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手足自残
出了扬州城境,越往西南人就越少,这里已经不是客商往来热闹之地,山路日渐崎岖。
一连赶了几天的路,都没听说过有苗人经过,李逍遥一天比一天心急,但光是心急,也不是办法。
这日,不知为何天色阴暗,李逍遥担心会有风暴刮来,与林月如商议找个地方暂时落脚,再做打听。两人走了大半日,终于见到前方有个草亭,里面有些人在休息。
两人步入凉亭内,里头有一名年轻猎人,一名书生,各自无话。李逍遥问道:“二位,最近是不是会有风暴?怎么天气这么怪异?”
那猎户道:“这位兄弟,你们是外地来的,不晓得这里的天空便是这样?”
李逍遥道:“怎么说?”
猎户指着前方的山,道:“你见到那里没有?”
李逍遥放眼看去,吓了一跳,前方的远山翠茂浓绿,但是天空却一片黑蒙,像是有股黑气盘旋不去。
“那里怎么黑漆漆的?”
猎户道:“行家说那就是妖气!”
“妖气?”林月如奇道。
那书生羞赧地插嘴道:“你们也要过这座山吗?我听人说……这山上出了只蛤蟆精,长得就像头牛那么大,专吃过往人畜,昨天还已经死了好几个人呢那猎户笑道:“原来你会说话,坐了老半天,你半个屁都不放,我还以为你是哑巴。”那书生红着脸道:“不,不,而是素昧平生,不敢相扰。”
李逍遥道:“蛤蟆有什么好怕的?”
书生道:“兄台身佩宝剑,想必是习武之人吧?”
李逍遥点了点头,暗想:“这个人倒与刘晋元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
不过他当然不会在此时说出来,免得又惹火了林月如。
书生道:“晚生愿出价两千文钱,请兄台当我的保镖,护送我过这段山路,不知兄台意下如何?”
林月如哼的一声,十分不屑。这几日以来,李逍遥知道她身上带着巨款,她从家中所带出来的钱钞,恐怕就是许多人一辈子赚不了的数目了,自然不会将这折合二两银子的钱财看在眼里。
李逍遥道:“若是顺路,互相照应也没什么,何必谈钱?若是不顺路,就算再多银两,我们也爱莫能助的,就看我们有没有缘分吧?”
那书生道:“兄台说得极是,不过……晚生实在非去长安不可,唉,考期将至,晚生这十年寒窗,就为了进京赶考,却因妖畜挡道,不得其途……”
长安正是两人的去向,李逍遥道:“那是真有缘极了,我们也要去长安,你就与我们同行吧?”
那书生道:“多谢二位,多谢二位!”
李逍遥对那猎人问道:“那山有什么古怪?怎会漆黑一片?”
猎户道:“不是说了,有癞蛤蟆精作怪吗?这山里头的野猪啦、野鹿啦,突然全都无影无踪,反倒是满山遍野冒出成群的癞蛤蟆爬来爬去。”
李逍遥和林月如互看了一眼,都觉得不可思议。
猎人道:“要去长安,得经过蛤蟆山,可是我劝你们还是别去了,这山的癞蛤蟆精会吃人,你们别赌这一把。”
林月如冷笑道:“再强的妖怪,我们都杀过,谁怕这小小的癞蛤蟆!逍遥哥,既然不是暴风之日,咱们就继续赶路,早点追上灵儿妹妹。”
李逍遥点头称是,对书生道:“您若要走,就跟着来吧!”
那书生有几分犹豫,还是同意了,便跟在李逍遥、林月如身后,走出凉亭。
一行三人往前而行,看起来山路都是一样的崎岖蜿蜒,李逍遥与林月如越走,天色就越暗,虽然还是白天,但就是阴沉沉的,什么声音也没有。就算是不事先知道有妖怪出没,也能感觉出一点不对。
李逍遥和林月如两人步步为营,背后那书生则是连气都不敢喘,紧跟在后。
李逍遥突然感到一阵劲风扑面!只见前方阴沉沉的天空中,露出一小点黑点,黑点迅速接近,转眼就已是人形,以更快的速度落至他们面前。
书生一见到有人在半空中飞,吓得脚一软,竟站不住,坐倒在地。李逍遥定神望去,那人一身长袍宽带,十分儒雅,白色的须发飘飘,那张威严有度的脸却不像他的须发那样飘逸,反而有几分侠士之意。
李逍遥更看见那名飞近之人的脚下,横踩着一柄比一般的剑更大的宝剑,这御剑而飞的本事,李逍遥的功夫也有,只不过李逍遥根基不够,还使不出来。此时一见,真是既惊又喜。
那名御剑侠士一眨眼便停在李逍遥等人面前,居高临下地睨视着他们,神情之中自有一股出尘的高人风范。
那御剑者声音有点苍老,但不见半点衰暮,反而更因老声而增加威望:“此地凶险,切莫久留!”
李逍遥道:“是,晚生知道了,请问您是……?”
那御剑者并不回答李逍遥,续道:“老夫夜观星相,预见今日此地将发生极大的血光之灾,你们快离开吧!”
李逍遥道:“可是,我们有要事,还得赶路……”
那御剑老者只是冷冷地说道:“想活命的话,速速回头下山去!不想活命的,不必浪费老夫唇舌!”
他也不多说,足下真气一振,便排空御气,一眨眼消失在天边了。
李逍遥和林月如两人目送着他离去的背影,李逍遥不禁吁了口气,道:“好高段的御剑飞行,想不到此地竟会有这样的高人。”
林月如不住地沉思着,这时一击手掌,说道:“我想起来了,我知道他是谁!”
李逍遥连忙追问:“是谁?”
林月如道:“他是剑圣老前辈!”
“剑圣……对了,你爹说过,他与剑圣是结义兄弟,酒剑仙是剑圣的师弟,那……那他就是我的师伯了?”
林月如道:“他可是当今武林第一人呢!我小时候曾见过他,这么多年没见,却也快没印象了,要不是他当年的样子完全没变,我还真是想不起来。”
李逍遥连声道:“哎呀,可惜,真是太可惜了!”
“可惜什么?”
“早知道,刚刚我就求他收我为徒。”
林月如笑道:“你想得美,你忘了我爹也说过,他们蜀山派不随便收弟子的,听说想正式入门,得出家当三清道士,你和尚当不成,想当道士?全给你做足了!”
李逍遥道:“嘿嘿,当道士好像未必不能娶妻,我还宁愿当道士。”
“三清流派的就是要斋戒,不许成亲!你这个花心大萝卜,少在那里梦想!”
李逍遥笑道:“别闹了,咱们还要赶路呢!要是日落以前没过这山谷,咱们可就要摸黑下山了。”
“嗯,走吧!”
两人往前走了几步,回头一看,那书生竟没跟上来,在原地犹豫沉吟。
李逍遥道:“你怎么啦?”
那书生道:“二……二位英雄,我看……嗯……那个……”
林月如对这种书生最不耐烦,问道:“你走是不走?怕就别进京了,考上了也没大用!”
书生打躬作揖地说道:“姑娘说得是,说得极是,晚生家中一脉单传,虽说扬名立万,彰显父母,是为大孝,但万一遇上不测,害我家就此绝脉,才是真正不孝,晚生还是……还是回去吧……”
林月如冷笑道:“又不是没见过妖怪,有啥好怕的?你不相信我们打得过妖怪?”
书生道:“这……人力岂能胜妖?二位英雄……还是……嗯……告,告辞了!”
他一说完,便一溜烟地往回跑走。林月如冷笑连连,李逍遥却道:“真难为了,已走了这么一大段路。”
林月如道:“这些读书人最没用了,哼!我就讨厌那畏畏缩缩的样子。”
“也不一定呢,保命才是上策啊!”李逍遥说道。
两人走出了没多久,便见到前方的道路边,躺着一个肥大的身躯。
李逍遥与林月如连忙大步上前,一见那尸首,都怔住了。
那人的印堂发紫,脸上长满青绿色肿瘤,显然是中剧毒而死,根本已看不清是什么长相。但是从那身衣服看,分明就是扬州客栈里的那名富商。
林月如惊道:“这……这死法好恶心!他会不会就是……?”
李逍遥点了点头,道:“应该是我们认识的那个人没错。”
“怎么会……他是遇到盗匪吗?”
“我看看……”李逍遥检查了一会儿,他的包袱都还好好地揣在怀中,展开来看,一物不少,甚至连他爱若性命的那只紫金葫芦都在。
李逍遥道:“应该不是遭劫,他身上带的财物都还在。”
林月如想到:“不会是……蛤蟆精咬死的?”
李逍遥道:“有可能,看来那书生很机灵,不像这个商人,唉,急着回家,就遭了不幸了。”
林月如道:“咱们得小心一点。”
“嗯。”李逍遥将那富商的包袱拾起,道:“他说他十几年的积蓄都在这里,我们还是帮他送回家中,免得他的妻小受到饥寒。”
林月如道:“哼,你真是好心,这个忘恩负义的人,值得你对他这样好?”
李逍遥道:“他忘恩负义是因为他急了,月如妹,你身在富贵人家,不知道钱有多重要吗?对许多人来说,可以为了几两银子杀人,更何况是他自己辛苦赚来的钱?”
林月如白了他一眼,道:“一句忘恩负义,还引你作起文来了?我最讨厌人家说我不知民间疾苦,我知道钱重要,可是我不认为该为了钱那样不讲理!”
李逍遥摇头笑道:“那就是你还不知道钱有多么重要。”
“好了,好了,随便你说!哼!走吧,看这尸体就讨厌!”
李逍遥背起那商人的包袱,与林月如一同前行,前方一道急流划断前路,急流是从前面高山冲刷下来的,只有一道断了的小桥,跨在岸边。
李逍遥与林月如正拟涉水,便见到旁边的小路上,坐着一名女子,那女子长发垂肩而下,遮住了半边的脸,坐在石上揉着肩膀,一道殷红的血丝慢慢地滑下。
李逍遥惊道:“咦?这位姑娘,你受伤了?”
那女子微抬起半边的脸望向李逍遥,默然不语。她一张单薄的瓜子脸,秀气的眼与鼻,都精致动人,带着几分楚楚可怜的味道。
李逍遥怕她是被蛤蟆精所伤了,便要上前,道:“姑娘,你被谁所伤?”
那女子一语不发,站起身来,转身便奔入身后的山洞。李逍遥连忙要追上前,道:“喂!姑娘,你去哪里?”
那女子停下步子,回过头冷冷地说道:“这是我家。”
“你……你家?”
李逍遥颇为不信,这女子柔弱之极,怎么会住在山野,以山洞为家?
“你受伤了,得找人医治……”
那女子声音更是冷峻:“别靠过来,靠近我的男人,都会没命的!”
说完,身子便整个没入了山洞的幽暗之中。
林月如口气不善地说道:“怎么?又想去偷看人家梳妆?”
李逍遥急道:“你真是爱翻旧账!我是见她受了伤……”
林月如冷笑一声,道:“瞧你那付无赖嘴脸,人家会理你才怪!”
李逍遥道:“你怎么就爱理我?”
“你!”林月如气得想打他,手一扬起,硬生生忍了住,背转过身生闷气去了。李逍遥逗够了她,才笑道:“你的眼界真是没我长远,你想想,那样的美女,何必住在山洞之中,你不觉得有点古怪吗?”
林月如道:“你高兴,你心疼,就帮她建个大宅子好啦!”
李逍遥道:“好啊,那我进去了!”
林月如低声道:“不要脸。”
不料李逍遥真的就走了进去,林月如气得用力跺脚,道:“喂,别去!”
李逍遥回头对她眨了眨眼,硬是走了进去。
林月如气得要命,恨恨地追了过去,道:“我偏不让你称心如意!”
她紧跟在李逍遥背后,李逍遥笑笑,也不拦她,反倒像在等她似的。林月如也感觉出李逍遥绝不是色迷心窍,执意要进入这山洞,必有别的目的。
两人走入山洞中,直到尽头,才见到那名女子,山洞内几乎什么也没有,地面潮湿万分,怎么也不像人住的地方。
那女子怒道:“你们擅自闯进我家来,不觉得失礼吗?”
李逍遥笑道:“恕在下冒昧,请问要如何通过蛤蟆山,前往长安?”
女子声音冰冷地说道:“没路了,这山谷往北的栈道被我拆了!再过几天,我还要把往南的山路封起来。”
“为什么?”林月如问。
女子道:“省得再有无聊的男人闯进来。”
李逍遥道:“姑娘,这里是来往必经之路,就算这座山谷是你的,你也不能这样做呀……”
女子淡然说道:“你管不着,请你们出去!”
李逍遥笑道:“好,好,算我们失礼了。月如,走吧!”
林月如更感奇怪,李逍遥只是来问这些的?两人走出几十步之后,林月如再也忍不住,停步道:“逍遥哥,我越想越不对!那女人……怎么会住在这种地方?还不许别人靠近!”
李逍遥道:“你总算想到了。我见到她受了伤,就更觉得她很可能是被剑圣前辈所伤。”
“那你怎么不逼问出一个究竟,反而就这样走了?”
李逍遥低声道:“我们在那里,她不会露出真面目的。”
“难道……你现在……?”
“嗯,咱们现在回头偷偷进去,看她究竟是不是蛤蟆精!”
林月如点头,两人这回刻意小心行动,走回原路,一来到那山洞深处,原先微弱的灯光已经熄灭了,洞内伸手不见五指。
李逍遥正要点起火褶,一道阴风已扑面而来!
“啊!”
李逍遥顺手挥出一剑,感觉“嗤”的一声,那扑来之物中了剑,反跃回黑暗之处,无法脱逃。林月如惊魂甫定,抽出火褶点起了火,便听见黑暗中传出哀惨的叫声:“别……别点火……”
林月如与李逍遥定神一看,赫然发现那女子竟然迥异于方才的样子,身材变得十分臃肿,脸上五官虽然还是刚才的五官,却变得有种莫名的凶恶狰狞之感。
她身边还有一个巨大无比的癞蛤蟆,她身子护在那癞蛤蟆上,不断地淋淋滴血,除了被剑圣所伤的一剑之外,另一剑应该就是被李逍遥在黑暗中刺伤的了。
林月如吓得叫道:“妖……妖怪!”
李逍遥也几乎说不出话来,那女子的脸变大了,头发也有些凌乱,隐约可以见到原先被遮住的半边脸竟是凹凸不平,扭曲畸形,怪不可言。
“哼……看见我金蟾鬼母的脸,你们就休想活着离开!”
李逍遥把林月如拉到身后,道:“你已受了重伤,还敢说这话?你为何要如此歹毒,取人性命?”
金蟾鬼母冷笑道:“呵,人有什么值得活的?比起天下人恶毒的耻笑、凌辱,还有什么毒可怕?”
“你……”林月如由她的话中,感觉出她或许是受过什么非人的辛酸,才这样愤世,这样残忍吧?
那头大癞蛤蟆缓缓移动了一下身子,金蟾鬼母道:“乖儿子,杀了他们!”
那头大癞蛤蟆身子一扑,快若闪电!
李逍遥连忙推开林月如,道:“危险!”
他一手推人,一手长剑便应声刺出,剑气一连数点尽包围住那大癞蛤蟆,令它无可逃避。
林月如挺剑奔上前,道:“金蟾鬼母,我不知你有多少委屈,杀人便不对!”
金蟾鬼母道:“哼,我见了你这种美貌姑娘,更加厌恶!拿命来!”
金蟾鬼母掌风含着剧毒,往林月如挥去,林月如侧身闪过,拧剑便刺,一连数剑,金蟾鬼母虽身负重伤,但身手俐落,林月如数击不得手,有点心焦,金蟾鬼母笑道:“小姑娘,我先杀了你,再取你面皮!”
她一爪抓来,腥气扑鼻,林月如差点作呕,急忙回剑自保,两人再度斗作一处,这回林月如以守代攻,拖延时间,金蟾鬼母受了伤,久战对她不利。
李逍遥与金蟾鬼母的儿子正战得激烈,虽然癞蛤蟆身体笨重,容易中招,但是不知为何它的皮十分坚硬,根本伤不到。
李逍遥有点心急,猛然想到老是攻它皮肉,徒劳无功,不如伤他双眼,或许可行。
李逍遥凝神备战,在那癞蛤蟆扑过来之时,身子一翻,跃上半空中,倒握宝剑,俯刺而下!
宝剑没入癞蛤蟆眼球中,那怪物吃痛,发出悲惨的长鸣,这声悲鸣令金蟾鬼母分心,叫道:“乖儿子……”
林月如趁机反守为攻,一剑封住了金蟾鬼母的方向,金蟾鬼母奔得太快,不及收足,胸前再中一剑,林月如顺势上挑,一剑又伤了她的颈际,金蟾鬼母知道无法脱身,又回身过来攻击林月如,但是她受伤更重,反应也比方才慢,林月如只顾抢攻,她已无法再还击。
这对癞蛤蟆母子比起李逍遥与林月如二人之前所对付的怪物来,实在不算多么高强,有了前几战的经验,李逍遥与林月如两人默契更好,已能更俐落地制敌,他们心中皆有数:再过几招就可以料理了这两个妖怪。
李逍遥刺瞎了癞蛤蟆一眼,再度伺机进攻,瞬间又得手,再度刺瞎癞蛤蟆另一眼,那癞蛤蟆两眼俱瞎,更见凶残,张大了口便吐出一股毒气。
李逍遥连忙翻身欲躲,却闪不过这巨大的毒气攻势,本以为非中毒不可,不料李逍遥只闻到一阵腥臭,自己却没怎样,微感奇怪,仗剑又攻了过来。
金蟾鬼母战况虽激,也知道儿子与李逍遥的作战情况,癞蛤蟆吐出毒气,已是将所有的真元都给吐了出来,李逍遥竟然没事,等于是大势已去。金蟾鬼母登时万念俱灰,一个失神,被林月如一剑刺进腹中。
林月如连忙抽出剑,金蟾鬼母扑向那癞蛤蟆,抱住了它,含泪道:“好……好……咱们……能……死在一起,也不算委屈了……”
那癞蛤蟆奄奄一息,身上渗出点点像油又像汗的东西,不一会儿便断了气。
金蟾鬼母见她儿子死了,竟流下泪来,温柔地轻抚着那癞蛤蟆,道:“……好孩子,你……你为我舍命,不枉费我杀人取精,助你修炼……这百年来,只有你……只有你不嫌我……”
话未说完,她已无余力,缓缓地闭目长逝。
林月如与李逍遥呆站了一会儿,都感到甚有几分恻然。
林月如低声道:“我觉得……她有点可怜呢。”
李逍遥叹道:“他们杀了这么多无辜之人,也是死有余辜。走吧!”
“等一下,逍遥哥,我听说成精的蛤蟆体内,有五毒珠。这种宝珠可以避百毒,是无价之宝呢?”
“是吗?”
李逍遥剖开蛤蟆精的肚皮,在腹内果然有一物发出柔亮的光辉。
李逍遥取出五毒珠,道:“此物也可济世救人,算是这两个妖怪的遗泽吧!”
两人步出山洞,赫然发现天色已变得明亮无比,万里无云,原先阴惨惨的山野,流露出翠艳欲滴的明媚来。
两人心情大畅,看来除去了金蟾鬼母母子,果然是正确之举。只不过为何金蟾鬼母会如此恨人,两人实猜不出细节,想来想去,大概是因为容貌变丑,被人抛弃,以至于如此愤世吧?
李逍遥与林月如翻过了山,眼看只要再往前走过一座小城,就可进入长安了,林月如脸色却变得有些不好看。
李逍遥随即想到刘晋元家就在长安,暗感到好笑,便道:“你到了长安有熟人,可不能再胡作非为啦?”
林月如怒道:“哼,我偏要干几宗大案子,让那个脓包活活吓死!”
李逍遥道:“说不一定他现在不在长安。”
“怎么说?”
“他不是说要回去禀告爹娘娶你吗?也许迎亲队已经上路了。”
林月如白他一眼,道:“让他白跑一趟,活该!”
城郊官道边,只有一间小店面,李逍遥道:“不知还有多久才有店,我们先吃点东西,打听打听。”
林月如并无异议,两人入店之后,只见一名少女正在抹桌,她身形纤巧,动作并不熟练。一见到有人,微微一怔,竟像觉得十分意外。
李逍遥道:“有人在吗?”
“啊……二位请坐。”
李逍遥与林月如双双入坐,那女子往内张望了一下,神情诡异,看看里面似无反应,才问道:“两位用餐还是住店哪?”
“上四道小菜,一壶酒。”李逍遥道。
“是,知道了。”
那女子连忙转身入内,林月如低声道:“我觉得有点怪,怎会让女子出来跑堂呢?看她的样子是心里有鬼。”
李逍遥道:“不会吧?也许是女子脸嫩,不好意思招呼客人。”
“嗯……”林月如张望了一下四周,道:“这间客栈似乎是新开的,去年我到京城,路过这里时没见过有这间店。”
“是吗?”李逍遥不以为意,此时店中只有他们两个,李逍遥心情颇佳,道:“这山中野店,别有一番风味呢。”
不久,一名妇人捧了菜碟出来,一见那妇人,李逍遥和林月如都有些吃惊。
那竟是他们在扬州城外遇见的那名苗人美妇,只不过此时换了汉人装束,望之有年若三十许的妩媚老板娘。
她一下子就认出李逍遥和林月如,笑道:“啊呀……又是你们,真是一对羡人的小夫妻,还是……小兄妹?”
李逍遥咳了一声,不回答她,道:“是你啊!好久不见了,原来你在这儿营生。”
那女子道:“真是有缘,敢问这位相公怎么称呼?府上哪儿呀?”
李逍遥道:“敝姓李,余杭县人。”
那女子道:“余杭人么……这么远的地方来的呀?嗯,我认识有人住在那儿呢。”
“哦?是吗?你不是苗人吗?怎么在这儿做生意?”李逍遥好奇地问道。
那苗人美妇道:“奴家叫盖罗娇,就这么叫我便成了。最近这几年苗疆战乱不休,许多人不是迁到岭南,就是来中原讨生活,我们想等到天下太平了再回故乡。”
李逍遥道:“难怪,难怪。”
盖罗娇道:“呵呵……不打扰二位用饭,我们这儿的茅台酒,是天下有名的,蜜汁火腿也是我们云南特产,两位喜欢的话,就尽量用。”
盖罗娇特别为两人各斟一杯,道:“请喝。”
李逍遥与林月如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这时一名苗女急忙从外奔入,道:“大姐!他们来了。”
盖罗娇点了点头,道:“嗯,我知道了。”说完,便望向李逍遥与林月如,林月如正觉奇怪,便身子一歪,昏了过去。
李逍遥暗惊,想道:“酒里有东西!”
可是不知为何,自己都没有感到什么不对劲,李逍遥心中立即一闪,便也学了林月如的样子,趴在桌上,装作昏迷。
只听盖罗娇说道:“真是不好意思,冒犯两位,唉,谁叫你们要在这节骨眼儿来呢!”
盖罗娇对苗女道:“赶快通知所有的人,大鱼入网了。”
“是。”那苗女立刻奔了下去,李逍遥侧耳细听,似乎有不少人匆匆奔过,原来方才埋伏了超过他想像的人在附近。
李逍遥微睁开眼偷看,只见盖罗娇率领着许多苗女,围在路口,将路中央的一小队男子包围了起来,那队男子则手持苗刀,戒备森严地将一顶轿子包围在中央。
一名白须老者走上前一步,冷然问道:“你们是白苗族的人?”
盖罗娇走上前一步,微笑道:“石长老,你不认得我了么?”
被称作石长老的那老人,就是在鬼阴山带走赵灵儿之人!李逍遥一见,心头猛跳,他知道若猜得不错,赵灵儿一定就在那轿中!
李逍遥屏气看着他们有何打算,决定伺机救走赵灵儿。
石长老一见盖罗娇,吃了一惊,道:“是你?我早该想到,连你都出面了!哼,阿奴那小丫头不济事,你也一样!”
盖罗娇笑道:“阿奴小小年纪,你们几个做叔叔伯伯的欺负她,还有脸在这儿说呢,我做她师姐的,再怎么还是得帮她撑腰啊!石长老,我说你们还是投降吧!”
石长老哼了一声,道:“你教的好师妹,这一路杀了多少我手下勇士?这笔仇早就结下了!”
盖罗娇始终笑脸迎人,与石长老的深沉严肃形成了强烈的对比:“唉呦,阿奴就是顽皮,不过,你们这些个大汉怎么可能输她?我看是让她吧?”
石长老冷笑道:“不必说这些了!你们白苗诡计多端,邪术阴柔,比男子还强,今日要怎么样,你直说了吧!”
盖罗娇笑道:“我们担心公主的安危,我想的啊,公主是个小女孩儿,还是得让女人家照顾,你们这些个男人笨手笨脚的,服侍不来。”
石长老道:“你想抓走公主,做梦!”
盖罗娇笑道:“那么你以为你们走得了吗?我说还是投了降,比较和气些。”
石长老怒道:“投降?我身为大王近臣,绝不向叛徒投降!”
盖罗娇突然高声道:“公主殿下,公主殿下,属下知道您就在轿子中。可否现身一见?”
李逍遥紧张地专心听着,但是轿中却只是一片沉静,什么声音也没有。盖罗娇疑心骤起,喝道:“搜轿!”
“做梦!”石长老一喝,所有的黑苗武士便一拥而上,与白苗女子厮杀了起来,盖罗娇轻轻一跃,欲上前掀轿,石长老一拐将她击退,封住了她的去路。
盖罗娇无法近前,喊道:“退后,放箭!”
众苗女纷纷跃出战围,接着只听飕飕接连数响,雨点般的箭,由周遭的屋顶、树上射落。
一时之间哀叫震天,众武士中箭倒地,还有些人连忙拾盾护身,但腿上也中了箭,难以为敌。
这时箭势稍止,盖罗娇喝道:“全杀了!”
那些苗女呼喊上前,手中钢刀往未死的人身上砍落,十分残忍俐落。
李逍遥在仙灵岛便已见识过苗人之间的屠杀,此时一见,更是心惊。
眼见只剩下石长老以及那顶轿还安然无恙,盖罗娇道:“公主殿下,叛乱者已屠尽了,请公主现身吧!”
轿内依然无语,盖罗娇想了一会儿,才叹道:“公主殿下,你的两位汉人朋友,属下也已经请到,现在就在客栈内休息,想必殿下很想见他们吧?”
轿中发出一声轻微的惊呼,一听见那声音,李逍遥心里马上大声呐喊着:“灵儿,是灵儿没错!”
轿中之人颤声道:“是……逍遥哥哥吗?”
盖罗娇道:“是的,奉我族族长之命,想请公主及公主的朋友到大理城做客。”
石长老叱道:“你们这群乱徒,想架走公主作为人质,我绝不让你们如愿!”
盖罗娇冷笑道:“石长老,你再神通广大,一次要对付我们这么多人,法力也终究是要耗尽的,您这么大把年纪了,犯不着为那残暴无道的巫王拼命吧?”
石长老吸了一口气,道:“哼!乱臣贼子,竟敢侮辱大王!”
盖罗娇道:“现在整个苗疆里头,谁不知你们黑苗的巫王听信谗言,修炼拜月教的魔功,以至于走火入魔,命在旦夕?他身后无子嗣以继大统,才想到十年前被自己亲手迫害而流亡出走的妻子女儿,哼,现在他求公主回去,可不想想,他还有什么资格求公主回去?”
石长老重重地一拄拐杖,道:“这是我族的家务事,外族无权过问!”
盖罗娇笑道:“外族?巫后娘娘原是我白苗大祭司,照我们白苗族的习俗,与丈夫离异的妻儿,自是归娘舅家养。公主才是你们的外族,是我们白苗领导者,最亲不过的内族。我等奉族长之命,迎公主回大理,乃名正言顺。”
“强词夺理!公主是我南绍王国惟一正统继承者,你们分明是想挟持她,来威胁我们大王!”
盖罗娇嗤之以鼻,道:“呵……威胁你们那个无用的大王做什么?他大权旁落,都听拜月教主的,我们威胁他,一点用没有。石长老,我们白苗族敬重您是个老臣,不如您与公主一同到白苗生活,安享晚年,如何?”
石长老浑身发抖,道:“呔!身为长老……就算死,也绝不叛主,更不会让你们如愿!”
盖罗娇笑道:“那要看你有多少本事,作这困兽之斗……”
石长老高举双手,身上红光乍现,地面隐隐震动起来。
盖罗娇脸色一变,喝道:“小心,摆阵!”
众苗女连忙奔行至各方位,石长老大声道:“领教老夫最后绝招!赤血毒焰……”
眼见隐隐将发的红光,就要在石长老掌间发出,天上突然射下一道剑气,击中石长老,石长老喷出鲜血,汹涌的掌气有如山崩海啸一般,席卷遍野!
“啊!”
盖罗娇被这股强大的真气击中,李逍遥只来得及看见盖罗娇鲜血狂喷,接着真气已袭扫而来,差点将这石屋给震垮,李逍遥被震倒在地,天边传出震动人心的大喝:“何方妖孽,在此逞凶?”
接着竟除了闷热的狂涛喷扫而过,还带着浓重的血腥气息,喷扫进来的沙尘土石中,竟全带着血肉!
李逍遥心中大急,但是根本无法起身站稳,他心里只想到:“灵儿?灵儿怎么样了?”
李逍遥奋力仗剑欲奔出去之时,天上那声音以极快的速度传近,喝道:“妖孽,饶你不得!”
轿中传出一声惊呼,分明是赵灵儿的声音。李逍遥才奔出一步,另一道挟带着刚猛真气的白光,横扫而过,逼退了李逍遥。
李逍遥一阵眼花,仍不顾一切地冲上前,却觉被一股雄浑无比的真气罩顶,便眼前一花,什么都不知道了。
不知过了多久,李逍遥才慢慢醒转,四下里寂静万分,但是放眼看去,这是一副何等悲惨的景象!
野店外地上布满黑苗、白苗两族族人尸体,原先石长老所立的地方,只余下一大片赤红色的血焰在地,一顶破毁花轿翻倒一旁,轿内空无一人。
同样是苗人,死的死伤的伤,这景观让李逍遥阵阵心惨,说不出话来。
不一会儿,李逍遥听见轻微的呻吟声,连忙起身查看。
盖罗娇躺在较远之处,身上满是鲜血,挣扎了一下,缓缓撑起身子。
李逍遥奔上去,扶起了她,道:“这……这是怎么一回事?”
盖罗娇又喷出了一口血,喘着气道:“没……没什么……”
李逍遥急问:“灵儿呢?灵儿为何不见了?”
盖罗娇苦笑着摇了摇头,无力地抬起手来,拭去唇边鲜血,李逍遥见她的伤如此之重,有点担心她会死,道:“你……你伤得这么重……”
盖罗娇道:“……死不了的……有人先伤了……伤了石长老,否则……呵!我早就……”她的美目一扫地上的尸体,虽然还强颜为笑,却不禁打了个冷颤。
李逍遥这时也才能回想起刚刚可怕的经历,虽只短短的片刻,但是却像面临世界末日一般,血雨横飞,无火之焰弥漫天地。
盖罗娇说得不错,要不是先有人半路闯进,伤了石长老,他的绝招之下根本不会有人生还!
盖罗娇见李逍遥眼神中对她亦颇关心,愧意略起,苦笑道:“呵……真不好意思,对你们下了迷药……不过,我……我没有恶意。”
李逍遥轻叹了一声,道:“我知道。”
盖罗娇道:“我……我们是为了不想让你们介入这场战斗,所以使了一点手段……”
李逍遥听她说话的声音越来越低,十分忧心,道:“别说了,你先养养精神……”
盖罗娇虽然有气无力,却还是笑着,道:“……我说了……死不了……,你……你急着想问什么,我很清楚……”
这时,林月如也已醒来,茫然张望,一见死伤遍地,大为震惊,急忙顺着声音的方向奔了出去,见李逍遥身上沾了点点像是溅上的血与沙土,与一身是血的盖罗娇正在说话,便站在一旁静静听着。
盖罗娇停了一会儿,续道:“我……我看见公主殿下她……被那位伤了……伤了石长老的人……带走了……是个……青衣白发的老道士……”
“青衣白发的老道士……”李逍遥直觉想到剑圣,但也不知是不是他。
盖罗娇苦笑道:“那位老道士自称是独孤剑圣,我……我中了石长老的赤血毒焰,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殿下……没想到任务没完成,还把事情弄成这样。看来……我……我只有回大理,向族长请罪了。……二位,得罪之处,多请见谅了。”
她勉强撑起身子,一跛一跛地离去,望着她的背影,李逍遥扼腕长叹,道:“眼看着灵儿就在我们身边不远,却又这样分开了!”
林月如安慰道:“剑圣前辈为人正直、嫉恶如仇,向来为武林同道所敬仰。灵儿妹子既然被他所搭救,应该是福非祸。李大哥……我们应该可以放心。”
“唉!希望如此。只是……”
林月如道:“这里离京城不远,我们还是先到长安再说,好不好?”
李逍遥心绪缭乱,也无计可施,便点了点头,先到长安再作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