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流姐与人鱼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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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流姐与人鱼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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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04-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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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听说有鱼腥味。
一股带有水气的腥臭味,或者应该说,那是少了血的强烈刺鼻气味,但相对地又充斥着一股有如腐败般污浊气味的那种臭味。
尽管那是一处通风良好的场所,淤塞沉闷的空气却弥漫了附近一带。据说在发现的时候,虽然不至于到非常困难的程度,但却无法正常地呼吸。
部分欠缺口德的人后来以「人鱼公主」来戏称那个,并引以为乐。可是,对当时身在现场的人而言,就完全没有那种玩文字游戏的闲情逸致了。因为这只不过是一个必须尽早处理的状况,而且坦白说,他们也不愿意在工作以外的场合继续深入思考那件事。
人类要完整到什么样的程度才算得上是人类呢?
当发现到那个的时候,有人脑中甚至浮现这样的念头。
举例来说,如果在外国的寺院遗迹等地看到人类的骸骨有如砖块一样被堆栈起来,心理上会很难相信那些骸骨每一块过去原本都是人类。
又好比铁轨上的伤亡事故。人类肢体遭到惨不忍睹的破坏,留下来的那些残肢断臂或许原先确实是属于人类的没错,但那些残骸不论哪一块都已经很难再称作是人类了。
那么,残留下来的肢体要完整到什么程度才能被视为人类呢?
在看到那具残骸时,有办法凭直觉想象出万一自己也成了同样的模样,会是什么感觉的那条分界线究竟是到哪里为止呢——当时似乎有好几个人产生了这样的念头。
没错——那具尸体正是在那样的状态下被发现的。
那具在海边的林子里被人发现、奇迹似的未遭到鸟类啄食的女性遗体——腰部以下的部位整个都不见了。
彷佛没有脚而是长了一条尾巴的人鱼公主爬上岸却无力继续前进,以致在那里力竭身亡——也难怪在有些人的眼里看起来是这般感觉了。
*
「欸,小夜,妳不喜欢晒太阳吗?」
静流姐这问题问得很唐突,我一时不知所措。
「什么?」
「因为小夜很活泼呀.而且又很适合阳光,可是妳的皮肤看起来永远都是那么白,妳都不去海边的喔?」
静流姐自己明明就处于全然无法离开医院半步的状况,却一脸平常心地主动提起这个话题,一点也没有那种自己也很想去的感觉。
「不,那个,我……」
我不晓得该说什么才好,以致于有点支支吾吾的。
「呃,我是没有什么不想晒太阳之类的那种执着啦……」
要论皮肤白皙的话,静流姐远比我要白多了——白得宛如瓷器一般。
「……不过,我的确不去海边。」
「为什么?」
「这个嘛,因为……」
我张着嘴,在踌躇了好一会儿之后,迫于无奈还是开口回答了:
「……因为我不会游泳啦。」
我才一说完,静流姐便露出一脸惊讶的表情。
「——小夜,原来妳是早鸭子喔?」
她一脸不可思议地略微提高了音量。
「用、用不着形容得那么难听吧~」
我也面红耳赤,忍不住发出凶巴巴的声音。
「啊啊,抱歉。可是——哦,原来是这样子啊。」
静流姐的眼珠微微往上转动,一边咯咯笑着,一边看着我。
「有、有什么好笑的。」
「没有啦,我只是不禁在脑海里想象着小夜在水里头挥舞四肢挣扎的模样。
「不跟妳说话了啦!」
「会一直在原处挣扎然后沉入水底吗?还是怕水怕到不敢把脸探进水里咧?」
「那、那有什么好讨论的!」
我被学校的体育老师质疑说「妳的脚明明有在打水,为什么还会往后退?」的次数已经多到数也数不清了。「反正人类是在陆地行走的生物呀,不会游泳又不会怎样!」
我开始自暴自弃了起来,说出闹脾气的话。
静流姐一边点头,一边说出不可思议的话:
「是呀,不过有此一说——人类之所以变成人类,是因为原本在海边生活的缘故唷。」
「什么?」
「有这样的论点喔,人类为什么会站起来?人类是从猿猴进化而来,然而猿猴却是运用前后四肢来行走的,那为什么人类会站起来呢——」
「呃,不是因为头部变重的缘故吗?」
我好像曾在哪听过类似的说法。内容是要你先想象棒子的前端装了一颗圆球的画面——横摆的话棒子会因为圆球的重量而弯曲,不过若是笔直竖起的话,重心就会稳固地安定下来之类的。
「那是结果论啦。就算脑部因为发达而变重了,也不可能直接往直立的方面发展。首先一旦直立,脑部是还好,问题是身体其它部位的安定性会明显变差。只要不站起来就不会跌倒,也不会摇摇晃晃的了。」
虽然我已经习以为常了,不过静流姐总是跳过前言突然谈起这一类艰涩的话题,要跟上真的很辛苦。
「嗯……但是,小宝宝第一次站起来的时刻还是很令人感动耶。」
我好像说了句牛头不对马嘴的话。
静流姐很感兴趣似的点点头,接着又说了让人完全摸不着头绪的话。
「这意见非常有小夜的风格呢。达成某个目的的感动优先于其它事物,的确是非常出众的感性呢。」
我正想开口反问,她却又继续说了下去。
「但是,人类站起来的真正理由并没有任何人知道唷,目前仍然缺少理由的部分,决定性的答案尚未揭晓。甚至有此一说——人类之所以会站起来,是因为人类曾有过一段入海捕捉海产的时期喔。」
静流姐想说的似乎就是这件事。我虽然因为话题来得十分突兀,以致一时之间思绪打结,但接着很快就想通了。
「啊啊——是因为在水中载浮载沉,头部露出水面,只有脚趾在地上,所以自然而然变成了站立的姿势是吗?」
这同时也是不会游泳的我屡次被要求做出的姿势。我没办法理解渴望在水中横放身子的感觉。
静流姐微微耸了耸肩膀说道:
「唉,不过就跟其它的假设欠缺说服力一样,这个说法也让人半信半疑就是了——还有补充说明,说什么人类之所以只有头部留下特别多的体毛,是因为头部不常泡水的关系呢。」
我点点头。
「哦,原来如此——听妳这么一说,似乎满有道理的耶。」
「可以算是称霸了陆地的人类,其直立的原点在于水中这种说法是还挺有意思的就是了——」
静流姐将视线略微朝向空中,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反正这是天马行空的想象啦。」
「是吗?但这也是其中一个假设吧?」
「我不清楚这是谁提出的,不过那个人想出来的时候一定很高兴吧——因为道理好像说得通。可是,也只是听起来好像说得通而已,至于体温调节等方面的考察根本都没有做。」
等等,先提到这个说法的不就是静流姐自己吗?就在我快要接受的时候,她却又忽然跟我说那似乎是假的。
「道理是吗——」
可能是我的口吻听起来显得很不满吧。只见静流姐将视线移回到我身上……
「不过,小夜。这个假设在某种意义上或许就是人类本身也说不定喔。」
她像是在补充似的接着说道。我又很单纯地被她的说词给轻松钓到了。
「咦?怎么说?」
于是静流姐面露有些严肃的表情,说出了比先前还要更加莫名其妙的话来。
「因为渴望向存在于意想不到之处、可是道理又好似说得通的事物寻求活着的理由这样的行径,正是人类的本质呀。」
「——啥?」
「没错,一心以为站直身体需要水的浮力,可是实际上就算一直待在水里,也不可能真的站起来这样——」
静流姐已不再目露眺望远方的眼神,而是正面直视着我,并轻轻地点了点头。
——在那个时候,由于那起事件尚未公开发表,所以我和静流姐自然不可能知情,但却又莫名地充满暗示性。人类曾经待在水中因此才学会站立的说法,与即使在水中也绝对无法站起来的人的事件,两者很奇妙地一致吻合……
2.
……事件中第一个碰上的问题,就是发生的时间。
案发现场位于沿海国家公园的内部,海风频频吹袭不说,重点是湿气十分饱满,这个状态要谈论保存只能说是一想到就令人绝望吧。话虽如此,之所以拖了这么晚才发现,乃是因为这个场所表面上虽然打着『提供健行与单车专用的休闲之处』的名号,但实际上交通并不方便,因此很少有游客前来。
尸体几乎未遭小动物与鸟类啃蚀,原因便在于前一阵子才以驱除杂草的名目在附近喷洒了大量的农药。虽然那次农药的喷洒剂量是否超过法定值引起了争论,但那与尸体本身姑且算是无关的问题。
那是一具有更多迹象比「保存状态奇迹似的良好」等等还值得关心的奇怪尸体。
尸体上虽然附着大量的海水,可是并没有喝进肚子里的迹象。当然海水有入侵到内脏的部位,可是这并不表示死者是生前溺水的。
目前还没办法具体确认死因。由于下半身消失不见,导致大量的血液从那里流失,所以或许能顺理成章地推测死因为失血过多——
「死者在大量失血前便已死亡。」
可是在后来出炉的验尸报告中,却出现了这样的分析。尽管有失血的状况,但那也只是尸体流出而已,那名女子并非因失血过多而死亡。
而且也检验不出药物反应。这么一来,死因便是心脏病发作了?可是,为什么下半身会消失不见呢?是被鱼吃掉的吗?但又找不到貌似齿印的痕迹,况且上半身也没看到曾遭撕咬的伤痕。
这具既非溺死、也非失血过多致死、更没有遭鲨鱼攻击,从大海被打上岸的少了下半身的尸体——由于腐败状况等其它问题太过特殊,导致无法具体指出死者死亡的时日,顶多只能做出『分析至少在无人碰触的情况下已经过了一个礼拜的时间』这种极为暧昧不清的结论。
虽然在案发现场的周遭做过地毯式的搜查,但就是找不到下半身。如果是被海水冲走的话,自然就没有找到的希望了。
第一位发现者是一名在横贯国立公园内部的高速道路上行车的驾驶。不过根据该名驾驶表示,自己是在开窗行车之际闻到了一股异常的臭味,怀疑附近是否有人在制造毒气瓦斯之类的危险物品才向警方报案的。因此他既没有进入公园、也没有亲眼目击到尸体。事实上,警方等相关人员抵达时,并没有在现场发现到任何人的脚印。之前似乎是由于风向的缘故,臭味才没有飘散到道路那边。再加上目前正值酷暑时期,凡是开车经过的人有半数以上都会关上窗户吹冷气。
最有力的说法自然就属海难事故这样的假设了。但差不多就在被害者身分揭晓的同时,事态也变得更加复杂了。尽管现场并未遗留任何可以证明死者身分的物品,不过,就在开始利用骨骼制作脸部复原图的途中,便已经找到可供参考的人物了。
那名约略二十岁出头的女性尸体,是因杀人嫌疑遭到全国指名通缉的须永真奈美。
若单论她的名字,知名度可说是遍及全国。她唆使原为补习班讲师的丈夫不断犯下恐吓小孩子的罪行,藉此谋取金钱。但是,最后因为与丈夫感情破裂而将其杀害。后来虽然顺利地连保险金也弄到了手,不过没多久便东窗事发,她本人也就此展开了逃亡。
她最后被人目击到的场所,距离尸体被打上岸的海边非常遥远,而且好像也没有可以直达的交通设施——基本上,要到那座国家公园也只能靠驾车前往这个方式。假设她有来到那附近,那么她的行迹应该事前便能轻松被掌握,即使事后也不难循线找到。但有关这一类的情报再怎么调查也全都扑了个空。
到了这个地步,事态已一口气朝向杀人事件的方向变动。也就是某个对须永嫌犯怀恨在心的人杀了她、并将她投海弃尸。
至于尸体之所以看来如此诡异,则是被解释为怨恨与冲动所导致的残酷凶行。动手行凶的犯人目前不知去向——事件开始呈现出现在进行式的状态。
*
我本来就是一个胆子很小的人。甚至胆小到会对『那边的大楼有鬼怪出没』或者『过去有流氓在那座高架桥下互砍,因此有他们的鬼魂在作祟』这种无聊的八卦心生恐惧。
虽然这次杀了女人并弃尸大海的犯人,目前这起不知道在哪徘徊的事件是发生在离我很遥远的地点,可是我还是会疑神疑鬼地怀疑那个犯人是不是就藏身在附近?即使身处在车站的人潮里,依旧会莫名其妙地因害怕而直打哆嗦。
就连去医院探望静流姐的路途中,也不停地在那边胡思乱想。在这乌云密布又阴森森的天空下,会不会有什么东西突然就从树林里冲出来?我忍不住加快了脚步。但是——
(山上没有人,反而令我松了一口气呢。)
——我竟然冒出这样的念头。这么一来,不就表示对人有恐惧症吗?我感到有些厌烦,这已经比神经质还要严重了。
等到了医院,看到面熟的警卫先生和挂号台的人员时,我有种终于摆脱了无谓不安的感觉。
我的心情跟着变得轻松许多,前往静流姐病房的时候已经完全恢复正常了。
静流姐也一如往常,一脸笑瞇瞇地欢迎我。
「小夜,妳是不是很敏感呀?」
「咦?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每次只要我心里想着『今天虽然没约定,不过要是小夜肯来的话不知该有多好』,妳通常都会来呀。」
听静流姐这么讲,害我觉得很不好意思。
「没有啦,只是凑巧而已——我是很想要这么讲啦。不过如果真的那么巧的话,该不会是静流姐以念力在呼唤我吧?」
我开玩笑地打了个比方。静流姐呵呵笑了起来。
「我若真的呼唤,那妳可就辛苦啰。因为这么一来,小夜就得每天跑来找我了。」
「啊,如果不必上学的话我是可以每天来啦,实在有太多事了——」
我不禁叹了口气。忽然想到我们被好多的杂事给束缚住。即使我跑来找静流姐,其实也常碰上她得临时检查之类的突发状况而无法见到面。通常这种时候我都会麻烦医院里的人不要告诉静流姐我有来过,所以我想她应该是不知道才对吧。
「是呀,这世上有太多事无法顺心如意了。」
静流姐有如在配合我的叹息一般,感同身受地点了点头。
「人鱼公主的故事也是这样耶。就故事的角度来说,我很好奇为什么会那么悲伤。」
我也跟着点头,并随口说道:
「人鱼公主也只是爱上了王子而已啊。但最后却变成泡沫消失了,实在有点残酷。」
虽然我顺应那起事件的热潮试着讲了这番话,但那起事件的焦点只在于被害者的话题性。不是因为不可思议的谜才被炒得沸沸扬扬,所以我也想过静流姐会不会没有兴趣,即使目前造成了话题,不过也只是因为还不知道那个令人退避三舍的犯人是谁罢了——
静流姐稍微看了我一下,接着说道:
「对呀——或许喔。总觉得每个人都朝着荒唐的方向,许下的愿望其实也错袋了重点。就跟公主一样,为什么应当在海里生存的存在非得受到陆地世界的人吸引不可呢——如果能了解原因的话,我想人类大概就能活得更轻松了吧。」
「可是,叫人鱼公主未免也太牵强了吧?」
我说出了当初知道有人这么称呼那具尸体时的直接印象。
「只是没有脚而已啊。」
「我想妳的说法一定不正确喔。」
静流姐发出嗯一声,点了一下头。
「假如真的有人鱼存在,我想人鱼也不会觉得自己没有脚吧。毕竟人鱼拥有很棒的尾鳍呀。」
话题突然转到了童话故事上头,我不禁感到有些困惑。
「唉,是没错啦。反正在海里生活得好好的,也用不着刻意去寻求一双腿嘛。」
不过,这话题比知名通缉犯被仇杀的事件谈起来要轻松许多,所以我一下子就聊开了。
「有了这个前提,也难怪想要派不上用场的东西的念头反而会成为故事的中心思想呢。」
「中心思想?」
总觉得这词汇听起来一点都不适合童话故事。可能是察觉到我的反应吧。静流姐轻轻摇了摇头为我作说明。
「我想小夜一定是有所误解了吧?安徒生的人鱼公主属于近代文学唷。这不是以前流传下来的故事,而是身处在蒸气火车头奔驰、引擎促使许多发明诞生的时代的人所写的东西喔。」
「咦?是真的吗?」
「没错,所以安徒生的亲身经历也投射到了故事内容中。在性质上或许算是童话故事,这这无疑是个人的艺术创作喔,跟大家共有的传说是属于不同次元的。」
「亲身经历?」
人鱼公主究竟有哪个部分反映了一个男人的亲身经历呢?
「妳好像无法领会哦?」
瞧我一副不能理解的样子,静流姐一边微笑,一边用像是在引导小孩子的说话方式抛出了问题。
「人鱼公主获得双脚的同时失去了什么呢?」
「失去了声音对吧,这点知识我也知道啦。」
静流姐在我气呼呼地答腔之后,又点了点头,然后口若悬河地继续作说明。
「安徒生原本希望当一名演员因此拜托剧团收留,可是剧团当时并不缺演员,于是便向安徒生表示如果愿意负责合唱的部分就可以加入;安徒生因为实在太想加入了,便勉强自己唱歌,结果声音却出不来,最后遭到剧团的开除——故事的那个部分就是在反映这次的经验吧。」
她的口条是如此完美伶俐,别说是反驳了,我甚至听得如痴如醉呢。
「啊啊,原来是这么一回事——一心向往不属于自己的场所,以致于不惜牺牲一切也想留在那里——所以说那个崇拜生活在自己无法栖息的陆地上王子的人鱼公主,其实就是安徒生本人的心情写照啰。唉唉唉。」
我坦然接受了。静流姐微微耸了耸肩膀说道:
「我不是安徒生的研究家或爱好者,所以并不清楚详情到底是如何——不过,同时代的格林童话就彻底是集结民间传说的学术性文学了。还是有人将两者混淆在一起喔。」
「咦?可是,我记得也有人鱼的传说啊?」
「当然有啊,人鱼公主就是以传说为基础而创作的。」
「不知那种传说内容是怎样呢?从哪里传出来的呀?」
「妳想知道?」
「嗯,想~」
总觉得自己愈来愈像跟学识渊博的大姐姐发问的小孩子了。又或者是儿童节目里穿布偶装的主持人助手。那种感觉实在很有趣,我们两人忍不住相视而笑。
「——好啦。不过,那可不是什么有趣的内容唷。」
静流姐以听来有点伤脑筋的口吻说着。
「纯粹是长期在海上航海而孤单寂寞的船员把所有漂浮在海面上的东西都当成类似人类女性的生物罢了——我想,不过就只是这么单纯的缘故而已。」
「我知道了,是海牛被误认成人鱼的说法对不对?」
我一说,静流姐便点头回应。
「如果是从远处不仔细看,或许看起来是有几分人类的影子——大概是这样吧。可是,要把海牛那么巨大的生物错看成人类实在太牵强了,妳不觉得吗?」
「对啊、对啊。根本不可能嘛。」
我也笑着点头附和。一想到海牛打扮成公主的造型,然后在脸上抹白粉涂口红的模样,就觉得非常爆笑。
就在我天真地思考这种事的时候,静流姐毫无预警地以一本正经的表情说道:
「是呀——不可能。但是,那一定就是所谓人类愿望的本质吧。」
我的心脏抽动了一下。
「咦?」
「毕竟地点是在海上,女性与否的问题先撇开不谈,总之不可能会有人类存在。可是即使接受了这个事实,寂寞的心情还是无法就此平息——于是在这个时候,人类从中寻找出一种名为人鱼的生物。自己当然也明白不可能,所以才会想象出人鱼这种模棱两可的生物,而不是人类——」
静流姐以望着远处的眼神如此说道。
「模棱两可……?」
我忍不住开口问道。于是她将目光移回……
「妳知道吃了人鱼肉可以不老不死的传说吗?」
……接着她反过来对我提出了这个问题。
「嗯、嗯——我是有听说过啦……」
「妳觉得怎么样呢?」
「怎么样——不就是个传说吗?完全是高兴怎么掰就怎么掰的故事。」
总觉得话题正往奇怪的方向发展。结果不出我所料,静流姐以一脸平淡的表情,平铺直叙地接着说道:
「好像还有可以治百病这种说法喔。」
说完还轻轻地哼了一声。
「虽然感觉像是万能的仙丹,可是也不知道哪里才有那种东西,或者根本就不存在——竟然能将如此迫切的愿望寄托在那种模棱两可的东西上——妳觉得那个传说的起源是什么样的事情?」
「问我什么样的事情——」
我一心想要跳脱什么治病之类的那种话题,因此拚了命地挤出话来。
「总、总之——不就是信口开河吗?对对对,可能是某地的国王或皇帝说了『只要有人找到不老不死的方法,就予以奖赏』之类的话,所以就有人头头是道地胡扯了一堆想要讨国王的欢心,然后就——」
我本来以为自己这番话回答得很敷衍,可是就在我说到一半的时候,只见静流姐的表情愈来愈惊讶,最后甚至还发出了感叹声。
「小夜——妳的头脑怎么会这么聪明呀……」
我觉得有点讨厌,因为我就连她在佩服什么都不晓得。但是,静流姐却丝毫不把我的臭脸放在心上,接着讲了句感觉很莫名其妙的话。
「我也认为一定就是这样没错。在幻想传达的途中一旦有多余的杂质掺杂进来,那么几乎可以肯定会有自私的愿望跟着介入呢,嗯。」
我因为一心想要改变话题,于是便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这样是不是很像传话游戏呀?妳看,人的传言不都是愈传愈夸张,到最后被扭曲得很奇怪吗?」
静流姐听我这么一说,先是呼一声的长长叹了口气……
「今天的小夜为什么会如此敏锐呢?」
……然后才以深刻的口吻这么说道。
「我当然知道妳非常聪明,可是,妳今天真的是太数人甘拜下风了。」
她说完之后,露出陶醉的眼神望着我。
「没、没有啦,我哪有妳说的那么厉害。」
我真的觉得很伤脑筋。
「不,总之妳的着眼点非常完美。说到底,一开始也是妳突然提起人鱼公主的——为什么那样的话题会突然冒出来呢?我真的是望尘莫及呀。」
静流姐说得一副语重心长的模样,害我不禁整个人呆住了。
「……什么?」
难道静流姐不知道那起事件吗?
「那、那个……静流姐?」
我支支吾吾地想要询问。
「嗯?什么事?」
不过,她只是以天真无邪的眼神望着我,看不出来像是在闹着我玩的。因为平常老是被她调侃开玩笑,所以当她没有那种意思的时候我反而感觉得出来。
我觉得自己的背后在狂冒冷汗。
静流姐确实很喜欢不可思议的事件,而且一旦产生兴趣,不论如何都一定要追究清楚。但即使是这样的她,照样不可能将所有事情都掌握得一清二楚。只要检查与治疗的次数一密集,日子就会在她对外界的变化一无所知的情况下一天接着一天过去。
「……没、没啦。没事。」
我一边说一边摇了摇头,静流姐一脸担心的问我:
「怎么了吗?是不是想起了不好的回忆?」
我尽可能以若无其事的口吻拚命改变话题。
「没有啦,真的没事。我跟妳说喔,上次啊——」
结果,那一天我完全没有提到那具失去双脚的尸体的事。
3.
……我和静流姐一如过去的习惯闲聊到会客时间的最后一刻,接着才去拜访医生。
「啊啊,妳来啦。」
这名医生每次一看到我,总是以不输给静流姐的热情欢迎我。我听说一旦成了大牌的医生,就只有上午才会上班、不然就是只做上午的巡诊。可是不管我什么时候来,他永远都是待在这个场所。
(总觉得与其说是医生,他反而比较像是密切追踪研究对象的科学家……)
虽然毫无根据,但我也不是没有这种感觉。至于那个所谓的研究对象也就是——唉,我自己已经很努力去避免思考那一方面的事情了耶。
「小夜,今天公主的心情如何呢?」
医生眼镜后面的那对眼珠感觉带有蓝色,再加上五官立体、鼻子又很挺,常让我忍不住怀疑他是不是有外国人的血统。至少看起来并不像是日本人。
「嗯,她的心情普普通通啦——」
我向医生询问自己挂意的问题。
「请问静流姐这几天是不是都待在特别病房之类的场所呢?」
我指的是完全无法收看到电视新闻等东西的那种地方。
「啊啊,是啊。她这个礼拜的前半段都待在集中治疗室打点滴喔。」
医生很直接了当地告诉我。
「她目前正在施打新药——所以我们必须观察整个过程。并不是她的病情突然恶化的缘故,妳放心吧。」
「是吗——」
「怎么啦?她忍不住跟妳发牢骚了吗?好比说都不能动、很无聊之类的。」
「静流姐她——」
我强忍住差点就要溢出口的哽咽,开口说道:
「——静流姐她是绝对不可能说出那种话来的。」
我这时候的语气听起来肯定是很像要找人吵架吧。医生以略感惊讶的表情向我询问:
「……妳没有问她吗?」
我垂下了头,小声说道:
「……那种事情我问不出口。」
医生环起双臂低声沉吟着。
「妳们应该是无话不谈的好朋友吧,既然如此还会有所顾虑吗?」
「不是因为顾虑的问题……」
说到一半,我因为不晓得该怎么说才好而支支吾吾了起来。更何况,我也认为没有必要向外人作说明。
「有件事情比那个更重要。医生——我可以请教你一个问题吗?」
「什么问题?如果是跟她有关的话,妳不知道的事情我也——」
「不,跟静流姐没有关系,是其它的事情——」
我稍微停顿了一下,接着便心一横开口发问了:
「——人类的身体可以轻易地分成两半吗?」
「……妳说什么?」
只见医生一脸傻眼的表情。不过,他似乎马上就意会过来,接着点头说道:
「啊啊——妳是说那个吗?那具听说是从大海拍上岸的女性杀人嫌犯的尸体?」
「是的。」
「公主对那个有兴趣啊?不过,那似乎不是什么很酷的谜喔。」
「嗯嗯,静流姐好像还不知道有这件事,是我自己想问的。」
「唔?可是,妳不是一向很讨厌那种毛骨悚然的话题吗?」
「我是不喜欢没错啊。不过,为了下一次跟静流姐谈论这件事情的时候——」
我的声音以奇怪的音色在耳膜里响起,感觉好像不是我自己的声音一样。
「——所以,我必须先设法解开谜题才行。」
之所以一直没跟静流姐提起这次的事件,是因为就连我自己也不认为那是个非常复杂难解的谜——我觉得只能当作是那么一回事。没错,这是后来才加上去的无聊掩饰。
不过——我可是相当拚命的。
「唔,我已经被妳搞胡涂了。」
医生脸上挂着一副彷佛在说「这小女生一口莫名其妙的话哪」的浅笑表情。但随即又点了点头。
「反正平常有受妳的关照,只要是有助于妳们感情加温的事,我都很乐意帮忙。」
只见他收起笑容恢复严肃的表情。
「那么,妳是说尸体被分成两半?」
「听说是这样没错。只有上半身从大海被冲上岸边,可是伤口上并没有被鲨鱼等啃咬过的痕迹。此外,也没有类似利刃切割开的刀痕,总之好像就是断掉的样子。」
听众明明不是静流姐,我却以心平气和的语气滔滔不绝地讲着毛骨悚然的事。我有一种已经管不了那么多的心情。
「原来如此,这么说来似乎也不是腐烂溃散的了。既然如此,其它的部位应该也有同样的剥落现象发生才对。尽管上半身开始腐败,不过形状应该还算保持得相当完整吧?所以说,如果不是偶然发生的,那么确实就如妳所说的——人为的可能性很高哪。」
「有哪些方法呢?」
「方法可多得了。人体虽然算是满结实的,可是和人工物品相较,在强度方面就大大逊色了。好比说——」
医生嘿的一声,在空中比了一个挥刀的动作给我看。
「剑术专家不是常常在公开示范的场合,露一手将缠上了稻草的竹筒给一刀两断的表演吗?据说那个道具的强度刚好就跟人的躯体不相上下。也就是说方法对了就能干净利落地砍断。只不过切断之后的处理就麻烦了。像是体液啦、脂肪啦统统都会流出来,难以收拾。」
「换句话说,要砍断身体并非不可能的事啰?」
「没错。尤其这次的事件据说好像无法具体指出死因,这也就表示尸体是死后才被砍断的。所以说解体其实并没有那么困难,难处在于搬运砍断的尸体。不但既臭又脏,要处理那个痕迹也很麻烦。」
医生已经变成单纯在讲解尸体的善后处理问题了。
「可是,那个无法具体指出的死因到底是什么呢?」
不过,我不明白这个重点。
医生很干脆地摇了摇头。
「那就不晓得了,毕竟我手上也没有解剖数据。原因有可能在消失不见的下半身,不过因为不是失血致死,所以也有可能是休克症状所造成的心跳停止,我也没办法断定就是了。尸体应该也没有检验出药物反应,总之是判断材料不足吧。」
他以轻描淡写的口吻如此说道。该说果然不出我所料吗?这名医生就算碰上不知道的事,好像也不会表现出好奇心受到刺激或者心浮气躁的模样。他有兴趣的只有研究对象吧。
「总觉得有什么地方怪怪的耶……」
我就是想不透。
「虽然目前比较广泛的说法是犯人憎恨被害者,因此才做出了类似将被害者的身体分尸成两半再丢到海里的残酷行为……可是,如果真的是因为憎恨,那应该会选择在被害者还活着的时候砍断,而且尸体上或许还会留下遭到犯人修理的痕迹才对,不是吗?偏偏这次的事件好像完全没有这一类『其它要素』的样子……」
「呵呵,原来如此。那的确是很出色的着眼点呢。」
医生说的话跟先前静流姐说的很类似。
「妳真不愧是华生医师,脑筋似乎也动得很快喔。」
医生这句话好像在把静流姐比喻为名侦探福尔摩斯一样。我对这一点是没有异议,不过我并不是什么优秀的助手。
「虽然分尸的方法应该有很多种,可是我总觉得——非分尸不可的必然性好像完全不存在……」
在说出这句话的同时,我感到脑袋里有种闷闷不舒畅的感觉。
各方面的问题在我脑海里不断地打转。
人鱼公主是一种模棱两可的存在,而人类则是把自己的幻想套到那种东西上——静流姐之前说的话突然以鲜明的形象在我的脑海里复苏。
因为那个意义实在太过深奥,再加上各种事情陆续连结在一起,有一种好似坠入无垠空间里的感觉,让我的头开始晕眩了起来……
没错,被套在模棱两可状况上的,或许终究只是幻想——
「…………」
医生看我陷入沉思,便很担心地开口询问:
「喂,妳没事吧?妳的脸色突然变得很难看耶。」
我回过神来,那种闷闷且不舒畅的感觉也渐渐淡去了。
「……啊,没事。我很好。」
然后——在豁然开朗的脑袋中,有一个答案残留下来。
「我已经没问题了,谢谢医生的指教。」
我唐突地低下头结束对话,医生露出一脸目瞪口呆的表情回道:
「——不客气。嗯……不过……」
他作势探头窥看我的脸。
「怎么啦?妳刚刚该不会是——想通了吧?」
我摇头否认了他的询问。
「不,我完全想不透事件中的谜。应该说——那根本就不可能想得透。不过,我们好不容易才搞懂这起事件中一直掩饰得很好的事情的本质了。」
我的脑袋还没有灵光到足以将自己思考的事情明确地表达出来,只能讲得非常含糊不清。
「…………」
医生并没有向我表示不满或者要求更深入的说明,他只是以打从心底感到感叹的口吻说道:
「唔——我总算可以理解了。」
「咦?理解什么?」
我开口反问。医生脸上挂起微笑,接着说出了令人意外又奇怪的话:
「不,我只是又再一次感受到,对她而言妳果然是无可取代的存在罢了——妳们两个感觉还挺相像的喔。」
「咦?我和静流姐吗?怎么可能!」
我情不自禁地喊出声来,又赶紧闭上嘴巴。要是声音传到位于同一楼层的静流姐病房,那可就惨了。
医生笑容满面。
「当然,妳们对事情的思考模式、还有捕捉世界的方法完全不一样就是了——这种说法或许很奇妙,不过有能力跟上那位公主的高水平思考程度的人,恐怕也只有妳了吧,就凭我们是不可能的,而且——如果对象不是她的话,妳大概也……」
说到这里,医生忽然噤口不语。一副好像自己不小心说太多了的表情。但我不是很明白他话里想表达的意思,只能一脸呆滞地站在那里。
「……请问?」
「请妳不用放在心上。不过,我们的确是很感谢妳的,这一点绝对没有错。」
医生朝着我点头。可是就我的立场,不知怎么搞的,我感受到了一种好似无法苟同般的奇妙感觉。
「…………」
我陷入了沉默,无言以对。
4.
……事件转眼间便被大众给遗忘了。理由便在于它一下子就获得了解决,电视新闻已经不再做追踪报导,只有部分报纸利用一小角的文章版面刊登过几次,之后便再也没有下文。
正当警方以匿名的线报为线索打算展开某一类的搜查时,所谓的犯人便跳出来自首投案了。在证据确凿的情况下,几乎没有检讨真伪的必要。犯人之所以前来自首,似乎是因为原先不知道被害者是涉及那种犯罪关系的人物,所以与其让性命受到莫名的牵连而面临威胁,还不如主动赎罪比较安全的样子……但是,据说这名犯人的情绪比事件发生当时还要更加地不稳定,因此警方认为或许有必要进行精神鉴定。虽然就结果而言这起事件已经获得解决,但详细的细节报告依旧被隐瞒了起来,仅公布粗略的事实而已。此外……社会上也没有出现什么抗议的声浪。所有人都很干脆地接受了警方公布的内容,真要说的话——恐怕就是幻灭吧。这就跟大部分的魔术手法都是属于『早知道就不要问,保留原本的神秘感还比较好』是一样的道理。
*
「吶,静流姐,妳有兴趣的话,要不要来玩个类似猜谜的游戏?」
等下次到访的时候,我尽量以一副若无其事的语调向静流姐提议。
「咦?什么猜谜呀?」
静流姐兴致勃勃地将目光转向我。
「其实是有一桩似乎已经破案的事件啦,可是——」
「可是,将它抽丝剥茧似乎还挺有趣的,所以要我猜猜看是吗?」
「对对对,妳知道吗?那起少了下半身的尸体被浪潮拍打到海边公园里的事件。」
「没有,我没听说过。」
静流姐摇了摇头,果然不出我所料。
「最近这阵子一直都在做检查——那么,小夜妳有调查过了吗?」
「不,也不算是调查啦。事件奸像在我知道的时候就已经结束,而且很快就宣告破案了,因此也没有造成太大的话题的样子……总之,一开始是在附近车道行驶的驾驶人间到了异常的臭味,所以事件才曝光的——」
我跟静流姐说明了事件的概要。在这当中,我并没有提到人鱼公主这个字眼。反正这个字眼打从一开始就没有受到广泛的使用。
「——嗯嗯。」
静流姐一边点头,一边聆听我的说明。
「……所以在犯人出面自首之前,这个事件曾有一段不算长的时间给人一种难解之谜的感觉喔。如何,明白了吗?」
我刻意隐瞒已经解明的部分没说,试着向静流姐询问。
「原来如此啊——嗯,有意思。」
静流姐向我眨了眨眼,依恋俏皮地说道。
「特别是小夜的表达方式比起事件本身要可爱多了。妳很努力地想要唯我把过程说得很浅显易懂呢。」
我听了有点脸红不好意思,因此故意摆出一张气鼓鼓的脸给她看。
「可、可以不用再谈那个了吧?反正人家就是不会说话嘛。」
「不会呀,我了解得很透彻唷。可是,小夜。既然是猜谜的话,就得多保留一点提示才行喔。因为妳提示得太明显了,害我反而搞混了呢。」
静流姐轻描淡写地说道。那正是她看穿了一切之后的惯有表情。
我的表情略微紧绷。不过,我决定不让她看出我在情绪上的波动,因此故作不知情的将话题给拉了回来。
「那么静流姐,妳能解开这个问题吗?好像就连警方也对此感到相当头疼呢。」
「这个嘛——」
静流姐稍微卖了一下关子。
「首先,有一些我没道理知道的问题点。一些光凭手上的信息是无法下判断的问题点。」
「咦?比如说?」
「好比说被害者跑去那个地方的理由,她的动机为何我完全无法判断。如果着手调查或许就可以得到答案吧,问题是又没有那方面的资料。毕竟被害者是一名逃亡中的知名通缉犯,所以不排除无论天涯海角,只要是到得了的地方她都会前往的可能性。无论如何,探讨这个问题也没有意义。」
静流姐以利落的口条开始整理她的论点。
「所以说,那块土地跟被害者之间并没有任何关系是显而易见的啰。如果逃亡的去处跟被害者有明显的地缘关系,那也就表示很容易被人循线追踪,大概在那之前就会被抓到了吧。」
静流姐斩钉截铁地如此断言。
「再说,这一点对谣传怀恨该名女性被害者的关系人而言,想必也是一样的道理。被害者应该也很明白自己得逃离那一类的人物才对。她的当务之急是逃到一个既无法追踪、也没有任何人知道的场所。所以——几乎没有人会去的国家公园这一类荒凉的地点就成了绝佳的舞台——有可能就是这么一回事吧。」
她很果断地在一瞬间便将理当只有片段情报的状况拼凑为简单明了的内容。尽管早就知道答案,可是,我却无法像她如此明确地把握住那个事件现场的『理由』,所以只能打从心底感到惊讶。
「那、那么,静流姐——到头来,妳认为这是一起什么样的事件呢?」
她一边耸了耸肩,一边轻描淡写地说道。
「简单地说,这是一起『车祸肇事逃逸事件』对吧?」
那是没有一丝踌躇,也没有信心满满的必要,而是彷佛觉得一切都无所谓的语调。
静流姐的逻辑推理速度之快,令我一时说不出话来,只听她又继续说了下去:
「虽然手边几乎没有足以判断的信息,不过,这当中最显而易见的就属尸体的状况了吧。尸体并未腐败的理由有检验的必要,至于少了下半身的原因则有太多的可能性;不过,就凭『没有多余的伤口』以及『除了心脏麻痹想不到其它可能的死因』这两点来看——便几乎没有其它的可能性了呢。」
她的说话方式宛如早已针对这起事件做了无数次检讨般地流利。可是,实际上她是在几分钟前才听说这个事实的。
「既然上半身不见任何的损伤,也没有检验出药物反应,而且是死后才出现失血状况的话,那么结论就只剩『休克致死』了。心脏因来自外部的巨大压力所造成的冲击而停止——换句话说,被害者几乎是在身体被分尸的同时死亡的,她的身体应该是在一瞬间被分家的。此外,再考虑到事件现场附近有可能出现、而且又具有如此强劲力量的东西——那么就只有在车道上行驶的车子这个可能了。被害者的下半身因为强烈撞击的冲击而碎尸万段,同时也因冲击造成了心跳停止。我想应该也有出现脑震荡的现象吧。不过那已经不重要了——至于被撞飞出去的上半身嘛~~」
静流姐轻轻做了个手势给我看。
「就这么啵一声,直接掉进海里去了,不过,很快就被海浪拍打上岸就是。被害者当时恐怕为了逃亡把自己搞得筋疲力尽,以至于连注意后方逼近的来车的余力也没有了吧。另外——」
静流姐说到这里略微摇了摇头。
「肇事的车主也吓得魂飞魄散。我想他本来也没有杀人的意思,真的只是意外过失吧。然后就——」
静流姐停顿了一会儿,叹了口气。接着,她以说是唐突也不为过的不在乎口吻说道:
「那是业务用的冷藏车没错吧?」
尽管一脸茫然,但我也只能点头了。
「嗯、嗯,的确是这样没错——肇事的车辆的确是载了冷冻鱼类的长距离货柜车——问题是妳怎么会知道呢?」
「因为下半身不见了呀。若仔细思考消失的下半身会跑去哪,便只有狼狈的加害者带走这个可能性了。而且在这炎热的季节中,能将尸块保存完善不至于腐败,唯一的可能便是撞人之后当场就可以保存的冷冻设备。」
「但、但是——难道不可能是丢到大海弃尸吗?」
「妳要考虑海浪的问题喔。上半身明明很快就被打上了陆地,却只有下半身始终不见踪影。虽然不至于完全不可能,但也太低了。另外,虽然以下的说法就推理的程序而言算违反常规啦,不过我有想过应该是在犯人跳出来自首、警方也立刻断定他就是犯人无误的时候,当场就有决定性的证据了吧。只要有铁证如山的部分遗体,自然直接就可以确定犯人了。」
虽然静流姐隐约露出了像是在说「我这样是不是算耍诈呀」的表情,但就算这是破案前的不确定推理,她一定也会选择冷藏车做为调查对象吧。只差没有一口咬定而已,几乎完美无缺——毫无破绽。
「一旦把下半身的尸体带回去了,就算后来打算弃置在某个没有人会看见的地点,应该也很难说丢就丢吧。毕竟人类的下半身体积不小,况且又沉重——加害者说不定打不定主意,就快要失去理智了也说不定呢。其实真要追根究底,老早在他产生把尸体的一部分带回去就能湮灭死亡事故的邪念时,精神状态就已经变得很不正常了吧——」
静流姐无奈地耸了耸肩。
「对加害者来说,这整起事件带给他的感觉根本就是天外飞来的横祸吧。不过很遗憾,事情发生就是发生了。他因为打算掩饰,结果反而身陷其中无法自拔。」
瞧我一副放空的模样,静流姐不解地将脑袋歪向一边。
「怎么了吗,小夜?」
我没听见她问我问题,一脸的困惑。
「咦、咦咦?什么事?」
「我是说,我猜对猜谜了吗?」
她很认真地问我。
「——其实我也没了解到那么详细……」
但老实说,我也只能这么回答了。
「啊啊,对了。因为只有无足轻重的报导可看嘛。不过,我觉得大方向应该没错。」
「……嗯,我想也是啦。」
别说是大方向了,我猜所有细节之处大概都被她给说中了。
在这之前,我即使想破头也只能想到「说不定是车子把走在路上的人给撞飞到海里」这种程度而已。完全没想到在那个时候,下半身便已断裂或者尸体有可能被带走这种事。所以,我当初只有跟警方报案说,附近道路上远一点的地方可能还残留有车祸撞人的痕迹,犯人最后还是自首了,大概是在警方开始调查道路时,他便觉悟到事迹迟早会败露吧。
还是说——他其实也渴望寻求解脱呢?
(我……)
那我自己又如何呢?
由于之前那一次些许尴尬且没有交集的谈话,导致话题最后扭曲成如此奇怪的方向。不过,我该告诉静流姐吗?我认为如果我老实招出来并且道歉的话,她一定会笑着原谅我的。
可是——
「…………」
我整个人顿时陷入了沉默。于是,静流姐面露有些不可思议的表情开口询问:
「小夜,妳怎么啦?」
我摇了摇头回应。
「……不,没什么事啦。」
静流姐瞇起眼睛,以心平气和的语调喃喃说着:
「——欸,小夜。如果妳因为跟我见面而有任何在忍耐的地方——那妳大可不必如此。」
我听了立刻予以否定:
「怎么可能有那种事。我从来都没有任何的顾虑和忍耐啊。」
这是说谎、掩饰——虽然内心如此认为,可是我必须硬着头皮当作这回事才对。t
我确实是在忍耐没错——为什么静流姐这样的人,必须像现在这样一直住院呢?我对这种事实——其实总是感到非常愤怒。
但是,我不知道自己究竟该气什么才好。我完全推测不出单方面地施加在她身上的不合理到底有什么理由存在……
唯独这件事,我无论如何就是说不出口。正如人鱼公主同意牺牲声音换来一双脚一样,我——也只能接受有口难言的事实。
「是吗……?」
静流姐迎向我凝视着她的目光的同时,露出遥望远方的眼神如此说道。
虽然那双眼眸的颜色深邃得有如大海一般,但对于不会游泳的我来说,感觉上就好比无法捉摸的深渊。
“The Mermaid”closed.
刺猬奇库达飞上天空
其之②
「——不提那个了,不知道奇库达现在在干什么?」
少女彷佛要转移话题似的,如此说道。
「记得海豚豚自告奋勇地说交给他之后就游回大海去了,奇库达应该实在等他回来吧?」
「啊啊——对喔。」
「那后来怎么样了呢?」
听到问题的另一名少女轻轻地挥了挥手。
「应该不难想象吧,之后海豚豚嘴里叼了一个珍珠贝回来喔。这么一来,租借热汽球的费用就有着落了。」
只听她以爽快的口吻如此说道。
「呜哇,海豚豚好能干喔。」
少女感叹着。另一个人点点头,以轻描淡写的语气接着说了:
「为了朋友,海豚豚可以说是不遗余力喔。当然也有可能是奇库达拥有让人想替他加油的魅力也说不定呢,就跟他的主人一样。」
「什么?」
少女闻言愣住了,但另一个人没理会她继续说了下去:
「后来为了和鸟儿交谈,奇库达兴冲冲搭上热汽球飞上了天空。接下来,他会怎么做呢?」
「呃,就是——」
话还没说完,少女忽然注意到一个盲点。
「……话说回来,既然都已经搭乘热汽球飞上天空了,也用不着再询问鸟儿,他自己寻找时钟师傅不就得了吗?」
少女话一说出口,另一个人便恍然大悟地拍了一下手说道:
「妳说得一点也没错耶,我完全都没有想到。妳果然很聪明呢。」
听到对方的褒奖,少女的脸颊微微泛红,轻声地嘟哝着:
「……妳一定是在取笑我吧。」
但是,另一个人却笑瞇瞇地以天真无邪的语气反驳了:
「咦?我取笑妳什么了?」
「没有啦——讨厌。」
「算了,既然鸟儿也在天空飞来飞去,顺道问问他们的意见也无妨吧?」
「嗯~那要怎么跟在天空飞翔的鸟儿打招呼呢?」
「我看大概就是『嗨,今天的上升气流也很棒嘛,湿度也恰恰好呢』之类的吧?」
「……好像很困难呢。」
「在天空飞行可是相当高度的技术唷。妳知道飞行员必须接受的测验有多少吗?」
「^我看奇库达还是放弃跟鸟儿正面交谈的念头比较好呢。」
「这样的话,他果然只能靠自己俯视下方的城镇啰——不晓得奇库达自己怎么想呢?脚底下空荡荡的,地面位在距离很遥远的地方,然后有许多看起来如豆子般大小的人在那里走来走去——」
「啊啊啊,等、等一下——」
「怎么了?」
「妳、妳可以不用形容得那么详细啦。」
「哎呀,可是奇库达得从那些人里头找出时钟师傅耶?」
「就、就算是这样——呃。」
「妳有惧高症吗?」
「呜呜呜……」
少女咯咯笑了起来,另一个人则是面红耳赤地低下了头。由于话题在奇怪的地方打住了,因此奇库达也就这么坐在热汽球上被晾在一旁了。两人可以见面的时间也在不久之后便结束了。而且等她们下一次再见面的时候,也不会马上就想起奇库达的事。
这下子,奇库达又将何去何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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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04-08
ゎ. 奇闻怪谈欢迎您,多多发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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