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剑奇侠传四 小说第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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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剑奇侠传四 小说第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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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死生悠茫


天河、菱纱、紫英三人别了柳世封夫妇,随即御剑向清风涧飞去。三人忧心如焚,在天上飞得快极,转眼之间,眼前瀑流纵横,已然身入清风涧内,三人落到地上,天河远远地便望见青阳和重光居住的木屋所在,当先急急奔了过去,菱纱和紫英也快步向前走去,只有“梦璃”依旧神情平静如故,一双秀目淡淡望着众人的背影,不紧不慢地跟在众人后面走着。

    菱纱紧紧望着天河,见他刚刚飞奔到屋前,忽然间身子一晃,停步站住,面上神色大是震憾,似乎看见了什么极为骇人的事情,张了张口,失声惊呼道:“这、这是怎么回事?”菱纱素知天河最是胆大,寻常之事断不能让他如此吃惊,不由得心中陡然一紧,旁边紫英也是面色微变,两人急跑过来,却见房前空地上,一人仆倒在地,一动不动,一张脸为泥土遮住。众人看他身材服饰,依稀竟是重光长老!

    天河三人如遭梦魇,震惊得说不出话来,紫英急忙俯下身来,正要施救,忽听见旁边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不用费力了……重光他已西去了……”

    众人一惊,抬头望去,却见木屋旁一个老者靠着墙壁,身形凝重,有若石雕,眼窝中隐隐渗出血来,一双瞳子已然毁了,正侧耳向三人这边听着。他脸上肌肉尽数凹陷,焦枯的面皮下,骨骼凸了出来,样子十分怕人。三人适才惊疑之下,只顾看着地上的重光,竟没注意到不远处的他,这时看见这副有如枯骨般的可怕容貌,不由全身都是一哆嗦,紫英勉强稳定心神,声音中还是忍不住微微颤抖:“您、您是……青阳长老?!”

    青阳仿佛看到了三人脸上的害怕神情,颓然摇了摇头,温声问他们道:“你们……可是云天河一行人么?”紫英急应道:“是,长老,您的容貌,还有您的眼睛……”青阳叹口气,黯然道:“果然,我想的不错,现下还会来清风涧的,也只有你们了……你们不必惊惶,我这副样子,不过是功力尽散,看来垂老矣矣罢了。至于这双招子,我这几十年来,早已有眼如盲,如今真的瞎了,也没有什么可惜的……”

    天河和菱纱惊骇之极,两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可怕的事情,以青阳、重光两位长老的深厚修为,又有谁能将他们二人打得一死一重伤。紫英惊问道:“长老,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会这样?!”

    青阳循声辨位,将身子慢慢转向他们三人,脚下微微迈步,紫英见状,急抢上去,扶着他慢慢走了过来,青阳来到他们几个身前,吃力地缓缓道:“……玄霄才离开不久……”话没说完,忽然猛烈地咳嗽起来,身子一晃,紫英连忙紧紧扶住了他。天河只听得又惊又怒,脱口道:“什么?玄霄!他、他来这里干什么?!”
紫英全身巨震,颤声道:“长老,您是说,是玄霄师叔……杀了重光长老?!”青阳面皮抽动了一下,没有回答紫英,向天河涩声说道:“玄霄今日一早便匆忙赶来,他来这,是为了寻一本宗炼留下的手记……宗炼生前曾写过数本手记,上面都记载着铸剑、养剑之秘术,如今大部分藏于琼华派五灵剑阁之中,但其中有一本,却是连掌门都未曾得见。玄霄来此,要找的正是那一本……”

    紫英心中掠过一丝不安,急问道:“师公的手记?师叔他为什么要找这个?”青阳长叹了一口气,道:“自然是为了双剑飞升之举了……宗炼如琼华派历代执剑长老那样,为铸剑耗费一生心血,尤以羲和、望舒双剑为甚。双剑穷本派三代之力,至宗炼手中乃成,临当此世,再无一人比他更了解双剑种种……玄霄担心手记中有不利于双剑之记载,他如今正是飞升之前的紧要关头,何况多年修行,与羲和剑早已密不可分,自然不愿手记落在他人之手……”

    天河急问道:“那,玄霄他拿到了那本手记吗?”青阳摇了摇头,悠悠叹道:“……人生一世,经历多少风浪起伏,但我和重光做梦也料不到,十九年后重逢玄霄,他周身炽烈无比,眉宇间尽是狂态煞气……这已是入邪之兆、入邪之兆……他如此心性,莫说我二人并无那本手记,便是有,又怎能交付与他,让他继续在邪路上越走越远?”
天河听得心里稍稍一松,他暗忖这本手记或许与飞升之事有着莫大关联,玄霄没有拿到那本手记,也许飞升之举就不能继续进行,菱纱的性命也可暂保一时……心中正忧喜交集的思量着,又听青阳叹道:“我担忧玄霄在此处寻觅不得,又会费尽心机四下寻找,徒然害人害己。便告诉他,宗炼于十九年前经历妖界大战之后,早已万念俱灰,将那本手记毁去,他虽半信半疑,但也只得作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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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英舒了口气,又疑惑道:“可是,既然如此……重光长老和您又怎会……”青阳面色惨然,一只手抚着胸口伤处,浑浊的声调顿了一顿,喟然道:“事已至此,就算玄霄已有去意,我和重光又怎能让他就此离开?他如今心魔深种,为了飞升无所不为,照此行事终会酿成大祸,我二人苦苦相劝他放弃飞升之举,可他一意孤行,早已听不进我们的劝谏……”

    说到这里,青阳微微转过头去,向着地上重光的尸首,眼角淌下两滴暗红的浊泪,悲愤地道:“重光与他相交数十年,眼见他即将身入万劫不复之境而不自知,万念俱灰之下,向他突然发难,意欲强行夺走他手中的羲和剑,使他不能再行飞升之事……不料玄霄此番功力,与十九年前已全然不可同日而语,仅仅一招,重光已然重伤倒地……”

    “我见状奋力拼上,却也不敌于他,数招之内,只觉得全身精元几乎都要被他体内阳炎燃尽了……这时,他望了倒地的重光一眼,神情中流露出一丝困惑,忽地撤了手,一言不发,扭头就走。我二人身负重伤,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离去……我见重光伤势极重,不顾自己内息将尽,奋力运功施救于他,却已无济于事,自己反而因为运功过度,引动残存的内息逆行经络、无法遏制,才会变得现在这般模样……”

    “重光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抬起头来,直愣愣地望着玄霄离开的方向,长声惨笑了一下,就气绝了。可叹他一生孤傲,到头来,却死在自己最好的朋友手中……我望着重光的尸首,身上诸般伤痛一时迸发,两眼猛然一痛,这双招子也就此废了……”

    紫英紧紧地攥着拳头,咬着牙,愤声道:“师叔,不,玄霄他竟然……”青阳苦笑一声,缓缓摇头:“唉……这也怪不得他,如今的他,已被阳炎噬心,早已不是原来那个人了……只恨我们当初利令智昏,罔顾天道,竟以为凭借双剑之力,便能使全派人一举飞升,省下许多劳心费力的苦修……到头来,害了玄霄,也害了我们自己……”

    众人回想起当日卷云台上,玄霄近乎走火入魔的狂态,与当初禁地中那个温言款款、淡然亲切的前辈,已是判若两人,内心中除了满腔愤懑之外,却也不觉涌起一股深深的悲怜哀婉之情。青阳沉默片刻,忽然低声问道:“云天河、慕容紫英,老夫和重光,我们二人有一件事对不起你们……那位姓韩的姑娘,她来了吗?”

    韩菱纱黯然走到他面前,轻声道:“长老,我在这里……”青阳听见她的声音,低下头,悔恨地道:“姑娘,你们一定要阻止玄霄和琼华派飞升,此事关乎你的性命……老夫和重光当日一时糊涂,没有告诉你们真相,你其实已经成为……”天河痛心地打断了他,悲伤道:“长老,我们已经知道了!可是、可是你们当初,为什么不告诉我们?如果我知道菱纱是望舒剑的宿体,就是杀了我,我也不会把剑给玄霄的!可是,你们为什么不说?”
青阳面色灰败,苦痛地道:“唉,云天河、韩姑娘,老夫知道,你们心中定然怨怪我和重光,早知望舒剑一事,却不肯说出……我二人已不敢奢求你们原谅,我和重光此生欠玄霄太多,昔日相助于他,心中只望他破冰之后,能够修身养性,放弃飞升的妄念,又哪里料到会有今日之局……便是凝冰诀与三寒器之力,却也终究抵不过他的欲望……如今说什么都已太迟,我与重光一错再错,自食其果,原本怨不得人。我二人死生事小,可是只恐琼华派数代苦心,终将付诸流水,羲和、望舒双剑再如何冠绝天下,亦是镜花水月,一场虚空……”

    紫英听到这里,心底忽地涌起一阵恐惧,急声问道:“长老,您的意思是……?”青阳长叹道:“飞升成仙,虽是修道之人梦寐以求之事,但成与不成,皆看天意。现今合玄霄、夙瑶之力,或能将双剑修成剑柱,然而即便琼华派升起,接近昆仑山上天光所在处,玄霄如此心魔深种,又如何能够脱去肉体凡胎、成为仙身?只怕此举反成了逆天而行,后果不堪设想……”

    菱纱面容失色,低声喃喃道:“……按神农的说法,只有心存善念,才能成仙……难道、难道玄霄他,会像……”天河全身一抖,问道:“长老,你的意思是说,玄霄他……会死?”青阳沉重地点点头,缓缓吐出几个字:“死……或是堕入邪道、永不超生。”顿了片刻,又是长叹一声,苍然道:“而且……如此逆天之举,恐怕到时不仅仅他一人将遭大难,琼华派数百名弟子,也将不免……”

    天河和菱纱听得心神大震,面上都不自觉地现出恐慌之情,尤其是天河,两只眼睛瞪得圆圆的,惶急地望着青阳,他不料飞升之举不但会害了菱纱,更会害了玄霄自己,还会连累上琼华派的所有人。他们辱骂菱纱、驱逐自己、伤害梦璃,他们甚至杀了怀朔,可他们毕竟曾经是自己的同门,更曾经是凭着手中三尺青锋,除害助人、救济黎民的剑侠。他们现今或许糊涂,或许执迷不悟,或许利令智昏,或许已如玄霄一般走火入魔,但平心而论,他们却并非大奸大恶之辈。他们甚至根本不明白,琼华派近百年来梦寐以求的飞升,究竟是什么,只是一群在师长的带领下,在师门的号召下,在所谓道义的指引下,伤害着别人更伤害着自己,即将成为这场飞升的牺牲品却犹然不觉的可悲角色。天河心下愈感凄凉,焦虑之余,更坚定了阻止飞升的念头。

    紫英也是大为焦急,问道:“长老,您可知道,有什么办法能阻止琼华派飞升吗?弟子等前来这里,正是为了此事!”他眼见重光长老已然被难,青阳也已身负重伤,以他们二位的修为,都不是玄霄的对手,自己和天河等人又岂能从玄霄手中夺回望舒剑?更不要说阻止琼华派飞升了。青阳微微低头,默然思索着,紫英过了片刻,见他仍是不语,脸色渐转黯淡,望了望重光长老的尸首,又偷眼望了望菱纱,心中暗暗下定了决心,如果没有别的办法,自己和天河拼死也要到琼华派一闯,为了菱纱,也为了派中的所有人,就算豁出性命,也只有与玄霄等人尽力一搏了。

这时,青阳忽然抬起头,转向云天河,果断地向他问道:“老夫想起来了……云天河,老夫问你,天青生前,可曾交付给你一本手记?”天河一怔,想了想,不解道:“这个……爹以前是留了些书给我,可他什么也没交代啊……”青阳郑重地道:“你再想想吧,天青留给你的那些书中,或许就有宗炼的那本手记——”

    紫英问道:“长老,弟子不明……师公的手记,怎么会在云前辈那里……”青阳叹道:“唉,十九年前,天青和夙玉逃出门派,还带走了望舒剑,我和重光奉掌门之命,下山捉拿他俩……我们有好几次都追上了他们,不知为什么,临到交手时,我却总是一时心软,放他们离去,因为这件事,重光这些年来一直怨恨于我……我今日想来,心中也是悔恨交织,若是当年能将夙玉和望舒剑带回门派中,玄霄他万万不会走火入魔,更不会落到被冰封禁地的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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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怅然摇了摇头,神情中颇有悔意,继续说道:“后来与重光隐居在这里之后,我还多次下山探访,想要找回夙玉。然而辗转数年之后,当我在青鸾峰寻到天青时,夙玉却已去世了,那时,我自觉想救玄霄已是无望……天下之大,要去何处找一个与夙玉命格体质相合的女子,更毋论令其修习仙术,调合玄霄的阳炎之力……”

    天河涩声问道:“那,长老你对我爹……”青阳摆了摆手,叹道:“人各有志,何况下山之事,本不是天青的主意。再说,天青他得知玄霄被囚,心中亦是痛苦不堪。他当时因为给夙玉驱寒,体内的寒冰之气已不可遏制,自己已命不久矣,却犹然不能释怀。他对我说,他不后悔和夙玉一起下山,也不认为自己做的有什么不对,但这件事,终是自己负了玄霄师兄的性命,待阳寿尽后,一定会在阴间等着他,自己要亲口向他说声对不起……他已如此,我又如何能责怪于他?”

    天河头脑中一阵恍然,怪不得父亲去世已有十几年,却一直留在鬼界之中未曾投胎,自己当初在转轮镜台见到他时还颇感意外,原来竟是这般缘故。

    菱纱忽然失声问道:“长老,您说,天河的父亲是因为为天河的母亲驱寒,才……”青阳沉痛地点头道:“不错,唉,双剑飞升,不仅害了玄霄和夙玉,更害了派中无数的弟子,天青他原本与此事毫无瓜葛,却也……罪孽,真是罪孽……”菱纱恐慌地低头想着什么,忽然间面色惨变,悄悄退到天河等人身后,全身止不住地颤抖着。

    又听青阳长叹道:“……十九年前那一番惨烈的大战之后,我与重光、宗炼痛定思痛,心中已隐约生念,琼华派造就双剑、和妖界之争,是否步步皆错……所以,宗炼在最后的几年里,一直在找寻一种方法,如何在宿主力量失控时,阻止他们继续使用双剑……”

    紫英神情十分激动,急问道:“那个办法,师公他老人家找到了吗?!”青阳迟疑道:“……我也不清楚,宗炼他离世之前,曾经来清风涧见过我一面,却并未提过此事,只是将关于双剑的手记托付给了我,并谆谆叮嘱于我,千万不能将这些记录轻易示人。而我经历了这些风波,早已心灰意冷,也不愿琼华派任何人得到这本手记,遂又来到青鸾峰将其交付给了天青……”顿了顿,语气中又带上了几分希望,郑重地向天河等人道:“羲和、望舒双剑乃是宗炼亲铸,世间最了解双剑飞升之法的人非他莫属,他留下的手记中或有记载阻止飞升之法,也未可知……”

    天河听得喜上心头,忍不住喊道:“那太好了,我们现在就回青鸾峰,一定要找到那本手记!”青阳点了点头,恳切地向众人道:“老夫在这里恳求诸位,若是寻到办法,定要阻止玄霄和夙瑶。一是为了韩姑娘的性命,我和重光大错铸成,悔之已晚……二是为了琼华派门人的安危,如此逆天而行,必遭天谴无疑……尤其是玄霄,他如魔附身,心智早已不受控制,亦是身不由己。我十九年前无法救他,十九年后竟还要见他入邪疯魔,纵是死了也不甘心……”

    天河重重地点点头,大声道:“长老,你放心,我们一定会阻止他们的!”青阳叹道:“好、好!”面上神色一弛,挺直了腰杆,全身如释重负,欣慰地连连点头叹息着。
一旁的紫英沉思片刻,脸上忽现出些许疑惑之情,张口问道:“长老,弟子尚有一事未明……纵然师叔已经走火入魔,可掌门却仍是神智清明,琼华派飞升之事,凶吉未卜,掌门她难道不会就此罢手?”

    青阳微微惨笑,叹道:“夙瑶她一向好强,又是自尊心极重之人,既已为飞升之举整整准备了十九年,又岂会一旦而弃?以她性子,自是要倾尽全力,达成吾派数代以来的宏愿。更何况,如今形势,便是她肯退步,玄霄也不可能让她罢手……而且夙瑶自身并非望舒之主,勉力施为,定要玄霄相助才能使用望舒剑,又不得不臣服于他……如今整个琼华派,怕是系于玄霄一念之间……”

    天河痛苦道:“可是,玄霄已经走火入魔……那我们,还能救他吗?”青阳喟然道:“老夫也不知道……他重创重光之后,能撤掌而退,没有取我的性命,或许他的心中,还存着一丝善念……只可惜,重光却……”说到伤痛处,体内气血翻涌,又剧烈地咳嗽起来,紫英急从怀中取出几粒丹药,道:“长老,这是派中治伤的灵药,您快服下……”

    青阳僵硬的右手猛地一挥,拨开紫英递来的丹药,踉跄退开两步,众人看得愕然,紫英急道:“青阳长老……”青阳恍若不闻,直退到木屋门口,苍老的容颜上现出一丝古怪的微笑,神色中颇有释然之意,忽地仰天长笑,声震山谷:“三十年故交,生死两茫;十九年恩怨,一梦成空!哈哈、哈哈!”连笑数声,话音蓦地戛然而止,身子凝立在地,一动也不动了。

    天河三人大惊失色,紫英急走上前,连声唤道:“长老!长老!”伸手去探青阳鼻息,却发觉他已无半点呼吸了。原来他与玄霄勉力相拼,身受不治之伤,全身功力尽散,已是油尽灯枯,仅仅凭着残存的一口元气护住心脉,才强撑到天河等人来此,此刻自己已向他们表明这些天来的愧疚,又求得他们答应力阻琼华派飞升,该说的话尽已说完,心中一片空明,再无挂碍,不觉散去真元,溘然而逝。

    众人震惊地望着两位长老的尸首,胸中悲痛如潮水涌来,呆立半晌,谁也说不出话来。又过了一会儿,天河终于低声道:“我们……先把他们安葬了吧……”

    紫英沉默着,走上前去,轻轻地将青阳的尸体横放在地上,和重光并排摆在一起。天河和菱纱也各自默默动手,三人合力,在两座木屋前挖好了两个深坑,彼此之间却是一句话也没有说。

    一个时辰过去,木屋前清冽的溪流旁边,已添上了两座新墓。紫英伫立在青阳长老的墓前,眉间是一道道刻满伤痛的印痕,菱纱难过地道:“两位长老,他们都是可怜的人……十九年来没有一点安心,现在又……”她望着两位长老的坟墓,心中已浑然淡忘了他们对自己的伤害,只余下无尽的伤感。天河目光呆滞地看着这一切,内心的难受更甚一层。

    紫英凝视着两位长老的坟墓,心中默祷良久,方才转过身来,向天河和菱纱沉重地道:“我们走吧,回青鸾峰去……已经发生的事,不能再改变。但若是我们能阻止师叔,对两位长老,甚至是对师公来说,定然是莫大的欣慰……他们在九泉之下,也能够含笑瞑目了……”

    天河伤感地点点头:“嗯,紫英,你说的对!”走到菱纱身前,诚挚而坚决地道:“菱纱,我们回青鸾峰,按长老说的,找到那本手记……只要能救你……还有,能让玄霄变回以前的玄霄……哪怕是一点点希望,我们都要去试!”菱纱望着他坚定的面庞,垂下头去,默默点了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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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最后望了一眼青阳和重光的坟墓,转身离去,耳旁轰鸣着山间飞瀑击落在石面上的声响,一阵强过一阵,恰似一曲悲壮的挽歌,遥遥送着三人远去……
天空中日已西斜,云边渐渐浮出了晚霞,紫红色的云霞一开始仅如细线一般,长长的一条浮在天尽头,过了不多会,逐渐变得厚重浓烈起来,体积也越来越大,不经意间,已如一面绚烂的大帐,华丽地披覆下来,将一座座连绵不绝的山峦包裹得严严实实;又似横天巨幕,遮盖住了整个天际。夕阳发出的那暗红如血般惨烈的光芒,透过这层云霞,也不知不觉变得柔和瑰丽起来,从山顶的两块巨石间悄然穿过,斜照在山谷之中,将整座山中所有景物,都勾勒上了一层美丽的光环。

    向下望去,只见峰顶之上,草木微凋,气象依然。空气中已渐渐泛起了凉意,然而峰上的景色与几月前相比,仍是未显出丝毫颓败荒落,林间松香如缕、鸟鸣似乐,那份欣然向上的生气,竟不因寒冬将至而减了半分。几棵雄伟的苍松仍然肃穆地守候在屋前,面对着萧瑟的秋风,傲然挺立,松枝随着山风微微摇动,发出簌簌的声音,似在欢迎这离开多时的少年归来。

    青鸾峰到了。

    众人缓缓降落在峰顶平地上,紫英四下望了望青鸾峰顶,那一处处引人注目的美景,又放眼环顾周围诸多雄奇峻丽的山峰,再俯视远处幽深秀美的谷间风景,但觉黄山处处,于宏博恣肆的雄浑气势中,又不失清新细腻之处,各种苍虬之松、玲珑之石,俯仰皆是,逐个仔细看去,不由得眼花缭乱,直欲夺人心目。但觉诸般美景,或大或小,无不精巧绝伦,实不似凡间风物,紫英看着看着,不禁怔怔出神。他素闻黄山美景,世间群山无与之争锋者,心内赞叹之余,又颇有几分不信,可惜之前一直在派中忙于修炼,始终无暇抽身来此一观,饱一饱眼福,也释一释心中的疑惑。今日身临其境,方知传言不虚,甚或还多有不及之处,此地莫说与天下名山,便是与琼华派所居之处已近乎仙境般的景色相比,亦是不遑多让。“黄山归来不看岳”,信不诬也。

    他正暗自赞叹,忽然听见天河惊喜的声音:“哇!山猪!我看到你了,别跑!哈哈~”口中得意地呼喊着,身子已欢蹦乱跳地向一边追去,紫英定睛一看,不由得微微莞尔,却见一头不大不小的山猪被天河追着,惊慌地嚎叫着,向一旁的林中没命跑去,天河哪肯放过,身形几个起落,离山猪已不过数丈远,口中高叫着:“山猪!你跑不掉了~”紧紧跟在它的后面,一人一猪直冲进树林,但见一片尘土飞扬,看不清他们的身影了,只听见林中传来山猪喘着粗气的奔跑声和天河满怀兴奋的叫喊声,怡然成趣。

    韩菱纱望着这风趣的一幕,适才心中的恐惧也不觉忘却,微笑道:“野人就是野人,一回到山上,一下子就不一样了。”轻轻叹了口气,又有些羡慕地道:“好久没见天河这样上蹿下跳了,他这个样子,看起来快活多了。他心里一直最想念以前无忧无虑的日子,这下子终于得偿所愿了……”

    紫英望了望远处的木屋,又抬头看看树梢上的小屋,叹道:“天河,他一个人,在这儿待了十几年?”菱纱点头笑道:“是啊,山上没人管他,这家伙一天到晚横行霸道,像个山大王似的。”

    紫英奇道:“山大王?”不可思议地转头向四周看看,笑问道:“他一个人当大王,那兵是谁?”菱纱耸耸肩,故作不屑地撇了撇嘴:“谁知道……可能是那些猪吧……”

紫英听得一愣,望着林中腾起的浮尘,咧了咧嘴,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菱纱说完这句话,自己也是忍俊不禁,半掩着口,低头嬉笑不绝。两人笑了足有小半会,才各自停下来,菱纱望着紫英脸上难得一见的笑容,微笑道:“紫英,我还是第一次看你这样开怀的笑呢~”
紫英心内微有憾意,点点头道:“嗯,确实……今天大概是被天河的心情影响了。其实世间之事,原本忧多乐少,我们又何须介怀。像天河那样随遇而安、自得其乐,无论何时何地,都有快乐可言,或许才是人生正道……”

    菱纱听着他的话,心有所感,不觉微微点了点头,又问道:“那,紫英,你小时候是什么样子呢?我还从来没有听你提起过。”紫英抬头望着远处,神情茫然,似在回忆往事,过了一会儿,才道:“我六岁时候,就被送往琼华派修行了。在家中的那些日子,只依稀记得是锦衣玉食,并不为吃穿所累……”

    菱纱钦佩地赞道:“那紫英你真是了不起!过惯了富贵日子,到了山上还能忍受粗茶淡饭……”紫英摇了摇头,悠悠道:“这没什么了不起的,比起天河自幼失去双亲,在山林中自求生存,我所得到的,已经太多太多……初时我只觉得天河单纯异常、不懂世事,如今才知他过得辛苦,却难得保持一颗赤子之心,我又有什么资格去对他品头论足……实在惭愧……”

    菱纱摆了摆手,嘻嘻一笑:“哎,小紫英,你又来了……对自己别那么苛刻嘛,照你这么说,没吃过苦的人就一定比不上吃过苦的人啰?嘻,我倒是觉得,你比天河那只野猴子强多了……”紫英淡然笑笑,转头望去,却见林中已不知不觉停了追赶,云天河略带不舍地退了出来,哼道:“有本事就别钻洞啊……哼,我今天还有别的事,改天再跟你玩捉迷藏,我赢就吃你,我输就下次再吃你,哈哈~”虽然没抓到山猪,脸上仍是一副难以言表的高兴快活,随即快步走了回来。

    菱纱见他身上落了一层尘土,衣服上也擦破了两道小小的口子,颦起眉头,埋怨道:“喂,你看你,看到山猪就像见着什么宝贝似的,瞧你这一身整的,真是的……”天河哈哈一笑,不以为意。紫英微笑着看着他,问道:“天河,我们去找那本手记吧,云前辈留给你的书,都还在吗?”

    天河道:“嗯,爹给我的书……”突然间话音哑了,面上神情巨震,一双眼睛惊恐地睁得溜圆,目光中充满了痛悔之意,全身愣愣地僵住了。紫英和菱纱见他表情,均是大惊,紫英摇着他身子,焦急地问道:“天河,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天河悔恨地看着他俩,过了许久,才从嗓子里挤出一句断断续续的话来:“我想起来……爹的书……我烤肉时生火图方便……都……都烧得差不多了……”

    紫英失声道:“什么?!”身子一震,后退一步,吃惊地望着天河,又急问道:“天河,你清不清楚,烧掉的都是些什么书?有没有那本手记在内?!”语气中已大有惊慌之意。天河痛苦地拼命摇着头:“我不知道、我不知道……那些书我一本也看不懂,都是随手拿来烧的……怎么办,又是我害了菱纱……”

    菱纱见他们两个惶急的样子,急忙劝道:“喂喂喂,你们先别急,书不是没全烧光吗?我们快去找找,说不定还能找到!”转向紫英,半是劝诫半是责备地道:“紫英,你不是一向很冷静吗?怎么也跟天河一样,遇上点状况就这么惊慌失措的?”

    紫英被她责备,脸上一红,也觉出自己的失态,低声向她道:“对不住,菱纱,我确实是太心急了……”努力平静下心神,又向天河道:“菱纱说的不错,那本手记是不是真的烧了,还不清楚,我们还是先去剩下的书中找找再说。”天河担忧地皱了皱眉,原本万分难受的心中又隐隐约约浮起一丝希望,道:“那,你们快跟我来!”说完领着菱纱和紫英向木屋走去。

    三人走进木屋,只见其中一片狼藉,依旧保留着当日被那只大山猪践踏之后的景象。天河无心修整,急跑到墙角的一个小橱处,拉开抽屉,抱出一大摞书本放在三人面前,说道:“爹留下的书,没烧掉的,都在这儿了……”三人当即各分出一堆,飞快地查看起来。天河下山的这些日子里,曾向梦璃学过一些基本的字词用语,虽说还不精通,也已足够分辨这几本书上所写的内容。他一本本翻看下去,却没见到一本和铸剑有关的,一颗心越来越往下沉,转眼间,自己的一堆已经见了底,仍是一无所获。他无奈地抬起头来,却见菱纱、紫英面上也是一般表情,紧咬着嘴唇,内心对自己痛恨到了极点。为什么、为什么又是自己不经意办下的错事,葬送了最后一个救她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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菱纱沮丧地摇摇头,站起身来,叹道:“算啦,不用指望了,一定是被这笨蛋给烧了……没事,虽说空欢喜一场,但是能回到青鸾峰来,还是一件很值得高兴的事……”强作微笑,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紫英刚才被菱纱责备一顿,此刻心中已全然冷静下来,他心思缜密,见书中尽是一些无用之物,并无半点与琼华派相关文字,略感到有些不对,紧锁着眉头,沉默许久,忽然沉声向二人说道:“等一下,现在就下定论,也许为时尚早……我刚才一直在想,如此重要之物,云前辈如果留给天河,岂能毫无交代?如果确无交代,那么或许那本手记,他根本就没有留给天河……”

    菱纱疑道:“紫英,你是说……?”紫英抬头问天河道:“天河,你说过,云前辈在山洞中修了一间隐秘的墓室,手记会不会藏在那里?”

    天河一怔,说道:“呃,那个……爹和娘的墓都塌了,难不成还要挖开?”脸上忽又一笑,欣慰地道:“挖就挖,好歹还有一个可能找到手记的地方,我现在就去!”正要转身出去,一旁菱纱突然神色大变,叫道:“咦?……等等!墓中、墓中……”右手急如变戏法般从怀中掏出一本薄薄的册子,惊喜道:“你们说的手记……会不会是这一本?!”

    天河吃了一惊,忙拿过来翻开一看,登时傻了眼,只见上面弯弯曲曲的,尽是些奇形怪状的符号,竟无一个字,喃喃道:“这、这是什么?我一点也看不懂……”菱纱向他做了个鬼脸,嘲笑道:“你这野人,能看懂才怪!我当初拿到这本书时,偷着研究了一个多月,都没弄明白里面写的是什么。这上面不是大篆、也不是小篆,我在古墓里行走这么久,都没见过这种字体……”

    紫英走上前来,从天河手中拿过那本书,低头细看,脸上一下子露出了喜悦的神情,激动地抬起头来,大声道:“不错,这确实是师公的笔迹!”

    他这一声方出,身旁霎时安静下来,天河和菱纱面面相觑,脸上均是惊喜得不敢相信的神情。过了片刻,木屋中突然爆发出天河的欢呼声,他大喜若狂,多日来如巨石般重压在心头的愧疚和忧惧一下子释去了不少,整个人顿感轻松了许多,忍不住手舞足蹈,兴奋地放声大喊大叫着,简直比打到一百头山猪还要高兴。

    菱纱也是喜上眉梢,问道:“紫英,这真是宗炼长老的那本手记?”紫英肯定地向她点了点头,面上也是掩饰不住的喜悦。菱纱高兴地一拍手,又有些奇怪地向他问道:“可是,这上面的符号可真古怪,紫英你能看懂它们?”

    紫英笑道:“这并非符号,而是琼华派数百年传承下来的一种秘形文字。它们不同于世间任何文字,寻常人看来自是一头雾水,只有真正懂得派中铸剑秘术的人,才能读懂它们的含义,从中了解到派中最高深的铸剑秘诀……”他合上手记,看着菱纱,问道:“菱纱,这本手记,怎么会在你的身上?”

    菱纱脸上掠过一阵尴尬,支吾着道:“啊?……嗯……这个……”天河也疑道:“对啊,菱纱,为什么青阳长老交给爹的东西,会在你那里?”菱纱支吾许久,终于有点不好意思地垂下头去,低声道:“其实……也没什么啦……就是当初和你进到墓室那天,我看见放灵光藻玉的台子上有本书,一时手痒,忍不住就拿了嘛……不过,你好像没注意到……”

    天河一愣,努力回想着当日墓室中的情景,似乎确实有点不对,诧异道:“我说呢……那天我就觉得墓室里好像少了什么东西,原来是你拿走了啊……”又看着菱纱,怪道:“菱纱,从那以后,你就一直把手记带在身上了?”

    菱纱轻哼道:“我、我本来也不是想要这本书,我又看不懂……只不过那个时候叫你发现我拿了灵光藻玉,我在江湖上闯荡这么多年,下手时居然被一个一点江湖经验没有的野人发现,实在是很丢面子……不过,既然你没看见这本书,我就一直随身带着,准备哪天跟你吵架时当作秘密武器,可以嘲笑你一下……”一边说,一边不好意思地转过身去。

    “啊?”天河听傻了,连连摇头,心里大惑不解,忍不住低声埋怨道:“这算什么……女孩子怎么老是一堆秘密……”菱纱背对着他,娇哼数声,脸上却不禁露出几分笑意。紫英微笑着向他们道:“无论什么原由,阴差阳错之下,却也令我们寻得了宗炼师公的手记,或许这些都是天意安排……”

天河点点头,喜悦地搓着手,说道:“哈哈,是啊,这真是太好了!就像人家说的,穿着鞋子找不到,不穿就找到了!”紫英听得一愣,随即哑然失笑,菱纱转回身来嘲笑道:“天呐,野人你究竟在说什么啊……什么叫穿着鞋子找不到,那叫‘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天河红了脸,他自知学问太浅,说起这类长一点的典故成语,少不了要自编自造,这下子被菱纱抓个正着,自嘲地干笑了几声。紫英神色渐转郑重,重新翻开手记,边看边道:“菱纱、天河,你们两个先休息一下,待我将手记翻阅一遍,看看其中是否有阻止宿主使用双剑之法……”

    天河连声道:“好,紫英你快点看,越快越好——”菱纱走到被撞塌一半的木床边,刚想坐下,忽然脸色一阵惨白,扑通一声,身不由己地跌坐在床脚,难受地呻吟道:“唔……我、我的头好晕……”

    天河和紫英面色齐变,心知必然是玄霄等人又使用了望舒剑,才会让她如此难过。天河奔到她面前,两手扶着她,急声道:“菱纱,你别怕!我这就运功帮你驱寒——”

    他扶住菱纱身体,正要运功,菱纱突然用力一把推开了他,恐惧地向后躲去,惊叫道:“不,你不要——”话没说完,忽然眼前一黑,又一次晕了过去。

    紫英惊呼道:“菱纱!”急忙和天河将她安放在床上,天河握住她双手,猛运内息,拼命化解着她体内的寒气。紫英站在床边,直看得心急如焚,他修为虽高,体内内息却属于中性一流,远不及天河身体中由神龙注入的那股阳烈内息一般炽热如火,纵然心里着急到了极点,却是一点忙也帮不上。只见天河神情越来越紧张,额头上豆大的汗珠一层层地沁出来,不一会又蒸腾成缕缕白汽,弥漫在头部四周,表情也渐渐地看不清楚了,运功之辛苦激烈,可想而知。床上菱纱的状况却没有多少好转,原本姣美秀气的容颜上,已被那份惨淡得失去了血色的苍白所覆盖。紫英越看越是心痛,正恨自己无力相助时,忽然想起师公的手记,立刻转身出屋,细细翻看去了。

    天河在屋内运功不辍,不知过了多久,才缓缓放开菱纱双手,望着菱纱已渐复正常的面容,脸上神情稍稍缓解了些,连喘了几口粗气。又起身从柜中抱出一卷被褥,轻轻地盖在她身上,悄悄开门走了出去。

    木屋之外,夜幕已经降临,天空中月光黯淡,几颗星辰寂寥地四下散落,在无力地眨着眼睛。门前苍松下,慕容紫英捧着手记,正在焦急而认真地阅读着。天河步履沉重,走到他身前,紫英听到脚步声,抬头看着他,轻声问道:“天河,菱纱她怎么样了?”

    天河悲伤地道:“她暂时应该没事了……可是,每一次这样下来,她身体里的寒气已经越来越多,就算我替她驱寒……也已经没有多大用了……”痛苦地望着紫英,着急道:“紫英,你快点把那本手记看完吧,看完说不定就能知道救菱纱的办法了!”

    紫英苦涩地叹了口气,低声劝他道:“天河,你不必多说,我都明白,也和你一样心焦……只是,师公的手记中所载内容十分艰深,有些说法更是我铸剑至今,闻所未闻,一时半刻却是无法读通……我会尽快弄清楚的,一定能找到救菱纱的办法……”

    天河伤痛地望了望木屋,一时无语。紫英强压下心中忧虑,继续思索着书上的内容。正在这时,突然听见身旁天河向自己问道:“紫英,你害怕过吗?”

第二十九章:夜语情殇

紫英一怔,抬眼望去,只见微弱的星光下,云天河那张稚气未脱的脸上,竟是浸透着说不尽的沧桑痛意,眉眼之间,伤心如刻,哀怨入骨,已全然不是昔日那个欢愉乐天的少年。神色间不觉一阵黯然,缓缓道:“……为何这样问?”

    天河低着头,伤感地说道:“紫英,我以前,总是天不怕地不怕,就像爹说过的,堂堂男子汉,没什么可惊怕的……可是现在,我好像变得胆小了,会害怕很多事……我害怕这辈子真的再也没有机会见到梦璃,害怕我们阻止不了玄霄……我更怕……救不了菱纱,她会死……原来,天底下有这么多的事,我都是没办法做到的……不是所有事情,尽全力做就会好了……”

    紫英怅然长叹:“天河,你我皆是凡人,生老病死、一世的结果,冥冥之中恐怕已有天意安排……人,要怎么与天争?”天河苦痛地摇摇头,不甘道:“天意……你们都说这些是‘天意’,那为什么爹和娘还要说‘我命在我,不在天地’?难道人就真的一点也改变不了那个‘天命’?……可是,如果真的能改变,为什么又会有这么多不幸的事?……当年,爹就算拼尽全力,也救不了娘的时候,是不是就像我现在对着菱纱,什么都做不到,恨自己一点用都没有……”

    紫英微闭双目,凄伤道:“天河,你问的这些,实在太难回答……就算是阅尽人生的老者也不一定说得清楚,什么才是真正的‘天命’……”

“我自问并不畏惧世间强权,自己的生死也可相轻……”他深吸一口气,几乎是用全力喊出心底的痛:“若是用我一命,能换菱纱一命,我定会毫不犹豫!可是……”

    “有些事情,我知道……我们也许只能祈求所谓的天意……”

    然而,这一切即使是天意,难道就不能给予凡人一点眷顾吗?

    “天河,你也累了,先歇息一下,我尽快读通师公的手记,说不定一切还有转机……”紫英说完这些话,已是心神交瘁,疲倦地向天河摆了摆手,用尽可能安慰的口吻劝道。天河哪里有心思休息,直摇头道:“我不睡,我就在这等着你看完。”

    紫英眼望木屋,摇了摇头,坚决地说道:“不,天河,你一定得回屋休息一下,刚才为菱纱驱寒,对你内力消耗一定很大,你不能硬撑!如果你也倒下,菱纱的病要是再发作,有谁来救她?”

    天河面色微变,稍一运内息,隐隐感到方才为菱纱驱寒时几股倒灌入自己体内的寒气,正在缓缓流动,经脉中一阵滞涩,心中猛地一震。他怔了一怔,默然转身,向木屋走去。紫英望着他走回房间,叹了口气,继续凝神阅读下去。



    天河回到房中,悄悄走到菱纱床边,见她呼吸均匀,看上去睡得不错,心中略略一宽,随便在旁边草草打了个地铺,一倒头就躺了下去,不知不觉便已微入梦乡。在屋中睡了不到半个时辰,突然似是冥冥中有人来叫醒一般,一个激灵站了起来,身上虽然仍有八分倦意,却已无半点再睡下去的心情了,急急开了门,飞奔到慕容紫英身前,问道:“紫英,手记看完了吗?有没有找到阻止宿主的办法?!”

    他一口气连问了好几遍,睁大了眼睛看去,却见紫英一脸伤痛,无奈地摇首不语。天河陡然一惊,急声道:“怎么了?为什么不说话?你摇头……是没找到……?!”

    紫英悲叹一声:“不,办法并非没有,只不过……那方法难于登天,尤其对你我而言……”天河神情稍稍一松,又急道:“到底是什么?只要有办法,就一定能办到的,你快告诉我!”两眼直直地望着他。紫英沉默片刻,终于说道:“……好吧,我说出来,但你听后,切不可乱了心神,一定要冷静。”

    天河焦急地连连点着头,紫英微转过头去,慢慢说道:“当年,就在羲和、望舒剑铸成之后,琼华派与幻瞑界的大战开始之前这段时间里,宗炼师公已隐约感觉到双剑力量过于霸道,随着玄霄师叔和夙玉前辈不断修行有成,师公此念愈发强烈,一个可怕的预感出现在他老人家头脑中……”

    “尽管由昆仑山上白日飞升,乃是凡人梦寐以求的美好夙愿,但所谓物极必反,若是琼华双剑的力量失去控制,则羲和宿主可能堕入嗜血狂乱之道,望舒宿主则会变得冷酷凶残……”

    天河失声道:“嗜血乱狂……现在的玄霄,不就是……”紫英沉重地点了点头,继续说道:“师公心中十分担忧,便将这些话告诉了玄霄师叔和夙玉前辈,命他们二人修炼时务必循规蹈矩,不可躁进,以免走火入魔,引发祸事。可是,后来与幻瞑界一战过后,双剑失去其一,师叔因而受到阳炎噬心,变得暴躁异常,再后来更是狂性大发,竟将数名派中弟子打成重伤……凡此种种,似乎都应验了师公当初的忧虑,令他万分痛心,双剑既可以是飞升的灵器,若是运用不当,也可以成为起祸的凶器!”

    “凶器……凶器……”天河脑海中一片惶恐,想不到,当初刘得宾随便对自己说的一切,竟然都是真的……只听紫英又道:“师公他不得已之下,只得和两位长老一起冰封了师叔。他对此极是痛心,下决心一定要找出当宿主失控时,封印双剑力量的办法……”

    天河猛地打断了他,急问道:“他找到了是吗?要怎么做才能封印双剑?!”紫英伤感地望着他,顿了一顿,才缓缓道:“师公在手记中只留下了一句话……‘宿主殪,则双剑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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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河悚然一惊,话音中已有些发抖:“这句话……是说……要让宿主‘死’?……”紫英黯然点头,道:“是……宿主若死其一,则他持有的剑将会陷入长眠,双剑缺一,自然无法再用……”

    天河焦急地大声说道:“可是,这只是说要怎样阻止双剑,根本没说能不能让宿主恢复正常啊?”见紫英不说话,急道:“紫英,你快说啊,要怎样做才能让宿主恢复正常?”

紫英望着远处,涩声道:“我不知道……我想,师公他直至过世,并未真正找到将双剑之祸消于无形的办法……”

    他悠悠叹口气,不忍看天河惊痛的面容,继续道:“……玄霄师叔之所以在夙玉前辈离开后,变得狂暴难以自控,乃是因为他二人共同修炼双剑,需要阴阳两股真气互相补充化解,而夙玉前辈带着望舒剑离开之后,他体内阳炎无从化解,渐至迷丧心智……而现在菱纱已令望舒剑复苏,师叔与掌门不断催动望舒之力,未经修炼的宿主元神便会不断受损,一再被寒冰之气所扰……”

    他说到这里,身子也渐渐颤抖起来,过了许久,才强自平息下来,看着天河,苦涩道:“师公在手记上还说,宿主持剑,则力量异常强大,要将其杀死谈何容易,寻常修行之人与之交手,必会被阳炎烈火或冷凝寒冰所伤,除非有人……能够同时抵御这两种力量……师公当年冰封师叔时,已察觉到他在修炼羲和剑的这些日子中,内息之剧烈深厚,远非常人所能抵御……只不过,他老人家万万料想不到,世上当真有人体质如此特异,既不畏寒,亦不怕炎热……”

    天河震惊地看着他:“……紫英,你这是……什么意思……”紫英哀痛地直视着他的双眼,低声道:“天河,你知道我在说什么……从你手触三寒器而不觉得冰冷、在炎帝神农洞中又不觉炎热的事情,就已经令人又惊又疑。后来在不周山时,我替你疗伤,初时以为你走火入魔,后来才发觉你体内有一寒一热两道气息,冲撞之后竟是融为一体,并无异状……连玄霄师叔也说过你体质特异……还有许多其它的迹象……”

    天河颤声道:“你、你说这些……是要我……”紫英面上尽是痛意,沉着声音,问道:“天河,你是不是一定要救菱纱?无论如何,你都不会让她死,是吗?”

    天河断然喊道:“那当然!”紫英点点头,痛苦地道:“天河,菱纱是未经修炼完成的宿主,当双剑做成剑柱、琼华飞升之际,强烈催动双剑灵力,必定会令她元神耗尽而亡……我们要阻止琼华派飞升,只有三种方法:一是夺回望舒剑,从此隐居山林……姑且不论以你我实力,如何夺回此剑。即便我们能够顺利夺回,师叔已无法再被冰封,不能飞升的他又再度失去了望舒剑,你可以想像,那时心魔深种的他会狂乱到何种程度……所以,如果我们只夺回望舒剑,后果必定危害整个琼华派,甚至更多无辜的人,这是下下之策……”

    “第二个方法,让双剑宿主死其一,则其持有的剑会陷入长眠,双剑缺一,自然无法再用于飞升……如果我们用这个办法,便只能除去羲和剑的宿主……”他顿了顿,不再向下说去,只是沉默着向天河惊恐愤怒的面庞望去。

    天河呆呆地望他半晌,蓦地退后几步,双手狠狠地揪着自己的头发,全身发抖,暴喊道:“可他是玄霄,是除了爹以外对我最好的人之一,是我的大哥啊……就算他不顾菱纱的死活,就算他杀了青阳和重光,就算他变成那个样子,就算我再也不肯喊他大哥……他也还是我的大哥啊!我怎么、怎么能……”

    紫英喃喃道:“天河,我已说过,师公留下的办法,对你我而言太难了……”天河两眼血红,猛地抬起头来,大声问道:“紫英,你说还有第三种办法,那是什么?还有什么别的方法?”

    紫英望着他,缓缓道:“很简单,你去劝师叔放弃飞升、放弃执念……”闭上双目,徐徐叹了口气,又道:“但是天河,第三种方法最简单,却也最困难。你认为,现在的师叔,会听你的劝诫吗?”

    天河怔怔地听着他的话,心中寒意彻骨。那天在卷云台上,玄霄宁可斩断与自己的兄弟情谊,也要将十九年前的飞升继续下去。青阳、重光两位长老与他何等交情,只因阻他,竟致惨死,自已虽与他一见如故,论及交谊,又怎么比得上两位长老、尤其是重光长老与他的数十年深交?重光为了助他破冰,明里暗里不知费了多少心血,他既能对重光下杀手,又怎会因为自己的几句苦劝,就放下数十年的执念?

    他越想越是伤痛,忽地不由自主打了个寒噤,体内那几股原本已被化解殆尽的寒气竟陡然间乱窜起来,直侵入各处经络,四肢百骸涌起一阵奇寒。他此刻心神大乱,一时竟是压制不下,直冻得牙关微微打战,身子一歪,颓然坐倒在地。紫英知他心中痛苦,伤感地扶着他起来,哀叹道:“天河,你先回去静一静吧……也让我一个人想一想……”

    天河紧咬着牙,一步一顿地向木屋走去,紫英身子一晃,全身上下似乎一点力气都没有了,靠着身旁苍松,喃喃对天祷道:“师公……您能不能告诉弟子,我们该怎么办……”
“……第一次见到梦璃,我真吃了一惊,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美的人,像她这样又漂亮平易近人的官家大小姐,可真是少见……”

    “……那天,我们三个被怀朔和璇玑带着,第一次在天上飞,真的是又惊险又刺激,后来我飞得好多了,却怎么也没有那次有意思……”

    “……刚到太一仙径的时候,我们虽然是被紫英救了,却也被他数落了几句,把我气得直跳脚……”

    “……那天,我们在即墨赶走了狐仙,夜里大家一起坐在海边,痛痛快快地聊天、赏月、看花灯……”

    “……还有很多很多,有些事情,就算开始的时候乱七八糟,最后却变成了无论如何也不想忘掉的回忆……”菱纱茫然望着脚下,轻声道:“这些事情,我通通舍不得、放不下,我是不是太贪心了?……可是,舍不得也没有办法……我不像你和紫英那么强,我还有什么其他的办法,能保护自己想保护的人呢?”

    天河痛然喊道:“不对!是我应该保护你,要是做不到,我就太没用了……”菱纱微笑着,轻摇着头,回忆起以往点滴快活时光,脸上浮现出一份淡淡的欣悦神往,身上的寒意也于不知不觉间消散了。她忽然抬起头来,留恋的眼神凝聚在天河面上,絮絮地低语道:“……天河,你知道我最放不下的,是什么吗?”

    她淡然笑了一笑,神色中既似欢愉,又似自嘲,面上却泛起一丝红潮:“……有一天,我误打误撞进到一个山洞里,想不到,竟然在里面碰见一个野人。那个人啊,看上去还挺顺眼的,脑袋却不怎么灵光,居然把我当成了山猪精……我那时就觉得,这家伙可真是个傻子,呆呆的,怕是被人卖了都不知道……”

    “后来啊,我就和那个家伙一起下山闯荡。一开始,我还只是觉得这家伙又笨又呆,好玩的要命,虽然,他也常常做出些吓到人的事,让我收烂摊……”

    “可是渐渐地,我开始越来越把他放在心上,不知道为什么,头脑里总是他的影子,放也放不下,忘也忘不了……心里总想着,要是哪一天没有了我,谁来照顾他,他那么呆,一定会被人骗、被人欺负……”

    天河失声悲呼:“菱纱……”悲伤地直望着她,眼中泪水滚来滚去,只不流下。菱纱轻阖双目,幽幽续道:“其实,那些都是借口,那个人,他已经比以前懂事好多,是我、是我自己离不开他……可是,我更不愿意伤害他……”

    天河悲怆地大喊道:“不是的,菱纱,不是这样!我知道自己笨,没有你的话,很多事都做不成,你不要走,我不许你走!我和紫英都会想办法,我们一起努力,一定能救你的!”

    菱纱轻声伤叹,道:“你的办法,就是像紫英说的那样吧……可是,天河,你想没想过,就算你们夺回了望舒剑,我也注定是要短命的……为了那短短几年阳寿,真的值得你和玄霄,你的大哥,你们拼个你死我活吗?”

    天河话语一塞,心底忽然又涌起一丝希望,扬声道:“不,我和紫英不是去拼命!我们是……是去劝玄霄放弃飞升……”话说到一半,语音陡然一衰,满心的信念蓦然间烟消云散,只是勉强幻想着安慰自己,低声喃喃道:“玄霄,大哥他,会听我的,会听我的……”

    菱纱何尝听不出来他语中之意,苦笑着摇摇头,气道:“劝他放弃?你……你真的是笨蛋……如果,他不愿意呢?”

    天河紧紧地攥着拳头,牙关咬得咯咯作响,从牙缝里挤出来几个字:“我……会……杀了他!”

    菱纱擦了擦眼睛,哀声道:“天河……你让自己太痛苦了……”低头恍惚地看着自己的身体,又道:“何况,我的一条命,能救很多很多人……如果琼华派数百年基业,真的毁在玄霄手里,你们要怎么面对青阳长老的嘱托……”

    她正伤心地低语着,屋外忽地传来一声朗朗长叹:“菱纱,若是唯你一死,方能解我派之灾,那琼华派即使无恙,往后又有何颜面存于世间?”



    树屋中两人俱是一愣,天河欣喜地转过头来:“紫英,你回来了?”

    树梢枝桠上一声轻响,慕容紫英身如飞絮,飘然而入,看着菱纱有些惊讶的表情,脸上有些涩然,道:“抱歉,我无意旁听你们的说话……只是在山下没找见你,回到山上找,听见树屋有人声,这才上来看看……”

    菱纱低下头,歉疚地轻声道:“紫英,对不起,害你担心……”紫英摇了摇头,朗声向她道:“菱纱,你可知道,即便你求得一死,也只不过令琼华派暂时无法飞升,但望舒剑还在师叔手中,他只需寻到合适的宿体,今日之局又会重演,又会有许多无辜的人因此丧命……”

    菱纱神情一怔,呆了片刻,才犹豫地道:“可是……玄霄想找到新的宿体,一定很难吧?说不定、说不定在那段日子里,就能发现其他阻止琼华派飞升的办法了……”紫英坚决地摇摇头,喟然叹道:“纵然有此可能,但被羲和剑之力吞噬的宿主,将变得嗜血狂乱,直到完全迷失心智,师叔如今的样子,也已相差无几了。他如不能飞升,只会入魔更深,力量更加不可控制,若是带着双剑踏遍天下,寻找宿体,又不知将会引出多少腥风血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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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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举报 只看该作者 6楼  发表于: 2010-06-02 0
谢谢分享了。


**、我把某人放在心上。
      
        **、只有把你放在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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举报 只看该作者 7楼  发表于: 2010-06-02 0
菱纱面上微微一颤,心中寒意大盛。她知道紫英之言绝然不虚,以玄霄今日的心性,断不会因自己一死而就此放弃飞升,以他道行之深,若是丧心病狂、祸乱世间,只是随便想想,便已令人恐惧至极,青阳长老地下有知,更不知道会是如何痛心。旁边天河更是连连点头,见菱纱情绪松动,忙不迭地道:“是啊,菱纱,紫英说的对,你千万别再胡思乱想了……所有的事,都在玄霄身上,只要他还有升仙的念头,别人做什么都没用……”

    菱纱心念纷乱,神情一阵茫然。紫英看着她,面容肃敛,郑重说道:“菱纱,答应我一件事,好吗?”菱纱低声道:“什么?”紫英正视着她,一字一顿地道:“请你……爱惜自己,不要做让我们伤心的事情。”

    菱纱黯然不语,过了许久,才默默地点了点头。天河见她如此,但觉心中一块巨石终于落了地,转首间瞥见窗外天色渐明,自己三人这一番伤情的交谈,不经意间竟已过了大半夜,面上轻松之余,又有些焦急地道:“菱纱,那我们可说好了!你以后再也不许做吓人的事情了!现在天快亮了,我和紫英这就去琼华派找玄霄,你可不许乱走,一定要在屋里好好等我们回来!”

    菱纱脸色一变,生气地道:“什么?不行,到现在你还想把我丢下?!你去,我就一定要去!”天河急道:“菱纱!”菱纱不依不饶地道:“你难道忘了,那天我们说的好好的,要去就大家一起去,谁也不许落下!”

    天河被她一顿抢白,一时无言以对,只是着急地摇头叹气。菱纱又转向紫英,十分恳切地望着他,神情中尽是期盼之色。紫英眉头微皱,低头想了想,终于轻轻点了点头道:“好吧,我们就一起去琼华派,也免得彼此担心,反而误事。”

    菱纱高兴道:“太好了!还是小紫英最明白事理!”转头得意地瞥了天河一眼,紫英叹口气,忽然问道:“菱纱,你现在身子好点了吗?”

    菱纱点点头,道:“没事了,刚才夜里是有点冷,不过现在已经好多了。”见紫英和天河望来的目光中颇有担忧,摆了摆手,道:“你们别担心,我没有瞒你们,刚才大概是没驱尽的那点寒气在作怪,现在真的没事了,真的。”

    紫英有些忧心地望着她,道:“那我们这就去琼华派吧,如果身体不舒服的话,要马上告诉我!”顿了顿又道:“菱纱,我知道你担心什么,我这里有些理气通脉的药物,虽然不对症,也可缓解一时,你不需有何顾虑。我们快些动身,赶在师叔他们再次催动双剑之前,了结此事!”

    天河心中更是着急,生恐玄霄再妄用望舒剑。菱纱已坚拒自己为她驱寒,如果在夺回望舒剑之前,她体内的寒气再度发作,自己只有眼睁睁地看着她受苦……他不敢再想下去,急不可耐地叫道:“对,我们快去!”
三人各怀心事,各自相顾,都点了点头,当下一齐从树屋中出来,跳到峰顶平地上,刚要御剑离去。一道美丽的倩影立在面前,美眸望处,眼神中似乎透出淡淡的疑惑之意,却是那个“梦璃”。

    天河心下黯然,走到她面前,仿佛是对着真正的梦璃一般轻轻说道:“梦璃,我们要离开一会儿,你在这里等我们,我们很快就会回来的。”那“梦璃”似乎听懂了他的话,微微低下头,退到一边,双眼却仍是怔怔地望着众人。

    天河心中一阵酸楚,他知道,这一去可谓是危险之极。如果不能劝转玄霄,和他动起手来,他真的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够活着回来,可为了菱纱,为了其他无辜卷入这场悲剧的人,自己已经没有退路了……他最后留恋地望了“梦璃”一眼,狠了狠心,转头便走,菱纱和紫英也叹息而去。三人来到崖边,一起御剑飞起,转眼间,脚下的青鸾峰便如一个小小的黑点,湮没在无垠的大地中了。

    “梦璃”依旧痴立在屋前,双眸一瞬不眨地望着三人远去的方向,沉静地默默独立着,继续着这场许是永恒的守望……

天河三人急速向琼华派飞来。过了好一会儿,紫英算了算时间,约莫着应该已经到了播仙镇的地界,距昆仑山已然不远了。俯首向下望去,却是微微惊讶,但见下方灰蒙蒙的一片,将地上的景物遮了个严严实实,丝毫也看不见。他心中暗觉不妙,生恐飞错了方位,急叫住了天河和菱纱,向他二人一说,两人也是大感不安,急忙随紫英一起飞落下来,查看到底到了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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举报 只看该作者 8楼  发表于: 2010-06-02 0
正诧异间,忽然一阵大得出奇的狂风咆哮着从南面吹来,卷起地上层层黄沙,三人猝不及防,眼睛都是一迷,天河更被灌了一满口的沙子,狼狈不堪,三人连忙转过身去,背对着风向,低头揉着眼睛。那风沙一阵大过一阵,沙砾狠狠地砸在镇中房舍上,不断发出沉闷的声响,镇上的人们无不紧闭了门窗,如同遭到WY侵袭一般,惶恐地躲在家里。

            三人被这阵狂风吹的有些站立不稳,又睁不开眼睛,急忙互相拉着,模模糊糊地缓慢向身旁最近的一座房舍靠去,好容易靠到墙上站稳,却见风沙渐渐止息了下来。众人心中无比惊骇,忽望见不远处一堵墙后面,一个娇小的女孩探了探头,见风势渐缓,手里提着一包东西,急匆匆地向这边的一间房舍跑来。菱纱看她身影,心头忽觉有几分印象,急向她叫道:“喂,小妹妹,过来一下,我们有话要问你——”

    那少女已跑到房子门口,猛听见墙角那头菱纱的叫声,微微一愣,踮着脚向这边走了两步,看到菱纱等人,吃惊道:“客人,你们是——咦,你好像是几个月前来过的那位姐姐?”

    菱纱笑着点点头,道:“是我,莱丽姑娘,想不到你还认得我!”这少女正是当初天河三人第一次来播仙镇时,在客栈中服侍过菱纱的女孩。菱纱又问道:“莱丽姑娘,你们镇上出什么事情了?怎么一下子这么大的风沙,连河水也变混了?”

    莱丽害怕地道:“姐姐,你不知道。我娘说,就在一天前,仙山上出了天大的事,忽然之间,镇上就刮起了大风,天空也变得暗沉沉的,等到风沙平息下来,河里的水就已经浑浊了……娘还说,是神仙、山上的神仙发怒了,他们要遗弃我们、遗弃这个镇子了,再也不会像以前一样赐给我们干净的水……”胆怯地向天边的滚滚沙尘望了一眼,又道:“……店里的很多爷爷都说这不吉利,这条河里的水会渐渐枯竭的,风沙也会越来越大,然后就会有大灾难发生……很多人都害怕了,想离开播仙镇……可是我和娘不愿意走,这儿就是我们的家,为什么一定要离开呢……”
紫英心头大震,心中已隐隐猜到事情的缘由,急忙问道:“姑娘,你们有没有看到仙山上出什么事了?”莱丽道:“我听娘说,昨天有人看到仙山上出现了一座浮着的山峰,在一直慢慢往上升……可是现在升得太高,天上沙尘又大,已经看不见了……一定是山上的那些仙人,他们要回天上去了……”

    天河三人面色巨变,果然,这一切都是琼华派飞升带来的灾难。莱丽望着他们,有点着急地道:“客人,你们不是镇上的人,要是没事,就快点离开吧。如果真像那些爷爷说的那样,会有灾难发生,不要留下受苦……要是有事要留下,就早点到我们家客栈休息吧,这几天镇上的风沙很大,有的时候天上还打雷,呆在外面会很危险……”

    菱纱悲哀地向她摆了摆手,轻声道:“谢谢你,莱丽姑娘,我们这就离开,你也快回家去吧。”莱丽点点头,转身跑进旁边的客栈里不出来了。紫英凝目远眺,望着天南极高处一道若有若无的轮廓,沉痛地愤然道:“想不到,琼华派飞升之举,竟还祸及山脚下的村镇……”

    天河大声道:“紫英,我们现在赶快御剑上去!要是晚了,这里不知道还会发生什么灾祸!”想到琼华派既然开始飞升,必然已经用双剑修成剑柱,菱纱的性命只怕已在须臾之间,更是心急如焚。三人更不再言,不顾风沙袭人,各用全力御剑而起,飞至南边昆仑山脚下,陡转向上,身体几乎与山壁垂直,直向着昆仑山上最高的那座山峰飞去。

    不到半炷香时间,天河等人已至峰顶,远远望见琼华派高大的山门,急奔了过来。三人刚刚冲到门口,蓦然停住脚步,看着门内的情景,无不惊恐地呆立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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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叫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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举报 只看该作者 9楼  发表于: 2010-06-02 0
琼华派中,满眼白茫茫的一片,道路上、草坪上、水池上、房屋上,全是冰雪!空中大片大片的雪花,还在纷乱飘落,原先繁花似锦、芳草缤纷的人间仙境,此刻已只余下了一种颜色。

    惨白!

    眼下尚未入冬,怎么会有如此的冰雪飘零?更何况,是在一向四季如春的琼华派中?!

    可眼前之景容不得他们不信,就连琼华宫前广场上,被尊为至高无上神明的九天玄女的神像,竟也已倒在了冰雪丛中。

    这哪里还是凡人修仙的圣地,简直成了一处冰封的死域!

    忽然,前方不远处,传来一个发着抖的声音:“紫英师……你们、你们来了?!”

    紫英震惊地循声望去,只见山门后面,明尘孤身一人蹲坐在门墙边上,身子紧缩成一团,在寒风中瑟瑟发抖,两眼直愣愣地向自己三人望来,目光中尽是惊惧之意。三人急走上前,紫英向他高声问道:“明尘,掌门和师叔他们在哪里?”

    明尘面无人色,发狂地摇着头,用手中的长剑支撑住身体,拼命站了起来,挡住了三人,话音中惊恐至极,已然语无伦次:“……我、我不知道,你们不要问我……掌门他们说了,你们是琼华派的叛徒,不让我放你们进来……你们快走、快走,别让别人看见你们……我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不知道……”突然手臂一颤,长剑跌落在地上,两手紧紧地捂住耳朵,颤声惊叫道:“我的头、我的头好痛,那个声音、她又来了……又来了……”





    紫英等人听得莫名其妙,但见他害怕到了极点的神色,心里均是大有不详之感。紫英见他形销骨立,全身上下已无半点生气,又惊又急,喊道:“明尘,你快离开这里!师叔和掌门利用双剑之力,强行使琼华派脱离昆仑山,双剑的力量必然与地灵之力彼此激荡,以你的修为,根本无法阻止激荡产生的剧烈寒气侵入经脉,如果再呆下去,只会心脉毁损、精气耗竭而亡!快走!快走啊!”

    明尘捂紧了耳朵,根本听不见他的话语,嘴里还是恐慌地喃喃说个不停。紫英急得上前拉他一把,明尘误以为他要硬闯,又惊又急,拼着全身的力气伸手一格,紫英无奈,反手一点,封了他的穴道。天河看得十分着急,道:“紫英,我们先别管他了,快去找玄霄他们!等阻止了琼华派的飞升,他们自然就得救了!”

    紫英望着被点住的明尘,脸上忽掠过一阵恐惧,蓦地失声道:“我太糊涂了、我真的太糊涂了……我们快去,现在就去,也许、也许还来得及!”他话音未落,人已飞掠而出,直向着剑舞坪的方向跑去。天河和菱纱没听明白他话中说的是什么意思,头脑中略一疑惑,已被紫英远远甩在了后面,几乎看不清他的身影了,二人大急,也连忙随着他一同奔去。
两人刚刚飞奔到剑舞坪上,便听见前方不远处,紫英痛心疾首的呼喊声:“璇玑、璇玑!”两人大惊失色,脚下加疾,急跑过来。只见紫英痛苦地跪在地上,一贯坚强的他,眼中竟也有了泪水。他面前僵卧着一个穿着月白色道服的少女,少女的手中还紧紧握着一个细竹条便成的虫笼,笼内装着一只干瘪的夏鸣虫,早已冻毙。

    这少女正是璇玑,她自从得知怀朔死讯之后,便已心志大乱,再加上自身修为极弱,早已无法承受此处天地间灵气的激荡。她在临死之前,凭着头脑中残存的一点记忆,强撑着身体,走到怀朔生前居住的房间前,孤零零的一个人在门口徘徊着、瑟缩着、守候着、等待着……也许,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她还在幻想着,师兄能够回来,陪她一起捉虫玩……

    紫英跪在她身边,双目中悲愤满盈,嘶声痛吼道:“璇玑,我来晚了、来晚了……是我害了你,当日在卷云台,要是我带着你一起走,你又怎么会……我对不起你,对不起怀朔……”

    韩菱纱双腿一软,也跪倒在地,痛苦道:“我们、我们还是来晚了……怀朔,我们对不起你的嘱托……”眼圈通红,哽咽着低声抽泣。天河全身颤抖,仰天大喊道:“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这难道也是琼华派逆天而行,要遭受的天谴吗?可是璇玑还那么小,她根本什么都没有做,为什么死的会是她?!”

    紫英痛心道:“是啊,她年纪尚小,许多事情还不明白,又如何分辨是非曲直?……我却将她一人丢下,害了她……也愧对怀朔……”发狠地重重捶打着自己身体,嗓音竟是哽住了,一颗心剧痛地悔恨着。

    菱纱擦着泪水,悲切地摇了摇头,道:“不是的,紫英,你不要这样怪自己……要说错,琼华派飞升才是天大的错误,除了璇玑,不知还有多少弟子埋骨在茫茫冰雪之中……”缓缓站起身来,望着远处卷云台上若隐若现的剑柱,哀伤道:“我们快去找玄霄吧,如果不快点阻止琼华派飞升,或许还有祸事发生,还会有人失去最宝贵的性命……”
忽听见身后一个声音冷笑道:“阻止琼华派飞升?怕是没有那么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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