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他妈的给我快点!”小个子拎着匕首砍断前面的一根藤条后,气急败坏地回头喊道。
“闭上你的臭嘴,美国佬。”后面的池上不客气的回应道。
“你说话小心点,我可比你的阶级高。”小个子用匕首点点自己的下士肩章说。
“就比我高一级,你神气什么?”池上不甘示弱。
“军队里说话做事可是要看军衔的,在你们日本就没人教你吗?”
“你无权评价日本。”
“你以为我愿意管你们吗?嘿,你脑袋上是什么?”小个子隐约看见池上的头盔下面有白色的布条。
“用不着你管。”池上没理会小个子,从他身边走过。这回小个子从下往上地看清楚了,池上的头上绑着一个白布条,布条在额头的位置画了一个红色的实心圆——那是日本国旗的象征。
“你把那东西给我解下来。”小个子把匕首插到旁边的树干上,倒出手拽住池上。
“你管得太宽了吧!”池上有点忍不住小个子的到处找茬了。在上飞机前,大田曾跟他说过,现在他们的“敌人”是支那人,所以跟美国人尽量不起冲突,遇到分歧也要忍让。但是,本来就一肚子火的池上在小个子紧逼之下真有点控制不住了。
“我不允许我的下属有任何异样的装饰!”小个子说着就伸手要把那条布解下来。池上本能地偏了一下头,小个子恼火地甩了一下手,打掉了池上的头盔。
“你想打架吗?”池上彻底地火了,他挣开小个子抓住自己的手,恶狠狠地喊道。
“好啊!”小个子索性也摘掉头盔扔在地上,然后又解开了自己的武装带、护甲背包等物什。“妈的,我早就看你们这些日本狗屎不顺眼了,上次没机会教训教训你,这回你倒送上门来了。”
池上也开始骂骂咧咧地解着自己身上的东西;从下飞机开始,他就被眼前这个讨厌的美国人呼来喝去,骂得体无完肤,火气早就快把他烧炸了,现在终于可以发泄了。在小个子的挑衅下,大田跟池上说的那些话已然完全没了作用。正当池上忙于自己身上的累赘的时候,小个子已经轻装上阵,一记直拳打在日本人的鼻子上。
“唔……”池上痛苦地倒在地上,双手捂着鼻子。刚才小个子那拳属实狠了点,池上感到脑子嗡嗡的,整个脸以鼻子为中心辐射性地麻痹开来,热乎乎的鼻血流了出来,鼻腔里像重感冒时鼻塞一样难受。池上不知道自己的鼻子是否还有骨头连在头骨上,试探地摸了摸,好象鼻梁还是鼓的,没有塌掉。
“卑鄙小人,你他妈的偷袭我。”恼怒的日本人躺在地上甩掉身上最后的护甲后,哧溜地爬起来,边抹着鼻血边冲美国人大骂。
“去死吧,你那装模作样的君子作风让我感到恶心。有本事就上来把我打倒,别在一边跟个女人似的废话。”
“好,这是你自找的。”池上看了一眼手掌上的鼻血,愤愤地冲上去就抡了一巴掌。小个子一闪躲了过去,趁对方重心还不稳,抬手就是一记下勾拳;池上也不白给,顺势往小个子身上一靠,没等那拳头加上速就把它挤住了;小个子另一记摆拳随后跟上,池上抬起胳膊挡住,然后两只手同时抓住小个子的肩膀想把他提起来再摔出去,可小个子也抓住了池上的胳膊,立刻两个人扭打在一起。
“混蛋,你们这些该死的美国佬,我打死你。”
“少说大话,他妈的,你们这些日本人就会骗人。”
“啊,混蛋,卑鄙,你敢踢我下面,我饶不了你。”
“呸,白痴,你以为这是拳击啊?真是头猪。”
“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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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休息一下,好么?”西蒙回头微笑道。
走在后面几米远的泰戈尔面无表情地看了看,来到一段倒下的树干上坐下,算是回答了对方。
西蒙干笑了一下,走到另一段树干旁坐下。
1月,在北半球应该是最冷的时候,但在赤道附近的哥伦比亚雨林,什么春秋冬都不成立,这里只有夏天,雨林茂盛的夏天。阔叶植物上蒸腾出来的水珠不断地下落,滴在两个静悄悄的士兵身上,发出微弱的“噗、噗”声,除了这些,四周是一片寂静。
在静坐了几分钟后,西蒙无聊地从口袋里掏出烟。
“抽烟么?”
“不,谢谢,我不会。”泰戈尔很专注地四下观察,根本没看西蒙递过来的东西。后者自嘲地摇摇头,自己点上一根,暗想:不错,四个小时了,他终于说了一句话。
“不想聊点什么么?”西蒙打算趁热打铁。遇到这么一个不爱说话的主儿,西蒙算是苦大了,走了几公里,都是自问自答,泰戈尔就是一句话都不说,跟着西蒙转悠。两个中士,平级,却成了一个人指挥,另一个无条件地“服从”。西蒙自认是个不甘寂寞的人,除非是有行军要求,否则他总会在行军时找点小话说说,可今天成了他自己的单口相声。无聊,西蒙现在脑子里就这一个词。记得这个印度人跟小孩在一起的时候很健谈啊,怎么到自己这却成了哑巴?我又没得罪他。西蒙想不明白。不过亏得自己脾气好,他想,若是爱德华在这早就火了。唉,也不知他跟池上在一起怎么样了,应该是嘴里骂个不停吧,没准还能打起来,真是让人头疼的脾气。但愿他能通过测试……
“聊什么?”半天泰戈尔才回答,西蒙像突然发现金子一样把自己从思绪中拔出来。
“恩,聊点个人话题啊,不知道你喜不喜欢。”看到泰戈尔没说话,西蒙又说:“比如你的家庭,还有家人。”
“我没家人,所以也没家庭。”泰戈尔冷冷地答道,眼睛又开始四处看。
“不可能吧,你父母呢?”西蒙先一楞,然后又笑呵呵地问道。
“死了。”
“呃,我很抱歉。”西蒙脸上一热,觉得自己像被扒光了衣服扔在自己暗恋的姑娘面前一样尴尬。
“没有用。”
“什么?”
“你的道歉没有用,”泰戈尔把脸转向西蒙。“我的父母是死在你们美国人的核弹之下,就算你们美国人一起道歉都没有用。”
西蒙还想说点什么,却不知道怎么开口。看见泰戈尔又把脸转向别处,西蒙感到自己算是尴尬到极点了。
“我真的很抱歉。”西蒙低下头,小声道。
没有回答。
天上隐约响起了雷声,预兆着雨林几乎每天下午都会出现的暴雨又要来临了。
“该走了,赶在下雨前我们还能多走点。”泰戈尔站起身,整了整衣装,看了看还在低着头的西蒙,转身走了。
西蒙听到泰戈尔离开的声音,站起身跟了上去。与刚才不同的是,这回是泰戈尔带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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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死,要下雨了。”霍克抬头看了看只能透过树冠间的缝隙窥视到的狭小天空。“大田,我们该走快点了。”
日本人低着头,一脸茫然地走在霍克身后。
“大田。”霍克没听到回答,停下,转过身又喊了一声。
可大田像个聋子一样,依旧低头走着,甚至连霍克已经停下都没发现。霍克看到灵魂出窍似的大田从自己面前走过,有点无奈地叹了口气。
“上等兵大田友三!”霍克高声喊道。头顶上,惊飞的鸟拼命地扇动翅膀,带下片片飘落的树叶。
大田犹如触电一样从神游中惊醒,灰着脸慢慢转过身,“是,中士。”
“你在想什么?”霍克说话间走到日本人面前。
“没什么,中士。”大田又低下了头,仿佛是个刚因为打坏了盘子被父亲训斥过的小孩子。
霍克示意继续前进。“你是个狙击手,在丛林中行进,你明白走神意味着什么。”
“是的,中士,对不起。”
“你很不服气是么?”霍克边走边说,机敏的眼睛警觉地观察四周的动静。虽然是测验,谁知道默菲会不会在行进中增加例如偷袭、陷阱之类的难度,而且任何人也难保这附近会不会有地上“自由阳光”组织的潜伏分子。
“什么?”
“你对你被降级和关禁闭感到不服气是吧?”
“不,中士。”大田本来想予以肯定的回答,但他还是忍住了。谁叫自己犯了众怒,现在还是本分点好,何况对方既是自己的上司,又是那支那人的好友。
“真的不?”霍克看看他。
“真的。”
“但愿如此。不过你若真有什么想法,还是说出来的好。我可不想你再出现类似的状况。”
“我……”大田犹豫了一下,感到霍克并不是像有些美国人那样为了护着那个支那人而找自己麻烦,便狠下心来说:“我只是不想别人介入我们日本人和支那人之间的事情。”
“你还不明白吗?”
“什么?”
“默菲手下留情了。按照你的所作所为,默菲完全可以在训练场上就把你崩了,可他没有,你还不明白为什么吗?没人愿意介入你们两个国家之间的冲突,可我们现在是在一个阵营里,凡事都要忍让。他已经对你们忍让了,你们也得忍让,明白吗?”
“他是在收买人心,想让我们感激他,从而向支那人服软。这对别的什么软骨头民族或许有用,可对我们大和民族不会起任何作用。”大田那种强烈近似于疯狂的极端民族思想让他在听完之后也有些压制不住了,于是他放肆地把自己的想法倒了出来。
“听着,我不想知道你们那个什么民族思想。作为你的直属长官,我有权命令你在我的班里老实点。你们是一个战壕里的同伴,而不是两个阵营的对手。我不奢望你和小孩能成为朋友,但你们绝不允许成为敌人。听见了没有?”霍克也无法忍受大田那变态而狂妄的民族论,撕开脸皮吼了起来。
“没门,中士。”大田有点讥讽地看了霍克一眼,转身走开。走出几步,他头也没回地说:“如果你想离开‘猎狗’,并上盟军军事法庭的话,就赶快毙了我;否则,”他停住回过头,用更加讥讽的语气说:“我早晚会在上了战场之后崩了那个支那小畜生。”
看着远去的大田,霍克抖着嘴唇骂道:“真他妈的是头蠢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