难忍竟成灰,
天上人间誓相随。
若是月老肯作美,
为君情愿脑涂地。
--------------------------------题记
晚安.雪小妖
前世,你欠我的,你已双倍奉还,
今生我欠你的,希望来世,
也可以加倍偿还,
就这样,缠绵着,纠缠着,
生生世世,永不分离。
------------------前言
走过奈何桥,我看见孟婆身后那口锅,望着锅里沸腾的液体上面冒出的阵阵白烟,我问她:“婆婆,喝过你的汤,真的什么都不会再记得?”
“莫问过去将来,莫问前生后世,该忘的都会忘记,何必强求?”
我执意不喝孟婆汤,将自己价值不菲的玉钗赠予孟婆。孟婆给我喝下的不是孟婆汤而是哑巴汤,于是我没有忘记阿圣,只是来世再也不能开口说话。
今生我投生于江南小城的知府家,家中虽无万贯家财,但也是世代书香。我是家中独女,父母视我若珍宝,琴棋书画都请了名师细细****。我刚满十三岁,便有媒婆陆陆续续地上门提亲:“以你林家小姐的才貌,莫说百里挑一,就说千里万里挑一也不为过,只可惜是个哑巴……”父亲一生最听不得的就是这哑字,于是,一年之中被撵出家门的媒婆总有一二十个。
是的,我不能说话,一开口,喉间便如同火烧针刺,父母访遍明医,也未寻得良方,日久,便只好作罢。
父母中年得女,给我取名昱儿,昱在古文中有阳光照耀之意,父母希望我如阳光般荣耀,可我还是喜欢颜格二字,每当我用金丝线细细锦绣此二字,总忆起旧日阿圣声声唤我,五脏俱痛。前世我本可嫁与阿圣,怎奈官宦恶霸强行纳妾,我宁死不从,娶亲之日,悬梁自尽。如今,我不知道阿圣身在何处,更不知道要往何处寻找,只能日夜立于佛前祈祷,祈祷我和阿圣能够再续前缘。
时间辗转,十六岁这年春天,父亲得罪权贵而被贬低官职,我们举家迁往乡间。
我和母亲乘一顶四人小轿,后面跟着三辆装满行李的马车。一行人刚刚出城,便有家中小厮来报:“夫人,您看,街前那书生狗胆包天,竟敢当街卖小姐的画像。”我轻轻地掀起轿帘,一眼望去,对街摆着个极简陋的书画摊,摊子正中挂着一幅美人图---图中女子面若桃花,目似秋水,娇珍幽怨,杨柳纤腰,这不是多年以前的颜格,又能是谁?画像右侧用小隶镌写一行小字---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
那一行小字犹如一记重锤砸于心尖,前尘往事涌上心头。
前世缘,情末了。
人海俩茫茫。珠连璧。
泪断肠。才能与君绝。
梨花子归啼。可容心欢喜。
盼星守月不得倚。愁了少年白了头。
我转身,看见日思夜想之人身着一袭月白长衫正立于对街,依然面容坚毅,却憔悴得不成人形。众家丁骂骂咧咧地去摘那幅画像,他却发疯似地扑上去夺取,细细卷起,抱于怀中,无论众人如何打骂,终不肯松手。
十六年来的肝肠寸断,十六年来的痛苦煎熬,化为胸中千言万语,张开嘴却只能哽咽喉中,道不出一个字,惟有泪奔涌而出。
我掀开轿帘,欲冲之出去,却被母亲死死拽住:“昱儿,切莫生气。叫家中下人花点银两买回来就行了,何必亲自下去,失了小姐身份。”
我无可奈何,打手势唤来贴身侍女沁儿,告诉她,驱散家丁,待收摊后悄悄跟那书生,寻得他的住处。
临近黄昏,沁儿带回消息:“小姐,今天那帮小厮下手太狠了,把那书生都打傻了。我拿出银两赔他,他不要,我转身离开之时,他突然冲我喊颜格,又问我是不是壬午年七月廿七日辰时所生,真的吓坏我了。”
看着沁儿惊魂未定的样子,我暗自垂泪。十六年来,我们都这样被相思中的痛苦噬啃着,度日如年。
我终于知道阿圣在城外十里坡,他住在租来的小屋里,靠帮人画像、代写书画为生。
林府家规甚严,小姐是不能随便出门的。我只好日日备好茶饭糕点,差沁儿给阿圣送去,幸好沁儿这小丫头到很喜欢这种差事,日日将阿圣的趣事当成笑话讲给我听,笑得眼睛弯弯的,闪着明亮的光芒。
母亲是个信善之人。夏初,我陪母亲去寺院进香,寻空半路溜走,沿山间小路寻到阿圣的居处。
阿圣不在家。邻居说:“他是个怪人,总喜欢问别人认不认识壬午年七月廿七日辰时出生的女子,为了寻这个女子,四海为家,一处地方最多住三个月,也真够辛苦的。”
我黯然伤心,要如何告诉阿圣我就是颜格,我就是那个他寻了十六年的颜格。我该如何将这十六年的因果仔细地告诉他?只是我开口,却说不出一个字。
泪一滴一滴地落下,落在手中洁白的锦帕中用金丝线绣着颜格二字旁,慢慢地晕开。我灵机一动,咬破手指,在锦帕上写道——颜格在江南镇林府,请速来提亲。写罢,从窗口扔进屋里。
回到林府,内心焦虑,彻夜无眠。
翌日清晨,果然听说有个书生前来提亲,他冒冒失失地同父亲大谈孔孟之道,竟然很讨父亲欢心。
我假装站在书房外的池塘边赏莲,隐隐约约听到母亲说:“这孩子打小聪明伶俐,人也长的周正,只可惜命苦了点,只希望嫁过去之后,公子千万要好生看待,别委屈了她。”
“应当,应当。”是阿圣的声音,“晚生日后定当全心全意待她,决不让她受半点委屈。”
莲的幽香远远的传过来,我深深的吸了口气,浅浅地笑了。
七夕之夜,母亲对我说:“昱儿,你也不小了,不能待在为娘身边一辈子,近日有位故友前来提亲,你爹爹觉得合适,让我前来问问你的意思。”我双手绞着锦帕,微笑着,低头不语。母亲舒口气道:“那,咱就应了?”
我喜出望外,第一次听见自己笑的声音。
婚期日日临近,家丁们张灯结彩,整个林府欢庆融融,喜气洋洋。母亲从百里之外请来江南最好的裁缝,为我缝制凤冠霞披。试穿的那天,全家老小都挤在堂厅之前,我亭亭地移步,婀娜地转身,长裙拽地,佩环丁当。众人嗟叹:“仙子下凡,待那王公子看了还不只如何欢喜。”
什么?王公子?哪个王公子?我不是要嫁给阿圣吗?怎么会跑出个王公子来?我从头上摘下凤冠,疑惑地望着众人,一脸迷茫。
“王公子中了举人,听说下个月就要到邻县任知县,昱儿,他来家提亲那日,我不是告诉你了吗?”母亲和蔼轻柔的声音如同炎炎夏日里忽然降下的雪霜铺天盖地袭来,瞬间冰封了我的心,我愣在原处,手中凤冠啪的一声跌入地上,小小的珍珠散落满屋,连同我僵硬的心,碎了一地,无法收拾。
那阿圣呢?我明明亲耳听见父母答应了他提的那门婚事,我不肯死心,死死地揪住沁儿,急急的打手势问道。
“你说阿圣公子吗?他提的是,是我。"沁儿说完红着脸跑开了。
一记闷雷轰然而下,瞬间天塌地陷。我心里蓦然地清醒:“沁儿与我,年纪相仿,身段相似,日系相处。我的言行举止,她竟不知不觉中学了七八分。难怪第一次见面阿圣唤她颜格。
阿圣知道我投胎前托梦告诉他我要转世,却不知我并没有忘记那些前尘往事。
用一生不能说话的代价,谨记他的容颜来今世寻他,怎料,竟是这种结局。
我五脏俱裂,不舍,更不甘。
心急攻心,我晕厥过去,全身冰冷,不省人事。幽暗的梦中,却在深一脚浅一脚地赶路。
在一个盛开的莲池旁,我终于见到一个手持玉净瓶的观音菩萨。我跪于菩萨面前求道:“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请让我能开口说话吧。”
菩萨摇摇头道:“你与那王公子也有天生一对之缘。你若嫁他,可享尽此生荣华富贵,又何苦要嫁于一个穷书生呢?
我苦笑:“颜格此生只为阿圣而来,不贪恋荣华。"
菩萨叹息道:"世间万物,只为情字了得。颜格,你何苦强求?”
“颜格此生即为阿圣而来,此情若不得善果,宁愿就此别离尘世,重入轮回。”
“唉,不料,你竟痴愚成这等地步。”
菩萨沉默片刻说:“要开口说话,倒也不难,不过,只有一夜时间,你若能劝得他回心转意,从此便可与他白头偕老,生死相随;如若不然,日出之时,你必将魂飞破灭,坠入轮回。你可愿意?”
“我愿意!”
话音未落,已悠悠醒来。
夜深人静,我挣扎这跌跌撞撞地朝阿圣家奔去。
夜惆怅,人思量,阁楼泪断肠。绝唱无休,鬼魅人亡,俩茫然。相顾无言,唯有泪千行。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烟雨惆怅魂归路,两鬓斑驳梦断时。
简陋的屋里,阿圣已经入睡,书桌上放着刚画好的画,画中女子手挎竹篮,走在乡间,周围盛开大朵大朵的芙蓉花,花间飞舞着几只蝶,眉目虽然还是那么的相似,可是我知道,画中女子已不是当初的那个颜格了。
昏暗的烛光映着阿圣消瘦的脸和单薄的肩,我静静地抚摸他的眉眼,轻轻的唤:“阿圣,阿圣。”
阿圣沉沉的睡着,像个不谙世事的孩子,双鬓却又染了好些尘霜。为我,他已蹉跎了半世,难道真的要他为了我蹉跎这一生?我的心狠狠地疼。
“小姐!”声音由远及近,是沁儿提灯笼找来了。
“小姐!”沁儿上前扶住摇摇晃晃的我,“我醒来不见你,猜到你可能到这里来了。”
我推开沁儿的手,回过头来呆呆地望着阿圣,内心五味杂陈。
“小姐,你我二人自小一起长大,你日日让我来给这书呆子送茶糕点,你以为我当真不明了么?”沁儿低下头,继续道:“小姐,你和他,且不说门不当户不对,老爷太太那么疼你,他们又怎么舍得把你嫁与这么个穷书生,就算嫁过来了,可百无一用的是书生啊,你是个千金小姐,浆洗织布耕田,样样不会,你二人的日子将如何过得下去呢?”沁儿边说边看阿圣,如水的目光里竟也盛满了满满的怜爱与疼惜。
肺腑之言,一字一句,似千斤重捶砸于心间,我心中渐渐冰冷凄凉,泪簌簌滑落。
罢了,不如归去。归去,此三人从此皆无烦忧。
我拿出一个荷包,连同缝好的嫁衣一起赠与沁儿。我说:“荷包是你娘把你卖进府里时留下的,新婚之夜,你拿给阿圣看,他会对你一辈子好的。好好地待阿圣,记住,永远不要对他提起关于我的任何事,永远。”
我回头疾走,泪弥漫在沉沉的黑夜中。那荷包是我的,上面绣着壬午年七月廿七日辰时生。
漫漫长夜,我独坐在窗前,等待太阳升起,魂飞破灭重入轮回。
谨记君之容颜,来世再把你寻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