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直到碰上一个和尚以前，我一直没有名字。 人们都说我是石头变的。也许吧，打自出生起我就不知道“父母”是怎样的一种人，从小孤零零一个人在花果山自谋生路。山里那些红屁股猴子老是欺负我没爹没娘。自从有一次一只老母猴抢走我的半只山果后，我就发誓这辈子一定要出人头地。 记不清是哪一天了，大概是情人节那天吧。我正在山里无聊地遛着，不小心碰上一群猴子，他们正嚷嚷着比试谁能跳到对面的瀑布里去。情人节跳什么瀑布！他们真有病！一只小猴显然看出了我的困惑，笑道，那瀑布后面有一个山洞，谁要是能越过那瀑布跳到洞里去谁就是老大。我揉揉眼，吓一大跳，但见那瀑布如千军万马奔腾而下，别说跳过去就是被那水刮上一刮也得脱十八层皮，真是一群红屁股弱智！果然，只听得“卟通”“卟通”两声，两只梦想着当老大的猴子一跳进瀑布就OVER了。 我想，对于我，这也许是一个出人头地的机会，可是那瀑布实在太吓人。罢了，罢了，我想，还是走人吧，不料身子却突然腾空而起，等我明白过来时我已经躺在瀑布后的山洞里了，就这样，我成了猴老大。原来，在我准备转身要走时，不知那个猴头从背后猛推了我一把。我没办法，就只好拼着命往前跳了。有时候，幸福就这样的逼人，躲都躲不掉。 老大的滋味真是不错，那些红屁股猴子每天都要对我三呼“万岁”，还有享受不尽的美味鲜果，唯一遗憾的是没有美人与我共享。 这种神仙般的日子过了几个月，我开始感到失落。有一天我到溪边散步，蓦然发现溪水中的自己身体竟然发福了。我一惊，狠狠心拔出一把猴毛，肌肤的痛让我倍觉荒废青春的痛感。那一夜，我失眠了。 我决定离开这里，到外面的世界去开开眼。 2 在翻过十八条河三十六座山之后，我碰上了一位老道。我天生不喜欢道士，可那个老道非要收我为徒不可，还一个劲说我前途不可限量。那时我的衣服、裤子、鞋袜之类全都破得千疮百孔了，干粮也断了好几天。于是我就留了下来。 老道对我还不错，教了我许多好玩的魔术，像什么72变啦腾云驾雾啦都是那时候学的。 不过，我还是决定要走，道士的生活太苦，一天三餐全是馒头稀饭加腌罗卜丝，而且水果也不让吃。再说，我也不想把青春荒废在道观里。 3 在一天夜里，我偷偷下了山。不知为什么一路上我竟然滴下了九九八十一滴眼泪。之后我又去了许多地方。 有了老道士的那些法门，吃喝住行是不愁了，有时甚至还能攒几个铜币，只是我总觉得有些寂莫。有时见了青蛙呱呱地叫或者听到墙头乌鸦的对话，我就忍不住要跑到镇上的酒店去喝上两杯。 唐朝是一个极度开放的社会。街上的人对我的长相丝毫不觉惊奇。有几个女孩子甚至拿着手巾要我签名，她们以为我是搞艺术的。 一天夜里，我实在觉得无聊，躺在客店里又闹得无法入睡。就跑到一个名叫“暗香阁”的地方喝酒。许多男人也都进去了，他们和一些年轻的女子进了一间间小屋。后来我就听到了女人们痛苦的叫唤，叫得我浑身难受，我就跑到树林里吊在枝桠上睡了一宿。 第二天，我被一个粗鲁的声音震得差点掉下树来。我最不喜欢在睡觉时被别人打扰，所以半空中一个360度转体空翻就朝那人扑了过去。 “兄弟，买鸡不，牛栏山特产的。”当我的拳头离他的鼻尖只有一公分时，那人又开口了，声音比刚才还大。 我吓一跳！一看，原来是一个长着一对牛角的汉子。他就是年魔王，山西人，贩鸡的。后来我俩成了兄弟，牛魔王的老婆也就是我的嫂子长得千娇百眉的。不知为什么，每天去他们家，她总要盯着我看，牛魔王出去卖鸡的时候，她还烧了水给我洗澡。再后来，每次去他们家，我都要把自己灌醉。但牛大嫂的热情还是让我选择了继续流浪。 农历8月15日，我在一座山中迷了路。正当我独自懊恼时，从风中传来了阵阵银玲般的笑声。遁声而去，竟是一面湖泊。湖里几个女孩正在戏水，我躲在树后，呆呆地观看她们的一举一动。这是我平生第一次看见全裸的女子。我躲在树后，不知该干些什么。然后，我哭了，说不出原因，就是觉得难受。 那些女子闻声而来。 “你怎么啦？”一个女子关切地说。 “迷路了” “你住哪呀？”又一女子问。 “忘了”。 “你父母呢？” “离婚走了。”我想，说离婚总比说没父母好点。 后来，她们就把我收留了。她们住在一个叫“盘丝洞”的山洞中。这是我一生中最难忘的时光。七姐妹一个比一个漂亮，她们和我一同饮酒，然后为我弹琵琶，跳各种各样的舞。尽管每天我都要扫扫地，倒倒尿盆，但却快乐。 数月后，我想起了自己“一定出人头地”的誓言。于是，在一个月光轻洒的晚上，我悄悄离开了山洞。路上，我回望了999遍。那时我很想写一首诗，诗名都想好了，就叫“别了，洞中的女孩”。可惜，我没学过诗歌写作。 …… 4 许多年后，我想起了我的故乡——花果山，还有那些红屁股猴子。 在一个阳光灿烂的日子，我回到了花果山。猴子们听说我回来，呼啦啦全跑了过来。它们盯着我“哗”的全都哭了。它们说，老大，我们等你等得好苦哇。我一看，可不是，许多猴子都长出白毛了。 “真辛苦大家了。不过嘛，你们也用不着因为挂念我不吃不喝呀，看你们一个个都面黄肌瘦的。”看着他们瘦骨伶峋的模样，我一时竟有些语无论次了。 “另有隐情，另有隐情。老大，您有所不知，打您走后，山里接连遭遇涝灾、旱灾和虫灾。食物都没有了。还死了许多兄弟。您老人家这次回来，就带着兄弟们也到外边吃点香喝点辣吧！”一个白毛白须的老猴突然冒了出来。尖声尖气地说了一大堆。 我KAO，我差点喊了出来。 不过，毕竟做了老大，就得承担起责任。因此，虽然觉得那些红屁股的东西骗取了我真实的情感，我还是决定带他们走上富裕之路。 花果山风景不错，既能打猎又能采摘，是旅游度假的好地方。经过一夜的资源分析之后，一个开发方案就出来了——开度假村！ 一个月后，花果山天上人间旅游度假村正式营业。 董事长由我暂任，半魔王跑采购，牛夫人掌管财务，盘丝洞的七姐妹经营舞厅。请她们的时候，牛大嫂骂我死猴头，七姐妹也骂我猴头。我原担心她们之间会吵架，没想到见面时都笑得很甜蜜。 猴子们的杂耍，大哥牛魔王的关系，大嫂牛夫人的精打细算，加上我从老道那学来的魔术，更重要的是七姐妹惊艳绝伦的舞姿音色，使得天上人间度假村如日冲天，火暴异常。 5 然而，生意一好，麻烦事也来了。 有一天，山上来了一伙人，带着龙头面具，说是“镇八方”的四海龙王，要我们交保护费。结果被我踢了几十下屁股灰溜溜的走了。又一天，来了三位年轻人，说是玉帝派来的，要封我们的渡假村，理由是花果山夜间的灯光、欢歌、笑语、哨声严重影响了天宫的睡眠。他们还自报了姓名，光脚的叫什么哪吒兄弟，牵狗的那位叫什么二郎神。这号人我瞎根没听说过，结果就打了起来。采购归来的牛魔王夫妇也过来帮忙。最后，还是牛大嫂厉害，芭蕉扇一扇，那三个家伙就没影了。 第二天又来了一个老头，走路都喘着气。说是天上来的，叫什么太白金星来说，要找度假村的负责人。我说我就是。老头看了我半天。说，你这野蛮的猴头，你可知你闯下大祸了。我最受不了的就是别人骂我猴头。所以，没等老头说完，我就一脚把他蹬上云端。 这天晚上，我喝了许多酒，痛快极了。 醒来的时候，太阳已经得升得老高了。中午，太白金星又来了，但只远远地站在云端，喘着气读完一份公文就跑了。那公文在空中飘着飘着，正好落在我手上。文中说花果山度假村严重影响了天宫的睡眠，并且因此导致许多人失眠。还有花果山不听劝阻，打伤哪吒兄弟、二郎神，踢伤太白金星，特索赔黄金100亿两。否则将告到如来佛祖那边。落款人是天宫总统：玉帝。 我呸！如来算那门子的爷爷呀，勤劳致富也犯法呀？虽然我打人是不太对，可这玉帝老儿一开口就黄金100亿两，以为我花果山产黄金呀，这年头真是什么人都有，想我辛辛苦苦起早摸黑的，虽然钱挣了不少，可容易么。因此我决定一个子儿都不给。 没想到玉帝老儿还真把事情告到如来那里。那如来整年足不出户，一看玉帝哭哭啼啼的，就信以为真了。连招呼都不打一声，就搬来五座山将花果山埋了。好多年后，观音姐姐告诉我，玉帝其实是如来的私生子。另外“扰乱天庭睡眠”之类全是借口，玉帝是担心花果山抢了他的生意，他在下界开有九处度假村。 我决定找玉帝老儿理论理论，可兵丁们死活不让我见他。我急了，就打，那些兵真多，真打得我两臂发酸。后来，又来了几个能打的，报名说是什么老君，还有什么拖沓天王来说。这几人还真有两下子，直拼了三天三夜，我才以一招险胜。 正当我满怀复仇的快感直奔玉帝老儿住处时，发生了一件意外的事。“盘丝洞”七姐妹忽然挡在我面前。她们的脖子上，七把钢刀发着的寒光，哪吒兄弟打着“哈哈”，从她们身后闪了出来，说：“咱们都是男人，你应该知道该怎么做”。 我就这样束手就擒。在我放下兵器时，我望了望七姐妹，她们漂亮的脸上，泪珠闪动。那是我平生第一次看到女孩为我流泪，一时间仅有为谁牺牲的冲动。并且极想高喊一声什么口号。 6 衣冠楚楚的玉帝终于出现在我的面前。他掏了掏耳朵，说，猴头，投降吧。明天吧，我说。不过，我可以先告诉您一条很有价值的信息，一文钱，不讲价。 玉帝就笑了，还露出一对洒窝。好啊，猴头，我就知道你是男人，成交，他说。耳朵离我鼻尖仅有一公分。 于是我就告诉玉帝一个秘密，他母亲跟一个和尚私奔了。许多年后，想起这事，我都忍不住要笑。玉帝老儿听后一下瘫倒地上。母亲跟和尚的私奔是玉帝无法愈越的心理极限，这是牛魔王告诉我的。这消息的来源据说出自长安街上一个鸡贩子之口。 醒后的玉帝决定对我进行一次人体研究，以便探测我还知道别的什么秘密。步骤大概是这样，先砍头，后剖腹，接着水煮，然后油炸，最后放到炉里火蒸。炉子很结实，怎么也敲不破，好在那炉子很大，可以随便翻跟斗，唯一的缺点是热得慌，甚至没法尿尿。七天后我终于憋不住，哗啦拉撒了一大泡尿。有趣的是，那尿所经之处，炉火竟丝丝灭了。这尿一出，真是舒服，我禁不住蹦了几下。没想被尿水淹过的地方竟给蹦出一洞来，我就这样离开了天宫，顺手拿了几瓶天桃酒。 7 晚上我到了牛魔王那。牛大嫂一个劲儿劝我与大哥搭伙，办养鸡场。我“恩”了几声，不停地喝。 第二天，我没有告别就悄悄走了。当东方的第一屡阳光打在头顶，我又来到盘丝洞边。洞里静悄悄的，一丝音响都没有。七姐妹已不知去向。 几天后，我随一伙马夫来到长安。这真是一个美丽的城市，属于我喜欢的那种，非常自由。我每天都要到长安大戏院去坐坐，那里有许多金发碧眼的美女表演时装秀。 独自喝酒的时候，看着邻座脉脉相视的情侣，我有时忍不住就想起七姐妹。我想，要是她们都做了我的老婆那该多好。然而在心里我又觉得像我这样没有家业的男人似乎不太适合结婚。 这样呆了许多天之后，我又感到了来自内心深处的寂寞。这天去往大戏院的路上，我在城墙边看到了一则征聘启事。大概内容是白马寺和尚唐僧要出国考察西方寺庙经营模式，特聘身体健康武艺高强品行端正最好未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