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语气很平静,只有对自己的目标极为坚定并且抱有必死之心的人才会用如此平静的语气谈论死亡。因为他对自己最终的归宿已经毫无畏惧,并且毫无疑惑。
连自己的生命都可以舍弃,还有什么不能舍弃?为了胜利这种人会不惜一切。我真的可以放心地把卢克西交给他吗?
我说出自己的疑惑。这种问题不能藏在心里,当面直说会比较好。沙葬依旧用那种平静的语气说道:“暝也说过,我们不能承诺一定保证那个暗精灵女孩的生命安全。但是我可以保证,如果她死了,我一定替她偿命。”
我还能说什么?如果死两个天族人能让卢克西活过来,我不介意亲手杀他们一千次。尽管我愿意将他们视作朋友,但是卢克西是无可取代的。
我又想起六年前被卢克西所杀的那两个天族人。他们也是暝和沙葬的伙伴,他们是不是也跟暝和沙葬一样,为了自己族人的解放而不惜一切?我想是的。为了找出卢克西,他们甚至不惜引发那种规模的混乱。也许他们和暝,和沙葬一样,都有勇敢而高贵的心灵,但是无论如何他们已经死了。现在回想起来,当时他们或者并没有真的要杀死我——假设他们的实力和暝与沙葬接近的话。我曾经在相当接近的距离下当胸挨了一木仓,但是修养一段时间就康复了,只在胸前留下一小块伤疤。或许开木仓的那个天族人只是想击昏我所以才用了威力较小的子弹,否则那一木仓足以要我的命。
然而卢克西杀了他们。
不。我告诉自己。卢克西不会杀了他们的,卢克西比任何人都要善良,她绝不会去伤害别人。杀死那两个天族人的是卢克西身上的鬼神,而这鬼神,又正是天族人自己植入卢克西身体的。他们只是承受了自己恶行的后果。
这样想,真的可以令我不再那么愧疚么?或者,这只是我自己在欺骗自己?
“阿甘佐。”暝叫出我的名字:“你在想什么呢?一脸的严肃。”
我说出自己的想法。暝笑了:“人的一生中总会做一些错事。而人与人之间的分别就在于对待错事的态度。有的人会欺骗自己,把过错推诿给别人;有的人会尽力弥补,来挽回错误的后果。你是哪一种人呢?”
我没有回答,我无法回答。
“我相信你是第二种人。”沙葬拍拍我的肩:“你若是第一种人,你早就杀了暝。如果你想弥补自己的错误,也想让卢克西弥补她的过错,带我们去找她。”
“卢克西没有错。”我站起来:“你们也没有错。我们之间没有是非对错,只是立场不同。”
如果我是天族人,我会做出和你们相同的选择;如果你们是我,也会和我做出相同的选择。
“我带你们去找卢克西。但是如果卢克西不愿意去天界。你们不能强迫她。”我望向虚祖的方向。当然,我看不见遥远的虚祖,更看不见卢克西。我的目光被苍天与大地之间交界的一线所吞没。
暝躺着没动,过了很久他才回答我:“对不起,阿甘佐。在这件事情上,我们不能给你任何承诺。”
于是我们决定第二天回虚祖。去找卢克西,去迎接那未知的命运。
当天晚上,旅馆里又来了一位客人。
漫天的晚霞下,一辆四轮马车停在旅馆门口。车上的客人付了车钱,慢慢走进旅馆的大门。这时我们正在一楼的大厅里吃晚饭。
那人个头很高,但是很瘦。全身都罩在一件宽大的连帽黑斗篷里。尽管看不见脸,但看那走路的样子,应该是一个女人。
这兵荒马乱的年月,一个独自旅行的女人,是很引人注目的。她看都不看我们一眼,径自走向柜台,道:“给我一个房间,要在楼上的,不要面对大街。”
她一边说一边优雅地把兜帽推倒脑后,露出顺滑柔美的一头秀发。
我看到了她的面孔。她有一双玫瑰红色的美丽眼睛。
看到这双眼睛的同时,我“啪”一声捏碎了手里的杯子。
帕丽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