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O朝霆香港总部会客室。身为公司主人,谢霆锋在这里总是很自在,员工没人会当他是明星(图/本刊记者 方迎忠)
早在还是襁褓里的婴儿时,他就被媒体追逐。后来他成长为演技与勇气令人叹服的演员、婚姻与爱情饱受窥视的巨星。谢霆锋,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1958年,奥里亚娜·法拉奇在好莱坞的名利场里打了个转,写下《好莱坞的七宗罪》。在那本书中,她写道,“演员们很可怜,尽管他们赚的钱并不少,尽管他们是‘卓越的’、‘难得的’,可是,没有一个人尊重他们本人或者他们的私生活。我经常从电影巨头们的嘴里反复听到这样一些话:‘世界上存在3个等级的人:男人、女人和演员。’总之,在好莱坞,明星不是人,而是一种合成的产品,是由化妆室、广告、报刊广告*****、制片人、出品人和记者们打造出来的产品。”
半个世纪后,造星工厂的流水线已经不仅仅只存活于好莱坞,在伦敦,在东京,在香港,全世界的明星像从一个模子里生产出来,由精密的流水线工序打磨而成。他们的使命是被观看、被消费、被赏玩、被想象。在这个娱乐至死的消费时代与信息社会,明星日益成为媒体和大众窥视的对象。 生于明星世家的谢霆锋,一生好比真实版《楚门的世界》。他说,“人生中可供选择的路,有时并不是太多。”被称为香港最著名家庭的谢家,也已经坦然接受了自己生来就要娱乐众人的宿命。小孙子Lucas,年仅5岁,就已经知道要提防狗仔队。 这次,面对一生中没有一天不被镜头追逐的谢霆锋,我们试图探寻,在明星这件商品背后,谢霆锋是个什么样的人。他能在多大程度上掌控自己的人生。在我们熟悉的那些标签式的符号下,我们又真的认识谢霆锋吗? 翻阅过去32年连篇累牍的报道,我们也许能了解到许多发生在他身上的事。 但了解一个人,与理解一个人,仍然相去甚远。谢霆锋 我比从前快乐 稿源:南方人物周刊 | 作者:本刊记者 马李灵珊 发自香港
“入行十几年,我除了多了两个孩子,其他都没变。 有人说,你演《逆战》真拼命。
我说,你可以看1997年的《古惑仔》、1999年的《**新人类》,我他妈的一直这么拼命。只是你们一直在聊王菲,一直在聊张柏芝,你们忽略了我根本十几年他妈的没变过。一直到现在,我断了这么多根骨头,你们才开始说,原来你这么拼命。去你的”
1 你愿意做谢霆锋吗? 这是采访完谢霆锋后,我对见到的第一个人——一个的士司机问的第一句话。
谢霆锋,不足32岁,第一个80后香港金像奖影帝,前亚洲唱片最高销量男歌手,英皇娱乐一哥,资产超过六亿、香港市场份额过60%的后期制作公司老板,爸爸妈妈前妻妹妹都是明星,住豪宅,开名车,穿着拖鞋去便利店买瓶饮料都可以上报纸头条。世人辛苦,追名逐利,他却早早稳坐名利场中央,像手持权杖的王子,天然地万众瞩目,天然地被评判、观赏、品头论足。他不用追逐名利,只用站定,名利就会像磁石一样牢牢吸附上来,甩也甩不掉。 谢霆锋一早就懂,为了这个与生俱来的名利,他得付出代价。
19岁那年,谢霆锋写了一首歌——《末世纪的呼声》。他写道,“谁天生拥有一切吗,谁天生喜爱听到假说话?谁甘心一世给雨洒,谁高声呼叫听不到也罢?”32岁的他,还是牢牢记得这首歌。
在旁人眼里,他仿佛“天生拥有一切”,因此他活该被放在显微镜下。加上他谈过著名的恋爱,撞过车,甚至还坐过几天班房,又经历了一段轰轰烈烈的婚姻,所以他得接受一年365天在报摊看见自己的脸,垃圾桶里的废弃物都会被狗仔捡回细细翻检,接受每一段感情大白于天下,每一句话都被翻来覆去解读。他戴墨镜不笑,是摆酷虚伪不尊重别人;他摘下眼镜挤出笑容,是做作讨好会演戏。他曾经做什么都错,即便他自认为什么都没做,也还是要承受责骂。而他的所有成就,也都会因为那个不一样,被折损了难度,湮没了拼搏。
中年的士大叔“嘿嘿”干笑两声,并不正面回答我的问题,只是一再说,“做谢霆锋,好辛苦啊。”他的人生,并不那么值得羡慕。
2 谢霆锋一走进房间,空气立刻变得凛冽起来。 他和你握手,手从半空中斜而缓地劈下来,像是要劈开所有的流言,不迭声地说着你好你好你好,接连三声,唇边挂着隐隐的笑。这是老套的寒暄方式,承袭自谢贤,既客套又认真。 此刻我们正身在PO朝霆香港总部的一间会客室内。身为这里的主人,谢霆锋有资格,也理应如此,以一个被设计出的完美CEO形象出现。
一个月后,网络上开始疯传3段他的视频,一是他在香港科技大学以亚洲商业领袖的身份演讲;一段是他以艺人身份参加美国综艺节目《全美超模大赛》,担任评委;还有一段是他为诺基亚新款手机拍摄的微电影。在这3段视频中,他能说一口流利的英语,会说笑话调节场上气氛,应对自如,风度翩翩。他以统一的形象出现:一个成熟、自信又成功的男人,起初他怀有一个梦想,并为之奋斗,隐而不宣,最终他从那些窠臼中挣脱而出,破茧成蝶。这与一个月前大阔步走进那间会客室的谢霆锋,是同一种状态、同一个形象。
3段视频让他收获了人生的新一波赞誉。2008年的那场风波中,他从始至终说过最重的一句话不过是,“他(陈冠希)有什么话跟媒体说没用,直接跟我说,哪怕是一个短信,男人嘛。”表现得成熟、稳重而有风度。那年,他还作为稀有的几名港台艺人代表之一,参加了“5·12”地震后央视举办的筹款晚会,又在奥运开幕式后的文艺演出中与成龙一起亮相。在内地,他正式拥有了主流话语体系所界定的正面、积极的明星形象。
人们惊异于他们眼中曾经叛逆的青年回归传统,从“劈腿犯罪只会炒作的小孩”变成“好丈夫”、“好爸爸”,最后又在去年加冕为“实力派影帝”与“CEO”。
谢霆锋听了这些话,微笑起来,习惯性地弄弄鼻子,这个表情十几年未变。
他反问,“你觉得我变了吗?”
“没变。”
“是的,你知道的,我从不改变。入行十几年,我除了多了两个孩子,其他都没变。有人说,你演《逆战》真拼命。我说,你可以看1997年的《古惑仔》、1999年的《**新人类》,我他妈的一直这么拼命。只是你们一直在聊王菲,一直在聊张柏芝,你们忽略了我根本十几年他妈的没变过。一直到现在,我断了这么多根骨头,你们才开始说,原来你这么拼命。去你的。”
他突然发起狠来,神经质地一甩手。左手无名指以一种奇怪的角度耷拉下来,无法伸直。他没提,但我知道那是某次拍危险动作受伤后的礼物。
“身份就是身份,名号就是名号。如果我能扛起所有的身份,也觉得不错。但身份其实不重要,你能撑多久,你能扛多久这些身份赋予你的,这才是难度(所在)。其他(别人怎么看我),都无所谓。”话到结尾,声调突然低了下去,“无所谓”3个字像随时会坠落一样,变得晃悠悠的。
我让他用3个词来形容自己。他屏气凝神,思考了两秒钟,突然抬头直望过来,“谢霆锋。”
“是3个词。”
“谢霆锋,谢霆锋,还是谢霆锋。”他一词一顿,不容置疑。
婴幼儿时期的谢霆锋
曾经的“香港最著名家庭”全家福
3 他出生在1980年的秋天,其时谢贤正在赶拍当年的大热剧目《千王之王》。 8月29日当天,女主角汪明荃第一次上大戏,全套化妆衣着花了不少功夫,四十几个记者赶来采访。刚准备上戏,谢贤突然接到医院的电话,“你老婆要生啦。”
连戏服都没来得及换,谢贤一路向医院狂奔,身后是一串记者。“大家一听狄波拉要生了,谁还采访电视剧啊,都跟着我走了。我四十多岁了才有第一个儿子,电视台要罚我钱就罚,我不管,他出生我一定要在身边。”32年后,谢贤如是说。
一周后,谢霆锋的第一个杂志封面诞生。作为香港杂志封面年龄最小纪录保持者,他躺在谢贤与狄波拉的臂弯里,睡得正香。
此后,谢霆锋再也没能摆脱如影随形的镜头。每年他都要和父母妹妹一起,对着镜头笑容灿烂地做秀。13岁,已经有杂志正经八百地对他做深度访问,让他谈感情、谈家庭、谈事业发展。他只能抱怨,“有时候同学打电话来我家,说自己是影迷,觉得我好帅,想要我的签名,语气殷切,真好笑。”
那年岁末,拉姑再次带他拍杂志贺年照。在繁华的置地广场,他穿了一件咖啡色Adidas帽衫,硬着脖子就是不肯笑。“她让我笑,我不笑,她‘啪’地一巴掌打过来,‘你笑不笑!’我整个脸甩过去,还是不笑,她又一巴掌打过来。摄影大哥都傻了,在那里叫,‘拉姑拉姑你别打了。’我就是站在那里。我对她说,你给我一个理由让我笑,让我从心而笑我才肯笑。打到最后,他们终于明白,我大了,要走自己的路了。”
十几年后,谢霆锋说,“最开心的童年回忆是什么,我不记得了。反而记得最憎什么,就是影贺年相。”有次他和一班年轻人拍戏,非常快乐,只因他们教会了他玩大富翁。那年他24岁,以前从没听说过这款游戏。
谢贤和狄波拉再也没有为他安排类似的曝光,但狗仔队仍然蜂拥而至。为了躲避记者,他辗转加拿大、香港、美国三地念书,又去日本学了半年音乐。回港后,他下定决心,为了缓解家中的经济压力,加入香港飞图唱片公司(英皇娱乐前身)。那年,他16岁。
入行前夜,谢贤把他叫到身边,对他说,“这一行只要你一上台,就再也下不来了。你只能往前走。”
第二年,香港《壹周刊》采访他,问他打算做多久娱乐圈,尚未成年的谢霆锋回答:“一生一世。”
当一个人认清自己的命运后,接下来要做的很简单,反抗它,或是顺从它。不管他是否曾经暴烈地试图抗争,今天的谢霆锋说,“我曾经想过不生在这样的家庭就好了,但现在不会这么想了。我已经接受了这个命运,而且我父母是非常不错的人,所以,我接受了。我生命中所发生的一切,我都接受了。”
4 香江第一才子陶杰曾评价谢霆锋,说他“是香港的占士甸(詹姆斯·迪恩)”。 同样的话,狄波拉说过,林奕华也说过。
林奕华说,“他不是cool,只是confused(困惑)。
谢霆锋活过了詹姆斯·迪恩生前的年纪,全仗他在极速的边缘懂得及时刹车。”
詹姆斯·迪恩是战后的超级偶像,年轻、英俊,名片《无因的反叛》影响了几代人,却在二十出头的年纪死于车祸。他被认为是超级青春偶像。
18岁的谢霆锋,不敢想自己会像詹姆斯·迪恩一般受欢迎。他出道时,英皇公司为他专门举行“群星耀霆锋”典礼,谢贤好友悉数捧场,场面浩大,招致反感。
“我都是年轻人,换做我也不会喜欢这样安排出道的歌手。你凭什么啊?就因为你爸是谢贤啊,我是别人也会这样骂我。”香港人觉得他是“二世祖”,没实力,靠父母。
他的经纪人霍汶希还记得,刚出道时有一次陪他去红馆演出,主持人在台上说:今天要出场的有陈慧琳、苏永康、谢霆锋等人。一说到他,全场几万人“切”地喝倒彩。等到上场,嘘声更是不得了。“他下场时,和我正好四目相对,就这样定定地对望着。我眼角已经湿了,他也眼眶泛红——他没做错什么啊,为什么会被骂成这样。一切尽在不言中了,我们什么都没说,只是发誓一定要做到更好。”霍汶希回忆。
1999年,他推出国语唱片《谢谢你的爱1999》,凭电影《半支烟》提名次年金马奖最佳男主角,在内地,他和董洁牵手走上春晚舞台。他迎来了事业上的第一个高峰,以令自己惊讶的速度迅速蹿红。 他在台湾宣传时的唱片助理回忆,宣传《谢谢你的爱1999》时,台湾歌迷热情洋溢,谢霆锋却不理他们。她去质问谢霆锋,却发现他站在墙角,一个人默默不语,他说,“我还不习惯别人喜欢我。”
一个人习惯自己的好运气,总比习惯厄运要顺利些。2000年到2002年3年间,谢霆锋尝尽了少年得志的滋味。他一掷千金,购置顶级录音器材,在香港兰桂坊组建了价值数百万的录音室;他一度拥有3部法拉利,喜欢半夜和朋友游车河,享受极速的快感;在接受《时代》周刊访问时,他直接炮轰TVB,称香港没有真正的音乐环境,这一言论直接导致占香港电视市场收视份额90%以上的TVB封杀他数月之久,他扬言:我不在乎。
谢贤说,“他一出来这么红,好多人喜欢,他整个人就飘飘然了。当时他每次出来,经纪人找4个保镖跟着他,我看到报纸,打电话臭骂他,‘你神经病啊!’他们把他宠坏了,在我面前都有一点点嚣张。”
霍汶希则说,“他觉得自己生下来就入行,出道早,虽然还很年轻,但是他就敢看着我,不屑地问我,你做这行才几年啊。”
与谢霆锋合作过的台湾音乐人陈珊妮以谢霆锋英文名Nicholas写下一首歌,《尼可拉斯》。歌词中这样描摹谢霆锋,“你岂止偶像歌手,你岂止恶劣传说,青春要替你毁灭,嫉妒要随你不朽。爱恨都任你颠倒,全世界陪你堕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