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圣凝视着萧武。
萧武不避开剑圣探究的目光，昂着头，坦然一笑。
剑圣的眉头紧锁在一起，缓缓问道："你为何要进入锁妖塔？"
萧武淡笑，他抬头看了看锁妖塔，修长的双眸中闪烁着复杂的神色，良久不语。
剑圣却也没有接着追问，他转身，目光瞥过一旁的闲云和萧遥，又看到两个固执的后起之秀，亮如明星的双目也涌上几许疲惫之色，一声重重的叹息从嘴中流泻而出，"罢罢罢！你们好自为之吧。"一甩袖，竟回身向外掠去，再没回头。
背影依旧英挺高大，却添了几许沧桑无奈，真正如一个疲惫的老人，而不是那个武林第一人。
他离开，并不是真的为了萧武的恳求，只是因为他那个武功尽废的忤逆徒弟。
--否则以他的身份地位，又天下有何事物能威胁到他？
闲云垂下头，咬牙，说不出话来。
"你们要好好在蜀山派学习。"当年老人收留他们几个师兄弟时难得流露的慈祥笑容在闲云回忆中渐渐摇晃，慢慢模糊不清，最终破碎。
白云苍狗，当年的稚嫩孩童已经长成，再不是老人羽翼下的顽皮徒弟。
这个威严的掌门人终究不是那个会在冬天里慈祥微笑的寂寞老人，而这个守诺的道士终究也不是当年懵懂的蜀山小徒了。
但闲云只愿，还如当年。
闲云望着老人的背影，气息絮乱，那一瞬间，他真的想哭，眼睛却干涩得容不下一滴泪，他张口想大笑，口中喷出的却是一口血。
闲云，这个不肖之徒……
"闲云！"身后的萧遥惊呼，刚要上前扶闲云，却被闲云挥手挡开，他单手擦掉嘴边的血迹，右手撑着结界，冷眼看向已经站起的萧武，"萧小子你倒是好手段，这么厚着脸皮地软硬兼施，说吧，你真正的目的是什么？你--又想进锁妖塔做什么？"
萧武弹了弹衣衫上的灰尘，闻言挑眉一笑，不屑冷哼道："我为什么要告诉你？有这个必要么？"
闲云突然灿烂一笑："……别告诉我是为了如月哦……"
萧武噎住，一向精明的脸上闪过狼狈，目光顿时一寒，心上骤然涌起的杀气被他不动声色地掩饰掉：他低头冷声道："你，怎么会……"
闲云大笑："原来你真是十年前赤焰家的那个小屁孩……哈，十年没见，竟依然那么欠揍啊……"
萧武真正露出个愕然的表情，他侧头想了想，坏笑又爬上他的脸，他指着闲云道："我想起来了，你就是十年前那个……有断袖之癖的乞丐！"
后面的萧遥当场狂笑，被闲云一脚踩下，闲云狠狠地冷眼扫过去："……别说这些有的没的，告诉我，你进锁妖塔是否是为了如月？"
那种人也会有重要到必须去救的人么？冥雪轻轻皱眉，看着萧武，却见萧武淡淡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是的话，我可助你。"闲云撇嘴道。
萧武眼睛一亮，笑嘻嘻地："当然是啊，前辈你可要说话算话哦……"有蜀山弟子相助，自然事半功倍，这笔生意不赚就赔大了。
"不过我现在在维持这个口子，肯定是无法再打开一次结界了。"闲云淡淡道，"要你自己想办法。"
"无妨！"萧武一挥手，一双狐狸眼儿又转到冥雪身上去了，笑吟吟道，"有冥雪兄在，足以成事……"
看到冥雪的手又滑向腰间的剑，萧武立刻道："先别急得砍，冥雪兄，你先考虑一下我刚才说的事情……"
"我和你没什么好说的。"黑衣少年冷淡道。
萧武挑眉，望向锁妖塔，大叹："唉，可怜的雪心姑娘，据说锁妖塔里都是些凶恶的妖怪，她又那么娇弱。李逍遥一个人又没法保全两个人，她的身边又没有别的人保护，随时都会有性命之忧……真是可怜啊……"话未毕，他从容的一侧头，躲开了一把短小的袖里剑，还朝脸色铁青的发剑之人一笑，"我说得对吧，冥雪兄？"
冥雪咬牙不语。
萧武接着道："可惜灵剑山庄的祖训说庄内之人不能进锁妖塔，为了整个庄的人，你当然不能随心上人而去，想爱不能爱，想舍弃又不能舍弃，真是可怜啊，冥雪。"
冥雪的手紧握成拳，骨节泛白："……你怎知……"
"呵，上次在扬州花钱买的幽灵飘资料里面有啊。"萧武邪邪一笑，"冥雪兄，我说你何必这么执著那条规矩呢？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就算你进了锁妖塔，只要不见冷羽珏，也不算犯了祖训，叔叔，你说是吧？"
萧遥冷哼一声，没有搭话，算是默认了。
萧武笑得灿然，向冥雪伸出手："我们一起合作，进入锁妖塔，然后各取所需，如何？"
冥雪望了望锁妖塔，不语。
良久，冥雪一动。
他果然还是答应了，萧武大喜。可冥雪丝毫没理会他伸出的手，修长白皙的手紧握成拳，做了一件他一直想做的事情：他利落干净地揍向那张欠扁的狐狸脸，一拳把他打翻在地。
冥雪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地上哀哀叫痛的狐狸，面无表情地擦了擦手，然后冷声道："好。"
"可是，没有蜀山弟子帮你打开结界，你怎么能进去？"萧遥挑眉，一脸的似笑非笑。
萧武捂着脸站了起来，委屈地看向冥雪，后者丢给他一个冷冰冰的眼神，萧武很识趣地站到一边去，听到萧遥这么问，他揉了揉脸，然后又扯出笑容："二叔呀，你难道不知道这世间有个宝物，看起来没有什么用处，但对这结界出奇地有效呢……"
萧遥皱眉想着，突然他面色变得苍白，他不可思议地看着萧武："你该不会要……"
"有无不可呢？"萧武耸肩，昂着头，一派潇洒自然。
"你疯了。"萧遥喃喃念道，"如果你那样子进去，你不可能活着出来。"突然抬头看了冥雪一眼，然后闭上了眼睛，"原来如此。难怪你坚持要冥雪也进去……"他叹了口气，几乎以一种古怪的眼神看着萧武："你哪里来的自信这一定会成功，若是你输了，后果会怎样，你应该很清楚。"
萧武嗤之以鼻："这我早就知道了……但是既然是赌，总该冒点风险吧？而且……"他转了转眼珠子，"我可不认为亲爱的二叔会在乎我的生死吧？"
萧遥轻哼："随你便吧。不过，萧武，要是你因此让冥雪深陷险地的话……"他淡淡笑了起来，"我可不想象不出我的侄子会出什么事情啊……"
萧武眯起眼睛，眼珠子转了转，又移步到冥雪面前："冥雪，我们在进去之前，再来个协定吧……我在进入锁妖塔之后绝对不会做出不利于你的事情，在必要的时候我也会帮助你，但相对的，进入锁妖塔之后，你要在任·何·时·候·保证我的安全。"
"不要。"很干脆利落地回答，让狐狸脸有点挂不住了。
"你没得选择。"萧武轻轻笑了笑，"你不知道怎么再次进锁妖塔，你不了解所有有关于锁妖塔的事情，你不知道进去之后你将要面临的是什么。而我，我拥有所有能够搜集到的有关于它的资料--你肯定需要我的帮助，冥雪。"他轻笑着，"而我，我要的不过是你保证我的安全罢了。这并不难，因为你该知道我的武功虽不及你，但也不会差，所以你的任务相当得轻松。不是吗？"
冥雪侧头看他，他皱着眉，脑袋里有个声音告诉他，这只狐狸又在骗人，但从中他找不到一丝破绽--的确，这生意对他来说有益无害而且是必须的。
"好吧。"他终于松口。
萧武满意地微笑，表情像足了偷了腥的狐狸，他眨了眨眼，转身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小木盒，走上前去，道："闲云，二叔，你们可以让开了。"
让开？怎么可能？闲云一愣，身后的萧遥却一把把他给拉开了。
闲云的手一离开结界，结界的缺口立刻开始愈合，萧武马上走上前去，打开盒子，单手把盒子的口压在缺口上。
"砰"的一声巨响，一抹比上次红光从缺口开始向整个结界蔓延，狂风再次从缺口扫荡过来，巨响从地下闷闷传出，冥雪有些站立不稳，他的眼睛被一片红光刺得无法目视。
四方云动，浓重的阴霾翻滚凝聚，瞬间遮住了所有颜色，头上的天地陷入无尽的黑暗里，这黑暗把那一片在结界上闪烁的红色沉得更加耀眼。
这感觉不对。冥雪模糊地想着，这感觉与上次闲云打开结界时的感觉不一样，与其说是破坏结界然后再打开，不如说是让整个结界融入到这天地中间去。
冥雪摇晃了一下，想摆脱这种压抑的感觉，突然听到耳旁一个声音急切道："快进去！"听声音似乎是萧武，但他的声音如此嘶哑低沉，好像说这句话耗费了他最后的力气。冥雪勉强打开眼睛，看到一个人影站在缺口上，摇摇晃晃，似乎是萧武，但他来不及细想，运起真气，大步向前跨，跨进了那片耀眼的红光中，并且顺便把萧武一起推了进去。
冥雪闭上了眼睛，感觉狂风在旁边肆虐，有什么东西在撕扯着他，让他晕眩地想吐。
雪心，她进来时也这么难受么？他模模糊糊地想着，身上难受的感觉慢慢减轻，直至不见，他松了口气，重新睁开了眼睛，看到了一个陌生的环境。
他皱了皱眉，想起他应该还有个糟糕的同伴，于是他转头，看到了他最不想看到的一幕：那个萧武正浑身是血地躺在他的脚边，正冲着他虚弱地微笑，他咳嗽了几声，模样很狼狈，但眉宇间有着狡黠的笑意："冥雪兄，很遗憾，咳，我的武功现在全没了……"
冥雪想起自己的诺言，不由暗骂一声，他终于明白他又被狐狸耍了一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