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动战士高达UC0096 第九卷 彩虹的彼端(上) 转自轻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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机动战士高达UC0096 第九卷 彩虹的彼端(上) 转自轻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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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插图001)

机动战士钢弹UC 9 彩虹的彼端(上)
作者:福井晴敏
插画:安彦良和、虎哉孝征
译者:吴端庭
简介:“拉普拉斯之盒”最终座标终于明朗,载着巴纳吉等人的“拟.阿卡马”也出发前往该处,进行最后的探索。然而,等在前方的是数量完全凌驾他们的新吉翁舰队,以及带着对付“独角兽”的最终王牌的亲卫队队长安杰洛。为了突破这个强大的包围网、掌握应有的未来,化身最终型态的“独角兽钢弹”朝向决战的宇宙出击!钢弹长篇小说最新作,终于进入波涛汹涌的最终章!
(插图002)
目录:
0096/Final Sect. 彩虹的彼端



(插图003)

1.

在旧世纪中一度几乎绝灭,名为香烟的毒害,到了宇宙世纪0096年的今天却仍然苟延残喘。虽说会这样是因为香烟配合宇宙时代不断改良的结果,例如将对人体以及精密机械有不良影响的焦油降到最低限度,以及开发出藉化学药剂达成低温燃烧的烟草,但是大部分人认为,让香烟死灰复燃的最大功臣,正是一年战争。
前线的士兵们就不用说了,在作战会议室苦着脸互相对望的将军们,以及只能听着不断传来的被害报告瞠目结舌的议员及政府官员们也一样。对失去接近总人口半数,剩下的一半人口也被迫站在危险边缘的人类来说,香烟成了可以减轻前所未有压力的藉慰。在官邸、议事堂等地全面禁烟的原则很快就被舍弃,战争期间不管是会议室或是休息室,到处都充满了浓浓的烟草味。这样的坏习惯持续到战后,在达卡这里,也不断可以看到议员在会议中抽上一根。就算在执政党与在野党重要人物聚集的移民问题评议会也不例外——不,正因为这里有许多经历过战争期与战后的资深老手,吸烟率尤其高——吞云吐雾的烟霭在会议室四处飘扬,早已成为常态了。
“不出声就当作大家同意……没问题吧?”
即便如此,今天又特别严重。用手挥去飘在眼前的烟雾,罗南.马瑟纳斯环顾了坐在圆桌旁的众人面孔。
“军方也观测到‘L1汇合点’的消灭了。‘拟.阿卡马’正前往暗礁宙域,而新吉翁舰队大举出动准备对它进行伏击。由这些状况来判断,‘拉普拉斯之盒’存在于暗礁宙域内的可能性很高。”
三十二名评议员集合在达卡中央议事堂本馆的第111委员室。以坐在上座议长席的罗南为首,列席者多是各政党的干事级人物,一张张还带着睡乱的发型与眼垢的脸孔沉没在烟雾之中。现在是标准时间上午五点,从深夜那一通临时召集的电话声响起到现在,已经过了两个小时。讨论关于宇宙移民的诸多问题、并交由议会衡量,藉以决定超过百亿人口的宇宙移民者未来的超党派机构——被媒体戏称是影子内阁的移民问题评议会。对身负重责大任的他们来说,在深夜凌晨集合并不稀奇。而为了因应达卡恐怖攻击事件,许多议员都已来到达卡,也有助于这场会议迅速召开并且无人缺席。不过一旦面对议题时,评议员们的脸色就显得迟钝、不可靠,与他们在票仓为了拜票奔波时判若两人。
每个人都摆出极为难看的表情,只是一个劲儿地吐着烟雾,并且用不想做出判断的表情互相窥视着。说这些是习于开会的人惯用的手段也是没错,不过现在台面上放的不是普通的议题。这些人都知道了——罗南在心中咒骂着。知道这一个多月来的怪事,全部肇因于“拉普拉斯之盒”、知道这些事的最终结局近在眼前。也知道了,所有人都是从父祖辈继承了现在的职位,一直共同掩护着“盒子”的秘密,而就这层意义来说,被迫要清算长达百年的谎言的,反倒是我们的这件事。
“既然这样,就促请宇宙军全军出动以维持治安,并对暗礁宙域实施封锁。将新吉翁舰队歼灭,让‘拟.阿卡马’归顺军方。随后确保‘拉普拉斯之盒’,并将其纳入本评议会的管理之下。该做的事已经决定了;如果没有人提出B计划的话,我想进行讨论怎么实施,如何?”
在这段时间中,事件仍然在进行着。虽然这是有武装警卫进行戒备的非公开会议,罗南对于不断提到“盒子”的名字还是有排斥感的,可是也不能跟评议员们睡眼惺忪的目光继续耗下去。罗南这么说是想给全员一记耳光,将他们打醒,不过所有人的反应仍然很迟钝。在仿佛能听到时钟秒针声音的沉默之中,兼任执政党建设部会长的议员双手交抱于胸前,发出含混的声音:“要全军出动维持治安,说起来容易……”
“由事件的性质来说,这事件不能公诸于世,应该无法满足请军队出动的条件吧。这该怎么办?”
“毕竟现在的法务部长是莫尔嘛!”坐在隔壁,主要研究农政方面的议员靠在椅子上回应着。“我不认为法务部会轻率地答应。尤其现在媒体又在炒作第二次新吉翁战争这种动摇民心的话题。要是出动大部队的话,肯定会引来世人的注目。”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坐在罗南对面的约翰.鲍尔议员身上。这位引发动摇人心之语的起源、国防委员会的重要人物,对混有责难的众人视线却毫不在意,仍然神色自若。罗南忍住叹息,“正是因为这样……”他将身体探往桌面说着。
“正因为鲍尔议员为我们铺好路了,所以才更容易出动军队。由于这阵子恐怖攻击不断发生,让舆论也开始倾向讨伐新吉翁。只要有这里的各位协力的话,应该是可以扳倒法务部门的阻碍的吧?”
当然,这并不是真心话。任何人都知道,鲍尔的行动,只是为了让他自己参与设立的隆德.贝尔得以存续等等,维持军需产业复合体的目的而作的戏。没有继续盯着刻意将视线转开的鲍尔,罗南再次环顾所有人的脸。“这样的看法会不会太一厢情愿了?”六位女性议员中的一位插嘴,并将香烟在烟灰缸上捻熄。
“偏袒宇宙居民的媒体,是拥护新吉翁的。他们用的还是那套老论调,说万恶的根源都是来自联邦的毫无作为。”
“而且ECOAS有涉入在‘帛琉’的战斗这件事才曝光不久。”
“用歼灭,这个字眼也很……当初的计划,是要配合共和国的解体,让一切问题和缓解决吧?在这节骨眼上要是做出那么激烈的举动,不是会让宇宙军重编计划受阻,最后落得无人支持吗?”
“毕斯特财团就是对这些方面看得十分透彻,所以才能随心所欲操控参谋本部。在这关头,干脆放弃去确保‘盒子’,就试着交给他们处理如何?毕竟‘盒子’要是开启了,也会掐住财团的喉头啊。”
“可是,罗南议长说现在正是打击他们的好机会也没有错。那些人正在闹家庭纷争,连继任的领袖都还没有正式决定吧?”
“你讲得可轻松,要是新吉翁就这样被打垮了,你们党团会第一个要求再次审视重编计划吧?”
“嚷着造一架MS要花的钱,可以盖很多间老人安养院是吗。”
“这已经是在野第一大党的反射动作,跟前面的话题是两回事啦。”
这露骨的说法,让疲倦的失笑涟漪在委员室扩散开来。罗南一拳重重打在桌子上,抵销了那令人不悦的震动。
“各位,我希望你们认识到这事件的重要性。”
收起笑容,沉默下来的全体成员目光往议长集中。用另外一只手护着隐隐作痛的拳头,罗南隔着香烟的烟雾回看那许多人的目光。
“我们一直守护着‘盒子’的秘密。评议会的存在意义,以及这股可以裁量宇宙移民政策的权限,一切都系于这个之上。在因为维护‘盒子’的秘密而相对地得到力量的这一点来说,我们跟毕斯特财团可说是一丘之貉。”
不让别人有空档可以反驳,罗南站起身来。挂在墙壁上的历代评议长照片一映入视野,罗南便马上撇开头,平静地接着说:“我有时候会思量……”
“如果一年战争开始之前,吉翁逐渐蓬勃发展的时候,我便已经就任现职的话,我会怎么做呢?会为了防止吉翁的暴乱,而公开‘盒子’中所约定的未来吗?”
坐在圆桌旁的所有人不禁打了个冷颤,并且似乎很尴尬地别开了原先朝向自己的目光。罗南看向持续投注永恒不变视线的历代评议长照片,与其中早已过世的父亲眼神短暂交会。“当然,答案是NO。”他自答道,并垂下了目光。
“我们的父亲、先进也有一样的想法。为了守护从父祖辈继承下来的联邦体制,而贯彻了缄默。结果,发生了一年战争。不管说什么‘吉翁的奇袭不可能预测到’,或是‘这些事都是在自己知道“盒子”的存在之前发生的’,这些都算不上藉口。明明只要想防范,或许有可能防止得了,然而评议会却坐视半数的人类被杀死,根本与吉翁同罪。”
“这个嘛……”年长的议员带着苦笑开口。“可别说你没想过这些。”压下了对方的话语,罗南慢慢地沿圆桌外围走着。
“而把这些遗产完全继承下来的我们,也无法免除这些罪名。这是必须永远背负的罪孽,甚至不允许我们带进墓穴之中。只要地球联邦存续的一天,我们就必须让子孙们继承这染满鲜血的秘密。”
在夕阳照映的办公室中,利迪那听到一切真相的表情划过罗南的眼底。眼前这些将手肘靠在桌上低着头的人、靠在椅背上看向虚空的人,每个都为人子女,同时也为人父母。罗南环顾这些男男女女的脸孔,“这不是可以交给别人做的事情。”他继续说,并且将记忆中的脸孔抛在脑后。
“如果可以趁这次机会得到‘盒子’,并且完全将它葬送掉是最好。可是,更重要的是维持现况。不能让任何人接近‘盒子’。这不是顾虑党利党策的时候,更别说是个人的问题了。赌上在一年战争死去的数十亿条人命,我们有坚守这个秘密的义务。”
绕了圆桌一圈,他将手放到再次出现在眼前的议长席椅子上。“我希望思考过以上事项之后,接下来的讨论能够有成果。”罗南作了归纳,并且让更加沉重的身躯没入席位之中。
没有人想彼此对上目光,也没有人想开口。虽然话是这么说,可是政党的考量,以及支撑着自己议席那些有形无形的力量,却无法忽视。想到不必然与死守“盒子”是利益一致的各自境况,再与眼前的现实对照之后,结果只是让疲倦的气息随着烟雾不断吐出,沉默的时光持续着。此时,约翰.鲍尔独自抬起头来,说出他今天第一次的发言:“我可以理解罗南议长的担忧。”无意把他的话照单全收,罗南用警戒的眼光盯着这位老交情的议员。
“可是,我们能够坐上这评议会的末席,也是来自选民的支持。要是做出无视支援团体意向的举动,也就无法去完成议长所说的义务了。在这关头,先冷静地判断——”
“在我们冷静地判断之际,要是新吉翁得到了‘盒子’怎么办?你认为可以用政治手段让夏亚再世崩盘吗?谣传那男人可是与共和国有连系啊。”
“就是这一点。背后有共和国撑腰的话,就还有交涉的余地在。比如延后自治权归还的期限之类的……”
“得到‘盒子’的他们,如果要求变得更过分的话呢?靠战争特需去固票是没关系,可是我不能允许一年战争因此重现。”
“您太急着下结论了。不管有没有得到‘盒子’,吉翁的命运都已经有如风中残烛。虽然这样讲很失礼,不过罗南议长会不会有点被害妄想的倾向?您似乎对‘盒子’的存在过度评价了。”
鲍尔毫无表情地说着,周围有数名议员露出此言深得我心的表情往罗南看去。预料之外的言语令罗南呆若木鸡,甚至怀疑这是不是现实中的话语,他无话可说地回看鲍尔的脸孔。
虽然只是以亚纳海姆电子公司为票仓的国防系议员之首,最害怕宇宙军重编计划受挫的逐利之徒所说出的戏言,但是没想到他偏偏说这些是被害妄想。他把这百年来的紧箍咒与牺牲,都当作妄想所造成的结果吗?他是说,“盒子”不管有没有开启,世界都不会改变,一年战争的悲剧无论如何都无法避免;是我们在敬畏没有价值的东西,拿来威胁不知道其真面目的人,并且毫无作为,只是卖弄权势吗?
不可能。在立刻断定的同时,罗南却又浮现也许就是这么一回事的思绪,让他暂时尝到了被悬在半空中的滋味。对于鲍尔这样的男子——名为大众,那顽强而无法捉摸、没有定见的团块而言,也许就是这么一回事。刻在“盒子”的文句只不过是一串文字,它本身没有改变世界的力量。必须要有会对“应有的未来”有反应的人心,“盒子”才会发挥它足以颠覆现行体制的魔力。即使这些自己都懂,却还是不断地畏惧着“盒子”,是因为自己是与它有关的马瑟纳斯家直系人员,还是因为自己的内心深处仍然留有梦想着“应有的未来”的青涩?罗南无法断定是哪一方,只是用僵硬的面具看着正面。此时他发现,在视线的边缘,房间门被打开了。
直到会议结束之前,房门是严禁开闭的。罗南与惊讶地转过头的所有人一起看向房门口。看到了穿越了警卫打开的门,毫无顾忌地进入室内的女人脸孔,他感觉到咽下的气息哽在喉头。
“打扰各位开会了。”
用一句话扫除刺在她身上的许多眼神,玛莎.毕斯特.卡拜因向自己走来。为什么,这女人会在这里?罗南瞪着站在门口的警卫,接着看向入室的将官制服,再次咽了一口气。三颗大上一圈的阶级星,在他的肩上反射着光芒。罗南在议场不只一次见过这位用官威压下警卫而进门的将官。这张脸孔,是在统领联邦全军的最高幕僚会议担任议长的男人。
即使是连参谋本部都归其指挥的全军之首,要进入这间房间也需要莫大的勇气。看着表情僵硬的将军,罗南确定这男人也是与财团利益挂勾的一丘之貉,接着将视线移回走到议长席旁的玛莎身上。这应该是他们第一次直接面对面,然而罗南却不这么觉得。感觉就好像彼此牵扯到军方进行交涉之际,一直都看得到这张脸孔。也许对方也有同样感受,玛莎淡淡地微笑,瞳孔中浮现一丝亲近感,并将她的脸靠近罗南的耳旁。充满室内的烟臭味远去,随之而来的是香水的刺鼻香味在鼻腔萦绕。
“我有急事要说,罗南议长。可以借一步说话吗?”
“不好意思,我们也正在讨论紧急议题。有话就在这谈,请长话短说。”
目光没有从一直窥视着自己的评议员们身上移开,罗南用毫不压低的音量回答她。罗南内心有股强迫概念,觉得要是此时被她掌握主导权,会让所有人有可趁之机。玛莎用仿佛事前就知道的表情笑着,她再次低语:“你也了解吧?”
“跟这些人谈也没有用。‘盒子’是我们的家庭问题,我们得靠自己解决。”
强压住几乎要挑起的眉毛,罗南目光瞪着玛莎不放。眯起仿佛看到了会议经过的眼睛,“我有秘藏的解决手段。”玛莎不留空档接着说道。
“只要议长肯允诺的话,这计划马上可以实行。你有兴趣吗?”
“……明知故问,这不是淑女该做的事啊。”
“女性总是想确认清楚。特别是没有时间的时候。”
她嫣然地说,可是目光的深处却有着被逼急的紧张感。玛莎也在焦急。就想防止“盒子”开启这一点来说,没有人比她更能和自己一样体认到这股危机感。鼻子重重地呼出一口气,罗南环顾了眼前三十多张找机会抓人把柄的脸孔后,藉这个机会从议长席站起身来。
“我马上回来。”他跟身旁的副议长说,心里却很清楚自己不会再回来了。跟在先行的玛莎身后,罗南也走出委员室。感觉到秘藏的解决手段这个词放出冷酷的气息,让自己的肌肤起鸡皮疙瘩的同时,他也穿过了房间门口。比起评议员们的冷漠视线,历代议长照片所传来的不安眼神,更令他背脊隐隐作痛。



主荧幕上投影出的三次元航海图中,从下往上延伸的箭头状光标画出一条直线,并且与从左边深处推进的箭头相交,交叉点发出红色的光芒闪烁着,旁边显示出交会预测时间与最近距离的数值。
“这是从SIDE6出发的坦尼森舰队预测航路。六个小时之前我们才用雷射通讯联络过,所以舰数不会有错。”
布拉特.史克尔说道。既然五小时前才占据“拟.阿卡马”,并且打算与该舰队会合的男人这么说,就没有比这更确实的预测了。奥特.米塔斯从舰长席上起身,并且仔细地看着有许多光标闪烁的荧幕。蕾亚姆.巴林尼亚等其他舰桥成员也屏住气息,凝视着挡在航道上的敌方舰队阵容。
“姆萨卡级轻巡舰九艘,还有大大小小混在一起的伪装货船六艘。可说是毫无保留的总攻击。这样继续直行的话,会在暗礁宙域前正面对上。接触时间是上午八点十七分……剩不到三小时啊。”
布拉特看着手表说道,接着目光往自己看过来。奥特避开他询问“你是认真的吗”的眼神,质问侦测长:“伏朗托队的动向呢?”侦测长操作起之前让给布拉特的操控台:
“依照光学感测器得到的最终观测结果判断,他们是采取与舰队会合的路线。从使用的辅助飞行系统的续航力看来,我不认为他们会直接前往‘工业七号’。”
“伏朗托队的母舰‘留露拉’呢?”
“在感测圈外。虽然不清楚伏朗托队是在哪个宙域被射出的,不过从SFS外挂的燃料箱容量看来,推测与本舰距离有八万公里吧。从这距离以最大战速前进,要与本舰接触也还要花上半天。”
“听说‘留露拉’带着两艘护卫的姆萨卡级。也许不打算与坦尼森舰队会合,而是直接前往‘工业七号’。这样的话,伏朗托就能以‘留露拉’作为基地找寻‘盒子’。”
布拉特接着说。看着他说话口气已经完全站在我方的侧脸,奥特心中想到“这人比外表看起来的还要年轻啊”这些无关紧要的事,“副长,你怎么看?”他转身看向背后。蕾亚姆手扶在负伤的肩膀上,毫不迟疑地回答:“很有可能。”
“在舰队接受补给之后,只身往‘工业七号’移动。虽然有一时之间孤立的风险,不过却是让战力不用分散的高招。如果是那男人也会这么做吧。”
“这样的话,我们就得对上这一整支大舰队了。”
舰长统整概况的一句话,让沉寂的气氛降临在舰桥之中。离开崩溃的“L1汇合点”,开始前往暗礁宙域之后已经超过五小时。为了要拘捕留在舰内的吉翁共和国兵以及各部位的复旧作业,原本忙到没空去思考的事,到现在压力一口气袭来。被极度睡眠不足所造成的异常清醒感缠绕着,奥特仰望映在荧幕上的光标群。相对于残弹与舰载机都所剩无几、负伤的“拟.阿卡马”,敌舰的数量却有十五艘。不用旁人提醒,他也知道这实在太疯狂了。“隆德.贝尔的增援……应该没得指望吧。”蕾亚姆不经意的一句话,带着令人发出叹息的沉重感在奥特耳边响起。
“是啊,我们是全军的搜捕对象。布莱特司令又在调职中,没有可以讲得通的人。一弄不好,还有受攻击的可能性。”
“可是我们知道了‘盒子’的位置。只要报告说有被新吉翁夺取的危险性,那么隆德.贝尔不就可以依照独自的判断行动吗?”
坐在通讯席上的美寻.奥伊瓦肯少尉说道。她坚强的眼神诉求着这么说的必须性,让奥特哑口无言,此时蕾亚姆先回答了:“没有用的。”
“不知道‘盒子’的真面目的话,没有方法可以证明它的危险性。要隆德.贝尔行动,也得等到我们确认‘盒子’的内容之后了。”
“怎么可以……!这样的话──”
“也没有余暇让我们绕路避开敌人的伏击了。要是我们不尽早抵达‘工业七号’,就会被伏朗托抢先一步。”
用不允许一切乐观想法的声音说着,蕾亚姆将视线转向舰长席。奥特回望她透露放手一搏的决心的双眼,向布拉特问道:“预料中的MS数量有多少?”
“姆萨卡级的搭载数最大六架。伪装船各自不同,不过大概可以算成一艘三架左右。”
“也就是说……”仰望荧幕,似乎在心算的侦测长脸色逐渐发白。“……七十二架。”
“我方能够出动的,只有‘里歇尔’与‘完全型杰钢’,还有‘独角兽’。敌我战力差是二十四比一……”
蕾亚姆低语着。奥特感觉到绝望的寒意从脚底窜升,让全体为之冻结的气氛。“不,是十二比一。”他说道,并离开了舰长席。
“还可以再出动三架。”
鞋底的电磁着地,他回看呆住的所有人脸孔。“……是指‘刹帝利’吗?”蕾亚姆代表所有人间道,奥特用目光加以肯定。
“还有两架呢?ECOAS的‘洛特’不能算进去,它们只能代替炮台。”
奥特背对继续质疑的蕾亚姆,望向布拉特。正面看着他似乎已经查觉的脸孔,对他再走近了一步,奥特问道:“能帮忙吗?”在脸颊微微痉挛的布拉特身后,美寻似乎吞下了某些话并别过头去。
“你们的‘吉拉.祖鲁’还健在。虽然有一架失去单手,不过还能够接下单舰防御的任务吧。”
“……这样好吗?常有人说背叛过一次的家伙,会一再背叛呢!”
低下侧着的脸,布拉特带着苦笑回答。看着他毫无笑意的眼神,奥特也低下头,“我不会强迫你们。”他说道,并伸手碰触制服帽子。
“马上我们就会放出载离共和国军的小艇。你们可以一起搭乘,离开这艘船。任凭你们选择。”
布拉特睁大回避的眼睛,有如被将了一军般抬起头来。奥特没有看他,转身看向蕾亚姆等人,用响彻舰桥的声音说道:“其他所有人也是。”
“之前,我说过没有必要为了这种蠢事一起陪葬,这份心情至今仍然是一样的。想离舰的人,我会出借小艇,尽管开口不用客气。在这一带的宙域,应该马上就会有船只接到求救讯号了吧。”
坐在前方操控台前的航海长与炮雷长,无言地隔过蕾亚姆的肩膀往奥特看去。不想再失去任何人。怎么可以再失去任何一个人?压下心中涌现的真心话,“但是要留下来的人,请做好觉悟。”奥特继续说道,并且一个一个看向在场所有人的目光。
“这里只有我们在。要不要行动,或者这是不是正确的抉择,都得由我们自己去下判断。每个人用自己的头脑思考,并自己决定。我不追究你们身为军人的责任,该负起的责任,应该都在你们每一个人的心中。”
目光毫不动摇地看过来的人,陷入迷茫般低下头的人。确认了每一个人的反应,奥特最后看向美寻。“通知全舰,希望离舰的人二十分钟内在着舰甲板集合。”奥特说完,那娇小的身躯慌张地回答“是……是的”并再度转向操控台。脱下帽子,让风吹向火热的脑门,奥特不再注对上何人的眼神,向前方的窗户走去。
距离暗礁宙域还很远。没有任何交错而过的宇宙残骸,“拟.阿卡马”的周围只有无边的虚空扩展着。颠覆世界的“拉普拉斯之盒”、夏亚再世、开启“盒子”的钥匙“独角兽钢弹”——反刍着这些一个月前与他无缘的事情,心想着真是奇妙,奥特看向远方的群星。妻子的脸孔在脑海中浮现,不过并没有带给他想像中的感伤,只有“退休金泡汤了吧”这句自嘲的声音在心底掠过。



舰尾着舰甲板,就有如字面意思一般,是舰载机回舰时所使用的单方通行入口,不过也有小艇起降甲板的机能。虽然内装及与外观都与弹射甲板没有太大差异,不过四架旧式的小艇在挑高极高的甲板两端停留的景象,却有着与MS甲板异质的机库气氛。
现在,那群小艇中的两架被拉到中央的停机坪上,身着浓绿色太空装的一行人正陆续搭上小艇。虽然是在无重力之下,不过那团三十余人的男子们脚步却很沉重。看起来就仿佛他们的身躯,随着鞋底电磁吸住地板的每一步逐渐缩小。小艇的周围站有扛着无后座力步木仓的警卫,用监视的目光盯着搭上小艇的一行人,不过任何人都看得出来,他们不会再有任何行动了。
他们──吉翁共和国的士兵们,败北了。失去母舰、失去同伴,正要分乘两艘小艇被丢进宇宙之中。不敢说自己能理解军人的气概,他们的理念究竟如何也在自己想像之外,不过所有人那仿佛正在漂流的表情让他多少感到一股亲近感。巴纳吉.林克斯看着那群大部分都是二十多岁士兵们的侧脸。“脱节”……用一句话表达他们的心理状态的话,大概就是这样吧。无法与眼前的现实妥协,明明身在此处,却有无穷的疏离感——
“水与粮食,已经算进漂流中的MS驾驶员们的份。离开舰艇之后,请先去救助他们。因为‘L1汇合点’崩溃,军方与媒体也应该开始有动作了。马上会有船只救起你们吧。”
面对担任共和国兵代表的中尉,奥黛莉.伯恩说道。虽然豪华的斗篷已经脱掉了,不过她仍然身着新吉翁正装的样子,一定也是让共和国兵感到“脱节”的因素之一。巴纳吉与康洛伊.哈根森以及贾尔.张等,名义上是送行,脸上却带着不安之色的男人们,一起注视着奥黛莉的背影。“是……”垂着视线回应的中尉,一瞬间回望了对他们来说独一无二的女至米妮瓦.萨比的眼神,之后用不知所措的表情环顾了周围。
“……这艘船上的乘员,没有人离舰呢。”
从播送募集希望离舰者的全舰广播之后,已经过了快三十分。看着除了自己一行人外,没有其他人要离开的着舰甲板后,中尉的目光移回奥黛莉身上。“为什么?”他用苦恼的声音问着。
“单舰挑战‘带袖的’的主力舰队,这根本是自杀行为。你们为什么……你们相信着什么?夏亚再世所述说的SIDE共荣圈构想,会带给宇宙居民全新的未来。然而身为吉翁公主的您,为何要否定这构想——”
“我并没有否定。如果真有这样的信念的话,那么试着将它在这个世界推行也无妨。只是,如果是受到‘拉普拉斯之盒’这样的力量所担保而独善其身,我是无法认同的。”
站在甲板上的身体一动也不动,奥黛莉静静地回答着。中尉虽然在滞留者之中是最上级干部,不过年纪也还只算是青年。巴纳吉看到他的脸孔突然扭曲,嘴巴不停地颤动,却是哑口无言。
“世界是会改变的,也不得不去改变。所以,当改变之际,有必要变得更加谨慎。只因为有所不满而想去改变,那就跟在黑暗之中哭泣的孩童没有两样。必须要好好地睁开双眼,自己走向有光芒的方向……做到了这一点,还想将自己所看到的光芒扩展到全世界的话,那时候才需要鼓起勇气去行动。”
奥黛莉的话语非常明确。没错,如果对这个世界感到“脱节”,而期望有改变的话,那么就不能恐惧自己的改变。深深地刻印着这一个多月间变化的胸口,与她的话共鸣,巴纳吉轻轻地握起血气直通到指尖的手掌,并且下定决心不再迷茫,看向正面。“您说,要先改变自己……?”对回问的中尉点头,“这是我个人的想法。”奥黛莉露出笑容。
“即便是这艘船上的乘员,也有各自不同的想法。不过,只有一点,是我们共同相信的。”
“那是……?”
“我们不会死,也不会败。因为可能性的灵兽,会保护着我们。”
“可能性的……灵兽……”复诵的同时,中尉的视线似乎想到什么似地看过来。巴纳吉不自觉地缩起下颚,端正了姿势。看着巴纳吉从昨晚穿到现在的驾驶服装,中尉的脸无力地垂下,“是我们错了吗……”他用几乎消失的声音说着。
“那不是我能决定的。视接下来的战斗结果,吉翁共和国的走向也会大幅度地改变吧。不过,不管结果如何,支持着国家的是你们。不要再因别人的话语而迷失了,包括我的话在内。”
低着头、紧咬住嘴唇的中尉,马上打直腰杆看着奥黛莉的脸。正觉得他带着些许湿润的眼珠反射着甲板上的光芒时,他的脚踝发出跺步声并拢,端正的举手敬礼动作笔直地站立在甲板之上。
“果然您才是我们的女王。”
没有等候答礼,他回过身,往部下们所搭乘的小艇走去。接下来要回国的他们,所要迎接的必定是严酷的命运。会受军法审判是一定的,更糟的话还有遭到国防部长为了想隐瞒他与新吉翁之间的关联而下手,进一步被封口的可能性。不过这样的预测,都无法吓住现在这一瞬间的中尉吧。目送了脚步踏实地远去的中尉,独自决然地站着的奥黛莉背影,深深地映在巴纳吉的眼中。他没有去多说什么,离开了现场。
穿越着舰甲板的气密闸,前往隔墙另一边的机库区域。可能性的灵兽,“独角兽”。现在自己能够做的事,只有让它做好万全的准备。巴纳吉似乎感觉到流动在舰内模糊的热气清晰起来,并重新注入自己的身心。被这种感觉所驱使,巴纳吉漂出到机库区域的空间中。
大大小小的货柜沿着隔墙固定着,除了舰上备用品之外,这里还成了从“葛兰雪”搬来的物资囤放区,现在整备兵全员出动,正在进行搬运作业。在起重机的作动音与警笛声交错之中,运货机放下光束格林机木仓的黑色筒身,“好,可以了!”熟悉的声音混在金属音之中。巴纳吉蹬了一脚地板往那方向漂去,“拓也!”他大声喊着。“喔!”拓也.伊礼举起手,抓住差点漂过头的巴纳吉脚部,并用熟练的动作将运货机的搬运台拉了过来。
“重装甲计划,行得通吗?”
“现在正让艾隆先生做最后的解析中,不用担心啦。会赶上决战的。”
用老练整备兵的面孔露出笑容没多久,“固定怎么样!?”拓也听到传来的吼声后耸耸肩膀,“准备好了!”他用全身发出咆哮。“出去啰!”载着六挺光束格林机木仓的运货机随着叫声一同起动,说道“你先休息吧”的拓也背影也随着远去。沿着地板轨道移动的运货机,正前往隔墙上铁卷门开放着的巨大闸口,对面是还留有火灾过后,烧痕鲜明的MS甲板宽广的空间。搬运的光束格林机木仓,应该会依照拓也所想的武装强化案装备在“独角兽”上,以构成“重装甲独角兽”不可或缺的配备之一发挥它的功用。
原本这是堆载在“葛兰雪”上的新吉翁制火器。与“独角兽”的相容性之高,这点已经在至今的战斗中证实了,不过同时启动多挺时却不知道会不会发生问题。现在不是休息的时候,巴纳吉正打算追着运货机前往MS甲板,不过上方传来的一句“照他说的,去休息吧”让他抬起头往上看。是玛莉妲小姐,在他出声之前,那穿着驾驶服的轻盈身躯便充满了他的视野,浮在空中的身体慢慢地降在地板上。
“我了解你无法冷静,不过你是这艘舰的王牌。如果你不表现得稳重一些,大家都会跟着产生不安。”
支撑着脚没踏到地板的巴纳吉,她毫不移开对上的眼神说着。那声音与态度,无疑就是曾经一度共享心灵的玛莉妲.库鲁斯。被抓住的肩膀通过电流,身体无条件地松懈了下来;这是因为心中还留有那时候的感触而骚动,还是肉体毫无节操的生理现象?闻到她与奥黛莉不同种的甘甜体味,感觉到难为情而移开目光的巴纳吉,勉强挤出一句话:“怎么会,玛莉妲小姐你才是……”玛莉妲露出一丝微笑:
“现在的‘刹帝利’没有办法站上第一线。因为被你整得很惨。”
轻松地回覆的一句话,却让甘甜的气氛四散了。被带去地球、玩弄心灵、折磨身体进行非自己所愿的战斗,直到徘徊在生死边缘。让她这一个月来尝到种种痛苦的契机,一定是与暴走的“独角兽”对战。不只机体,玛莉妲自己的身体也不可能处于万全的状况,巴纳吉想到这些,用无言的神情低下头。“开玩笑的,不要做出那种表情。”玛莉妲苦笑着,戳戳他的额头。
“我当你的后卫。先锋要有的是体力与气力。只有三十分钟也好,去睡一下吧。”
“好的……那个,玛莉妲小姐,你跟船长说过话了?”
会突然说出这句话,也许是因为在意她难得如此多话。正要离去的背影震了一下,玛莉妲稍微回过头来,“他还在拘留室?”她用好不容易才能听清楚的音量问着。一边点头,巴纳吉想到自己也被他躲着。
“你去跟他说话吧。”
仍然背对着自己,玛莉妲幽幽地说着。“可是……”巴纳吉回答的声音充满疑惑,“我想这样比较好。”望向远处的侧脸,发出压下巴纳吉意见的声音。
“有些话,要同样身为男人,才好说出口吧?”
用不期待答案的声音说完,那蹬离地板的背影逐渐远去。玛莉妲抓住正好从头上经过的光束格林机木仓,与整备兵开始说些什么。不再看着玛莉妲,巴纳吉看向设在右舷部隔墙上的气闸门。想到前往重力区域中拘留室的路途,让他心情一下变得沉重,产生着地的鞋底抬不起来的错觉。

一下电梯,从舰尾方向就传来微弱的震动音,让成为低重力俘虏的身体微微震动。是共和国兵们所搭乘的小艇离舰了吧。重力区恢复一片宁静,除了让离心重力产生的圆筒的回转音以外,什么都听不见。感觉到每走一步身体就更加沉重,巴纳吉走过留有些许硝烟味的通道。在呈现缓缓弧度的圆弧型走廊前进三十公尺后,就是他目标的房间。
没有人命令他进去,连锁都没上,他却不肯出来。自己进去、自己关上铁门、不与任何人交流,保持沉默。站在跟其他拘留室一样,遮蔽里面人类气息的铁门前,想透过窥视用的铁窗窥视里面状况的巴纳吉,因为发现自己感到胆怯而皱起眉头。他深呼吸一口气,形式上敲了门之后,不待回应便推开了铁门。
拘留室墙壁全部贴着防止自残用的垫子,为了省电而总是昏昏暗暗的。靠在墙壁上,好像在发呆般坐着的斯贝洛亚.辛尼曼,就有如拿到昏暗中的一块影子。就算被门口照进来的光所照射着,他仍然一动也不动,只用转动的眼神回看巴纳吉。在下腹部使力,将几乎要被那气魄推出去的身体稳住,巴纳吉站在门口紧紧盯着辛尼曼的黑色瞳孔。
“脱出用的小艇,已经离开了。”
张开的口中流露出预定之外的言语后,巴纳吉一时陷入沉默。在眨了两三次眼睛之后,辛尼曼似乎不感兴趣地低下了头。
“要是想留在这里的话,就上来舰桥吧。马上就要与新吉翁舰队接触了。你知道内部状况,多少可以给点建议吧?”
明明不是来讲这种话的。巴纳吉被隔阂似乎越说越深的焦虑所驱使,抓住了开启的铁门边,无法下定决心踏进室内,只有留在门口。他的目光从一言不发的辛尼曼离开,看向自己脚边伸长的影子。舰内广播好像告知了些什么,但是他的心中没有余裕去仔细听内容。
“玛莉妲小姐与布拉特先生他们都来帮忙了,只有船长你却躲在这种地方——”
“我已经不是船长了。”
话被沙哑的声音打断,巴纳吉抬起头来。辛尼曼看着墙壁,眼白浮现在昏暗之中,却又马上被闭起的眼皮消去那光芒。
“船已经沉了。下命令的家伙也消失了。曾经是部下的人们,都各自在靠自己的判断行动。”
“这样的话,你又是什么!?”
不由自主地吼出来的声音传到墙壁的垫子上,没有回响地被吸进地板而消失。把脸从像尸体般一动也不动的辛尼曼身上别开,巴纳吉的目光逃向门口旁边的昏暗之中。
“我也想认定我们没有关系了……!可是没办法,对我来说你仍然是船长。要是抽离了船长你,现在的我也会消失。”
黑暗之中传来身子抖动的气息,不过他没有心情去确认。因为有你在、我才能活下来,你的复杂告诉了我世界的实情,你的温柔教我就算如此也要活下去。因为有太多悲伤的事,所以有人为了消去悲伤而生——那些话语深植内心,一次两次的背叛是消不去的。抓着铁门的指尖使力,巴纳吉再次看向辛尼曼。
“你放玛莉妲自由,并且拯救了奥黛莉不是吗?其他的事,是另外一回事。你为什么要这样——”
“要从之前所在的场所跨出一步,没有那么容易。是要代价的。”
打断他的话,辛尼曼稍微抬起头来。巴纳吉噤声看着他的侧脸。
“不管是这艘船的人、‘葛兰雪’的人……公主,还有你也一样。大家都付出了代价。安定的生活、身为军人的地位、至今支撑着自己的信念与自尊。其中也有人甚至付出了生命吧。”
塔克萨.马克尔中校的脸孔掠过脑海,达卡战场上听到的罗妮.贾维声音从耳边拂过。不去害怕改变,用跨出一步的勇气来拯救自己的所有生命——辛尼曼粗糙的手掌相握,“我所付出的,是全部。”他用沙哑的声音说道。
“责任、怨恨,我把形成自己的一切都抛弃了。现在剩下的,只有空壳。我已经没有力气去负起什么责任了,去告诉贾尔。”
“告诉贾尔先生……?”
“叫你来跟我说话的,就是他吧?”
“不是,是玛莉妲小姐说的。问我能不能来跟船长你讲话。”
露出动摇而睁大的眼睛,在黑暗底部淡淡地发光。“玛莉妲吗……”听着他低语的声音,看着随后就没有动作的辛尼曼,巴纳吉深刻地感受到,自己连这道门都无法跨越过去。“为了改变,而逐渐失去什么……”他不自觉地在口中重覆着,最后再一次直视着凝结的昏暗之中。辛尼曼什么都不说,也没有抬起头来。
“不过,相对地也有得到的东西,不是吗?”
没有更多话语可说,他从门口退了一步。“这道门我就开着了。”丢下这句话,巴纳吉离开了拘留室。带着每一步都有无力感在扩散的心,他往电梯方向走回去。开着的门,持续在无人的通道上拉出淡淡的影子。

伸手要去按电梯按钮的同时,电梯门打开了。反射性地退了一步,与独自站在电梯中的奥黛莉四目交会,出乎意料之外的状况让巴纳吉的身体愣住了。
“……怎么样?”
她大概察觉自己在这里的理由了,奥黛莉简短的问题戳中了不平静的内心,巴纳吉没有开口,摇摇头。“是吗……”低语中混着叹息,稍微低下头的奥黛莉离开电梯。没有随后进入电梯,巴纳吉留在没有人烟的通道上,听着电梯门发出意外大的声响关上。
“我刚才跟布拉特谈过。库瓦尼与艾邦的‘吉拉.祖鲁’也可以出动。这样子MS的数量就有六架。”
随着电梯声响的余波,奥黛莉开口说道。声音赶走了沉闷的气氛,“虽然就算这样,敌我兵力差好像还是十二比一。”她继续讲着的面容带着暗淡,让回答“谢谢帮忙”的巴纳吉声音也变得不自然。
“我会对新吉翁舰队喊话到开战前一刻。也许会没有用,不过奥特舰长也答应了。他说既然得拉弓对着同胞,那么为了葛兰雪队,这么做也比较好。”
“不会没有用的。你的话语带有力量。像昨晚的演讲,或是刚才跟吉翁共和国的人说的话……我没有办法像你那样子去推动人心。”
连区区的船长一个人,我都没办法让他回头。随着覆满心中的无力感,巴纳吉背向面露讶异神情的奥黛莉,目光落到手中那满是灰烬的手套上。
这双手能做到的事有限,没有办法。如果一切,都是从救出在殖民卫星空中盘旋的奥黛莉那时候开始,那么一定也有结束的时候——
“所以,我要化为你的盾。不管事情如何发展,我都会将你送到‘拉普拉斯之盒’。我想,那大概就是‘盒子’的钥匙……我与‘独角兽’所背负的任务。”
“巴纳吉……”
“要是觉得‘盒子’有那种价值,那么我希望用你的话语去传达真相。要是会带来灾难的东西,那么毁了它也没关系。我只能做到这些——”
“做不到。”
冰冷的语气从背后刺穿胸口上让自己失去接下来的话语。巴纳吉闭上口,视线越过肩膀捕捉到奥黛莉的脸孔。
“我一个人,做不到……”
那有如在瞪着巴纳吉而眯起的眼睛,是湿润的。想呼唤奥黛莉的声音哽住了喉咙,巴纳吉慌张地转身望向她,同时胸口被奥黛莉突然举起的右手给揪住。
指甲刺在驾驶服的衣料上,抓紧的指尖传来震动,就像是一直被压抑到极限的情感在这瞬间终于溃堤了,那让自己身体共振的震动刺进心头,巴纳吉不由得回看了奥黛莉的脸孔。
“若只有自己一个人,我会连话也说不出来。如果没有相信我、与我共鸣……支持着我的人,那么什么也……”

翡翠色的瞳孔垂下,饰有金色立体绣饰的肩膀微微地颤抖着。没有任何确切证据能够支持她。如果没有自己这躯干提供互相接触的热情、互相支持的体温的话,她没办法像这样仅靠脚尖支撑站着——自己差点把一切全部丢在她一个人身上,这份理解伴随着锐利的痛觉贯穿全身,巴纳吉突然把自己的手叠在奥黛莉的手上。抓住她倾倒的细弱肩膀,一口气将她拉了进来,并用两手紧紧地抱住她仿佛会断掉的瘦小身躯。
“……跟我约定好,一定会回来,不要让我一个人。”
奥黛莉说道。她埋在胸口的脸没有抬起,感觉到她的气息透过驾驶服传来,巴纳吉更加用力地抱着她,“就这么约定。”他毫不犹豫地回答了。
“身为新人类,我真是不及格……要是没有提醒的话,我都快忘了你是奥黛莉了。”
“在大家面前,那样子就好。但是只有这一刻……”
从穿过了硝烟与光束的臭氧味,那小小的头顶中,漂出那股甘甜的发香。你已经无法回到大家之中了——感觉到面具男的声音在脑海中闪过,并且要带走手臂中的热度,巴纳吉的手伸向奥黛莉的头,像是在抚摸般地抬起了她的脸。
最后映入眼帘的,是闭上的眼睑藏住翡翠色瞳孔,流下了泪珠。巴纳吉抱住奥黛莉的肩膀,让两人的嘴唇碰触。真柔软啊——如此感觉的神经溶化,混合为一的体温在两人之中循环。无视走道冷清的空气,溶合为一的身体放出热度,以两个人为中心,放出温暖的力场往周围扩张。



‘应该说被摆了一道吧。终点是“工业七号”……而且还是“墨瓦腊泥加”。’
在以最大战速移动中的舰内,靠中继卫星传送的雷射通讯座标并不安定。在反复传送电子信件数十回之后,终于和玛莎直接通上话,而且杂讯强到连表情都难以辨认。回应“是”的同时,亚伯特.毕斯特用眼角瞄向背后的昏暗之中。
“雷比尔将军”的通讯室内,没有其他人的身影。“报丧女妖”出击后,即将经过七小时。数天前,像是融入在黑暗之中站着的利迪.马瑟纳斯,现在已经在间隔数万公里的星海之中——
‘“墨瓦腊泥加”竣工,好像是三年前的事吧,为了开发木星圈做的自航式殖民卫星建造者……会把房子移建到那边,我还以为是为了卡帝亚斯的浪漫主义呢。’
“在移建的时候,把宗主的冰室也移动到那里去了──我觉得这样想比较妥当吧。又或许‘墨瓦腊泥加’的建设本身,也是让‘盒子’流出的计划一环。”
靠在椅子上,回答着不确定是在发牢骚的玛莎,亚伯特也开始觉得这是有可能的。“墨瓦腊泥加”完成的隔年,“独角兽”的建造计划,也就是UC计划开始了。精神感应框体的实用性被确认,已经不需要的测试机──“新安州”被“带袖的”抢夺,也是同一年的事。实际上那是伪装成海盗事件的供应,虽然策划此事的不是别人,就是亚伯特自己,不过卡帝亚斯一定是预料到这些动作而拟定计划,并选定了“盒子”的藏匿之处与让渡方法。
在亚纳海姆电子公司对新吉翁伸出援手,靠着“安定的紧张气氛”坚守需要与供给的系统同时,联邦政府内的部分势力企图断绝吉翁主义,并且推动在吉翁共和国解体的节骨眼上进行军队重编计划。看清了毕斯特财团与移民问题评议会各自的立场不同之处,将自己的行动伪装成顺着两者对立的架构,并伺机而动;卡帝亚斯也许就是这样巧妙地模糊了自己计划的全貌。
藉着引发新的战乱,而维持毕斯特财团与亚纳海姆电子公司的权益──他的目的并不是这样。卡帝亚斯想打开“盒子”的思维之中,有着其他目的。被分不清是否为直觉的理解度所拖累,亚伯特感受到有如被丢到未知的黑暗般的恐惧感。他将发白的脸孔再次面对通讯荧幕。‘我有让人调查过喔!’语气带着急躁,玛莎粗鲁地撩起金发。
‘我有出席竣工仪式,也亲眼看到移建的房子了。在自己长大的家中庭院里,居然埋着“拉普拉斯之盒”……你能想像吗?’
“我重新检视过‘墨瓦腊泥加’中的资料了。只看构造图的话,在房子的地下并没有找到特别加工过的痕迹。可能是领袖直属机构所做的隐匿工作,管理的殖民卫星公社也有可能是共谋者。”
‘是公社副总裁朱斯特叔父吧。依他的个性,就算协助卡帝亚斯也没什么奇怪的……这样看来,也要重新调查其他理事了。’
咬着食指,似乎在脑中排列出想踢下自己的财团理事群的玛莎脸孔,与童话中被魔法之镜宣告业已凋零的女工重叠。也许,已经不行了。亚伯特模糊的脑海中,浮现欠缺主词的这句话,‘你那边的状况呢?’听到玛莎的声音,让他连忙抬起头来。
“这次晚了一步。‘报丧女妖’虽然急速赶往现场,不过新吉翁舰队会先接触‘拟.阿卡马’。看事态发展的结果,应该会插手两者间的战斗吧。位置上也难以让它先前往‘工业七号’。”
‘让财团的关系人士从“工业七号”撤退真是一大败笔。要是有人留着,也许就能送进“墨瓦腊泥加”了。’
“前去修复殖民卫星的亚纳海姆关系人士呢?”
‘尽是与财团无关的人。就算媒体可以交给他们处理,他们也不是能够接近“盒子”的人材……“雷比尔将军”几时会到?’
“还要花上八小时。现在只能交给‘报丧女妖’了。”
要是知道那驾驶员是马瑟纳斯家的长子,玛莎会有什么样的表情呢?突然想到这点,并且对自己心中毫无一丝波澜感到讶异的亚伯特,再次直视着因杂讯而扭曲的玛莎眼睛。她的眼角,细看之下可以发现与她年龄相符的绉纹。在他将这看入眼底,再次感觉到有什么要结束了的刹那,‘没有办法了。’低语的玛莎眼神突然发出冷漠的光芒。
‘“拟.阿卡马”与新吉翁,都太接近“盒子”了,没有办法去赌不确定因素。果然得使用最后的手段了。’
“最后的手段……?”
‘我与罗南议长联络过。今后直到事件结束为止,财团会暂时与移民问题评议会联手。并且透过参谋本部告诉舰长,“雷比尔将军”不要太接近“工业七号”。’
比起这突然而来的消息,在杂讯底下发光的眼神更令人发寒。这么强的杂讯,不只是自己这边的收讯问题。到现在才查觉玛莎似乎也在移动中的亚伯特,领悟到她的目的地而倒抽一口气。原本应该身在地球极东基地的玛莎,与罗南.马瑟纳斯一起前往的地方──
“难道要用那个……!?”
看着没有其他的推测,不自觉地从操控台上起身的亚伯特,‘你也已经知道了吧。’玛莎冷静地说道。
‘一定要阻止“盒子”流出。最坏的状况下,就算要把“盒子”本体给消灭……’
“可是,破坏钥匙也就算了,要是消灭了‘盒子’的话……!还有叫回‘报丧女妖’的时机也——”
‘协力消去“盒子”这件事实,将会成为财团与联邦之间全新共生关系的基础。’
透过荧幕传来的目光没有移动,玛莎用有如在教育孩童般的语调说着。‘至于“报丧女妖”,只能当作是最低限度的牺牲者了。虽然对里面的人偶很抱歉。’
她不带丝毫的感情放话,取回原本魔性的眼神,在杂讯飞舞的另一端放着坚定的光芒。人偶,这词汇与那有如玻璃般的蓝色眼眸重合,亚伯特的身体从椅子上浮起,无所适从地漂浮着。“最后的手段”不会选择消灭的对象。“盒子”还有她,都会一起从这个世界消灭。明明只差一点就能伸手碰到,自己也是为此来到这里的——
‘就先期待“报丧女妖”吧。它要是解决了“独角兽”,我们也会有机会可以回收“盒子”。就见识看看它能做到什么程度。’
鲜红的嘴唇蠢动,浮现出她平常那嫣然的笑容。亚伯特感觉到状况逐渐脱离自己的掌握之中。



舰桥的当班成员全部身穿重装型太空衣,在各自的操控台上就定位,这对幼年期在战舰之中度过的自己是习以为常的气氛。穿越门口,米妮瓦.拉欧.萨比马上与坐在舰长席上的奥特面对面,身着与他们同样白色太空衣的身体,移动到了舰桥的中间部分。
“全员,就第一种战斗配置。”“各炮座开启。敌舰队第一阵,离抵达感测圈内还有T负一千两百。”“米诺夫斯基粒子,散布战斗浓度。MS队准备出发。”在这类的声音交错之中,奥特说着“请到这边”并指向旁边的司令席。在战舰中坐上司令席,意味着身分在舰长之上。这不是可以轻易坐上的位置,米妮瓦用目光回以疑虑,不过奥特催促她坐下的视线没有动摇。
“你有这样的资格,请。”
没有装出任何笑容。说完,他用紧绷的脸色再次看向主荧幕。“敌方第一阵,散开。”听到侦测长的声音,奥特回道“对方在观查我们的动向啊。不让我们使用超级MEGA粒子炮”,脸色已经变成了无法再搭理米妮瓦的指挥官表情。相对地蕾亚姆副长靠近,并且亲切地对应:“头盔可以挂在座位的旁边。”照着她说的做之后,米妮瓦仰望映出三次元航海图的荧幕。时间是标准时间上午七点五十八分。在暗礁宙域前方布阵的新吉翁舰队光标,看起来的确开始散开了。
“现在只是显示出用光学观测所得到的情报。还没有互相以雷达捕捉。炮火开启是二十分钟后的事。”
蕾亚姆说道。米妮瓦对这位看起来很沉稳的女性军官点头后,将背上的背包接合在座位上。应该带饮用水的软管来的,她感到迟来的后悔。
“请用这副麦克风。殿下的声音将即时翻译为光讯号发送。对方八成也对我们进行光学观测,所以光讯号应该可以传达。声音跟图像我们还是会一起传送,不过这方面就不要太期待了。”
“那么,要证明我就是我很困难吧?”
“这就看殿下怎么说了。”在与舰桥成员应答的空档,奥特插口说道。“你拥有只有你个人才有的魅力口吻。请传达给你的同伴们。只要像你对我们说过的那样,对心灵呼唤就可以了。”
米妮瓦感觉到奥特直视自己眼睛说出的话,让美寻等舰桥成员各自点头,并透过座椅看向自己。“我了解了。”目光坚定不移的米妮瓦,将手伸向扶手上的麦克风。紧握住那令人感觉到与无重力状态无关,非常沉重的麦克风,她看向正面窗外,那宽广的黑暗宇宙。
对心灵呼唤──这不是想做就做得到的,也不是可以随便做的。她曾疑虑,促使不断地祈愿着吉翁再兴的将士们,那些把自己看作是希望之星、顽固的军人们改变心意,是背叛了双亲灵魂的行为。就算对弗尔.伏朗托所诉求的SIDE共荣圈构想,或许自己也只是用感情论去加以否定,并没有可以明确否定他的论证。
可是,言语自然地洋溢出来。互相相信、互相回响,她感觉得到在心中所炼造的思维,化为热量涌上喉头。已经不能回头了,米妮瓦在心中下结论。赌上二者合而为一的这艘舰艇将有些事物诞生的可能性,相信在背后支持、这股与压力相似的力量,现在只需想着前进。
她感觉到自己冷静得不可思议。是因为那温热掌心的主人,在这躯体中注入了力量吗?用舌尖滋润还留有那时触感的嘴唇,感觉到热量呼地穿过躯体,下一个瞬间她的头脑与内心都放空,嘴唇接近麦克风,吐出了第一句话:
“敬告在前方展开中的新吉翁舰队。我是米妮瓦.拉欧.萨比。”



‘现在,我正从隶属联邦军隆德.贝尔队的“拟.阿卡马”上送出这段通讯。我并不是以俘虏的身分被拘留,也不是被强迫向各位长官喊话。接下来所要说的,一切都是出自我自己的意志。希望大家在进入战斗行动之前,能先听听我说的话。’
奥黛莉在战斗着。被她的声音环绕,心中带着仿佛被推了一把的感觉,巴纳吉化为一道箭矢飞越MS甲板的空间。
背着满是灰烬的隔墙站着的“独角兽”,在视线之中慢慢变大。实行了拓也所说的重装甲计划后的机体,一旦近在眼前,便展现出令人屏息的魄力。左右的机械臂各拿着两挺光束格林机木仓,并且各自装有护盾。背上也悬挂着同样有格林机木仓及护盾的组合,另外还有超级火箭炮两挺用外挂框体固定在背部背包的两侧。以几乎要摩擦到天花板的态势突出在双肩上的火箭炮,也有追加武装的架设器机能。除了三连装的对舰飞弹发射器挂在两侧之外,还可以看到手榴弹的红色弹头沿着炮身成串设置着。扩大到MS尺寸的手榴弹,在小腿两侧也装备了共计十二个,这更加强化了它全身都是武器的印象。那完全改变机体剪影的重装备感,就有如装备了成束的刀木仓、充满自信的古代战士——仿佛是东洋的武者,还是武士那样的威严感。
其中最大的特征,就是为了推动由这些装备所增加的机体质量,而装备在背上的巨大推进器。由94式喷射座的推进器转用而来的推进火箭,利用从该机的框体改造而来的固定具,将两具捆在一起,长度匹敌机体高度的筒身从背后伸出,也因此机身无法纳入悬架,直立在甲板中央的“独角兽”呈现出的样貌,说好听一点是阖上翅膀的大天使,说难听一点就是拖着两条大到夸张的尾巴的魔兽。再加上手持的光束步木仓、固有武装的头部火神炮的话,实体弹、MEGA粒子弹、飞弹等林林总总的火炮共计十七门。称它为重装甲不知道贴不贴切,不过它装备有单体MS最强大的火力却是无庸置疑的。
飞弹发射器是从“完全型杰钢”转用而来,手榴弹的勾子也是杰钢型的备用品。只会用到现有的东西──看得出来这些都是如同拓也所说的。居然可以弄成……吞下差点说出口的话,巴纳吉接近了拓也正埋首在内的驾驶舱门。他正在确认追加零件的接合状况,周围有琼纳.吉伯尼组的整备兵们正打开检修盖,检查着机体与加挂配备接线的状况。发现巴纳吉,拓也擦擦被机油染黑的人中,“我说过会赶上的吧?”他挺胸说道。
“不只手上拿着的配件,背上的装备也能够遥控射击。全方位毫无死角!交给我没错吧?”
“我没办法瞄那么多准星啦。”
“可以,这家伙搭载的意向自动撷取系统,某种程度上可以帮你控制准星。只要你感觉到敌人的杀气,接着‘独角兽’大人就会去瞄准了。”
是迷上什么战记故事了吗,看着拓也他说出杀气这种字眼的脸孔,巴纳吉发出叹息。“你说得容易……”正要酸他的时候,别的声音说道“这也不完全是乱说的”,让巴纳吉抬头看去。他看到穿着亚纳海姆作业服的艾隆.泰杰夫,手扶着驾驶舱盖往这里降下。
“重新检视毁灭模式发动时的资料,让我更加确定了。精神感应框体发出的光,那果然是感应波超载的结果。是你的意志、思考波让精神感应框体发出光辉。”
巴纳吉抓住来势太猛、差点过头的艾隆手臂,拉回舱门前:“我的意志……?”正面回望皱着眉头的巴纳吉,“我想没有错。”艾隆用冷静的声音回答。
“前几天,我提到过阻止阿克西斯的感应力场。与那相同的现象,就在这架‘独角兽’之中发生着。不只是单纯辅助精神感应装置,精神感应框体还充当了变换机构。将累积的感应波转化为光,最后转换为物理能量。当然,这是最初规格上没有的特性,也没有可以做机械性控制的理论。只有超载的感应波,化为可以产生物理作用的力量而放出的这项事实。这是怎么回事,你了解吗?
就是这架‘独角兽’的能量源,来自于你。当然,它还是需要发电机,电气系统也正常运作着。可是,化为‘钢弹’时那股异常的力量,是从你身上发出的。可以说你是头脑也是心脏,而‘独角兽’是以你为动力源的肉体也不为过。这已经无法用MS去介定它了,而是扩大到二十公尺高的‘人类’……高大的巨人。”
虽然并不是没有自己实际体会的部分,不过这种说法还是难以让人接受。没办法收起茫然不知所措的表情,巴纳吉看向拓也。大概是已经听过了,拓也用赞同的表情点着头,“总之,总结重点就是……”他交抱双臂,开口说道。
“要好好地保持你的气力。你的气力会化为能源,让‘独角兽’发挥出火场的怪力。禁止说什么办不到做不到的。去想着我做得到、我要做给人看,用毅力去硬闯,那么‘独角兽’就会回应你……就是这样吧,艾隆先生。”
“很遗憾地,我不得不认可这种说法。以现在的科技来说,光是做到检验现象并树立假设就很拚了。光是要解析这架‘独角兽’的资料并统整,就是要花上十年、二十年的大工程。而且前提是政府肯许可,让人研究这么危险的东西。”
带着苦笑说道,艾隆仰望了“独角兽”的独角。残留思念,重复着奥黛莉曾经说出口的话,巴纳吉也看向那戴着面罩,毫无表情的面容。在这里存在的只不过是机械,但是如果当作它也是扩大到二十公尺高的“人类”的话,那么许多不可思议的事都能够解释了。就像自己一样,也许“独角兽”也在成长、变化着。虽然被埋入名为新人类毁灭系统的本能,却又负着要将真正的新人类引导前往“盒子”的使命——光与闇,事先便拥有相反要素的巨人。被所有关联到的人们生命及思维所锻炼,习得统御光与闇的方法,在不知不觉之中逐渐找到自己该有的样貌……
“就算是完成度不如‘独角兽’的系统,同样的状况也可以套用在所有装备有精神感应框体的机体上。虽然这也是假设,不过‘独角兽’与‘刹帝利’的合作顺利的话,将感应力场转用为武器的可能性也不是没有。”
艾隆说道。巴纳吉突然回神,回问:“‘刹帝利’吗?”
“当不同的机体发生共鸣现象时,精神感应框体会以驾驶员为媒介,让收讯范围极大化。跟‘阿克西斯冲击’是同样的道理。两机的精神感应框体完美共鸣的话,也许会形成可以推动小行星的‘力场’,不过几乎只是梦想。不能控制的东西无法称为武器,你当参考听完就算了吧。”

对于实际体验过作用在与黑色的“独角兽”,“报丧女妖”之间,那神秘光芒力场的自己来说,这真是鲜明的梦想。艾隆抹去嘴角的微笑,看向放在舰尾的“刹帝利”巨体。
“令人在意的,是现象发生根源的驾驶员感应波,会大幅受到心理状况所影响。玛莉妲中尉的情绪不安定的话,可能会把你一起带入负面影响中。”
艾隆的最后几句话音量明显变小。“这点不用担心。”立刻回答的巴纳吉,避开艾隆的视线看着“刹帝利”。失去手腕的右臂装备两挺光束格林机木仓,那四连装的长木仓身像义手垂着的样子,比起以前有着不同的魄力。巨大的荚舱无法纳入悬架,使得它一样只能站在甲板中央。巴纳吉看到似乎是玛莉妲的驾驶服从那前方穿过,并且进入腹部的驾驶舱门。
顺从心灵。昨晚的混乱之中,辛尼曼那在无线电内响起的声音,也传到了巴纳吉耳中。解开了自己对自己的诅咒,那现在支撑她战斗的又是什么呢?环顾周遭,无意识地找寻起人不可能在这的辛尼曼,巴纳吉对拓也抛下一句“我马上回来”,离开了现场。
斜角穿越奥黛莉声音响着的甲板,抓住“刹帝利”的驾驶舱门。“玛莉妲小姐。”巴纳吉叫道。玛莉妲对自己瞄了一眼,淡淡的声音回问:“什么事?”被这样一间,突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巴纳吉环顾荧幕做过更换、只有内装能够修理的驾驶舱后,“那个,没问题吗?”他不得要领地问道。
“光束格林机木仓原本就是开发给‘刹帝利’用的装备。同调上没有问题。”
“不是这个,我是说身体。有没有会痛的地方……”
现在该说的,不是这种事。似乎比开口的当事人更早查觉,玛莉妲进行系统确认的手停下,目光再次看向自己。巴纳吉将无法直视着她的脸低下。“……很抱歉。”他轻声说道,毫无意义地紧握住驾驶舱的门口。
“我跟船长见面了,可是没有好好对话……”
“这样啊。”
“他一定在担心着玛莉妲小姐你。他一定只是不好意思面对你——”
“巴纳吉。”
感觉好像被突然抛来的话语戳了一下额头。隔着仪表板看着抬起头的巴纳吉,“不要想自己一个人背负一切。”玛莉妲继续说道。
“你不是一个人,你的背后还有我在支撑着。”
“玛莉妲小姐……”
“我的背后也有人支撑着。就算没有与他对话,我也很清楚。”
表情变得稍微和缓,玛莉妲再次开始做系统检查。“你也有要支持的背影吧,只要想着她就好了。”她回答的声音与无线电播放中的奥黛莉声音重合上让心中产生新的热忱。自己与玛莉妲还有奥黛莉,都已经不是无根的杂草了。大家都置身于互相支持、互相联结的圆环之中。理解到有着比血脉或出生更加强稳、可以称为羁绊的某些事物支持着自己的立足点,巴纳吉笑着回答:“了解。”原本想就这么离开舱口,不过一个念头让他又抓住了门口。
“玛莉妲小姐,你喜欢的食物是?”
“怎么了,突然问这个?”

(插图059)

她的脸不知所以然地抬起,眨动眼睛。“总有些什么吧?”巴纳吉再次问道。玛莉妲露出认真思考的表情:“冰淇淋……吧。”第一次听到她如此拙稚生涩的语气。巴纳吉马上探出身子说道:“有家店很好吃,在‘工业七号.’。”
“等撑过这局面之后,我带路,大家一起去吧。”
“是啊……”
“约好了喔。我一定会带你去的。”
困惑的脸色突然露出笑容,玛莉妲回答:“知道了,我会期待着的。”我们也是有这样的明天、这么的未来,就算没有我也要亲手创造。巴纳吉在心中下定决心,并说道“那么,等会儿再见吧”便蹬离驾驶舱门。我们还有很多事要做,他在口中低喃着,并且回到全副武装的“独角兽”。被在甲板中回荡的奥黛莉声音所包覆着,白色的巨人似乎正等着主人的归来。
‘并不能说哪一边才是正确的。只有其中一方的话,我们是不完全的。我知道了宇宙居民与地球居民,是有如镜子的两边一般相对的存在……’



“就算其中一方征服了另一方,也无法解决问题。互相筑起高墙,无视对方就好的思维也不正确。请不要害怕改变,经过一年战争以来的试练,也许我们终于得到了前进的机会。如果你们相信宇宙、地球以及人类良善的未来的话,那么希望你们能够放我们通行。身为有尊严的吉翁武人,希望你们展现出顺从心灵的勇气。”
到此暂时按下按钮切断无线电,米妮瓦将手伸向喉咙做出口渴了的手势。一边递过饮用水的软管,奥特一边看向主荧幕。新吉翁舰队的光标没有动静。以三艘组成的队列分散为五个,布下三段式阵型在“拟.阿卡马”的航道上就定位。
“如何?”
“没有回应。米诺夫斯基粒子,浓度上升中。”
侦测长回答道。这也是现实──只靠言语无法去改变、无法加以拯救。有些事,没有拚了命去对撞,是不会懂的。奥特忍住叹息,看向蕾亚姆。靠眼神心领神会,再看向米妮瓦,而她早已看过来的眼神直视着自己。可以吧?没有必要开口这么问。她的眼诉说着没有关系,奥特对她点头致意,并喊出开战的声音:“对空战斗准备!”
“MS队,陆续前进。阵型就照事前所通知的。各炮座,待进入射程范围之后开始射击。”
复诵与传达的声音一起涌现,告知战斗准备的警报声响起。离接触还有十分钟,差不多该是打到算赚到的长距离飞弹杀过来的时候了。紧盯着荧幕上的光标,奥特拿起扶手上的无线电:“舰长通告RX-0。巴纳吉,听得见吗?”听到奥特的声音,刚戴上头盔的米妮瓦眼神瞄了过来。
‘是,我有听到。’
“敌人想在进入暗礁宙域之前收拾掉我们。不用在意后方,你只要想着前进就好。我们会以‘独角兽’为目标前进。”
‘了解。’
“我知道都交给一般民众的你当前卫了,实在不该说这种话。不过不要勉强,一定要活着回来。只有我们抵达‘盒子’,那是没有意义的。”
隔了些许空档后,传回来的‘了解’,声音听起来就如同跨越了许多修罗场的一线驾驶员。现在只能前进了,祈望他能够为我们这些愚昧的旧人类,指示出一条道路来。奥特口中品尝着苦涩,对无线电说道:“祝武运昌隆。”



‘“刹帝利”随着RX-0之后离舰。各机前往指定的弹射甲板。’
‘玛莉妲中尉,R(罗密欧)010与J(茱丽叶)006将进行防御。中尉请专心支援RX-0。’
‘了解。’
‘葛兰雪队的“吉拉.祖鲁”、G(高尔夫)001与002固定进行直接掩护。打击接近本舰十公里方圆的敌人。’
‘了解了。对手可不好惹,就不要管形象啦。’
‘在各木仓塔的家伙们!对手是不听公主话的反贼,不要手下留情,让联邦的公子哥儿们见识一下葛兰雪队的打法啊。’
在规规矩矩的离舰广播声中,混着实在很难称得上是高雅的叫声。玛莉妲及布拉特,还有已经了解到要把这艘船当作应该守护的堡垒的那些部下们,声音在耳中交错着,辛尼曼迟缓地抬起头来。在这期间中,舰内扩音器仍然播放着交错的声音,缓慢地搅动着拘留室内沉积的空气。
‘各机,首先目标是抵达暗礁宙域。只要混进宇宙残骸之海,就会有机会甩开追兵。而且敌人应该也难以进行组织性行动。’
正好相反吧。反射性地下判断的身体抖了一下,辛尼曼抬起头,看向响着奥特声音的扩音器。
坦尼森舰队的司令,坦尼森.巴格特上校,曾经参与产生暗礁宙域的元凶,鲁姆战役。如果是那个隐居在帛琉时也到暗礁宙域环视、独自制作海图的男人,那么反而会拿那片宇宙残骸之海做武器。只要他判断敌人难以对付,那么就会慢慢地让舰队退后,等到诱进暗礁宙域之后再给予致命一击吧。
在舰长会议明明打过照面,布拉特那家伙是不记得了吗?在心中叫骂着,辛尼曼倾听着无线电的声音。一直没有听到质疑的声音。亚雷克与特姆拉等人的声音,与“拟.阿卡马”的成员混在一起从扩音器中飘过。一群呆瓜,到底在搞什么啊 变得坐立不安,环顾了贴满垫子的室内,辛尼曼看向仍然开着的铁门。走出通道就有通讯面板,想着必须跟舰桥连络,往门口正要踏出一步,却被不知什么时候站起来的自己给吓了一跳。
这是几秒前自己完全想像不到的状况。应该已经化为空壳的身体,居然站起来行动了。只因为对部下们的没用感到焦急,想要对他们咆哮,而让血液热了起来。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用意外、困惑,还有颤抖的神情呆立的辛尼曼,再次将视线看向门外照进来的光。照亮拘留室昏暗的光。无法照到这里,可是只要稍微踏出一步,就能用手接触的光——
‘相对地也有得到的东西,不是吗?’
站在门口的幻影,那僵硬的声音在记忆之中响起。那家伙,真的给我开着门就走了。“真是……”吐出沙哑的声音,辛尼曼看着通道上闪烁的白色光芒。感觉辉度似乎比刚才更加提升,随处可见的萤光板光芒变得眩目无比。



慎重地踏下脚踏板。还没完全踏出一步,如同在背后拉扯的排斥感就压住机体,巴纳吉在仪表板上叫出了平衡器的设定画面。装在背包上的推进火箭质量,对机体施加了超乎想像的惯性力矩。选择了与精神感应装置连动的自动调整机能,仔细地设定数值之际,‘喂,米寇特!?’拓也的声音划破了无线电。
巴纳吉不觉抬起头,往左右看去。他看到不管慌张地伸出手的拓也与艾隆,从地板上跳起的太空衣跳跃到“独角兽”的前方,两手抱住的哈啰在全景式荧幕上绽放着一点色彩。巴纳吉立刻关上头盔的护罩,开启了驾驶舱门。机内的空气流出到已经变成真空的MS甲板,咻地响起的风声急速远去,相对地扑进来的太空衣堵住了正面的视野。
乘着穿过舱门的流速越过仪表板,有如冲撞般地抱了上来。看着从她手上滑落的哈啰说道‘巴纳吉,还好吗?’并且拍着耳朵在驾驶舱内跳动,巴纳吉将手搭到里面肯定是米寇特的太空衣肩上。将头压住自己胸口,米寇特.帕奇,并没有要抬起头的意思。两人的头盔碰在一起发出叩的一声,巴纳吉耳边响起有如呜咽声的的急促气息。
“不要因为被拱成新人类,就太逞强了。”
气息之中混着这股声音,紧紧靠上全身只有一瞬间,“好,我满足了。你去吧!”她迅速抬头,透过护罩露出笑容。回望着她发出湿润光芒的瞳孔,我真的没能为这女孩做点什么……巴纳吉品尝着这苦涩的感慨,应道“我走了,哈啰就麻烦你”并回以笑容。虽然没有自信可以笑得好看,不过米寇特回道“我会跟大家一起等着”,便抱着哈啰漂离舱门了。
‘太慢啦,新人类!’
目送着再也没有回头的米寇特背影才没多久,头盔中就传来吹跑感伤的咆哮声,是罗密欧010的普鲁中尉。看到从悬架踏出一步的“里歇尔”,以一声“了解!”吼回去的巴纳吉,关起舱门并让“独角兽”前进。留意着背负推进器的机体回转半径,正要上前往弹射甲板的升降梯时,‘不要想着要吃下所有敌机啊!’普鲁中尉继续说道。
‘不要过度追击。漏网的敌机就交给我们处理,不用客气。’
‘总算轮到我们出场了。要是拿小孩当盾牌活下来的话,可会连觉都睡不好。’
茱丽叶006的马可少尉也趁机会说道。他是拟.阿卡马队的后备驾驶员之一,不过提出把解体为补充用零件的机体重组起来的方案,并在紧要关头准备好可以出击的“完成型杰钢”,所以可不是普通角色。脑中浮现两人大胆的神情,“我了解了,请多指教。”巴纳吉回应道。等升降梯上升完毕,他踩住脚踏板,不过一声与刚才不同,充满礼貌的‘巴纳吉少爷’马上接着响起,让他上弹射甲板的时机晚了一拍。
‘前往“工业七号”的路杀开之后,我们会突入“墨瓦腊泥加”。请不要勉强。’
是贾尔。对“墨瓦腊泥加”构造十分熟悉的他,负责与康洛伊等ECOAS成员同行并带路。“了解,希望贾尔先生你也会没事。”巴纳吉回答他。
‘“盒子”如果真的在“墨瓦腊泥加”的话,我大概知道它的位置。就算被伏朗托抢先一步,也还有挽回的机会。请保重身体。’
‘直到抵达为止,我们的“洛特”工作就是在舰上当移动炮台。到时在“墨瓦腊泥加”再会吧。你这条被塔克萨队长救回来的命,可别糟蹋了啊。’
康洛伊跟着说道。‘通路净空。RX-0,请出发。’也听到美寻重叠的声音,巴纳吉回答两人份的“了解!”并将“独角兽”与弹射器接合。透过已经开启的闸门,看向延伸至舰首的弹射甲板,再将视线移到那上方,浩瀚却永远黑暗的宇宙之中。
冰冷的虚空以及在背后支持的许多热潮。站在分界线上的身体不禁颤抖,脑中浮现想与奥黛莉交谈的欲望,不过此时这么想是奢求吧。继续对新吉翁舰队提出撤退劝言的她,已经早一步投身于战斗之中。只要活着回来,要说话的时间多长都有。一定也可以像刚才一样,互相确认对方的体温。
我不会死,我一定会回来。巴纳吉腹部使力,看着正面的宇宙。
“巴纳吉.林克斯,‘独角兽钢弹’,出发!”
线性驱动的弹射器开始滑行。同时背部的推进火箭也点燃,比平常更激烈的振动音摇动着驾驶舱。在射出的瞬间,推进火箭全开的“独角兽”,拖着长长的喷射光脉飞向虚空。那道光芒化为巨大的薄膜在机体后方展开,得到翅膀的独角灵兽瞬间远离了母舰。

(插图067)

要突破弗尔.伏朗托所筑下的墙壁,前往“拉普拉斯之盒”沉眠之地。先行的思绪化为一道细光在额头爆开,让巴纳吉感觉到精神感应装置开始共鸣。精神感应框体展开,各部位的装甲滑动,发生不均等惯性的机体加速的同时横向回转。在回转结束之际,额头的独角已经裂成V字,从面罩露出的双监视器闪动,得到“钢弹”外形的机体让全身的精神感应框体发出光芒。
“行得通……!”
靠着自己身心所散发出的力量而行动的机械,与自己这个人类合而为一的巨人──以敌方舰队布阵的宙域为目标,巴纳吉奔驰着。推进火箭的光与红色的磷光相乘,加速的“独角兽钢弹”有如流星一般翱翔在宇宙之中。



从背部伸出许多炮身的机体,被莫大的喷射光所推挤而急速远去。这景象唤醒出生之前就被植入的记忆,凝聚成熟悉的话语,化为分不清是否是叹息的声音,从玛莉妲口中滑落。
“‘钢弹’……”
无条件地唤起敌意的言语。在那冰冷的胶囊之中被培养出来的姊妹们,将这句话认知为必须打倒的敌人——可是,现在已经什么都感觉不到了。对它的理解,只剩下那是载着巴纳吉这熟悉的灵魂,有思维的器皿,就这样不多也不少。感觉到奇妙的同时,玛莉妲让“刹帝利”从上升到顶点的升降梯上前进。缩起肩上的荚舱,想办法穿越射出口的墨绿色机体,它那超乎规格的巨体耸立在真空下的弹射甲板上。
又或许,那就是一直追求的“光芒”。因为超越规格而无法纳入弹射器,在甲板上等待出发许可的机体内,玛莉妲漫然地晃动着思绪。在人造物的身体中产生的光芒、从这腹中被夺去的光芒。正因为要照亮未知的明日以及未来,所以时时刻刻在改变型态,不管怎么追求都无法追上。我从很久以前便了解这一点。因为了解而移开目光、与同样失去光芒的人一起在黑暗的场所停下了脚步。只在对方的身上找寻光芒的残渣,却从来没有想到,自己可以成为对方的光芒。
现在不同了,我看得见“光芒”。有生命支撑着这无处可去的身躯,给了我玛莉妲.库鲁斯这独一无二的名字之人,向我指示出唯一一项值得跟随的事物。
“顺从心灵……吗……”
口中低语,双手放上球型操纵杆。一直讨厌被叫做MASTER的那个人,还没有找到“光芒”的所在地吗?就在她想到这点,目光看向背后的同时,‘大量高热物体接近!’紧张的声音由无线电传来,让玛莉妲与机体同调的目光往正面看去。
‘二十、三十……好庞大的数量,正急速接近!’
‘回避运动,放出伪装陨石!注意不要打到出发中的MS!’
奥特舰长的声音跟着响起,“拟.阿卡马”的船体发生惯性重力。感觉到船体大幅向右移动,玛莉妲将思维凝聚在正面那化为一堵墙壁接近的杀意之上。划出过度笔直轨迹的物体,并不是MS,而是长距离飞弹之类的东西。确信的同时,身体比思考更早作出反应,擅自动起来的口中叫出:“离舰程序,省略。”
“玛莉妲.库鲁斯,‘刹帝利’,出发!”
内藏在四片荚舱的主推进器喷出火光,离开弹射甲板的“刹帝利”以垂直的轨迹上升。虽然无法做到百分之百的出力,不过平衡感还不坏。而且各部位损伤让机体质量变少,控制得好的话可以做到正负抵销。在从正上方压下来的加速重力之中,不到三秒内就做完确认的玛莉妲,立刻将上升了数公里的机体往前方转向。四片荚舱翻动,将直接接在右腕上的二连光束格林机木仓举向前方之后,化为喷射光块的“刹帝利”猛列地开始前进。
接近的飞弹数量共三十二发。虽然是靠光学观测射出的牵制弹,不过有数发与“拟.阿卡马”的航道重叠。大概是感觉到同样的杀气,先行的“独角兽钢弹”有减速的气息。查觉到这点的玛莉妲大叫:“别管了,巴纳吉!”并让“刹帝利”加速。
“这东西我来应付,你赶紧前进!”
蜂拥而上的MS群接在飞弹之后压迫着感知野。坦尼森舰队似乎打算用全力将我们击溃。‘了解!拜托了!’在现实的听觉听到巴纳吉声音的同时,玛莉妲将意识集中在与精神感应装置连动的感知野。五个、六个……捕捉位在直击路线上的飞弹波动,判读其轨道之后,突起的战意化为声音吐露而出。
“去吧,感应炮!”
看起来如同翅膀的荚舱往四方展开,内藏的十几座感应炮一起飞出。受精神感应装置操作,小型自动炮台各自划出Z字型轨道,玛莉妲的意识也随着它们飞入虚空之中。迎面而来的飞弹逐渐接近,已经可以明确地知觉到抛下推进火箭的弹头细部构造。在过了一秒感觉有如一小时长的一瞬间后,与意识一体化的感应炮筒尖喷出MEGA粒子弹,灼热的光涡在感知野内连续喷发。
这一切立刻化为现实的场面在眼前发生,刺激着玛莉妲的视觉。超过十颗爆炸的火球在“拟.阿卡马”的航道上膨胀,逐渐掩盖了远去的“独角兽钢弹”机影。宣告战斗开始的光芒在两军之间炸开,像火把一样地装饰着前往“工业七号”的漫长道路。



核融合火箭引擎的暖机音在机内回荡着。与喷射引擎的声音不同,让人感觉就像空调音一样索然无味。与限定在重力下使用的德戴改不同,宇宙用喷射座的操纵席并没有多余的空间。抓住被操控台包围的椅背部分,将身子探到副操纵席上的亚伯特,为了不碰到成串的按钮,非常辛苦地改变身体方向。费了一番功夫,屁股总算收在狭窄的椅子上,在太空衣的背包要连结椅背上的扣具时,‘亚伯特先生,能请您重新考虑吗?’玛瑟吉舰长的声音从无线电中传来。
‘本舰并没有接到必须介入战斗的命令。您的性命要是有什么万一,责任问题会落在我的头上。’
被雇用来的舰长只重视着自己的问题,而没有其他的说词。他遵守着要给毕斯特财团方便这个指示,看着亚伯特背后的参谋本部幕僚们脸色,同时也看着驯服他们的月球女皇脸色。结果,这里也在姑姑的掌中。再次确认到自己至今从未逃出她的掌握之外,亚伯特目光看向左边的操纵席。对以不安目光瞄着自己的驾驶员,亚伯特点头促使他出发的同时,用厚颜无耻的语调对无线电回答:“我应该已经说明过了。”
“我没打算介入战斗。只是想利用精神感应框体的共鸣性能,对‘报丧女妖’进行侧面援护。”
他操作面板上的显示荧幕,叫出操纵席后面宽广台座的影像。那平常搭载着MS的位置,放有八个装着“报丧女妖”补修用零件的大型货柜,上下两面各放了四个,并用钢索固定住。要是载运携带用火器前去支援也就罢了,堆着框材却说要去援护,玛瑟吉与驾驶员会觉得奇怪也是正常的。在“阿克西斯冲击”被实际证明的精神感应框体未知特性,他们这些普通的军人不可能会理解。甚至亲眼目赌感应力场产生的亚伯特自己,也不敢说自己有多么清楚。
“这喷射座所载运的预备用精神感应框体,足足有一整台独角兽型的量。能共鸣的框体越多,对‘报丧女妖’越有利。”
‘月面的观测基地捕捉到战斗光芒,已经开打了。这样您会冲入战场啊。’
“求之不得。在战场上情绪高涨,就更容易抓到‘报丧女妖’的感应波。只要接近就会互相吸引。”
因共鸣而极大化的感应力场包围战场的话,也许可以抓到普露十二号──玛莉妲.库鲁斯的感应波。心中带着没有任何证据,可是却又别无他法的推论,亚伯特准备好迎接出发的冲击。发电机逐渐变大的声音,与玛瑟吉的吼叫重叠:‘精神感应框体没有精神感应装置,就只是普通的金属材料罢了……!’
“原本应该是如此,不过有资料显示不只是这样,还是有一试的价值。”
没有自信能够继续厚着脸皮说出毫无根据的话。亚伯特单方面地切断通讯,看着在开启的闸门另一端,那漆黑的宇宙。从这里到战场区域,有五万多公里。从这艘以最大战速航行中的“雷比尔将军”射出的喷射座,再借用装备在两舷的推进火箭之力,大概会晚“报丧女妖”一个多小时左右抵达战场。在被米诺夫斯基粒子所遮蔽的宇宙,而且还是漂有许多宇宙残骸的暗礁宙域之中,“报丧女妖”与“独角兽”立刻遭遇的可能性几乎等于零。顺利的话,应该可以在两机接触之前捕捉到“报丧女妖”。
之后的事情,现在想也没有用。只有一点确定的,就是不这么做的话,自己将会无法对现况插手了。我将永远失去夺回玛莉妲.库鲁斯的机会,只能看着“最后的手段”发动——
这是无可动摇的事实。只要有让自己与周遭多少能够接受的理由,那就够了,简单地说就是想要理由去迈出第一步。在心中确认之后,亚伯特凝神注视着那冰冷的黑暗。从姑姑的掌心逃出之后展现在眼前的黑暗,那其中的某处,藏有那宛若通往深海、苍蓝色眼眸的黑暗——
“我不会让你被任何人夺走,我一定要亲手……”
不自觉地低语的同时,“要出发了。会有很大的G力压下来,请做好觉悟。”驾驶员开口说道,让亚伯特再次将头盔压在头枕上。通到舰首的弹射甲板亮起诱导灯,闸门的倒数器显示着零。在核融合引擎的吼声达到临界点的同时,喷射座开始前进了。
在扁平机体的两面载有货柜的SFS,靠自己的推力从“雷比尔将军”脱离。然后压低相对速度,宛如民用太空梭的安全驾驶到此为止。与“雷比尔将军”的相对距离拉到三公里的同时,喷射座的辅助推进器点燃,进入第一次加速。濒临危险范围的加速重力压往全身上下,亚伯特连呻吟的机会都没有就被压在副操纵席上。
哒哒哒的磨擦音震动着机内的空气,全身的血液往背后聚集而去。抓住扶手的手无法动弹,唾液从嘴角流出,爬到抖动的脸颊上。变暗的视野急速地变窄,被快要就这样失去意识的感觉所袭击,亚伯特仍然继续注视着在正面发光的月亮。
他前去父亲的亡灵以及玛莎的魔掌都探不到的远方。分不清楚正在掉落或是爬升,第一次变得孤身一人的躯体奔驰在永夜的宇宙中。



从上面往下看的话,姆萨卡级轻巡洋舰的形状呈现出顶端尖锐的等腰三角型,给人的印象就像是留露拉级战舰的缩小版。它的特征是装备在舰尾的两片散热版,像翅膀一样从左右两舷伸出,不过这是为了有效散去核融合引擎带来的热量,并使机动力提升的构造。
面对敌我兵力差距无以抗衡的地球联邦军,就算只是象征,也不需要大舰巨炮主义。编制出保有足以运用MS部队的容量,又可以执行闪电奇袭战的机动舰队才是第一要务──第二次新吉翁战争时所确立的造舰思想,直到被人称为“带袖的”的现在仍然继承着,现在的新吉翁舰队除了旗舰“留露拉”之外没有其他战舰。包括这三年内进宙的新造舰在内,全军主力坦尼森舰队只以姆萨卡级组成,并且再让载有MS的伪装货船团随行,组织出共计十五艘船舰所组成的机动舰队群。大舰队无法作出快速的反应,这个定理至少对坦尼森舰队是不适用的。在司令坦尼森上校的指导之下,各舰的舰长都在暗礁宙域受过严格训练,习得了让巨大的船体如同战斗机般地机动的方法,也习惯于去配合组出百种以上的阵形。这也是坦尼森他将舰队分为五个部队,并给予各队司令适当的自由裁量权,这种独特的运用方针奏效的成果。
以坦尼森自己指挥的核心部队为中心,现在每三艘所组成的战队正各自散开,对企图采取中央突破的敌人建构二重三重的防卫墙。开启战端后已经过了三十分,虽然被超乎预期地顽强的敌人压制,而被逼得不得不改变阵形,不过坦尼森仍然有自信,能在暗礁宙域的前方分出胜负。
就算前线被突破了,前方部队也精通着即刻转进,并且与后续部队联手组成包围阵形的战术。至少,不会劳驾收容了弗尔.伏朗托的殿军卡修玛队出手。他认为视状况是否顺利,要在伏朗托补给完成之前击沉“拟造木马”,全舰队一起移动前往“工业七号”,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不过──
“布里吉队被突破了……?”
离下令变更阵形,才过了五分钟。委以前卫的部队发出求助信号,让坦尼森不禁从司令席上站了起来。在舰队旗舰“葛洛姆”普通舰桥的一角,面对着侦测器画面的通讯员脸色苍白地转过头来说道“没有错”。
“由于宇宙残骸的严重干扰,详细不明。可是每一艘舰艇,都重覆报告着‘本舰无法操舵’。”
“还没有进入暗礁宙域啊!怎么可能会有多到妨碍雷射通讯的宇宙……”
当下大吼反呛的嘴巴,突然动不了了。不是暗礁,却在战场上漂流的许多宇宙残骸——被战斗所破坏的MS残骸。从伏朗托所给的情报来看,“拟造木马”的舰载机数量屈指可数。加上敌人仍然持续进击中,无法想像这些阻碍通讯的碎片群是由敌机变成的。
“是我方机体被击沉了吗……”
坐在旁边舰长席的“葛洛姆”舰长,询问“要开启战斗舰桥吗”,并用已经查觉的目光看着自己。为了表现出不管在什么样的战斗中,都能够活下来的自信,坦尼森就算在战斗中也不会躲入战斗舰桥内。对知道这点却刻意开口问的舰长瞄了一眼,保留答案的坦尼森,身体靠近舰桥正面的窗子。镜中反射出的,是自己依循公国军时代的传统,没有穿上太空衣的制服装束。他将脸贴在厚厚的透明塑胶板上。
“与后备的两队,一起在暗礁宙域内布阵。MS队分一队出去进行救难搜索。”
没有理会复诵的声音,他的目光凝视远方的战场。真空下的战火非常冷冽。透过直接掩护“葛洛姆”的“吉拉.祖鲁”机体,绽放并消失的无数爆炸光无声地闪烁着,错综的光束在视网膜上划出烧灼的线条。由于没有空气的折射,看来非常明晰的光芒群,距离大概一千公里……不,可能更接近。但不论如何,随时间经过而变大的爆炸光圈,证明了突破前线的目标正往我方推进。
“有人筑出一道高墙……就是那架叫做‘独角兽’的MS吗?”
只是一个小点的敌人,却靠名为气魄的高墙压迫、袭击而来的感觉——坦尼森想到这种感觉,就在过去一年战争时,在宇宙要塞“阿.巴瓦.空”的攻防战中体会过,这让他头一次对自己没有防备地站在窗边感到不安。不可能,他在心中低语,并压下想离开窗边的冲动。前卫会被突破,是因为敌方冒充米妮瓦.萨比之名进行广播上让士兵产生疑虑、使得攻击发生错乱。只不过是一架MS,不可能对我坦尼森舰队造成压力。坦尼森握住搭在窗户上的手掌,“严密进行对空监视!”他大声地驱散内心的胆怯。
“对手只是一艘负伤的船舰。不管有多么强力的MS在,都不可能突破……”
一瞬间,窗外发出闪光,连防眩防护罩都无法完全消去的剧烈光芒涂满整个舰桥。在极近距离膨胀的冲击波撼动了船体,飞散的碎片啪哩啪哩地打在舰桥构造部的外墙上。立刻护住眼睛的坦尼森,从挡在面前的手指缝隙中看到灼热的火焰,以及被扯碎的“吉拉.祖鲁”手飞离的景象。在他还来不及理解到向接掩护机被击坠之前,“高热源物体,高速接近!”通讯员的声音几乎像是惨叫,接近警报的警告音响彻舰桥。
“太慢了!MS队在搞什么?”
忘我地咆哮着,他再次看向窗外。穿过应该有数十架的我方机体,从侦测圈外狙击掩护机的敌人——它到底在哪里?目光看向更加接近的爆炸光群,坦尼森映在窗子上的表情因为恐惧而苍白,同时他的视野一角,留有与爆发光波长不同的红色光芒。
那不同于爆炸光或喷射光,有如磷光的红色光芒像幻觉般在宇宙流动,并往我方接近。“对手太快了……”通讯员的呻吟声,被叫道“来了!”的其他人声音所掩盖,强到与刚才完全无法比拟的剧烈冲击穿透了“葛洛姆”的舰桥。
就好像被巨大的野兽下颚咬碎,并靠着蛮力挥动一样。坦尼森被弹飞,使他来不及做出护身反应就被摔在天花板上。切换成红色灯光的照明闪烁着,从舵轮上被抛开的操舵长,像颗球一样在舰桥中反弹着。想质询损伤报告,却又无法呼吸,在他忘我地抓住舵轮的刹那,从舰体左舷经过的红色磷光进入坦尼森的视野。
“‘钢弹’……?”
被红色的磷光所包覆着,纯白的装甲颜色以及特征明显的机影让人不会认错。而它一瞬间便消失,新产生的爆炸振动传达到舰桥,“直击轮机部!是直击!”通讯员发出的声音穿入坦尼森的鼓膜。
‘推进器喷嘴大破!就好像被咬断了一样,是什么东西擦过去了?’
‘后续的“夏尔纳”似乎也中弹了!脱离轨道!’
‘它靠近过来,要撞上了!’
“快回避!使用副推进器立刻回转,MS队进行追击!”
听着陆续传来的各单位报告,舰长抓住舰长席大叫着。不过他的指示,被通讯员的报告“放热板被打坏了。轮机出力无法提升!”所驳回,说不出话的舰长,脸孔浮现在闪烁的红色灯光中。
“MS队直掩机全灭。将前锋调度为单舰防御。”
“‘夏尔纳’传来光讯号。本舰无法操舵,本舰无法操舵。”
通讯员的声音就如同追击一般。曾有一架穿过“阿.巴瓦.空”的交叉火网,在吉翁防卫线上开了一个大洞的联邦军机,而眼前的正是继承其设计的机体。“白色恶魔吗……”坦尼森呻吟着,将在无重力下漂流的身躯紧靠在窗子上。“后续敌机,来袭!”通讯员的喊声继之响起,舰长没有往自己看过来,直接下令:“全员,穿上太空衣!”随后,冲撞的冲击由舰尾撞向舰首,“败北”这预料之外的两个字烙在坦尼森的身心之中。
“葛洛姆”露出烧焦、碎裂的舰尾喷嘴,被后续舰“夏尔纳”给追撞。也许是因为相对速度几乎一致,两舰的撞击就如同海上船只接舷般的迟钝。背对着两艘船只,“独角兽钢弹”向组成核心部队的剩下那一艘姆萨卡级突击。纯白的机体得到推进火箭的推力以Z字移动,不给对方张开对空火网的时间,绕到姆萨卡级的舰底部。压在全身上下的加速G力让脸颊的肉抖动,巴纳吉捕捉到前方传来的杀气,并看向在全景式荧幕的视野中,所捕捉到的敌机CG修正影像。
两架“卡萨D”编队一起射击人称连结式光束炮(Knuckle Buster)的大型光束炮后,变形为MA型态逼近。在那MS型态下脚部的勾爪有如猛禽般伸出,外型宛如昆虫的两机散开之前,巴纳吉同时击发了双肩的超级火箭炮。预测各机轨道后发射的实体弹爆裂,散开的数百个铁球在“卡萨D”的所在地洒开弹幕。两机被音速数十倍速度杀到的铁球袭击而失去控制地回转。巴纳吉看到“吉拉.德卡”的编队为补上两机的空档而飞来。
“给我退下!”
两手的光束格林机木仓木仓身高速回转,连射出的光弹划出共计四条的火线。没有错失三架“吉拉.德卡”胆怯的时机,巴纳吉一口气逼近姆萨卡级舰。看到前方舰艇的异样,墨绿色的船体展开回避动作。与船体交错的一刹那,巴纳吉将剩下一半的手榴弹连续丢出。散在虚空中的MS级手榴弹,并没有马上起动,而是漂在姆萨卡级周围,等到接触舷侧的方向控制喷嘴后一个接一个地引爆。
是为了转换方向所喷射出的推进器热量,引爆了手榴弹。被爆炸的冲击所弹开,为了煞住船身而喷射的另一侧推进器又引爆了别的手榴弹,两舷方向控制喷嘴全毁的船体被爆炸光环绕。接着射出的光束麦格农光柱掠过舰尾,其热量与飞散粒子将主推进器的喷嘴熔化后,姆萨卡级在轮机与武装都丝毫未损的状况下,化为无法自己行动的巨大铁屑。
只要毁掉主要的推进器喷嘴,那么所有航宙舰艇的下场,与失去螺旋桨的水上舰艇命运是相同的。俯瞰着陷入漂流状态的船体,确认过没有击沉的必要之后,巴纳吉穿越掩护机的炮火离开姆萨卡级。
追来的二架“吉拉.德卡”散射光束机木仓,光轴由上下两边杀到。晚一拍飞来的飞弹群起动了近接信管,连续爆炸的闪光包围了“独角兽钢弹”。受到有如被棍棒乱打般的冲击,巴纳吉的视线看向四方,捕捉由上下逼近,新来的敌机。“吉拉.祖鲁”从扁平的SFS机体上脱离,连射着光束机木仓从下方逼近。那看起来原以为是SFS的黑色机体,将机首折向后方,看起来像翅膀的喷射机组弹起后,它化为携带着大型光束步木仓的MS外形,扩大视窗显示着AMX-008“卡.索姆”的对照资料。
上方也有一组以“卡.索姆”代步的“吉拉.祖鲁”急速接近。与后方的三架“吉拉.德卡”加起来,从三个方向袭来七架机体。与精神感应装置同调的神经感觉到他们的“气息”,让巴纳吉对机体紧急停止。喷射全身的姿势控制用推进器,“独角兽钢弹”抵消了推进火箭的推力,以相对往后方飞去的态势减速。在冲进七架敌机所做出来的包围网正中央那一瞬间,“独角兽”装备的火器一起喷出火花,光束与实体弹的暴雨有如爆开一般降临在所有方位。
两臂与背部装备共六挺的光束格林机木仓回转木仓身的同时,朝天挺立的两挺超级火箭炮吐出380mm弹,再射出外挂在火箭炮上的对舰飞弹。拖着气体尾巴的飞弹直击“卡.索姆”,感觉到“卡.索姆”被整个弹飞的冲击从头上传来,巴纳吉为了扫去袭来的压力而扣住扳机不放。张开格林机木仓火线的双手展开,“独角兽钢弹”让机身一回转,在周围的“吉拉.德卡”腹部被火箭弹打中而四肢飞散,被MEGA粒子弹扫射直击的“卡.索姆”爆开。在爆炸的光圈四处绽放中,对四面八方展开火线的机体被白热的光芒所渲染,精神感应框体感应到敌人发散的“气息”而发出妖艳的光芒。
“这样就十九架了……!”
憋着的气连同话语一起吐出,他再次踩下脚踏板。扫去在爆炸之中消散的“气息”残渣,“独角兽钢弹”重新开始前进的下一刻,从背后传来的压迫感袭向巴纳吉。感觉到危机意识的意向自动撷取系统做出反应的同时,与MS携带用火器完全不同水准的MEGA粒子弹擦身而过,冲击波打在横向回转闪避的机身之上。是陷入无法操舵的姆萨卡级,由于火器仍然健在而展开了炮击。忍耐着撼动骨肉的G力,左右闪避连续射来的炮击,巴纳吉想着要一让机体前进,而飞翔在宇宙之中。
这样的判断没有下错。打算狙击飞走的“钢弹”,姆萨卡级翻转连装炮身,不过后方第三主炮还没填装下一发,就从根部炸开了。是从不同方向飞来的光束贯穿了炮塔,连同基部的电容一起引爆。被舰桥构造部的正后方发生的爆炸推挤,大幅倾斜的姆萨卡级船体更加偏离轨道。在它的上方,有许多连对物感应器都无法补捉到的小型物体成群飞行,并往它们位于远处的母机——“刹帝利”的身上飞回去。
“我不会让任何人击落‘钢弹’。”
身怀收纳在荚舱内侧,开始再充电的十多座感应炮,玛莉妲所驾驶的“刹帝利”跟随着“独角兽钢弹”。就算突破了核心部队,后卫的两个部队仍然完好无伤地留着。感觉到飞弹群接近的玛莉妲,将刚充完电的感应炮再次放出。卷起旋涡飞舞的精神感应兵器,让光束在目标地复杂交错,两三个爆炸的光轮闪现,灼热的无数碎片随之在暗礁宙域的前方扩散远去。



约十分钟前就让对物感应器嗡嗡作响的宇宙残骸,数量逐渐变多,现在已经成了高速经过的流星雨,映在全景式荧幕上。就算回避了也还有熔溃的铁片飞来,擦过左右摇摆机体的喷射座后远去。‘这到底是怎么搞的……!’华兹.史提普尼的声音,与间歇喷射姿势控制推进器的振动音,一起传到了坐在“杰斯塔”驾驶舱中的奈吉尔.葛瑞特耳中。
‘就算是暗礁,这些玩意儿也太多了吧。’
‘还没到暗礁宙域,这些是刚产生的宇宙残骸。’
戴瑞.麦金尼斯说道。同时,擦身而过的宇宙残骸的分析影像传送过来,虽然奈吉尔心中已经有底,仍然倒抽了一口气。CG补正过的物体,是MS的机械臂──从那特色十足的袖口设计,让人很清楚地知道是“带袖的”的机体。机械臂大概是从爆炸的机体上分裂的,旁边混着许多原形不明的碎片,用有如子弹的速度从旁流过。
在前往“L1汇合点”的途中受命转进,航道朝向暗礁宙域前进后经过九小时。各自带有喷射座的三架“杰斯塔”,好久不见的人造物体竟是这宇宙残骸群。这里确实还没到暗礁宙域,在目的地闪动的战斗光辉,就有如在帮暗礁扩张面积般地生出新的宇宙残骸。‘是有多大的部队在进击啊……’没有搭理华兹的低语,奈吉尔凝神看着远处的战火。从三十分钟前开始观测到的光束与爆炸光,一直没有间断地产生着,然而发生范围并不宽广。集中在局地的光芒,看起来就像在往暗礁方向移动。如果是两支大部队交战的话,可以观测到战火的范围应该更广。
“‘拟.阿卡马’……‘独角兽’吗?”
从前后的状况来看,除此之外没有其他推论了。单舰与“带袖的”舰队冲突,前往暗礁宙域的隆德.贝尔舰——已经对全军下达追捕命令的反叛船舰。奈吉尔对预料之外的事态发展皱起眉头的同时,却又感觉到这不是不可能的而困惑着,‘队长,喷射座的燃料快到极限了。’戴瑞的声音听起来似乎很遥远。
‘要前往“雷比尔将军”所设定的会合点的话,必须在这里转进。这样下去会冲进战场。’
弃下已经用完燃料的推进器后,喷射座只靠自机的推进器推进已经过了两小时。就算要在此时转进,等到与“雷比尔将军”接触的时候推进剂也已经用完,搞不好还得靠“杰斯塔”用手推回舰上。“是没错……”一面回应,奈吉尔不断注视着似乎在诱惑自己而闪动的战斗光。明明心里知道用常识判断是该回头没错,可是自己却下不了决心。在那战斗的光芒中,感觉那里似乎发散出一股不明所以的“气息”,难道是自己累了吗?
大概是这样吧。只是下到喷射座小睡片刻,是无法消除身体穿了一整天太空衣的疲劳的。等待利迪的“报丧女妖”抵达,并确认详细状况才是上策。奈吉尔打开头盔的护罩,搓揉浮现眼垢的眼角,却听到华兹一声‘这什么声音?’而让眼皮抖了一下。
调高无线电的音量,仔细聆听。在杂音之中似乎有人的声音在浮动着,让自己心跳大大地跳了一下。‘是女孩的声音,好像在讲什么。’听着戴瑞声音的同时,奈吉尔手动调整无线电的频率。
‘……战斗并没有意义。这艘“拟.阿卡马”已经不是联邦也不是吉翁的船舰,我们的目的,只是防止“拉普拉斯之盒”遭到恶用。’
总算可以听到声音,不过华兹冒出一句‘那什么盒的是啥啊’盖到了女孩的声音。“你给我安静点!”低声怒吼道,奈吉尔倾听从战场传来的无线电声音。
‘这一个多月来的战斗,都是环绕着“拉普拉斯之盒”而发生的。人称它有颠覆联邦的力量,也许对新吉翁来说的确是可以带来光明。可是我们所居住的,并不是每个人都可以恣意妄为的世界。如果我们不找寻宇宙与地球双方的人类都能够活下去的道路,那么只会再次重现一年战争。身为继承了萨比家血脉的一员,我有义务去阻止这样的事发生。’
‘继承萨比家血脉的一员,莫非是……’
戴瑞倒抽一口气的声音透过无线传来。奈吉尔在心中浮现米妮瓦.萨比这个名字,用全身每一个部位,去听取渐渐远去的声音。
‘包括听到这广播的每一个人在内,我们都是一个人。拥有遍及这片宇宙的可能性,然而现在却只能留在地球圈这狭小空间之中的一介人类。不管是谁都无所谓,请帮助我们。为了不让可能性的烛光消逝,让我们过去,我们应该已经没有时间浪费在战争之上。我们是为了上让大家能够生存下来……’

(插图090)

被越来越严重的杂讯干扰,那似乎是米妮瓦的女孩声音急速远去。不管怎么调整频道都无法收到后续的声音,奈吉尔调低只剩杂讯的无线电音量,将积在胸口的气息吐出,并仰望虚空。全身冒出了鸡皮疙瘩,心脏不停地强烈鼓动着。这是怎么回事?他不知道该怎么看待现况,有如身陷五里雾中,令沉默降临在三架“杰斯塔”之间。终于,戴瑞开口说道:“这是怎么回事?”
‘载着米妮瓦.萨比的“拟.阿卡马”,居然在和新吉翁的舰队战斗……’
“我不懂。也不像是扰乱工作……看来我们不了解的事还像山一样多。”
自从与新吉翁伪装货船接触之后,就断绝音讯的“拟.阿卡马”,如果那上面载着米妮瓦的话……转动脑筋思考,却只能得到情报不足这个结论,奈吉尔将视线移回在目的地闪动的战火。感觉像是在呼唤自己的光芒——这感觉是来自于那疑似米妮瓦之人的声音吗?就在他毫无根据地思考之际,‘喂,华兹?’戴瑞爆出声音,在奈吉尔机的后方闪出了推进器的喷射光。
‘不要再啰哩叭嗦的,去救他们吧。都已经来到这里了,没道理什么都不做吧?’
华兹的“杰斯塔加农”从喷射座上离开,加了追加装甲的厚重身躯跃往前方。就算是这生性横冲直撞的男人,不过从他的举动感觉得到,其中有想促使自己下决心的共鸣感,这让奈吉尔把第一时间想制止他的话语吞了回去。这家伙也感觉到了吗?就在思考之际,戴瑞的“杰斯塔”与奈吉尔机并行,无线电传来怒吼:‘给我慢着!’
‘还不清楚状况,你想做什么啊?’
‘联邦的船舰与新吉翁的舰队在战斗耶,那该做的事当然只有一件啊。’
自己仿佛看到了戴瑞语塞的表情。对他过于单纯的逻辑感到好笑,奈吉尔说道:“这样讲好像也有道理。”‘队长……!’戴瑞的语气中带着责难。
‘有女孩子在求助,无视她的求援还算什么男人啊!’
就好像不需要其他理由一样,点燃推进器的“杰斯塔加农”开始加速。华兹他不会不了解,在状况不明确时介入有什么危险性。确信他也感受到呼唤,奈吉尔在口中重复念着该做的事只有一件,并感受到脑海中的积血完全散去而露出苦笑。‘真是的……怎么办?’看向一边叹息一边说着的戴瑞机,确认了他的心情似乎也一样后,奈吉尔握起操纵杆。
“没办法,就陪他吧。”
“杰斯塔”的推进剂还完整保留着。在这距离下要抵达战场非常轻松,就算燃料没了,也还有请“拟.阿卡马”收容自机这一步可以走。保有最低限度的理性,奈吉尔将趴在台座上的自机拉起,“你们就回去‘雷比尔将军’吧,报告就交给你们了。”对喷射座的驾驶员交代过后,不待他们回答,奈吉尔便踏下脚踏板。
从喷射座上浮起的“杰斯塔”,受到点燃的主推进器推动而开始加速。戴瑞机也跟在后面,两架机体穿过迎面飞来的宇宙残骸追着先行的华兹机。没错,都来到这里了,没道理什么事都不做便回航。“独角兽”、米妮瓦、还有“拉普拉斯之盒”。之前一直被这些东西给拖着跑,现在至少要亲眼看清楚真相。将光束步木仓架在随时射击位置,奈吉尔凝视着有许多“气息”滞留的战场。就好像要发泄一直被固定在喷射座上的郁闷般,三机所喷出的喷射光拖着长长的尾巴,一直线穿越散布着残骸的宇宙空间。



‘已经有百分之四十的舰艇遭到无力化,全队逐渐退向暗礁宙域。我们卡修玛队,会在这里张开最后的防卫线。上校请尽早出发前往“工业七号”。“拟造木马”已经逼近了。’
卡修玛中校那似乎已经做好觉悟的脸,映在十公分大的通讯面板上,正是这点令自己无法原谅他们。摆出一副自己也是稳固的世界其中一员的嘴脸,可是看事情的角度却无法跳脱自己想像的狭隘范围。然后一旦面对了自己想像之外的事态,不是叫着不可能而不肯面对、就是逃进每个人的责任论,总是摆出一副忠肝义胆的表情说自己能做的都已经做了。这些愚昧的大人们总是这样。老觉得就算世界毁灭,只要个人的面子保住就够了。
被卡修玛队的旗舰“库斯可”收容后已经过了五个多小时。失去一臂的“罗森.祖鲁”紧急修理已经完成,伏朗托战队处于随时可以出发的状态,不过现在面对的却不是这些问题。在MS甲板的一角,通讯面板埋在面对维修窄道的墙壁内,安杰洛.梭裴面对通讯面板,看向排在左右的部下们脸孔。
两边都是二十来岁的亲卫队驾驶员,拉卡中尉与雷尔少尉都直立不动,以抱持敬意与感动的神情,看着做好觉悟赴死的长官。脚链的驾驶员也是脸色凝重,并没有意思要责难见识浅薄而浪费了战力的司令。为什么?为什么没有人生气?就是卡修玛这样的家伙们害得国家灭亡的。明明担下他们的扭曲与负债,品尝辛酸的却是我们这个世代。
“对手才只有一艘鉴,居然会搞成这样!”
不满化为咆哮从口中爆出,安杰洛感受到拉卡等人僵住的气息。卡修玛似乎没有理解到被下位的人员怒吼的现实,因而呆住了。安杰洛瞪着他们脸孔,往前向荧幕靠近一步。
“敌人的主力只有一架‘钢弹’。集中攻击它就可以了。就因为你们还乖乖地组什么舰队──”
“由我出击吧,卡修玛司令。”
突然有人插话,一派轻松的语气打断了他的话语。安杰洛看向背后,隔着部下们的肩膀看到戴面具的脸孔。来不及寻找没能爆发的感情该泄往何处,‘可是,上校你……’卡修玛发出迟疑的声音。“洒在身上的火苗,我想在这里将它扑灭。”弗尔.伏朗托目光望过来说道。
“我会带亲卫队前往,与已经出击的部队各自行动。麻烦通知前线。”
‘是!祝武运昌隆!’
说完,并敬礼的卡修玛表情二让自己觉得这正是不负责任大人们的真面目。擅自挑起战争、擅自寻死,把世界弄得乱七八糟的大人们。他们的帐都得让留下来的我们去还,而他们却还以为自己是为了大义殉身而负起责任,这一点最令人无法忍受。至少得让他们为自己的无能感到丢人现眼,否则怎么划算。追上转身离开的红色背影,安杰洛离开亲卫队的人墙,发出抗议:“上校……!”伏朗托越过维修窄道扶手的同时,说道“我说过吧”,并将戴着面具的脸稍稍转了过来。
“‘独角兽钢弹’的驾驶员是新人类。强力的新人类会带给周遭的人们影响。最好把现在的‘拟造木马’,想成是实质上的新人类部队。”
白色的手套抓住扶手。高大的身躯漂在MS甲板的半空中。在伏朗托飘动丰厚金发的身后,完成整备的“新安州”火红色的装甲燃烧般的醒目。
“而且还跟着玛莉妲中尉的‘刹帝利’。靠数量是打不倒新人类的。舰队再过不久就会被突破了。”
话中等于明示了他一开始就知道事情会这样发展,这让安杰洛摆脱不满的情绪而放松双肩的力道。这强烈的指示性,以及为了达到目的可以毫无慈悲感的贯彻力,终将引导我们迈向最后的胜利,并且为已经一团乱的世界取回秩序,将被血污染的床单净化回归纯白。
我们不需要大义、也不需要个人的名义与尊严。只要与这背负整个世界都不会屈服,宿有超越人类之力的面具同在——“轮到你出马了,安杰洛。”安杰洛用全身去感受伏朗托的言语。
“让我见识‘罗森.祖鲁’的真正价值吧,快点准备。”
“是的!我必定会收拾‘独角兽钢弹’让您瞧瞧的。赌上上校您的性命。”
自己的生命不足以当作赌注,只有赌上这世界上最有价值的事物,那么觉悟这个字眼才会产生机能。“我期待着。”伏朗托回应,并离开扶手,安杰洛直立不动地目送他离去。
“不要被他吞没了。看不到每天那一束蔷薇,也很令人寂寞。”
戴面具的脸隔着肩膀说道,让自己幻视到面具下的蓝色瞳孔。不可能会被吞没的,我的生命与身体,都已经是您的一部分了。“是……!”安杰洛脚跟并拢,吞下涌上来的感情目送伏朗托离去。看着那早已将自己排出意识之外的背影远去,吸进了“新安州”的驾驶舱之后,安杰洛回望挂在身旁悬架上的“罗森.祖鲁”巨体。
已经丧失的右腕直接装上专用护盾,对它来说,姆萨卡级的MS甲板太过狭窄了。包括内含扩散MEGA粒子炮的护盾以及收有对“独角兽”用“特殊装备”的背部货柜,眼前这一切都展现出超规格的巨大。安杰洛觉得现在的自己,就算与全世界为敌也不会输。感觉这样的威容与自己相衬,令安杰洛的嘴角上扬。与留下的左手一样,直接装在右手上的护盾能够发射线控炮,并且由扩散MEGA粒子炮进行全方位攻击。不管对手是新人类还是其他东西,想要止住单一的敌机动作,可说是毫不费力。而且又有“特殊装备”,这次一定可以葬送掉“独角兽”吧。连同那个拥有上校所认可的才能,却用不负责任的漂亮话来否定我们的嚣张驾驶员。
“巴纳吉.林克斯。这一次就会结束了……!”
我要撕裂那浅薄的什么可能性,向上校证明是他错看了。安杰洛戴上头盔,蹴离维修窄道的扶手。隆起的肩膀装甲有如蔷薇的花瓣般层层叠起,“罗森.祖鲁”默默地等待主人的到来。



思绪抢先一步想不断前进,却被压了回来,硬质的压迫感从前方逼近。下一瞬间,压迫感化为无数的飞弹被对物感应器捕捉,不到半秒便抵达接触点。
这是进入暗礁宙域,突破第四群舰队后发生的事。巴纳吉在警报器响起前拉起操纵杆,将残弹所剩无几的对舰飞弹射出。他看到对舰飞弹在近距离炸开,并诱爆飞弹群的景象。不待陆续膨胀的爆炸光圈化为蓝白色的气体,下一波压迫感从同样的轨道逼近,兵分为二放出第二批飞弹。感觉到杀意源头的神经传递到机体,推进器闪动的“独角兽钢弹”描出几乎直角的轨迹。
机体上满载的飞弹舱拖出喷射气体,本身形状看来就像飞弹的敌机急速逼近。看到扩大视窗显示AMX-102“兹萨”后一瞬间,巴纳吉将卡在机体两肩的超级火箭炮解除,拿在“独角兽钢弹”的双手上。装在炮身上的飞弹发射器九十度回转,与炮口对准同方向的同时,两挺火箭炮与飞弹一起发射。初速比飞弹快的火箭弹在敌机的轨道上爆开,弹出数百颗铁球之后,最后的对舰飞弹对准动作变迟缓的“兹萨”突进。
受到直击的其中一机四散,化为一团火球之际,剩下的另一机将背部扛着的大型推进器弃开。舍弃掉埋入无数铁球的推进器,“兹萨”露出MS的本体,外型短短的身躯与短胖的手脚,就像小一号的人偶。看起来就不适合进行空间战斗的机体,乱射脚部内藏的小型飞弹,拔出光剑突击而来。不看自机性能,只知道横冲直撞的驾驶员这不顾后果的打法,让巴纳吉还未感到惊讶,便先露出愠色。
“你自己来的……!”
躲开挥过来的光剑,交错时踢向它的头部,巴纳吉对还想砍过来的“兹萨”击发头部火神炮,同时听到身体发出轧轧响音。全身被60mm弹击中,“兹萨”的机体被诱爆,爆风将“独角兽钢弹”推开,短时间内停止动作的“独角兽钢弹”回到原本的轨道。随着G力降低,压迫下半身的气囊也缩起,积血的头脑感到压迫感渐渐远去,可是那仿佛全身发生肌肉撕裂般不安且不快的感觉却还留在血肉之中。
“这是第二十五……六吗……”
肩膀因喘息而上下起伏,他打开头盔的护罩擦拭脸上的汗。头痛挥之不去。被压迫的下半身留有麻痹的痛楚。用爆离栓分离清空的飞弹发射器,巴纳吉检查只剩下不到百分之三十的残弹同时,机体横向回转让周围的景象映入视野。只看得到大小不定,无数层浮游的宇宙残骸,“工业七号”的光芒仍然远到看不见。后方看得到火球闪动着,那是打击残敌的“刹帝利”所引发的光芒吗?
“跟玛莉妲小姐离太远了。‘拟.阿卡马’在……”
与“拟.阿卡马”的雷射通讯已经断讯很久了。在扩大视窗上叫出后方监视器的影像,巴纳吉的手伸向饮用水的软管。一刹那,刺耳的警报音响起,让他反射性地关上护罩。
三架“吉拉.祖鲁”坐在变形为MA的“卡.索姆”机上,由上方接近。在巴纳吉紧张于自己居然没能感觉到气息的同时,三架机影分散,从“卡.索姆”放出的小型飞弹群在“独角兽钢弹”的周围引爆。从爆炸光涡中千钧一发地脱离的巴纳吉,将右手火箭炮中只剩一发的360mm弹发射出去。爆裂,而扩散为圆锥形的铁球散弹收拾掉一架“卡.索姆”,脱离的“吉拉.祖鲁”击发甲拳弹。正打算立刻以光束格林机木仓扫射迎击的同时,视野一隅浮现红色的文字,与接近警报不同音色的警报声敲进巴纳吉的耳中。
在闪动的NT-D讯号下方,驾驶员的生命讯号荧幕以红色光芒闪动着。时限到了──竟在这种时候。“慢着,我还能打!”叫出的声音被机体滑动收起的振动音所盖去,敌弹往失去“钢弹”外型的“独角兽”集中而来。起爆的甲拳弹在全景式荧幕上涂满了闪光,擦身而过的光束飞散粒子打在机体上。忘我地采取回避运动,巴纳吉发出叫骂声。
“不要擅自变回来!还有敌人!”
鼻头深处突然闪过刺痛,让他后续的声音堵在喉头里。微温的感觉从脸部中心散开,巴纳吉看到从鼻孔中漏出的血液漂在眼前,而慌张地打开头盔的护罩。用手拨开化为许多颗粒漂浮的鼻血,用手套背擦拭,同时对接近的敌人张开格林机木仓弹幕。动作很明显地变迟钝了。只有思绪先行,机体与身体无法跟上。
“就因为这样……!”
这样下去回不了奥黛莉身边,也没有办法帮玛莉妲带路去冰淇淋店,到极限了。将脑中浮现的言语赶离脑中,巴纳吉将思绪集中在从三方向袭来的敌人上。他对从下方来的敌人丢出空的超级火箭炮,手伸向光剑。太慢,来不及。用光束斧斩开火箭炮,“吉拉.祖鲁”藉着“卡.索姆”的推力飞到眼前。就在瞪大的眼睛看着它的单眼那一刻,突然从其他方向射来光束的轴线,被贯穿的“吉拉.祖鲁”在极近距离爆发了。
“什么……!?”
将因冲击波动摇的机体重整态势,目光往上下左右扫过。三点喷射光在远处闪动着,光束的轴线再次喷来,他看到接近的敌机像是被吹开般地散开。接着似乎是榴弹的起爆光连续闪动,变为MS型态的“卡.索姆”在连锁的火球之中被掩没。这道光照亮了在一旁的“吉拉.祖鲁”,也照亮了插手战场的三架MS,各自拥有护目镜型主监视器的深蓝色人形烙在巴纳吉的视野中。
“联邦的新型?哪里的机体?”
在这种状况下他不认为会有援军前来。巴纳吉的准星对着三架机体。‘“独角兽”的驾驶员!听得见吗?’此时响起混有杂讯的声音,让他不知所以然地眨动双眼。
‘我们是隆德.贝尔的三连星,对你进行援护。在系统冷却完成之前你先后退。’
一口气说完后,站在前头的一架绕到“独角兽”的正上方,对接近的“吉拉.祖鲁”张开弹幕。接着第二架给予半毁的“卡.索姆”致命逼击,爆发的光芒让第三架浮现在虚空之中。与另外两架同型的机身上有追加装甲,背负了两门加农炮的重装型击发大型步木仓,两管木仓口中射出二轴的光条。MA型态的“卡.索姆”被弹,陷入失速状态的机体穿过巴纳吉的脚底。
“隆德.贝尔的,三连星……?”
虽然感觉他们是自己认识的人,不过想不起来是在什么地方擦身而过的。只能想到这与在“拉.凯拉姆”所看到的是同样的机体,驾驶员技术相当地熟练,巴纳吉将意识集中在掌握全体的位置关系上。看着互相照应的三机动作,自己也瞄准敌机。连动的四条火线闪动,让杀来的小型飞弹群化为一个又一个的光球。



射完飞弹的“卡.索姆”遭到“杰斯塔加农”的炮击而爆散。自己也用光束步木仓射中“吉拉.祖鲁”的腹部,奈吉尔感觉到后续机体接近的气息,隔着全景式荧幕俯瞰脚边的“独角兽”。
也许是感觉到增援接近了,独角的白色机体从防御阵中脱离。“听我们的指示!”奈吉尔大叫着,将“杰斯塔”的推进器开到最大。
“我们的‘杰斯塔’原本就是为了作‘独角兽’的后援而打造的。在你喘不过气的时候,由我们——”
忍受压迫眼球的G力,将收纳在腕部侧面的光剑拔出。接近“独角兽”轨道的“吉拉.祖鲁”也拔出光束斧,当双方光刃交错的下一瞬间,粒子束的刀尖贯穿了腹部。
“——收拾敌人。懂了就给我退后。”
背对着发电机被诱爆,化为巨人火球的“吉拉.祖鲁”,奈吉尔说完剩下的话。“可是……!’‘军人说什么“可是”!’“独角兽”驾驶员的声音被华兹接着的咆哮压下,新逼近的敌方编队,射出的光弹从奈吉尔机的头上擦过。
‘我现在先不问你的身分,不过你要有觉悟。等越过这难关.我会好好问清楚是怎么一回事。’
接手的“杰斯塔”戴瑞机张开弹幕,牵制飞来的敌方编队。敌人是组成钻石方块型的四机编队,有“吉拉.祖鲁”与“吉拉.德卡”各两架。在确认扩大视窗上被补正的CG图像时,“独角兽”退到戴瑞机的后方,配合华兹的“杰斯塔加农”动作喷发姿势控制推进器。对前头的“吉拉.德卡”击发光束步木仓,奈吉尔将自机移向形成三角阵型的位置,他看着持续恰好定位在阵形中心轴的“独角兽”举动而感到惊讶。如果没有完全把握三机的动作,是没办法留在防御阵形中心这么久的。
“判断力真好……”
驾驶员是什么人?被现在才涌现的好奇心驱使,奈吉尔视野的一隅瞄向映着白色机体的扩大视窗。视线一角突然闪了一下,刹那间与眼前敌机不同层级的压迫感袭来,反射性地做出动作的手脚让“杰斯塔”垂直上升。
“散开!”
对突然叫出的声音,戴瑞与华兹也以脊椎反射的速度移动机体。同时粗大的MEGA粒子光轴从脚边流过,奈吉尔看向光束的飞来方向。是舰炮射击——正面感觉得到敌舰所形成,有如墙壁般的压迫感。由五感以外的知觉所带来的那股感觉,接下来分散成细小的杀气贯穿奈吉尔的脑髓,感觉化为声音从口中喊出:“华兹!”
‘看见了!’
华兹回应,“杰斯塔加农”的全火力往光束飞来的方向一起射击。光束加农、步木仓与格林机木仓连续张开火线,让乘着舰炮射击接近,两机编队的“卡萨D”化为火球。其间往“独角兽”杀去的“吉拉.祖鲁”,也被大喝“休想过去!”的戴瑞化为火球,奈吉尔对着被爆炸光照亮的“吉拉.德卡”投掷手榴弹。油桶尺寸的手榴弹在“吉拉.德卡”的怀中引爆,膨胀的光轮包围了墨绿色的机体。接着以瞬间冷却,化为蓝白色气体的爆炸痕迹为背景,带有袖饰的机械臂边回转边被吸入虚空。
连续失去僚机,显露出动摇的敌机退却而去。转瞬间就击破一个中队规模的敌人——就算是以新兵为对手的模拟战,也没有赚过这么多点数。‘嘿嘿,状况好到可怕。’对华兹这句话没有意见,奈吉尔吐出屏住的气息。‘就是啊,好像背上多了眼睛一样。’听到戴瑞也跟着说的声音,他看向位于三角阵形中央的“独角兽”。
“是因为那家伙的关系……?”
没有道理可言,可是,以接触“独角兽”为契机,毫无疑问地感觉有某些事改变了。互相感觉对方的知觉、自己的存在逐渐变大的觉醒感。在地球面对面时只感到压迫感的白色机体,现在却带着某种亲和性包覆着我们。如果这仿佛让脑袋蠕动的知觉网路,就是将我们呼唤到这里的力量真相的话──
沉重、锐利的敌意插入共感的知觉,让四机同时散开。光束光随后交错,飞散粒子打在千钧一发地躲过的“杰斯塔”机体上。与先前的敌人种类不同,强力的敌人。一瞬间理解的身体自动做出行动,奈吉尔在交叉的光束另一头找寻敌意的源头。
与舰炮射击飞来的方向相同方位——可是,不一样。光束的光轴从背后、从脚边、从斜上方伸展过来,翻弄着各自进行回避的四架机体,同时核心不明的杀气之网从四方逐渐逼近。‘呜!’‘这家伙是,那时候的……!’华兹与戴瑞的声音相继发出,奈吉尔起鸡皮疙瘩的肌肤感觉到了那物体的存在。物体像甩动鞭子般挥动粗长的线控炮缆线,全方位攻击的火线毫不休息地闪动,此时背负着喷射光的异形一瞬间在全景式荧幕视野中闪过。
“是那架蔷薇形的MS吗……!”
异常地隆起的肩部装甲所形成的独特外型,让人想忘都忘不掉。是与红色彗星的“新安州”一起,将“凯洛特”与“坦奈鲍姆”所组成的第十六任务队逼至毁灭的紫色机体。与那时候一样,线控炮的炮击擦过机体,再次从其他方向飞来的光束,纵贯三连星的三角阵形。奈吉尔看到紫色机体的背后,跟着两架带有长管炮的“吉拉.祖鲁”。‘请退下!’发出的声音让自己想突击的举动止住了。
‘后续的敌机麻烦你们了。这家伙的目标是……!’
话还没说完,“独角兽”被背部的推进火箭推出,往蔷薇的机体突击。跟着它追去的线控炮让光束不断交错,白色的机体在其中有如蝗虫般跳动并远去,让奈吉尔对那连援护都来不及的速度哑口无言。‘队长!’被戴瑞飞来的叫声唤醒,他连忙再次握住操纵杆。
“听从‘独角兽’的指示。紫色那家伙出现了,那么红色彗星应该也在附近。多加注意!”
一口气下令之后,他交换了光束步木仓的能源匣。接近的两架“吉拉.祖鲁”再次击发光束炮,奈吉尔看到高出力的MEGA粒子弹照亮戴瑞与华兹机,他屏气凝神,扣下扳机应战。虽然对付杂兵不是我们的工作、自己也不能全面性接受这不可思议的知觉。不过,现在这样做比较好,在这战场上听从“独角兽”的指示才是正确的,这样的想法无疑的已经出现在奈吉尔心中。



射出背部的光束格林机木仓之后,手指压在左腕架起的超级火箭炮扳机上。同时,从正下方打上来的光束直击火箭炮的炮身,让巴纳吉被弹开的同时放开了火箭炮。
内部弹体被诱爆的超级火箭炮遭到光圈吞没,爆炸的冲击波摇动了“独角兽”。NT-D的讯号还没有亮起,机体的反应仍然很慢。巴纳吉燃烧所剩无几的推进器燃料,暂时离开“罗森.祖鲁”。绕到背后的光束炮台两三次闪动,让MEGA粒子的光轴在“独角兽”身旁交错。
“感应炮……不对,是有线的。”
画出长长的弧形而伸长的缆线,不时被光束光照耀而浮现在黑暗中。从“罗森.祖鲁”的两腕伸出的炮台,一座是拥有机械臂机能的勾爪型,另一座是装备了MEGA粒子炮的护盾型──这座十分恐怖。似乎是备有偏向机能,从三个炮口喷出来的光束会扩散,在广范围内洒下高热粒子。击发六管的光束格林机木仓,巴纳吉牵制着人称线控炮的遥控炮台,并拔出光剑往缆线突进。只要切断缆线,线控炮就会失去作用,不过对方也不会让自己轻易得手。就像在嘲笑动作迟钝的“独角兽”一样,高速驱动的线控炮展开交叉火网,传递着波形的缆线像是要绊住自己的脚般交错着。
“好快……!”
──**吧。
隔着蠢动的缆线捕捉到“罗森.祖鲁”本体的一瞬间,那“声音”化为冰冷的暴风在脑中吹袭。“什么……!?”巴纳吉呻吟,在交错的光束中追逐着马上又消失的紫色机体。
──看了有够不爽的,装什么好孩子样。
含刺的“声音”从背后贯穿头盖骨,扩散光束的粒子像雨滴般洒向“独角兽”。虽然左右的护盾展开,张开了I力场之伞,不过全精神感应框体还没有展开的迹象。对失去“钢弹”之眼的“独角兽”,线控炮有如毒蛇般咬来,锐利的勾爪千钧一发地擦过脚踝。
“还没好吗,‘独角兽’……!”
──你是污点,污染了洁白床单的污点。我要亲手抹去你。
绕到正面的毒蛇,露出勾爪之牙张大嘴巴,从它的口腔深处露出三连装炮口,就在MEGA粒子光滞留的瞬间,复原的NT-D讯号亮起红灯。
“来了……!”
从头盖内侧散发的冲动,化为薄弱的光芒在额头爆开,就在“独角兽”的独角展开成两片——的零点一秒前,‘休想!’现实的声音响起,从“罗森.祖鲁”的背部陆续射出小型的物体。
六座看起来似像非像小型飞弹的筒状物体,划着Z字轨迹包围“独角兽”,并且各自变形,展开有如天线的放射板。一瞬间,NT-D的讯号急速闪烁,已经在张开过程的框体收缩起来,发生问题的精神感应装置陆续跳出警告画面。与机体相通的神经碎裂、被拔起的痛楚在头盖内侧爆发,巴纳吉不顾一切地发出惨叫。
无数的警告画面堆叠在全景式荧幕上,闪动着通讯中断的红色文字。被强制停止张开的可动式框体挤压磨擦,正要滑动的每片装甲板擅自抖动着。在要开却没有开,受到内压而小幅度震动的独角下,精神感应框体也重复着不规则的闪动,巴纳吉让剧烈闪动的光芒映入网膜,却无计可施。什么?发生了什么事?意向自动撷取系统完全没反应。被看不见的波动压抑,“独角兽”像触电的人一样僵直着。
“精神感应系统被遮断了……?”
包围机体,以各机为顶点形成正八面体的六架小型机──这像感应炮一样的物体就是元凶吗。巴纳吉拉起操纵杆,对着被准星捕捉的物体挥下光剑。喷射推进器的物体闪过斩击,其他五机也跟着移动,继续维持住正八面体。挥空的机体才很难看地回转,飞进八面体内侧的线控炮便打在“独角兽”的背上,让巴纳吉这次被物理性的冲击所贯穿。
‘精神感应干扰器的滋味如何啊?结果,你没变成“钢弹”的话什么也做不到。’
线控炮抓住右侧的推进火箭,安杰洛的声音透过咬进装甲的勾爪传来。在口中复诵精神感应干扰器这个听不惯的名字同时,咬在背后的线控炮吐出MEGA粒子之炎,让巴纳吉看到全景式荧幕被灼热的颜色所渲染。
极近距离的一击,让内部燃料被诱爆的推进火箭化为巨大的火球。虽然及时分离,但“独角兽”被膨胀的冲击波挤压而陷入失速状态,急速回转的星空埋没了巴纳吉的视野。像感应炮的精神感应干扰器包围失速的机体,继续放射着看不见的力量。隔着再次如蛇首般袭来的勾爪,“罗森.祖鲁”的巨体闪动着单眼——

(插图111)

‘结束了,巴纳吉.林克斯!’
安杰洛因喜悦而走调的声音,刺穿了汗毛倒竖的身体。让巴纳吉闻到了死神的口臭味。



从达卡机场,搭乘亚纳海姆电子公司所包下的极超音速客机(HST)三个多小时。横渡大西洋,跨越三分之二的北美大陆后,抵达了联邦空军夏延防空司令基地。
从旧世纪时就使得牛马比人多的地势,经过一年战争的惨剧,到今天仍然没变。看着远方洛矶山脉沉在破晓前的黑暗,HST在怀俄明的大平原降下,并将起落架降落在唯一被水泥覆盖的基地跑道上。受到司令幕僚群的迎接,与玛莎一起坐上军用电动车的罗南,还没时间眺望无月的夜空,就被带进了地下的防空司令部。
穿过通在山麓的隧道状入口,司令中心就在一点六公里深的坑道末端。这对罗南来说是认识的地点。这是很久以前,这一带还被称为美利坚合众国的时候,为了预防敌国的核子攻击而在山脉中建造的地下基地,设备与系统都与当时没有什么改变,留着用以监视北美地区的防空情报。战后,在监视卫星与雷达网分断的状况下使它只是废物,而成了由被降职将兵不为人知地进行管理的场所,但也因为它不容易受注目的环境,让它这数年成为某个特殊设备运作的场所。
当玛莎说“秘藏的解决手段”时,罗南就已经预料到是这里。军事机密之墙,在她的立场面前派不上任何用场。就跟之前一路上一样,罗南沉默地过着车内的时光,无心地看着可以说是旧世纪遗迹的坑道。敞篷的军用电动车一路穿过夏延山的地下,穿过重达二十五吨的防爆门,一行人抵达防空司令部的中枢。
走在没有整平过的水泥通道上,靠着幕僚们引导穿过三层的安全检查后,到了目的地。穿过唯一一处全新的卫星管理中心门扉,罗南看到了与之前看过的照片上相同的景象。
正面墙上嵌有六面大型荧幕,投影出管理对象的雷达及卫星监视影像的状况资讯,前方有二十名以上的管制员正面对着各自的终端机。“MARKER V,铺设完毕。”“测准支援舰‘千岁’,由射线上退后。”连续发出报告声的男女们面露紧张,实战中的气氛不由分说地传递过来。听着铁制门扉在背后关上的声响,罗南环顾了与自己也并非无缘的机密中枢。这里常驻着有资格接触机密事项的特遣部队,与管理基地的降职组分别进行任务。夏延基地会被评为旧世纪的遗物,只不过是为了隐瞒这里存在用的表面形象罢了。
“‘系统’,由‘月神二号’背后移动。”
“姿势控制开始。自转重开,回转仪确保安定。”
“准星诱导管制,与导航雷射确认连线。”
管制员们的声音在挑高的天花板下响着。那玩意儿似乎已经在启动状态了。不知道她是怎么控制局势的,对早已做好的准备感到不满,正想瞪着一派轻松的玛莎看,却听到后面传来“欢迎来到‘高加索之森.’”而回头。管制室后方,一位将官站在半层楼高的司令席上,用浅黑色的脸孔看向自己。
“我是司令艾布尔斯中将,以前我们曾经在月神二号杯高尔夫比赛上打过照面。”
“我记得。看来我与玛莎小姐共同的友人还不少。”
回握伸出来的手,他再次瞪向玛莎。表面上担任降职组墓地的基地司令,却身怀连部内都只有一小部分人知道的秘密任务,其实充满出人头地野心的菁英将官。虽然要推测他与靠着毕斯特财团的威权,干涉参谋本部的女狐狸之间有什么关系很容易,不过现在不是互扯后腿的时候。没有看向行注目礼的艾布尔斯,“可以听一下状况吗?”玛莎开口催促,罗南的视线回到了正面的荧幕群上。
“由于是从月面来的观测情报,详细并不清楚。不过‘带袖的’的包围网似乎逐渐被突破。战斗仍然持续着,无法妄下定论。”
荧幕的其中之一,映出从月面拍摄到的宇宙实景。闪动的光芒混在群星之中,外行人根本看不出什么苗头。“‘工业七号’那边呢?”玛莎问道。
“目前正实施航道管制。管制后到现在为止,还没有入出港的船只。由于在先前的恐怖攻击中受到损伤,殖民卫星建造者似乎也没有启动。”
影像切换,荧幕投影出建设中的密闭型殖民卫星。宇宙殖民地的形状本来应该每个都一模一样,不过那其中一端连接着殖民卫星建造者的独特形状,让人看得出来是恐怖攻击事件时被大幅报导的“工业七号”。由于是工业殖民卫昆,理应二十四小时都有船只出入,不过港口附近的确连一盏航宙灯都没有。殖民卫星建造者也保持沉默,它那有如蜗牛般的外形沉浸在暗礁的宇宙之中。
“已经瞄准完成,进入自动追踪了。考虑到射线上存在有许多宇宙残骸,目前预定用百分之五十的出力进行照射。虽然是修复以来第一次进行实弹射击,不过驱动状况没有问题。可以把对殖民卫星的影响压到最低,只狙击殖民卫星建造者。”
艾布尔斯说完,玛莎紧接着说道:“就是这样,罗南议长。”罗南咽了一口唾液。
“接下来就只需要你的同意了。这样一切都会解决。”
实施后对政府内部的说明,媒体操作。设想到移民问题评议会与毕斯特财团两者联手都难以应付的事后处理,玛莎的表情却冷淡到令人发寒。没有立即回答,凝视着影像中的“工业七号”,罗南听到管制员的声音:“监视卫星K7,捕捉到‘系统.’。”
“扩大影像。”艾布尔斯下令。中央的荧幕上映出从低轨道拍摄的地球,行星的轮廓被薄薄的大气层包裹,并分阶段放大。就在太阳从地球的背后透出曙光的同时,影像经过防眩遮罩处理后往太阳接近,扩大了逆光中浮现出的筒状物体。
环绕在地球与月球所做出的重力平均点之一,L3共鸣轨道上的物体,远远看来与“工业七号”一样,是随处可见的密闭式殖民卫星。可是它的全长只有一般殖民卫星的一半,然而周围展开的太阳能发电面板数量却不成比例地多。最异常的,是殖民卫星的一端像被斩断般露出断面,将内侧的空洞暴露在虚空之中——这看起来如同极大水桶的模样,很明显地没有考虑到让人类居住。是殖民卫星却又不是殖民卫星,异形的构造体。有着全长十五公里,直径六公里多规模的物体是……
“殖民卫星雷射,‘格利普斯’,将殖民卫星本体转用为炮身的究极破坏兵器。”
玛莎说道。没有在意往她的脸孔瞄去的艾布尔斯,罗南继续看着荧幕。
“虽然因为战后的内乱而恶名远播,不过却偷偷地修复,编进军队重编计划……真是好眼光呢,是设想到会有这种情形吗?”
往自己看来的目光,带有揶揄的神色。罗南不禁回瞪着她正想开口,不过被一句“‘拟.阿卡马’与‘独角兽’已经进入暗礁宙域”打断,让他无言地看着玛莎的侧脸。
“我们也在想其他对策,不过无法保证能够确实阻止他们。要是察觉他们或新吉翁,其中一方有接触到‘盒子’,到时候……”
就没有选择的余地了,她的眼神说道。使用有殖民卫星规模的雷射炮的话,大部分的事情都可以解决。握溃掌心中渗出的汗水,罗南看向映着殖民卫星雷射的荧幕。
人称只要用最大火力进行照射,便可以让整座宇宙殖民地消灭,那前所未有的兵器。正从遥远的高度眺望拿着它扳机的自己,“格利普斯2”用巨大的炮口对准“工业七号”──对着“拉普拉斯之盒”所沉眠的暗礁宇宙中。

2.

地球与月球之间所出现不均等的引力干涉,会让真空的宇宙中产生容易堆积垃圾的区域。当然,它们并不是留在其中一点,而是全区以秒速几公里的速度持续移动着,不过只要进入其中,配合上相对速度,体感上就与飞在无数陨石群浮游的空间没有两样。由被破坏的殖民卫星所流出的土砂、战舰或MS残骸所形成的陨石群,是花上百年也无法清除的过去战争遗物。感觉好像连被杀之人的灵魂都迷途于此,驾驶舱流入寒冷的气息。
不,这样说不对。也许让人感受到寒意的,是这一瞬间交错的那复数杀气,散在虚空中那些魂魄的呐喊。利迪.马瑟纳斯抬起头来,凝神看向在前方闪动的战火。微微可以隔着漂流的残骸,看到不断闪动的细微光芒。没有声音也没有热度,真空的战场。从那其中传来令人起鸡皮疙瘩的冷气,带来某人的声音——
“这种感觉……是巴纳吉吗?”
按着感受到轻微冲击的头部,他自言自语着。他很清楚是自己太敏感了。与全精神感应框体连动的“报丧女妖”精神感应系统,有时会让驾驶员的感应波漫射,使感知野响起杂音。在这种距离下,不可能感觉到特定对象的感应波。虽然断定是自己想太多而摇着头,不过巴纳吉这沉重无比的名字,伴随着令人想吐的苦涩留在他的口中。
“奥黛莉……米妮瓦.萨比吗……”
这股苦涩,唤来了其他名字。已经连自己的感情都无法判断,眺望着插在胸口的刺,自问着:我在这里做什么?下一瞬间,‘特务少尉少爷,听得见吗?’不甚客气的声音从接触回路传来,利迪连忙重新靠着线性座椅的椅背。
‘“雷比尔将军”传来奇怪的通讯。听说那位亚纳海姆的大人物,正搭着喷射座前来这里。’
“是亚伯特吗……?”
利迪不禁回问,并把与主监视器连动的视线向下看去。“报丧女妖”趴在喷射座的台座上,从握住握把的两只机械臂之间,可以俯瞰喷射座的机头。虽然看不到被装甲板覆盖的驾驶舱内部,不过可以想像到,凡事得请示顶着特务少尉头衔的小鬼意见的机长们,用无精打采的脸色互望的模样。对于老资格的军人来说,没有比仗着特权,凡事都保持缄默的不可爱小鬼更令人不爽的了。
而那特权的后盾──亚伯特正往这里前来。在九个小时的飞行中,一直彻底当个货物的身体窜过迟缓的震动,利迪竖起耳朵听着接触回路的声音。机长似乎一开始就没打算多问,‘好像运来了“报丧女妖”的支援物资吧。’他用无所谓的声音回答。
‘就位置上来说,马上减速的话再一个小时就可以接触了。要等吗?’
“支援物资的内容是?”
‘不知道。残骸太多,雷射通讯没办法维持。要走要等,就让你决定了。’
将自己定调为搬运工的机长,声音中感觉不出讽刺之意。利迪的视线回到正面,看着由CG重现的宇宙中,在远方闪动的爆炸光。
进入暗礁宙域过了三十分钟,战火的亮度着实地在增加着。就算是已经分离了推进器的喷射座,离抵达战斗区域也花不到一个小时吧。亚伯特会特地跑一趟,一定是有他的理由,等他也许会比较好。不过在这期间,战局不晓得会有什么转变。要是由“独角兽”在前方引导的“拟.阿卡马”,抵达了“拉普拉斯之盒”的话?
寒意传遍全身,让他起了鸡皮疙瘩。颠覆世界的“盒子”开启——比那更重要的是,要是自己就这样与事态完全搭不上边,一切却已经结束,这更让他感到恐惧。脑中并没有多想原因为何,只在心中决定不能等下去,利迪用僵硬的声音对无线电说:“继续前进。”
“维持现行速度。照预定,在‘工业七号’的南面伏击敌人。”
虽然他也在意支援物资的内容,不过这么短的时间内,就算开玩笑也不可能会是开发了新装备。为了防止“盒子”的开启,为了维护世界的秩序,就算单木仓匹马我也要达成任务。他在内心低语:这是自己来到这里的理由,但是精神感应装置回响出的杂音却问他:是吗?感觉被那杂音敲了一下头的利迪,没有确实把机长回应‘了解’的声音听进去。
咬住嘴唇,视线看向远方的战场。在周围流动的宇宙残骸动作迟缓,因而感觉不出来自己正在高速移动。想到这如同与世界切离的寂静还要再持续将近一个小时,让他产生就算用完推进剂也要加速的冲动。



设置在后部引擎区的四具近距离防御武器(CIWS),击发对MS用的60mm机木仓弹。被交错的火线所追赶,“吉拉.德卡”绕到舰尾方向,并用手持的光束机木仓瞄准“拟.阿卡马”的主推进器。
在它的炮口射出MEGA粒子弹前,潜伏在舰上的“洛特”蹬了一脚甲板,连射固定装备在右肩的格林机炮。就算是“洛特”这样比平常的MS还要小上两圈的小兵,仔细瞄准过的实体弹火线仍然打入“吉拉.德卡”的腹部,让机袖饰有吉翁徽章的机体被诱爆。爆炸的光环在“拟.阿卡马”的舰尾膨胀,冲击波与碎片从立刻趴在甲板上的“洛特”头上吹过。船体受到碎片击中而轧轧作响,看到外部监视荧幕被白光笼罩的奥特,用不输爆炸声的音量大吼:“趁现在!”
“让J(茱丽叶)006回舰。各整备员,准备好了吧?”
在受到冲击而摇晃的舰桥中,响起整备班的回应:‘七分钟可以完成!’后部监视器的影像照着“完全型杰钢”的机身。两肩的对舰飞弹用光,摇摇晃晃地前往着舰甲板的粉绿色人型,就算远看也看得出已经消耗到宛如行尸走肉。看那个样子,必须张开紧急用着舰网。想到要是收容时被狙击可就不妙,奥特目光扫过左舷侧侦测画面的瞬间,一架近距离划过的“吉拉.祖鲁”机体让他背脊一凉。
看到它的右臂漆有像识别章般的线条,奥特松了口气。画有公国军代代相传的防空识别带,这架“吉拉.祖鲁”是我方的没有错。它是识别代号G(高尔夫)的葛兰雪队机体。
“护航各机,由于茱丽叶6的后退让本舰防御力下降百分之三十。采取密集阵形,专心在单舰防御上。”

(插图123)

“后续大量敌机前来。游标编号十三的‘姆萨卡’,即将进入射程范围。”
侦测长报告的声音盖过美寻少尉的声音。奥特从舰长席探出身子,对前面操控台的航海长下令:“就交给你来闪避了。”
“敌舰的舵仍然健在,会狙击而来啊!”
不待复诵,他抬头看向正面主荧幕上所映出的三个光标。两艘姆萨卡级与伪装货船所形成的舰队,组成三角阵形在前方展开,从它们的动作看来仍然维持着机动力。既然是先行的“独角兽”唯一漏掉的舰队,那么火力必定也完全健在,可说是用“拟.阿卡马”单舰难以对付的对手。
从战斗开始,已经过了两个多小时。虽然突入了暗礁宙域,不过突破防空圈的MS数量也大增,护航的每架机体都处于应付不来的状况。不只是因为浮游的宇宙残骸成为迎击的阻碍,还有那本来都会在“拟.阿卡马”前方张开的“铁壁”不在了的感觉——蕾亚姆、坐在司令席上的米妮瓦,以及舰桥中的所有人都感觉到了。我们太过依赖他,现在该付出代价了吗?看着不断压制而来的敌机光标,咬紧了牙关的奥特,听到“听说‘独角兽’的行动停止了!?”这句话而看向背后。
一件胸部有亚纳海姆公司徽章的太空衣,喘吁吁地飞进舰桥。看到头盔中的艾隆的脸,奥特想起是自己叫他来的,回应“在五分钟前”,并操作扶手上的操控台。
“因为是光学观测,没办法知道详细状况。雷射通讯也中断了。”
在主荧幕的一隅,插入了颗粒极粗的望远影像。那好不容易才能辨识出是“独角兽”的CG补正影像,从刚才到现在几乎没有移动。就算闪避着由四面八方射来的光束,但是它那在同一个地方不断打转的模样,就好像被看不见的虫笼所补捉的昆虫躯体。在上千公里之外的空间中孤立,遭逢某些异常的那道“铁壁”——之前几乎单机将新吉翁舰队给无力化的RX-0。“这是……”发出低喃的艾隆在舰长席旁僵立,从窗户照进来的爆炸光照亮了他苍白的脸色。
“我听说NT-D有起动时间限制。如果停滞是因为这样,那么有必要召回巴纳吉。”
头盔被同样的光芒照亮,米妮瓦用压抑的声音说道。不需要看她颤抖的眼神,也可以想像到她的内心其实是想要呐喊的。艾隆目不转睛地看着影像,慎重地回答:“这的确有可能是原因之一。”
“可是,巴纳吉他完全操控了‘独角兽’。而且也有资料显示出,是可以调节给肉体的负担,延长时间限制的。会让他无法行动到这种程度也太奇怪了,简直就像精神感应装置被妨碍了一样。”
“精神感应妨碍……?”
对这没有听过的说法,米妮瓦比奥特更早回问。艾隆的目光总算从影像离开,“虽然与电波的性质不同,不过感应波也是波动的一种。”他配合手势解说着。
“要妨碍波动,只要用更强的波动去冲撞抵销就行了。独角兽型也有这种机能。”
“新吉翁他们有这种兵器?”
“要支配并操纵,需要引用全精神感应框体的高度演算能力。不过,如果单纯只是要妨碍的话──”
轰的一声,足以举起船体的震动,压过了他接下来的话语。因冲击而一时加速的船体,将全员的身体压在座椅上。抓住差点被甩向舰尾方向的艾隆手臂,奥特忍受着从前方传来的压迫感,“直击!是茱丽叶6!”听到蕾亚姆发出的声音让他心头一凛。
‘着舰甲板,大破!隔墙封锁,快!’
“‘刹帝利’被穿过了!从正下方急速接近的敌机,四架!”
“茱丽叶6,断绝联系。马可中尉他……!”
‘还会打过来!ECOAS的“洛特”快绕到舰底部!’
‘后方第三主炮似乎被茱丽叶6的爆炸波及。炮身毁了!’
无线电中的声音与交错在舰桥的人声重叠,碍耳的警报声搅动混乱的气氛。降落在着舰甲板的瞬间遭到狙击的“完全型杰钢”爆炸,并波及到“拟.阿卡马”的舰尾部。看着其中三分之一失灵的外部监视荧幕,确认了舰甲板熔化得歪七扭八的惨状,奥特大叫:“炮雷长应该去了第三主炮那,叫他回应!”由于动力连线的修理上似乎有问题,十分钟前炮雷长就离开舰桥了。同时听着其他频频传来的损伤报告,美寻的细弱声音回报:“没有回应。恐怕是受到爆炸波及……”虽然已经料想到了,奥特仍然感觉到脑中一片空白。
视线被引往空着的炮雷长座位,奥特变得无法动弹。“舰长……!”蕾亚姆似乎看向自己低声叫着,不过自己没有神经可以做出反应。迎击敌机、对破损部位的紧急处理。需要确认的事情多得像山一样,可是却发不出声音。脑中的空白逐渐扩大,思考逐渐被空白吞噬。死了多少人?奥特在虚无之中低喃着。被这一开始就没有胜算,甚至不是正规军事行动的作战拖下水,到底有多少组员被我这无能的舰长害死——
“到此为止了吗……”
无意间流露的声音,让蕾亚姆的脸部抽搐,也感觉到米妮瓦与艾隆倒抽了一口气。不是单纯少了那“铁壁”那么简单。透过“独角兽”的存在才互相连在一起的全体意识被切断,这被孤立的感受让人迷失了方向。奥特避开每个人充满不安的视线,仰望主荧幕,注视着马上要进入射程范围的敌舰队光标。也许是在警戒着超级MEGA粒子炮,排成三角阵形的敌舰,每艘都隔着不短的距离。现在的“拟.阿卡马”火力并不足以对三艘同时瞄准。很明显就算好运地击沉了一艘,也会遭到剩下两艘的集中炮火攻击。
发出撤退讯号叫回“独角兽”,并且离开目前的宙域。要这么做,只有趁现在敌方的炮火还没展开前才有机会。回望一直盯着自己看的蕾亚姆,奥特闭上了眼睛片刻,并紧紧交握放在膝盖上的双拳。撤退,凝聚成形的这句话含在口中,当他睁开双眼时,一声粗犷的“等一下!”在背后响起。
“慢慢地九十度回转,同时顺着流势往现在方向前进。在进入射程的同时炮击,狙击中央的司令舰。”
穿着太空衣的粗壮身躯继续说道,并往舰桥中央走去。看到那昨晚才隔着木仓口面对面的男人,惊讶地张开嘴巴的时间不到一秒。“辛尼曼……”听到米妮瓦低语的声音,奥特看到蕾亚姆用充满杀气的脸色从座位猛然起身,他马上回呛道:“你是说要我们用侧面对着敌人吗?”辛尼曼点头。
“刚才这场爆炸,会让对方以为我们大破了。只要装出陷入漂流状态的样子,那么敌人便会采取密集阵形并准备进行同时射击,而不会马上打过来。”
“根据呢?敌人可是会警戒着超级MEGA炮,而一直采取散开战法的。”
“坦尼森舰队最注重临机应变。因为有着要是丧失良机会被指挥官痛扁的想法,所以我们一旦现出弱点,他们便会反射性地行动,尤其还是在对他们来说如同后院的暗礁宙域。”
这在司令领导力够强的舰队中,是常有的事。奥特仔细凝视着从昨晚的变乱以来,就一直躲在拘留室的男人目光。“可是,‘独角兽’无法行动。”奥特回过头,看向以冷静的语气插嘴的艾隆。
“他被妨碍精神感应装置的兵器阻碍,而无法变为‘钢弹’。要是没有‘独角兽’,就算这样前进──”
“没问题,那个小鬼会撑过去的。”
“可是……!”
“‘独角兽’不是搭载了辨识新人类的系统吗?你觉得真正的新人类,会因为妨碍电波就失去力量吗?”
艾隆与奥特都一样因为这意料之外的理论而愣住,“这个……”艾隆哑口无言。辛尼曼的目光从他身上移开,并看向光束光闪动的窗外,“我不懂机械的原理,可是我了解那个家伙。”他用强烈的口吻强调着。
“至今他都撑过来了,现在只能相信他。只差一口气就可以突破了……!”
相信本身就如同赌博──看着目光与说出这句话时判若两人的辛尼曼,自己似乎可以体会辛尼曼来到这里的理由了。奥特看着望远画面中,还被无形的网子拘束住的白色机体,无线电传来‘舰长,我也有同感’的声音。
‘我听说拉普拉斯程式的基础,建立于不可知之知上。真正的新人类会超越数值。我想并不是去识别固定的感应波,而是那些无法识别的“波动”,才是分辨真品的与人工物的要因。’
是贾尔。连他话中的一半内容都无法理解,让奥特看向艾隆。“不可知之知……”艾隆低语,眯起的目光看向远方。‘我也不懂机械的原理。’贾尔的声音再次响起。
‘不过让我们相信吧!相信“独角兽”所展现的可能性。在这里撤退的话,我们会失去某些很重要的东西。不只是“拉普拉斯之盒”,还有某些重要的──’
巨大的光芒在窗外闪现,有如爆风般的冲击波摇动了舰桥。船体的轧轧声与电波障碍的杂讯一起响起,使得接下来的话语无法听清楚,不过反正也没必要听完了。空白的脑海中填回某些东西,奥特环顾了所有人被爆炸光照亮的脸孔。辛尼曼、米妮瓦、蕾亚姆、艾隆,以及美寻等老班底的值勤人员——除了“相信”以外毫无任何后盾,只是受到乱来并且毫不考虑后果的冲动所支配,那一张张的脸孔。现在撤退会怎么样?地球圈的人口多达百亿,命运却选中我率领这四百多人站在前线上。要是在这一刻选择临阵脱逃,是要我跟谁摇尾乞怜?
“取俯角十同时在原地回头,左八十。以惯性航行并维持现行航道。等待敌人采取密集阵形后,首先狙击游标十二号的‘姆萨卡’。”
这也许是身为舰长下的最后一道命令。在脑海的一隅想着,奥特说完剩下的话:
“接着是十四号、十五号,目光不要从敌舰的动作上移开,机会只有一次。”
所有人点头,并且面向各自的操控台开始进行复诵及传达。感觉着舰体的大幅转舵,奥特看向辛尼曼。对上的目光马上又移开,那张胡子脸往美寻的方向看去,接着出声下指示:“对‘刹帝利’传达光讯号。立刻反转,与母舰保持十五公里距离。”美寻一瞬间差点照着他那有如舰长的语调行动,紧接着她惊讶地看向奥特。
“把全机都调回来护航,敌人也就会判断我们受到极大的创伤。这样可以吧?”
不自在地补充说明的声音,可以看得出辛尼曼其实很纤细的本性。美寻来回看着点头的奥特与辛尼曼,发出抗辩:“可是,这种状况下光讯号不知道能不能传达……”美寻有此反应,也是因为她的纤细使她无法原谅半天前的背叛者吧。“玛莉妲会懂的。”辛尼曼立刻回道。再次看向美寻的他,将全身转向美寻,刻意缩起下颚。
“拜托了,美寻少尉。”
正经八百的声音,让倒抽了口气的美寻回头看着操控台。看到那开始传送光讯号的背影,奥特觉得他可以留着,说道“辛尼曼上尉请坐到炮雷长的位置上”,并将目光移回主荧幕。“非常感谢。”辛尼曼用只有自己听得到的音量回答。转头把他移往视野边缘,奥特看着相对距离不断缩短的敌舰光标。对方仍然没有采取密集阵形的迹象。在仍然维持广范围三角型的三个光标旁,插入的望远影像不时闪着光束光,照出持续着守势的“独角兽”机影。
它的动作仍然迟缓。这次轮到我们被考验了吗?奥特自言自语着,他压抑不断涌现的不安感看着敌舰的动向。在敌我双方MS的火线交错之中,以舰体侧面对着敌舰的“拟.阿卡马”滑过虚空,一点一点地逼近双方主炮的射程圈。



两肩装备了带刺肩甲的亲卫队机,光束斧刃斜劈而下。奈吉尔用反手握住的光剑弹开斧靠反作用力往后方飞去后,从腰间的挂架放出最后一颗榴弹。
起爆的榴弹膨胀为直径十几公尺的火球,将千钧一发脱离的“吉拉.祖鲁”机体染成橘色。奈吉尔目送亲卫队机照他预测的轨迹脱离,“戴瑞!”他对无线电大叫。‘了解!’如此回应的瞬间,戴瑞的“杰斯塔”便击发光束步木仓,去路被光弹阻挠的“吉拉.祖鲁”紧急刹住。敌机甩动手脚,试着想利用AMBAC机动旋转机体而停住一下,同时华兹的“杰斯塔加农”绕到了它的身后。
‘逮到啦!’
双肩的光束加农与格林机炮喷出闪光,杀到的MEGA粒子弹将“吉拉.祖鲁”的上半身粉碎了。留在虚空中的下半身也化为火球,奈吉尔靠着它的辐射光找寻剩下的机影。在漂流的岩块缝隙中滑过喷射光,透露了另外一架亲卫队规格的位置。将光束步木仓往那边瞄准的刹那,十字交错的光束在眼前爆开,接着飞过来插进两者之间的“独角兽”,堵在奈吉尔机的攻击范围内。
“那家伙在搞什么!”
奈吉尔大骂着,并拉动操纵杆。被紫色MS的全方位攻击玩弄,只能不断做出回避运动的“独角兽”从脚边流过。就算系统尚未冷却,他的动作也太过迟钝了。视野看着从宇宙残骸的暗处狙击的亲卫队机,奈吉尔同时凝视着与先前动作判若两人的“独角兽”举动。装备在它双手上的光束格林机木仓喷出火花,洒出连牵制效果都没有的火线时,在机体周围浮游的小型物体闪出反射光。
“那个像感应炮的东西……!”
环绕在“独角兽”身旁的许多精神感应装置。就是那些东西做出看不见的牢笼,并且封住了它。顺从无条件的直觉,奈吉尔将步木仓准星瞄准那些物体。不过边回转边包围机体的物体动作太快,要是没弄好,可能会直击“独角兽”。
“该死……!”
狙击行不通,又有线控炮的牵制而无法接近,奈吉尔解开瞄准离开了原地。他与从残骸中飞出来的亲卫队“吉拉.祖鲁”面对面,并使用光束步木仓进行牵制。之后绕到自以为闪开的亲卫队机背后,对无线电大叫“F队型(FORM)!”并用牵制炮火朝着背对自己的“吉拉.祖鲁”不断射去。
‘了解!’戴瑞与华兹回应,并从左右一起射击牵制炮火。被三方向的火线逼迫的“吉拉.祖鲁”,反覆进行回避运动往紫色的机体接近。用猎狐狸的要领诱导敌机,让它当盾牌并往真正目标杀去的F队形──当然,这时的真正目标是紫色那家伙。只要接近母机的话,就能够让线控炮的全方位攻击无力化。既然没办法除去包围“独角兽”的精神感应装置,那就打击本体。瞄准逃窜的“吉拉.祖鲁”同时,奈吉尔看着被扩大视窗捕捉的紫色机体。
──碍事。
冷酷的声音摇晃着头盖骨,有如狂风的杀气从脚边吹来。靠脊髓反射移动机体之后,扩散MEGA粒子炮的暴风从奈吉尔眼前穿过,“吉拉.祖鲁”曝露在侧面扫来的高热粒子下,人形的四肢溃散了。
‘安杰洛上尉!?’驾驶员大叫的声音被杂讯吞没,四散的亲卫队机化为光环。奈吉尔看到线控炮的炮击火线,朝马上后退的三架杰斯塔型交错袭来,他愕然地瞪着紫色的MS。
“连同伴一起攻击……?”
──你也是污点吗。
被昏暗的“声音”驱使,装备三根爪子的线控炮袭击而来。无视面对“独角兽”的母机,拖着缆线尾巴追来的线控炮,动作精密得像是有自己的意识。爪型的那一座吐出光束,从奈吉尔机的头上擦过之后,绕到脚边的护盾型那一座放射扩散MEGA粒子炮,被I力场折射的光束暴风覆盖了全景式荧幕。奈吉尔在白热化的脑海中想着:下一步会被击坠,同时他听见了华兹的咆哮:‘少瞧不起人,你个死小鬼!’
光束与实体弹的奔流划过虚空,让线控炮像是胆怯般地甩动缆绳尾随。“杰斯塔加农”趁这空隙突击,将全火器开放逼近紫色的MS。
“华兹,住手!”
机体被华兹的激情所感染,肩膀的光束加农怒吼,射出剩下的飞弹,光束步木仓与一体成型的机木仓洒出空弹匣。飞弹虽然被线控炮的炮击全部击坠,不过杀去的火线雨花擦过紫色的MS,让奈吉尔第一次看到那机体动摇。之前完全对我们看都不看一眼的单眼闪动,蠢动的线控炮缆线像蛇一般在虚空奔驰。两座线控炮与投注在“独角兽”的杀气一起朝着“杰斯塔加农”突进,十字火线集中在装备了追加装甲的机体上。
没多久便中弹,整个失去左肩格林机炮的“杰斯塔加农”,仍然朝着紫色的MS突击而去。‘华兹!’与大叫的戴瑞一起展开援护火线,奈吉尔拔出光剑试图切断线控炮的缆线,却反被绊到自机脚部。在回转的视野中,映入化为火球的“杰斯塔加农”、映入回避火线的紫色MS,还有被抛在一旁的“独角兽”。被关入看不见的牢笼,意识混浊的白色机体──
‘不懂仁义的小鬼,打什么仗啊!’
用爆离栓分离追加装甲,左臂持光剑摆好架式的“杰斯塔加农”,随着华兹的怒吼冲向紫色MS。投掷出去的手榴弹连续引爆,从火球中飞出来的紫色机体绕到华兹机背后。同时绕到前方的线控炮吐出MEGA粒子弹,剜飞“杰斯塔加农”的右腕,奈吉尔见状忘我地大叫:“‘独角兽’,援护啊!”飞离的华兹机右腕,边向四处击发步木仓飞在宇宙中。用剩下的左手举起光剑,遍体鳞伤的“杰斯塔加农”往紫色的MS斩去。
——令人不快的家伙
随着渗有怒气的声音,举起蛇首的两座线控炮袭向“杰斯塔加农”。奈吉尔机击发的光束只能擦过炮身边,从下面与侧面发射的MEGA粒子弹让华兹机成为十字火线的交叉点。
‘这下得死了吗……!’
发电机被诱爆的“杰斯塔加农”,在暗礁的宇宙中膨胀发出更大的光环。‘华兹!?’将戴瑞的惨叫声也吞没,巨大膨胀的火球传来冲击波,奈吉尔来不及明确感受到部下的死去便被弹飞数公里远。
将华兹的存在燃烧、蒸散,匹敌小型太阳的光芒向四方扩散。光芒就像有意志般地压退紫色MS,将奈吉尔与戴瑞推出战域外,并吹动包围“独角兽”的六座精神感应装置而去。



让人有透过装甲都感受得到辐射热般错觉的眩目光芒,压制了视野,在脑内扩散开来。那道光芒,让感应干扰器压抑着身心的压迫感都远去,接着让鼓膜所收不到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
──说要来的人自己却先退场了,真是丢人啊。队长他们拜托你了。
不是安杰洛。这野蛮却温暖,自嘲只会这样活着的人的“声音”,伴随着揪紧胸口的丧失感进入“独角兽”之中。“是谁……?”被自己的呻吟声唤回神,巴纳吉眨动眼睛。感应干扰器的其中一架,转动着令人联想到花瓣的放射板,从视野正面划过。
一瞬间,“独角兽”的头部火神炮喷出火花,可是并非意向自动撷取系统所控制的。也许是那道进入机体的“声音”操控巴纳吉,按下了操纵杆的发射钮,不过巴纳吉并没有时间去确认。感应干扰器的其中一架被击毁,巴纳吉感觉到包围网产生漏洞,攻击的思维从全身喷出,接收到的“独角兽”机体手臂左右张开,并启动两边所装备的二连装光束格林机木仓。
“这些玩意儿──!”
背部成束的格林机木仓也吐出粗大的光轴,共计六条火线呈放射状飞散开来,又打飞了两架感应干扰器,‘你……!?’安杰洛的呻吟透过无线电传来。自感应干扰器的包围网中逃离的巴纳吉,从那声音传来的方位找出了“罗森.祖鲁”特异的影子。被寄宿着人命的光芒所照耀而出,毫无藏身之处呆立的紫色死神──!
“你什么都看不到……!”
拔出光剑,踏下脚踏板。从那机体伸出的线控炮蠢动着,在它让MEGA粒子弹交错之前,巴纳吉便绕到“罗森.祖鲁”的脚边。
“只看得见自己想看的东西,否定了一切……!”
‘没有东西值得我去看,有什么办法!’
突破化为蓝白色滞留气体的光芒残渣,“罗森.祖鲁”拖着粗长的缆线从头上流往背后。线控炮的炮击掠过刚回过头来的“独角兽”,想到不妙的时候已经太晚了。剩下的三架精神感应干扰器包围机体,看不见的波动抵销感应波,笼罩住巴纳吉。
‘人都是任性的,相信就会被背叛。’
通往机体的神经被切断,“气”的发散遭封住的肉体,变得沉重而僵硬。巴纳吉发出不成声音的惨叫,“罗森.祖鲁”的机身绕到正面,线控炮的缆线有如触手般扭动着。
‘相信就会受伤害。’
有勾爪的线控炮在“独角兽”的周围滴溜溜旋绕着,缆线卷向机身。同时护盾型线控炮吐出扩散MEGA粒子炮,巴纳吉靠手动操作展开左右的护盾。
‘你也一样。你的独善其身让也我满肚子怒火!’
虽然因扩散而降低威力,不过光束仍然干扰了护盾的I力场,让“独角兽”的驾驶舱剧烈震动。冲击波就有如安杰洛的憎恨,三番两次打击机身,毫不留情地苛责巴纳吉的身心。
‘只要有你在,上校就会变得奇怪。上校是超越人类的存在,所以才值得相信,然而你却……!’
忍受超过饱和的I力场弹开,“独角兽”机体往后方弹飞。在有如压过来般接近的“罗森.祖鲁”前方,缆线紧紧地捆绑了“独角兽”,勾爪型线控炮慢慢地举起,覆盖了巴纳吉的视线。
‘我不会让你夺走、不会让你污染。你是污点,污染纯白色床单的污点!消失吧!’
勾爪抓住“独角兽”的头部,内藏在掌中的三连炮口压在脸上。三个炮口掩没了全景式荧幕的视野,在炮口深处涌现的MEGA粒子喷发前一瞬间,巴纳吉感觉到其他人的冰冷视线穿透了驾驶舱。
在堵住视野的勾爪缝隙间,红色的机影划过残骸之海。脑海中浮现那露出微笑的面具,巴纳吉幻视到在远方投以观察目光的红色彗星。不是在守护、也不是瞧不起人,只是在看着的眼神。不带一丝感情,也不主动回应投注给自己的感情,不断地映出转变的光与影的那一对眼球。
这就是弗尔.伏朗托,安杰洛唯一可以信赖,超越人类者的强悍吗?巴纳吉突然自问,又肯定地自答,并对绝不接近的“新安州”感到怒意。他这样摆出超然的态度,让人们只能听从他。人们各自对他的沉默投以自己的幻想,自己让自己萎靡。跟我在一起伏朗托会变得奇怪?因为我叫他拿下面具吗?因为他答应了吗?不对,那是为了拉拢我才做的。那男人视对象不同,可以呈现许多不同的面貌。而至今仍没有人看过他真正的面貌。就是为了隐瞒这一点,他才需要戴上面具。
安杰洛也了解这一点,所以无法容忍。无法容忍伏朗托除了给自己看到的之外,还有其他的面貌。要是承认了,伏朗托的绝对性就会崩溃,寄托在他身上的幻想也会粉碎。没错,他不是超人,就像他自己讲的,是容器。扮演对方期望的样子,在面具上投影对方想看的面容的容器。不带任何感情、没有诚意,只是像无机物的镜子一样反射着世界的存在。如果他是用自己的意志去做这些的话,那么那男人——
一股火热的冲动从身体深处迸出。巴纳吉感觉到零点一秒内的思绪从张开的毛孔渗出,穿过断线的神经,甚至让“独角兽”发出震动。
全精神感应框体突然发光,化为光芒冲上来的热量从额头爆出。同时“独角兽”的独角左右张开,弹起来的面罩撞开了线控炮的勾爪。
‘什么……!?’
白皑的装甲盖过安杰洛动摇的声音,连续滑动着。被扩张的框体压迫,缆线几乎要被撑断而松弛的一瞬间,抓紧机会张开四肢的“独角兽钢弹”挣脱了线控炮的拘束。无视想马上瞄准自己的线控炮,巴纳吉看着正面的“罗森.祖鲁”。精神感应框体的发光色从红色渐渐透出绿色,七色的磷光从驾驶舱浮出。眼前模仿蔷薇的机体也渗出同样的光芒,让内藏在腹部的驾驶舱隐隐约约地浮现着。
精神感应框体的共鸣,感应力场。如果这是由人的思念所产生的话——巴纳吉闭上眼睛,将奔流的“气”送往机体。汗毛竖起的全身与“独角兽钢弹”合而为一,连接到机体所有部分的神经让自己连真空的冷峻都感受得到。同时装备在背部的护盾也弹开,展开成X字的护盾的精神感应框体部分放射着虹彩光芒。
宛如它本身就有机动力一般,在机体旁边滑动的护盾弹开了线控炮的光束。右腕的护盾也拉坏连接点飞入虚空之中,弹开了从别的方向射来的光弹。两片护盾宛如感应炮般纵横无碍,上头I力场产生器让挡下的光束偏折。透过主监视器之眼,盯住全方位攻击已经失效而显得畏缩的“罗森.祖鲁”,巴纳吉挥动手持的光剑产生粒子光刃。
“看清现实吧。安杰洛.梭裴!”
突破被护盾弹开的光束飞散粒子,“独角兽钢弹”进行突击。精神感应框体增加亮度,彩虹的光带环绕着“罗森.祖鲁”,与单眼重叠的安杰洛眼睛因恐怖而圆睁。



环绕着彩虹光芒的“独角兽钢弹”从正面接近。我从未见过那种发光现象,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那就是那东西的真面目──发动了精神感应框体的真正模样吗?
没有思考,会被咬碎,怪物。原始的本能呐喊着,“感……感应干扰器!”安杰洛用尽全身力量喊道。
还留有三架的感应干扰器,包围“独角兽钢弹”并对它放出妨碍波。反感应波兵器(ANTI PSYCOMU SYSTEM)会放射人工产生的拟似感应波,并且让精神感应装置的感应波接受体过于饱和,然而这时却发挥不了预定的作用。荧幕上显示的拟似感应波波形被打乱,逐渐变化成其他的波形。被未知的波动所吞噬,感应干扰器的波动被抵销了——
“这是什么力量……!可以压过感应干扰器的感应波……无法数值化的波动!?”
‘耍什么小花样!居然想封住精神感应装置!’
光剑一闪,被一分为二的感应干扰器化为光圈。不断被砍断的感应干扰器裂出爆炸光,两只眼睛发出光芒的“独角兽钢弹”逼近而来。自由自在地舞动的两片护盾围绕着发光的机体,将线控炮的炮击一发一发地弹开,安杰洛将背压在线性座椅上。之前实际检查过,所以他知道那面护盾没有任何推进器,只是内藏了I力场产生器的金属块而已。
“普通的护盾,为什么可以那样子动!?”
他让机体后退,试图脱离包围四周的彩虹光带。一瞬间,“独角兽钢弹”收起光剑的左腕举起,五指张开的机械臂掌心朝向自己。从那产生了未知的波动,让心脏共振,被拘束的“罗森.祖鲁”机体变得无法行动。安杰洛看到感应荧幕上出现状况不良的讯号,接着感觉到线控炮的炮口对着自己,并从两个方向放出杀气。
“咿……!”

(插图145)

操作操纵杆,喷射推进器。线控炮的炮击擦过横向飞去的“罗森.祖鲁”,从其他方向放射过来的扩散MEGA粒子炮再擦过机体的脚边。两座线控炮的十字火线,朝着如同被绊倒般失去平衡的“罗森.祖鲁”交错。精神感应装置被控制了?被侵蚀脑海的波动所逼迫着,安杰洛连思考“不可能”的空档都没有,不断地采取回避动作。擦过的光束,烧灼着模仿花瓣外表的“罗森.祖鲁”装甲,紫色的花瓣被自己造反的手摘下,悲惨地凋零着。
──伏朗托连利用你都没利用,只是看着而已。
波动化为“声音”,在他因恐惧而白热化的脑海响起。安杰洛瞪大的双眼环顾左右。
──你没有打算看伏朗托的真面目,你害怕自己那在面具映出来的幻想毁灭。
所以,对让他拿下面具的巴纳吉感到愤怒──心中的声音自己响起,“你在说什么!?”安杰洛大叫着。他扭转机体,趁着从线控炮的射程逃离的空档回卷缆线。卷回来的爪子与护盾跟两腕接合,推进器开到最大的“罗森.祖鲁”弹过虚空。
“你懂什么!”
只要拉回线控炮,就不需畏惧波动了。一边让护盾中的扩散MEGA粒子炮一齐射击,安杰洛让机体往“独角兽钢弹”猛冲而去。
“上校救了我!”
以身体对跃出到前方的“独角兽钢弹”护盾冲撞,并张开左腕的爪子一把抓住它。三根爪子捏碎了I力场产生器,破裂的护盾被诱爆的光圈所掩盖。
“他说过要靠我了……!”
也说过看不到每天那束蔷薇也会令人寂寞。压下涌现的不安,安杰洛的爪子戳向“独角兽钢弹”。
──骗人的。他只是站在高处看着,伏朗托不会帮助你。过去如此、未来也是如此。
用宛如瞬间移动的速度躲开,白色的机体发出令不安增殖的“声音”,毁坏自己的“声音”。那是把对伏朗托的信赖与爱化为诅咒,撕毁自己身体的锐利刀刃。是的,过剩的爱意将不允许妥协,只要有些许偏离理想,就会感觉受到背叛。“怎么样都好!”发出怒吼,安杰洛将护盾的MEGA粒子炮对准前方。
“上校有着成为弃民之王的宿命,是可以净化这污秽世界之人。为了他,不管我的身体怎么样……!”
──你真是可怜。
从正下方捞上来的光剑,斩断了接在右手的护盾。以熟练的身形做出有如东洋流传的居合术动作,逼近机体的“独角兽钢弹”双眸一闪,让安杰洛忘记去确认自机损伤程度,忘我地看着它的脸。这不是机器,是包覆了斗气的人。“气”化为精神感应框体的光发出,在真空中呼吸的巨大人类──
“什么……人类?是巨人吗?”
──吐出你那扭曲心灵的根源吧。
已经不是巴纳吉,而是巨人的“声音”在脑海中回响,巨大的手覆盖视线。会被压制、会被咬碎,消不去的污点会污染洁净的世界。
“上校!?”
安杰洛大叫,白热化的精神感应框体光芒掩盖了他的身体──

白色,毫无污渍的光芒。安杰洛听到光芒带有柔软的布料质感,发出沙沙响音。
‘安杰洛真喜欢棉被呢。’
看起来好大、好大的女性影子,背着逆光露出微笑。脸颊被她纤细而柔软的手指抚触,巴纳吉的思维认知着:这是安杰洛的母亲。
‘喂,这样妈妈没办法摺衣服喔!’
粗壮的手臂,将安杰洛躲进棉被的身体抱起。隔着安杰洛父亲的肩膀,巴纳吉看到了纯白色宽广的床单海。温暖而清洁的安全地带。可怕的东西、污秽的东西都不会进来,从世界被切离的圣域——

──住、手。

飞散的血液,污染了床单之海。刚满三岁的安杰洛,看着那落在一片纯白之中的红黑色污点。
步木仓的木仓托,打进爸爸的鼻梁。受到连续的重击,爸爸的脸溃不成形,身体不断痉挛。那粗壮的手臂,已经派不上任何用场。随着脉搏喷出的血液,在床单染上新的污点。
‘杀人凶手!’
妈妈叫道。身穿联邦军制服的士兵们,露出浅笑压制了她。安杰洛从衣柜的门缝看着这一切景象。沉在血泊之中,曾是爸爸的肉块,以及因恐惧而丑陋扭曲的妈妈面孔。
‘吉翁猪讲什么人话!安堤与莉蓓,都是被你们投落殖民卫星给杀了!’
士兵们将妈妈压倒在床上。被血与泥土污染的许多军靴,践踏着白色的床单,压在妈妈的身上。已经看不到妈妈的脸孔。从脱下裤子的男人们身体隙缝之间,只看到白色的双腿突出,像钟摆一样摇晃着。被吃了,安杰洛心想。妈妈被啃碎了。发不出声音,不是因为爸爸要自己不要出声,而是真的发出不声音。自己也被吃了。自己也与被啃碎、被吞噬而粉碎成一片片的妈妈一起,逐渐被解体——

──不、要、看。
毫无污渍的洁净床单。可是却很冰冷。在床上坐起上半身,看着窗外的妈妈眼神也很冰冷。生日时安杰洛送的蔷薇胸针,在她无色透明的影子中点亮一丝色彩。
妈妈没有看见那道紫色。虽然身体在这里,然而心却还是粉碎的。就算帮她别上胸针,她也没有注意到身在此处的安杰洛。
‘已经第七年了吧?虽然说是葛洛卜的生还者,不过那个样子……’
‘亏老爷还肯收容呢。虽然听说她死去的老公是老爷的工作伙伴,不过她那个样子也没有办法尽太太的义务吧?’
‘关于这个,盛传老爷说是为了要得到那份工作的权利,才收容对方的遗族。再加上也跟之前的太太离婚了。你看老爷他……’
在宽广房屋的一隅,传来女佣人们肆意乱讲的声音。安杰洛在母亲的枕边听着。他十岁的身体,将曾经一度粉碎的东西,一点一点地拼凑起来,可是仍然不完全,因为妈妈这块重要的零件仍然是粉碎的。
一个其他身影突然出现在身后,湿漉的手掌搭在安杰洛细弱的肩上,让他身体‘今天妈妈的心灵还是在远方呢。来吧,安杰洛,祈祷的时间到了。和爸爸一起祈祷吧。’
不对,你才不是爸爸。否定的声音无法成声,因恐惧而僵硬的身体也无法动弹。安杰洛被湿漉的手掌带进了这房子主人的寝室。
安杰洛在那里,与那天夜里同样地被啃碎。在胸口、在背上、在臀峰之间滑动,令人不快的舌头将他的身心切成碎片,沉重的肉块压得他身躯轧轧作响。从九岁之后每天晚上进行的祈祷……让母亲活下去的必要仪式。当然,一开始他抵抗了,也想带着母亲逃走。可是母亲不肯离开那张床。她只能活在那片白色的床单上。
为了让母亲的床单保持纯白,自己必须承受污染。必须让这令人不快的肉块,有理由继续养我们。就算每天都会被粉碎,就算被注入污浊的身体,已经化为污染床单的污点。
‘没错,好孩子。我们的祈祷总有一天一定能传达给你妈妈的。’
肉块粗重的喘息吹在耳边,安杰洛看到自己的泪水染上了床单。污浊的结露;同血及粪尿一样,从自己的身体榨出,污染了床单的污渍——

──不要、进来。

已经很久没有好好清洗,脏污的床单上留有前一个客人的味道。脸颊压在触感粗糙的布料上,安杰洛背上感觉到“客人”滴下来的唾液与汗水。
‘时间差不多了。’
‘再一下……我是听说有个货色相当不错,所以才特地从“兹姆市”赶来的耶!’
‘那,再三十。’
‘嘿嘿……我付。’
“客人”的喘气变得急促。回到家中,恐怕还有妻子与小孩的中年男子,一旦完事,就会匆匆穿上衣服,好像怕被污染一样地离开这间窑子。真是奇怪,十六岁的安杰洛嘴角扭曲地想着。以前自己是被污染的一方,现在倒成了污染人的一方。污染别人同时也被污染,有如在保持个性般地保持着身体的污浊。
祈祷没有传达到。妈妈趁仆人没注意的时候从阳台跳下,死了。自己没有哭,因为眼泪是污浊积满的时候要流的,不是失去东西的时候流的。而且自己也知道,打从一开始祈祷就不存在。
没有参加丧礼,他离开那座宅子,在共和国内的殖民卫星流浪,浪迹三年之后抵达了这条街。这是同样累积了污浊的人们所聚集,道路与霓虹灯都漂着腐臭味的地方。只要身体还在,在这里就不至于挨饿。就算是已被啃烂,碎成片片的身体,还是不乏肯出钱买的客人。
这里没有痛苦,不去相信就不会被背叛,不想得到就不会失去。比起把“信赖”与“将来”强加在自己身上的收容所要来得舒服。在污浊累积到快要溢出来的时候,还可以用酒与药物发泄。第一天到这儿的时候,负责收保护费与照顾他的小混混好像是这么笑道:“天使堕落到堆肥里了。”没错,已经不需要再担心会堕落了。要再往下堕落,就只有变成毒虫倒在路边而已。到时候,一定会有真正的天使接我到“上面”去。
可是……安杰洛想着,这不是一切。像这样被“客人”的欲望猛戳,以及看到认识的同伴冰冷地倒在路边时,从脑海中掠过的狂暴热量。就算把整个世界都烧尽也不够,那好像能够瞬间蒸发掉体内污浊的能量,正追寻着其他的发泄管道。在离开地上之前,我必须将它吐干净。葛洛卜的惨剧发生时我太过幼小。因为有母亲这块重担,所以也没有想到对那恶心的肉块发泄。不对,就算重担消失我更没选择那么做,也许是因为本能知道这样不足以完全发泄。只是杀了一个人就被剥夺自由,这实在是太不划算了。
也许,是需要扳机。而为了善用这股能量,必须要由自己以外的人来扣下扳机。不过那应该不是人吧,安杰洛梦想着。人太脆弱,人会背叛。会夺取、破坏、污染的人们——创造出这些状况的世界本身,要把这些烧尽,需要有超越人类的某种物体。神?恶魔?是什么都不要紧,只要是足以让天使跟随的存在,管它是什么。梦想自己等着与它相会所带来的强烈陶醉感与幸福感,更胜药物。带给就算勃起也没有感觉,性方面的喜悦早已被剥夺的这具肉体,足以颤抖的快感。
它并没有那么遥远。自己有预感,那物体已来到咫尺外。物体与自己一样,藏有烧尽世界的冲动。在消去一切的污浊之后,换上全新床单的改革之焰,正一点一点地接近自己。
因为超越了人类,他不会在意自己身上的污染。只要将身躯献给不会去污染、也不会被污染的他,自己就可以再次回到那张床上了吧。那清洁而温暖,纯白色的床单。回到那只有妈妈与爸爸还有我,任何人都不能靠近的圣域。
快感在体内颤动。“客人”发出愉悦的叫声,那侵入自己的他人肉块吐出污浊——

“不要看!”
爆发的声音震撼了听觉,安杰洛像坠落般地被拉回肉体之中。填满全景式荧幕的双眼监视器发出疑惑的光芒,‘安杰洛……!?’现实的声音响起。
“你做了什么?你到底做了什么!”
被看到了,被玷污了,被擅自闯进来的东西蹂躏了。这简直是强奸,跟那令人不快的肉块及“客人”一样嘛。安杰洛胡乱地摇动操纵杆,想要甩开压在机体上的“独角兽钢弹”。‘冷静一点,安杰洛上尉!’巴纳吉的声音透过接触回路传来。
‘我认识了你,你应该也认识了我。人是可以互相理解的,没有理由战斗啊!’
认识?看到?我看到了,我认识了你。从父亲继承的意念,母子相依为命的生活,在与人们的接触之中改变的自己,超越世代托付的可能性。
差太多了,太耀眼了,无法相容,没有可能,被看到了,太丢脸了,我不甘心。
“从我心中滚出去──!”
巴纳吉的思维还留在身体里。那过于正直的思维,清高地说着人会改变,毫无顾虑地放出光芒。你也跟你的父亲一样,以坚强的自己为基准,不知道回望弱者。上校,覆满令人心安的黑暗,那个上校在哪里——?融合的思维混乱、呐喊、喷发着,安杰洛追寻伏朗托的面具,不断地挣扎。被看到了,被认识了。必须尽快杀了这家伙;在污渍扩散之前,要让这家伙从世上消失。
‘安杰洛……!’
巴纳吉的声音贯穿驾驶舱。“独角兽钢弹”压制摇动身躯的“罗森.祖鲁”,眼睛发出恐怖的光芒。不行、赢不了、甩不掉,一切都会摊在光芒之下。安杰洛下意识地按下线控炮的起动钮,将浑身的思绪送入精神感应装置。
“你不出去的话……!”
只剩一座的勾爪型线控炮射出,拖着有如尾巴的缆线在虚空之中回旋。要切断融合的思维,消去一切污浊的唯一办法——没错,一开始就该这样做了,为什么我没有早点想到?这样的话,我就不用被那肉块蹂躏了。隔着“独角兽钢弹”的肩膀,安杰洛看向划出巨大弧度反转的线控炮。
这样就行了,这样就能赶他出去了。那让伏朗托堕落的污浊之源,污染清洁的床单的那一点污点。
‘住手,安杰洛!’
巴纳吉叫道。安杰洛沾满汗水与泪水的脸颊扭曲一笑。
“是我,赢了……”
从“独角兽钢弹”侧腹擦过的线控炮,刺入“罗森。祖鲁”腹部。瞄准没有半点误差,像是咬破自己的装甲、挖出心脏般咬合的爪子,捏溃了球型的驾驶舱。劈啪作响的冲击音,不知是包覆驾驶舱的精神感应框体粉碎声,还是与巴纳吉融合的思维粉碎的声音。不论如何,安杰洛从线性座椅上被甩出,全身撞在已经溃烂的驾驶舱内壁上。
有如四肢被扭断的冲击贯穿脑髓,突然迸开的空白在脑中扩散。不是黑暗,而是空白。被强制扯成碎片的思绪,回到原始的空白。这样就不会再被污染了,没有人可以碰到我。在空气从横越内墙的龟裂中被吸出,转眼间化为真空的驾驶舱内漂着,安杰洛看到精神感应框体散发的光芒。
影像消失,内壁化为满是裂痕的荧幕面板所渗出来的颜色,与送给母亲的胸针同样是鲜明的紫色。原来如此,安杰洛在空白扩散的脑海底部理解了。自己将自己的灵魂挖出并捏碎,妈妈也做了一样的事。为了不会再被玷污——
呆立的“独角兽钢弹”,在龟裂的另一头逐渐远去。与它面对的自己也逐渐远去,消失在空白之中。活该,你再也抓不到我了,谁要与你扯上关系,可以进入我心中的只有上校。上校……身为弃民之王的黑暗面具……从宇宙深渊归来的红色彗星……彗星?彗星我晓得。很久很久以前,我在电视上看过。发出强烈光芒的巨大流星。好像说是下一次来到地球会在好几年之后。等你比爸爸还要大的时候……妈妈是这么说的。
“妈妈、爸爸……”
他们两个都去了哪里?得去找他们。思考到一半就被空白所吞没,安杰洛透彻的目光注视着驾驶舱的裂痕。
群星流动,世界回归于无。再也没有可怕的东西,没有肮脏的东西。脑中的空白会洗去一切、消去一切。被净化为白色的世界,总算夺回来的纯白色床单──



从插着线控炮的腹部散出些许放电的闪光,“罗森.祖鲁”的机身陷入死寂,流逝而去。比起废铁块,用尸体来形容还更贴切的那团宁静,滑过虚空化为宇宙残骸之一,被吸入黑暗之中。
“安杰洛……”
在两机之间作用的感应力场淡去,绝对零度的真空包裹着“独角兽钢弹”。已经没有杀气了,也没有安杰洛那让皮肤痛得发麻的眼神。精神感应框体的辉度降低,回到平常的红色,巴纳吉无奈地目送“罗森.祖鲁”远去。
与玛莉妲那时候一样──思维重合了,应该可以分享心灵的,可是在最后的一线遭到拒绝。安杰洛自己毁灭了自己,精神有如玻璃工艺品般碎散。这无疑也是杀人的一种,巴纳吉自认道。那里已经没有安杰洛的心了,只剩下与他母亲一样,目光无色透明的肉体。
是因为我的无力?还是说,进入别人的内心是罪恶——这样吗?那么,所谓的新人类又是──
‘是你毁了他。’
冷酷的声音从头上传来。身体瞬间僵直,巴纳吉握紧绷住的手掌。
‘真是桀骜不驯的力量。毫无资格,便闯入别人的心中。’
红色的机影从头上绕向背后。凝聚起杀气,“独角兽钢弹”的精神感应框体辉度再次增加。巴纳吉吐出一小口气,将意识集中在背后。漂在虚空中的护盾放出虹彩光芒,就像竖起耳朵的猎犬般移动到机体后方。红色的机影身形一抖,单眼放出光芒。
“你只是远远看着……!”
在巴纳吉转身的同时,“新安州”的光束步木仓也放出光弹。产生器被强力光束直接击中而过饱和,I力场被打破的护盾弹飞出去。接着飞来的榴弹炸碎了护盾,飞散的精神感应框体碎片有如鳞粉般闪耀着。巴纳吉让“独角兽钢弹”穿过这群光芒颗粒飞翔。拖着七彩的光带,白色的巨人拉近与鲜红MS之间的相对距离。
‘你太危险了,太毫无防备地展现着新人类的样貌。’
同时发射的光束格林机木仓划出六条光轴,“新安州”采取横向回避。巴纳吉扭动机体,用右腕的炮口瞄准他。残弹零。头脑一片空白的那一瞬间,“新安州”击发与光束步木仓接合的火箭炮,拖着气体轨迹的弹体逼近“独角兽钢弹”。
‘这样会招来旧人类的反感与压迫,让你自己也燃烧殆尽。’
由于炮身缩短,初速比平常要慢──可是,被机体的推力加速的火箭弹仍然很快。近接信管作动引爆了弹体,化为数百颗的散弹呈放射状袭来。巴纳吉让“独角兽钢弹”节流阀全开进行加速,在被散弹追上之前先朝“新安州”突进。
“你不也是新人类吗……!”
‘真是这样吗?’
顺着加速的流势,将空的光束格林机木仓朝它丢去。装备在右腕上的两挺与背上的两挺,共计四挺格林机木仓化为箭矢擦过红色机体,失去平衡的“新安州”击发光束步木仓。乱七八糟的射击,一点都不像他。毫不闪避地直线前进,一秒钟后,“被钓上了”的直觉化为细光在额间爆开,巴纳吉让“独角兽钢弹”横向回转。下一瞬间,连射的火箭弹擦过机体鼻尖,不断地爆出散弹袋。
虽然避开直击,不过被散弹的雨粒卷入,让“独角兽钢弹”失速。还来不及靠AMBAC调整体态,一口气逼近的“新安州”闪动单眼,将装在步木仓下方的火箭炮口对着自己。想到会被干掉的瞬间,从其他方向射来的光束牵制“新安州”,放弃射击的红色机体将背部的推进器全开。垂直上升的机体拖着喷射光,将从它后方飞来的两道喷射光遮去大半。
‘“独角兽”没事吧!?’
敌我识别装置(IFF)显示出RGM-96X“杰斯塔”,两架新型机从上下分头袭向“新安州”。也许是想为失去的第三架机体报仇,他们的动作很敏锐,气魄也十足,可是太过强烈的“气”会被伏朗托给看穿。预测双方的动作,巴纳吉看穿“新安州”引诱的动作,大叫“退下!”并击发光束麦格农。
比平常步木仓弹粗上一倍的光轴窜过,打断了“杰斯塔”的进路。没有回应叫嚷‘做什么……!?’的驾驶员,将瞄准目标移向“新安州”的巴纳吉,大声喝道:“不要东张西望,弗尔.伏朗托!”‘很好。’红色的机体回应,并且高速脱离准星,往“独角兽钢弹”的头顶上升而去。
‘话说在前头,我不会让你通过的,巴纳吉小弟。’
“那我就硬闯!”
拔出光剑,主推进器为了绕到“新安州”背后而喷发。光束麦格农的弹匣剩下两组,不能再乱射了。巴纳吉把左腕残弹不多的光束格林机木仓当作障眼法打完,然后预测伏朗托的回避模式紧急旋转机体。就在“新安州”划出预测中的轨道,与自己交错的一瞬间,巴纳吉用光剑朝侧面挥去。不待掠过的手感从操纵杆传来,错身而过的“新安州”反转机体,对“独角兽钢弹”做出张开身体的动作。
铿的一声,精神感应框体发出共鸣声,“新安州”的腹部与关节部渗出虹彩光芒。看起来像翅膀的背部机组大大张开,伸出推进器,与胫部紧贴的可动推进器也被支撑架推出。从变身成可说是高机动型态的机体中发出七色磷光,巴纳吉反射性地让“独角兽钢弹”退后。拉开距离的两架机体发出的磷光互相碰撞、融合,感应力场的光带爆炸性地膨胀。
以涟漪状散开的光带摇动周围的宇宙残骸,弹飞了两架“杰斯塔”。虽然对他们不好意思,不过这个战场不能让一般的机体介入。排除了多余物体,只剩下感应机体的力场充满两人份的杀气,巴纳吉屏住呼吸,重新拿起好了光剑。“新安州”也将悬架在左腕的护盾举在前方,促使装备在背面的两具光束斧发动。
固定在护盾上的斧头旋转一百八十度,一对光束刃从护盾尖端喷出。以护盾本体为柄、大得可怕的光刃,就有如异常肥大的蟹螯。挥动超过机体全长的粒子束,放低腰身的“新安州”背后喷出喷射光,“独角兽钢弹”的主推进器也同时引燃。光束互相射击,光束刃在两机交错的缝隙中冲突,弹出雷光。
只有这个人绝对不可以输。本能的呐喊推着“独角兽钢弹”的机体,光剑第二度挥下。
“新安州”的剪子几乎在同一时间往上挥,互相干涉的粒子束让感应力场的光芒摇动着。



接在前方甲板上的第一主炮之后,装备在舰底部的第二主炮也喷出MEGA粒子的火光。从“拟.阿卡马”放出的光束之箭刻出粉红色的光条,在虚空的另一端闪出比星光微弱的爆炸光。
直击的光芒——击沉了吗。感觉到一股杀气消失,玛莉妲的意识马上集中在左手边的敌舰上。
伪装成无法操舵,引诱敌方舰队集中的“拟﹒阿卡马”,在进入射程圈的一瞬间脱下了羊皮。敌方如同计划中的集中在同一个射程圈内,狙击中央的司令舰之后,右手边的敌舰成了“拟.阿卡马”的新目标。背后感觉到母舰按照计划转动炮塔的气息,玛莉妲的意识集中在数百公里远的左边敌舰上。好远,加上因疲劳使得感知野模糊不清,不知道感应波能不能传得到。
“感应炮!”
忍住侧腹部传来的痛楚,凝神控制在感知野中游动的感应炮。事先在敌舰附近待机的感应炮──已经减到七座的小型自动炮台各自喷发推进器,包围最后一艘姆萨卡级。机会只有一次,要是失败就会给予敌人反击的机会,也会让“拟.阿卡马”遭受炮击。意识追着一不留神就会脱离控制网的感应炮,玛莉妲瞪着因司令舰被轰沉而动摇的姆萨卡级。太阳穴感觉到阵痛,每一次的痛楚都让感知野越来越模糊,使敌舰的印象变得暧昧。
“中吧……!”
紧握球型操纵杆,从咬紧的齿缝中挤出声音。七座感应炮的筒尖一起吐出光束,玛莉妲看到姆萨卡级的轮机部从四面被射穿的景象。从内侧膨胀的爆发弹开后方主炮,与冲击一起飞散的碎片击飞了感应炮。感知野受白热的光芒笼罩,被推回来的意识回到肉体中,在远方闪动的细小光芒映在现实的视野中。
力量从无意识地伸直的身体散去,脸跟着垂下。在上下摆动肩膀喘息时,无线电响起侦测长的声音:‘指标十五号的“姆萨卡”沉默。’玛莉妲让“刹帝利”的单眼往后方望去。
‘指标十四号,大破。似乎在撤退中。’
‘回转舵,回复到确认航道之上。轮机加速,MS队不要放松警戒,还有敌人留下。’
奥特舰长的声音接着说道。在脑海的一隅掌握感应炮回程的行动,玛莉妲将位于十公里后方的“拟.阿卡马”投影在扩大视窗上。已经失去左舷部弹射甲板很久的船体,白色的装甲上到处都是烧焦的伤痕,看起来像翅膀的太阳电池板右舷部也折断了。配置在舰上的“洛特”其中一架用光了弹药,库瓦尼的“吉拉.祖鲁”也大破而被收容在舰内。把被击坠的“完全型杰钢”算进去的话,丧失的战力数量绝对不低。现况下,可以启动的机体只有“里歇尔”与“洛特”,艾邦的“吉拉.祖鲁”各一架。以单舰防御来说,两个小时多就丧失了百分之五十的战力。
不过,给予敌人的伤害可不只有五成。坦尼森舰队大多失去了操舵能力漂流着,已经没有舰艇阻碍我方前进,迈向“工业七号”的道路开启了。“独角兽钢弹”,巴纳吉他怎么了?打开护罩,擦拭满脸的汗水,玛莉妲将后脑压在精神感应装置内藏的头枕上。忍住在太阳穴脉动的痛楚,正想感应巴纳吉的思绪时,一声‘玛莉妲’让她睁开了眼睛。
‘你做得很好,先回到母舰。虽然没办法补充感应炮,但至少可以做紧急修理。’
是辛尼曼的声音。MASTER,她吞下差点从喉咙叫出的声音,“可是‘独角兽’它……”玛莉妲回应道。想着他什么时候进了舰桥,‘那家伙没有问题的。’听惯的声音回覆着,让太阳穴的痛楚稍微和缓了些。
‘虽然被奇怪的兵器缠住,不过好像突破了。现在正与一架敌机战斗。’
“一架……?”
‘从这边观测起来,周围没有其他敌机。“拟.阿卡马”马上也会追上。回到舰上休息吧!你身体状况还不好吧?’
体谅自己辛劳的情感,混在害臊而刻意装冷淡的语气中传达而来。虽然声音与平常没什么不同,不过这不是在黑暗中原地踏步的人会有的声音。了解到辛尼曼也踏出这一步的同时,却对一架敌机这句话感到不对劲,玛莉妲的视线往巴纳吉的方位看去。离“工业七号”还有一千多公里。到这时候还会堵在“独角兽钢弹”面前,单机挑战而来的敌人。
叮,虚空的一点发出声音并爆出光芒,让驾驶服下的肌肤起了鸡皮疙瘩。虽然激烈,却又冷酷的光。辛尼曼的声音所注入的热度被打散,面具的视线让胸口冻住——
“是他吗……”
没有疑惑的余地,至少自己到目前的战斗中,还没有感受到那男人的压力。等待着突破舰队的“独角兽钢弹”,那男人没有参加战斗而保留了体力。玛莉妲盖起护罩,再次握住球型操纵杆。“我先行一步。”听到她的声音,辛尼曼回以吼声:‘玛莉妲……!’
“‘独角兽’战斗的对象是弗尔.伏朗托。那不是巴纳吉一个人赢得过的对手。”
‘那就派其他机体去。你已经到极限了,快回来。’
“出发。”
‘玛莉妲!你不听我的命令了吗!’
“我已经接受过最后的命令了。”
顺从内心。‘玛莉妲……’有如呻吟般说完,辛尼曼便哑然无语。感觉到从身后十公里处传来的他的视线,玛莉妲踩下脚踏板。张开四片荚舱的“刹帝利”开始加速,映在扩大视窗上的“拟.阿卡马”急速远去。虽然也感到辛尼曼的视线随着远去,让身体开始冰冷,不过受人在背后支持的感觉并没有减少。她被比过去更能清楚感觉到的力量推动,“刹帝利”的巨体在残骸之海中突进。
既然受人支持,那么也必须同等地支持别人。回收减至六座的感应炮、急速前进的玛莉妲,所欲前往之处再次闪出光芒,在她眼中留下残影。火与冰在互相碰撞——咀嚼着无意识中闪过的这句话,玛莉妲驱使“刹帝利”往光源处冲去。



刻有新吉翁徽章的护盾挥下,从尖端喷出来的高出力粒子束擦过机身。粒子束打在从背后流过的岩块残骸,冰冷的岩块瞬间陷入灼热。
融化的石砾啪叽啪叽地爆开,直径应该有三十公尺的岩块破裂化为碎片。飞散的碎片打中机体,让巴纳吉绕到敌机背后的动作慢了一拍。打碎岩块的“新安州”马上挥动盾牌,对“独角兽钢弹”连续使出斩击。
“啧……!”
‘新人类。这是由于年轻所产生,一时性的力量。’
两片光束刃随着伏朗托的声音逼近眼前。千钧一发地闪过之后,装备在护盾背面的榴弹炮喷出火花,射出的榴弹大小有如油桶,并在“独角兽钢弹”的身旁引爆。
‘不会永远持续,也没有颠覆大局的力量。不过是──’
对准被冲击波打飞的机体,有如巨大剪子的光束刃挥舞而来。让人觉得是将伏朗托的思想具现化的凶暴刀刃——
‘年轻气盛!’
黄色的粒子束擦过弯曲上半身至极限的“独角兽钢弹”,斩开虚空。藉着机体就这么往后翻转的力道,巴纳吉以倒转的姿势狠狠踢向“新安州”的腹部。
“别把中年人的绝望强加在我身上,我可受不了!”
腹部遭从下往上划过的脚跟深深踢中,被踹飞的红色机体踉跄着。‘是吗……!’伏朗托呻吟着,右手握住的光束步木仓发出闪光,在前一瞬间点燃推进器退开的“独角兽钢弹”表皮被光弹烧灼。与步木仓一体化的火箭炮口吐出气体,与光束在同一轴线上的弹体接着射出。巴纳吉没有时间仔细瞄准便击发了光束麦格农。
空掉的能源匣被排出,用上能源匣所有能源的粗大光轴将火箭弹蒸发。用爆出的光环做掩护,“新安州”退后到残骸密集的空域。间歇性闪动的喷射光藏在陨石群的缝隙间,让对物感应器无法追上,不过巴纳吉明白不用担心会跟丢。精神感应框体的光芒,比喷射光更加清楚地在眼中留下残像。从“新安州”机体不时发出的虹色磷光,会告诉自己它的位置。
“你应该也了解,这道光芒是从我们心中散发出来的。精神感应框体,映照出了我们的心。”
并不是容器。那男人也有可以互相干涉的“心”。巴纳吉将包括预备的弹匣在内,残弹数剩七发的光束步木仓放在即时射击位置,自己也飞进残骸的密集区中。
“不分新人类或旧人类,我们是可以互相共鸣、互相了解的。收集这道光芒的话,就算要让殖民卫星飞出银河外我们也办得到。人有这样的可能性——”
‘也有人碰触到这可能性,而崩溃了。’
打断自己的声音从背后传来,红色机体从残骸的暗处现身。安杰洛的面孔划过脑海,让巴纳吉应对的动作晚了零点一秒。
‘可能性就是混沌。正因为是不定形,所以容易迈向破灭。不能放着不管啊。’
形成护盾剪子的两把光束斧接起,“新安州”挥舞变为薙刀的光刃切开残骸。光束步木仓收在腰间,所以不会有飞行道具飞来。巴纳吉瞬间看破,并想拉开距离,但是看到护盾举起时愣住了。刚才还装在步木仓下方的火箭炮,已经被移到护盾的背面。
从护盾前方突出的炮口喷出火光,射出火箭弹。来不及回避了。巴纳吉急煞变换方向,让“独角兽钢弹”朝笔直前进的火箭弹冲去。让眼球好像要飞出去般的G力刚从后方压来,接着从前面盖过来的G力让驾驶服的气囊膨胀。
“能将它导向善意的就是人心吧叩”
从被压榨的肺部挤出这句话,巴纳吉拔出光剑。笔直前进的火箭弹来不及起动近接信管从脚边流过,显现出疑惑动作的“新安州”逼近到眼前。刚进入它的怀中,巴纳吉便将光剑往斜上方挥去。
粉红色的粒子束,切断了从护盾中伸出的炮口。但接下来“新安州”采取的行动,凌驾于巴纳吉的想像。它分离无法使用的火箭炮,并用头部火神炮狙击它。留在筒内的弹体被诱爆,爆炸的闪光掩盖了巴纳吉的视野。
‘人心是谜团,更加无法控制。包括自己的心在内。’
划破这道光芒,“新安州”逼近了“独角兽钢弹”。薙刀与光剑劈在一起,剧烈闪烁的火光扩散在两机周围。
‘过度的希望会化为毒药。就如你所说的,宇宙居民与地球居民没有分别。只有分支配者与被支配者、有权力者与无权力者。时而立场互换,人的历史就是漂泊在这不变的构图之中。’
装在“新安州”各关节部位的精神感应框体渗出光芒,让它腹中球形的驾驶舱隐约浮现着。巴纳吉幻视到那被虹光照耀而发光的面具。
‘偶发的革命,促成地位互换还不打紧。可是以为所有的人都能成为超脱人类的存在,这样的想法太危险了。你已经藉由与那架机体一体化,而得到宛如神的力量,不能再让你接触到“拉普拉斯之盒”。’
“我是人类!跟你一样,只是在人与世界的摩擦之中所削出来的一介人类!”
推挡回那渗进毛孔之中的冰冷声音,巴纳吉在大叫的同时扭动彼此抵住的光剑。互相弹开的光束刃让两机拉开距离,“新安州”急速后退。
“没有东西是不会变的。自己与世界,都会随着心境而改变。你所谓的历史,只不过是你看到的东西!”
‘然而就是有人对那不确定性感到不安。他们旧人类并没有追求真理,只追求着易懂的解答。’
将薙刀一折为二,变化为两把光束斧的“新安州”从脚边急速接近。它横向回转避开光束麦格农的一击,马上对位于同样高度的机体挥下白热的斧刃,千钧一发中的惨叫声被巴纳吉吞了回去。
‘以为大家都能达到与自己同样的境界是错误的,强加于人更是傲慢的行为。只要显示结果给他们看就行了。光是接触就能毁掉一个人的你,已经无法留在“大家”之中了。’
“这种鬼道理……!”
将光束步木仓收在背后的架中,空出的右手拔起肩上的光剑。用两把光剑接下两把斧刃,冲突的粒子束立刻爆出连续的火光。也许伏朗托脑海中也一样闪过反射神经被烧断的恐惧感。互相斩击了数秒之后,两机同时拉开间距,早一口气回复的“新安州”绕到“独角兽钢弹”的背后。
‘是要对不想改变的人们继续诉求着改变,还是要得到不变的结果?我选择了后者,所以成为了容器。’
“新安州”将光束斧的斧柄接合,再次化为薙刀袭击而来。转过身去的同时挥出光剑,巴纳吉及时接住薙刀的刀刃。
‘注入容器的意志,呼喊着宇宙居民的总体意识。不需要可能性,只要展现被接受的结果。’
“人怎么会成为容器!那只是你的绝望所唤来的声音……!”
另一把光剑立刻跟着砍去,十字交叉的粒子束弹开薙刀。被爆炸性产生的干涉光弹开,往后方弹飞的“新安州”机身一瞬间放空。好机会,其他的思绪都被抛在脑后,巴纳吉让“独角兽钢弹”一口气跳跃而去。
“是什么让你这样子的,你那绝望的根源是什么!”
收起光剑,空出的右机械臂往前方伸去。这动作并没有多加思索,“独角兽钢弹”的精神感应框体辉度增加,张开的五指放出波动。无法目视的“波”此时缠绕着虹色的磷光化为光带,看起来就如同包围着“新安州”。
全身关节僵硬,“新安州”有如被鬼压床般不动。不再杀人。我要拉出你心中结块的怨念。巴纳吉伸长自己的手,“独角兽钢弹”与他连动伸出右腕,抓住了“新安州”的头部。
“脱掉你的面具!弗尔.伏朗托……!”
双方的精神感应框体光芒互相撞击、互相缠绕,逐渐融合。与玛莉妲跟安杰洛那时同样的感觉。共鸣的思维交叠,形成别的思维那股感觉——可是巴纳吉在意识从肉体游离之前,看到伏朗托的嘴角因扬起而扭曲。带着笑意的嘴唇扭曲,化为漩涡,慢慢地回转并拉进巴纳吉的思维——
光芒,消失了。

无。
虚无。
毫无一物的空白。
没有光芒,也没有黑暗,只有自己存在的空虚。可以叠合的事物,可以交融的事物,一切都不存在。这就是将自己定为容器的男人,他的内在──?
不可能,一定有些什么。让这男人扭曲的绝望根源,有着化为怨念摇篮的记忆。漂流在没有上下之分,连自己的存在都无法确定的空白,巴纳吉的思维找寻着伏朗托的思维。就好像在呼应自己断定不可能没有东西的思绪般,不知从何而生的黑暗填满了空白,巴纳吉认识到散满数亿星云的黑暗宇宙。
无限,可以表现这句话的唯一存在。用人的力量,无法去衡量这样的规模。就算只是要在银河系中移动一小步,都要花上数百万年。与其无缘的思路,平常锁在常识的厨柜中的现实伴随着实感逼近而来上让巴纳吉感受到几乎窒息的恐怖。
在无限的空间之中窒息?真是笑死人了。可是,生为一个个体,活动时间只有不到百年的人类,一定到死为止都无法脱离银河,连能不能够脱离太阳系都是个问题。所以才有可能窒息。在地球与月球,顶多扩大到火星或者木星的生活圈——连从这片对宇宙来说,只不过是极细微的一点空间都无法踏出一步,被肉体的栅栏所捆绑、被自己发现的相对论所束缚,无法窥视宇宙的深渊而结束一生。只能像身在地球时一样,把伸手所及的范围内,所有的星体全部吃干抹净,总有一天会连种族的生涯都划下旬点。也许面对着无限,人类就是只能够窒息而已。
集合感应力场的光芒,就能飞出这太阳系?若是真正的新人类的话,可以展现出超越光芒的存在的样相?可是这道深渊,会连那样的可能性一起吞没。以它那不论飞到何方,仍旧什么都没有,无底的黑暗,让人们尚未飞出之前便萎缩。这片宇宙什么都没有,只有无限,也没有其他可以相会的高智能生命体。就算有,也是早已灭亡的文明残渣,或是未来会发生的原始生命萌芽。一个种族从诞生到灭亡,对宇宙的尺度来说只不过是一瞬之间。一瞬间与一瞬间能够邂逅,这样的奇迹在这宇宙中仍未发生。
人类也是那一瞬间之一──只不过是在永劫之中产生的刹那光芒。存在的意义,或是曾经存在的意义,都无法传达给任何人,诞生而又消失。可能性终究只是可能性,只能在一瞬间慰藉百万年间的孤独。即便是现在也正一步步迈向终结,持续在虚空之中散发着热量。
好冷。可以感觉到全身的热度被夺去,自己的存在被虚无所吞没。没有用,不管做了什么,奥黛莉的温暖、父亲的愿望、母亲的思念,一切都只是一瞬的亿分之一,一眨眼的梦幻罢了。都已经有早就决定好的结局了,不管做什么——
──只有人类拥有神。
在只有自己的虚空之中流过“声音”。寄宿在自己内心的思维,让自己这个存在成形的东西所发出的“声音”。
──名为可能性,在内心的神。
“声音”化为光芒。没错,“要有光”,原初的创造主曾这么说过。言语会产生光芒,思考会认识到现象。知性的存在,才能将只是茫然存在的空间认识为世界。人身为人的力量与温柔,给予宇宙存在的意义。
──不要去看虚无,虚无并不会回顾你,只会将你吞噬。
光芒逐渐变大,温暖的波动扫去冻结的虚无。自己认得的“声音”,从内侧支持着自己存在的玛莉妲思维。巴纳吉的手伸向光芒。
──不要被他吞没。你是人类,与我们这样的创造物不同。取回你自己的言语吧。
眩目的光芒化为人形,巴纳吉回握她的手。就是这么一回事,掌心传来肌肤的温暖。不管发生了什么事都要继续说着,她教过自己的唯一一句话,在巴纳吉心中产生,并扩大到虚空全体。就算只是未来必定会散落的一瞬间,就算只是从虚无而生,最后只是回归到虚无的存在——
“就算这样……!”

叫出的言语化为力量,从“独角兽钢弹”的手腕放出。感应力场的光带爆开,巴纳吉看到“新安州”被弹飞的光景。
‘这力量……?’
伏朗托的声音第一次闪过动摇的色彩。摇动回到现实的头脑,巴纳吉环顾包围机体的七色光带。不只是“独角兽钢弹”单独放出的光,也不是与“新安州”之间形成的光。是将自己从虚无之中拉回来,与邻近的生命共鸣所产生的光。
被弹开的“新安州”靠AMBAC机动重整体势,左手拔出腰间的光束步木仓。思考还没有跟上事情发展,巴纳吉毫无防备地回望它的炮口。一瞬间,数座感应炮撕裂感应力场的光芒,并交错在视野之中。
‘你的对手,是我!’
裂帛般的叫声响彻无线电,感应炮群一起射出光束。后退的“新安州”挥转光束薙刀,千钧一发地弹开杀来的光束。双轴的火线接着补上,飞退的“新安州”从视线中消失后,“刹帝利”的巨体从“独角兽钢弹”眼前掠过。装备在它右腕的两挺光束格林机木仓发出粗大的光弹,追着Z字移动的“新安州”。
“玛莉妲小姐!”
‘巴纳吉,你先走,这家伙由我来招呼。’
张开四片荚舱的“刹帝利”发出虹色的磷光,并拔出光剑斩向“新安州”。“新安州”用回转的薙刀击破一座感应炮后,反转刀身接下光剑,并且立刻翻身。看准“刹帝利”没有右手,红色的机体掌握斩击的死角绕到背后,却被从荚舱展开的隐藏臂出其不意地挡下,没能挥动薙刀便向后飞去。感应炮追随在后,让光束的光轴交错。预测“新安州”的回避轨道,“刹帝利”的隐藏臂也伸出光剑,共计三把光刃闪动,撕裂了黑暗。
两机之间连续爆出四溅的火光,刀剑战一进一退地反覆着,两架机影眩目地奔驰在虚空之中。战况看起来是平分秋色,不过玛莉妲与“刹帝利”都因为至今的战斗而疲惫不堪。玛莉妲那光是要对付眼前敌人就用尽全力,意识无暇顾及其他地方的思维传达而来。巴纳吉发现感应力场的辉度下降,便让“独角兽钢弹”往两架机体追去。如果能引发与“刹帝利”之间的共鸣,也许可以击退“新安州℉向无法援护射击,甚至无法插手的两机接近之际,感应炮群擦过机身冲到前方,‘碍事!快点走!’玛莉妲的声音响起。无视失去包围的时机的感应炮,“新安州”挥动的薙刀掠过“刹帝利”的头部。
“可是……!”
‘快点前往“工业七号”找“盒子”!马上……’
更加剧烈的火光爆出,“刹帝利”被熔断的隐藏臂飞舞在空中。“玛莉妲小姐!”巴纳吉大叫,想要硬是插进两机之间的同时,‘遵照指示,巴纳吉!’他听到无线电传来了其他声音。
‘只要拿到“盒子”……快点……’
断断续续的声音,在巴纳吉脑海里凝聚出辛尼曼的脸孔,吹过驾驶舱。确认雷射通讯暂时恢复的标示,巴纳吉转身看向背后。‘快去吧,巴纳吉。’凛然的声音接着敲入耳中。
‘我们也会追上……玛莉妲的……’
杂讯越来越强烈,通讯中断的字样闪烁着。虽然被宇宙残骸妨碍,不过“拟.阿卡马”已经接近至雷射通讯可以捕捉的距离了。“奥黛莉……!”巴纳吉对中断的无线电呼喊,与主监视器同调的视线往左右看去。扩大视窗自动开启,熟悉的白色舰影在宇宙残骸的另一端浮现的刹那,‘这样也好。’极为明晰的无线电声音在头盔中响起。
‘你自己所生出的魔物,在找寻着你。’
就算身于毫无片刻停止的刀剑战之中,伏朗托仍然不急不喘地说着。那声音告诉巴纳吉——我认识了你。就在我被虚无所吞没的时候,这个男人也看到了我的内心。没有时间多询问他话中的意义,‘巴纳吉!’玛莉妲真的生起气来的声音穿过鼓膜,促使巴纳吉踩下了脚踏板。
喷发主推进器,加速的“独角兽钢弹”从战域脱离。有时就算知道以后会后悔,也不得不前进——“刹帝利”与“新安州”在背后发出的交战光芒告诉着自己、驱使着自己,巴纳吉头也不回地让机体加速。NT-D的讯号消失,全精神感应框体收缩,也停止发光了。滑动的装甲藏起露出的框体,面罩覆盖了双眼监视器,机影回到独角样貌的“独角兽”飞在暗礁的宇宙之中。
时刻是标准时间上午十点四十五分。战斗开始过了两小时半,差不多该接近到可以目视的位置了。一边启动天体观测用软体,巴纳吉叫出了拉普拉斯程式的座标资料。〈La+〉的红色光点在正面闪动,自动开启了扩大视窗。为了搜寻目标而扫描周遭残骸的形状,不断显示着“不一致”信号的视窗,终于捕捉到远方的物体,闪烁着“一致”的文字。
CG补正开始,宇宙殖民地的影像投影在视窗上。全长超过二十公里,直径达六公里多的巨大筒状物,仍然被块状杂讯(block noise)覆盖而无法看到它的细部。不过,从色泽的不同,可以判断出筒身有三分之一被“辘轳”覆盖着,而且“辘轳”前方连接的殖民卫星建造者——所有人都叫它“蜗牛”的“墨瓦腊泥加”,那独特的形状,住在那里有八个月的自己都可以一眼分辨出来。
“我回来了……”
眼前的密闭型殖民卫星,吞噬着颠覆世界的“拉普拉斯之盒”秘密,在暗礁之中静静地漂浮着。巴纳吉下意识地握紧拳头,没有错,他凝视着可以看出是“工业七号”的扩大画面。一切都从那里开始。“独角兽”、奥黛莉、卡帝亚斯,辛尼曼与玛莉妲也是在这里遇见的,之后被“拟.阿卡马”收容,然后——
一瞬间降临的冰冷杀气,让之后的思绪四散。巴纳吉反射性地推倒操纵杆,举起光束步木仓的木仓管。杀气凝聚在扭转身体、偏离轨道的“独角兽”眼前,并化为小小的光芒闪动,随后即刻化为粗大的MEGA粒子奔流,从“独角兽”的身旁擦过。
“什么……!?”
──找到你了,“独角兽”!
接着飞来的“声音”,让他想到邪气这个词而起鸡皮疙瘩。光轴再次发射——闪过那有如光束麦格农的能源块,巴纳吉也扣下扳机应着。同样粗大的光轴交错,划过虚空之中。光轴的辐射光照出接近的机影,黑色的装甲在漆黑的宇宙中浮现。
在融入永夜的机体额间,从正面看来像是独角的复剑型天线放出金色的光芒。黑色的“独角兽”,“报丧女妖”在里面的驾驶员是……
“利迪少尉吗……!”
没有去想为什么。自己所生出的魔物──心中想着伏朗托那化为实体凝结的诅咒,巴纳吉为了应付下一波的攻击而驱使“独角兽”疾驰而去。“报丧女妖”也翻动黑色的机体,面罩内的双眼闪出光芒。面对着开始与结束之地,两架独角兽型第三度对阵,为了互相找寻死角而闪动着喷射光。



“怎么会……!为什么!?”
听到像惨叫般的声音,“怎么了!?”最早做出反应的是奥特。米妮瓦隔着他的肩膀看向通讯操控台。“RX-0,巴纳吉!回答我!”美寻少尉叫着,她手搭着头盔的背影映入米妮瓦视野之中。
“你说利迪少尉,利迪少尉向你发动攻击,是怎么回事!?”
奥特的声音似乎也没传进她的耳里,她动手调整着雷射通讯的角度。美寻的声音与刚才判若两人,让米妮瓦听到自己的心脏剧烈跳动的声音。“居然是利迪少尉……!?”奥特的声音也抬高了。
“意思是说,隆德.贝尔来了吗?‘独角兽’呢?”
“残骸太多,侦测器追不上。似乎正与单一敌机交战。”
侦测长回应道。既然光学观测追不上,那么雷射通讯也没理由追得到它。米妮瓦看着美寻拚命地调整,想要找出那段可能是交战前收到的声音的背影,“美寻少尉,先报告!”蕾亚姆发出的怒吼,让自己不禁肩头一震。“是、是的……!”美寻反射性地打直腰杆,转过还没完全回神的脸朝向蕾亚姆。
“还不清楚,只听到利迪少尉,还有‘报丧女妖’发动攻击什么的……”
那张苍白的脸孔发出的声音,再一次让米妮瓦心脏噗通噗通跳,这次是让指尖都随之颤抖的剧烈鼓动。在米妮瓦愕然地仰望主荧幕的同时,“‘报丧女妖’……?”奥特呢喃着,“是‘独角兽’的二号机。”艾隆插嘴向他解释。
“为什么会在这种地方……不是在地球毁损了吗?”
“应该是这样。与‘迦楼罗’一起坠落的时候……”
但是他没有亲眼目赌;坐在炮雷长席的辛尼曼闭上嘴,将发白的脸孔转回正面。米妮瓦感觉到坐在司令席上的身体从骨子里发出颤抖。在这里的人们,并不晓得降落到地球之后的利迪。就算知道他的来历,也没有办法将那些与目前的状况连结在一起。想着这些事只有自己知道,米妮瓦的目光,落在被太空衣材质覆盖的掌心上。
应该要牵的,不是这双手──下定决心,将那伸过来的手甩开的这双手掌。急速远去的“迦楼罗”,以及那张仿佛与世界的联系被切断的悲痛神情。背负着家族的宿命,为了阻止“盒子”开启……还不只如此。他为了抓住那时候没能抓到的手,而与黑色的“独角兽”订下契约——
这不是思考,而是直觉。如果是这样,那么一切责任都在我身上。觉得不能只是呆坐在这里,然而脑中又想不到该怎么办才好。就在她环顾舰桥时,无线电响起康洛伊少校的声音‘ECOAS920通知舰桥,喷射座出发准备完毕’,让米妮瓦独自瞪大了眼睛。
‘随时可以出发,请通报战况。’
“我是舰长,目前状况复杂。保持现况待命。”
‘是“带袖的”的增援吗?’
“还不清楚。”奥特回答得含糊。预定先一步前往“工业七号”的ECOAS,已经做好出发准备了。拉到发着甲板的SFS,载著名为“洛特”的MS,武装的队员们一定也已经在机内待命中了。想到这里,身体便擅自行动,米妮瓦悄悄地离开了司令席。“MS队,还没有追上‘刹帝利’吗!?玛莉妲身上还有伤啊!”“正赶过去了啊!”她背着辛尼曼与蕾亚姆互相咆哮的声音,没有与任何人碰面,离开了舰桥。
还不知道自己能够做什么。也许结果会让事态更加混乱,不过她的心中充满了必须阻止他们的思绪,米妮瓦屏住气息蹬了通道的地板。搭上电梯,按下MS甲板那一层的按钮。‘要是“独角兽”被缠住的话,那么我们想自己先前往“工业七号”。动作若不快一点,会被“留露拉”追上的。’康洛伊焦急的声音从无线电流出,让她紧绷的肌肤发出颤抖。



虽然预测到大概的路径,不过能这么早就接触到真是意外的侥幸。从喷射座脱离后不过三十分钟,机体的推进剂也还留有十二分。利迪将背部的超级火箭炮装备在左手,与右手的光束步木仓呈现双木仓态势,并对着瞄准画面上补捉到的白色机体击发火箭炮。射出的380mm弹一面回转一面延伸而去,内藏在弹体内的数百颗铁球爆了出来。
在前一瞬间,喷发推进器的“独角兽”急速反转,从“报丧女妖”的脚边穿过。虽然利迪马上让火神炮齐发,不过心里也很明白这样起不了牵制效果。喷射光瞬间消失,利用AMBAC机动转身的“独角兽”藏身在残骸的暗处。看不见的杀气凝块从背后爬上身上让全身的汗毛倒竖。
“好快……!”
他分明还没变成毁灭模式,却完全追不上。利迪让自机Z字移动,索敌的目光往上下左右看去,同时他对承受着压力的自己感到焦躁。精神感应装置荧幕明明显示正常运转,NT-D却毫无反应。是什么东西不够?跟可以那样操作机体的怪物面对面,总该发动了吧。
‘利迪少尉,住手啊!’
瞬间,那头怪物的声音撕裂耳朵,让利迪握住操纵杆的手抖了一下。
‘你没有看清楚状况。我们没有理由在这里战斗啊!’
“闭嘴!”
朝着无线电的发信方向,扣下光束步木仓的扳机。带有平常四发份的MEGA粒子弹穿过残骸之海,一时之间照出混在岩块中的白色机体。它的独角闪出反射光,利迪立刻重新举起超级火箭炮。
“反叛联邦的你们,打算接近‘拉普拉斯之盒’。身为联邦的军官、身为马瑟纳斯家的一员,我有义务阻止你们!”
无意义的空虚感让他的面容扭曲,利迪扣下扳机。拖着气体尾巴的火箭弹直击其中一块岩石,‘你骗人的吧,利迪先生!’巴纳吉呐喊的声音从完全不同的方位传来。
‘你不是为了这种事来到这里的。快离开“报丧女妖”!那架机体太危险了!’
忠实重现发讯方位的无线环场音机能,告诉自己“独角兽”的位置从背后绕到头上。跟丢机体的视线朝左右看去,“少开玩笑了!”利迪怒吼,将“报丧女妖”正对着声音传来的方位。
“那么,我是为了什么而来的!?”
‘是奥黛莉吧?你为了带她回去,才会驾驶那种机体……!’
迎面而来的声音,让羞耻的种子破裂后远去。利迪顿时血气上冲,但随即被一股令他听不懂对方说了什么的冲击感麻痹身心,忘了攻击的他只是目送“独角兽”从头上划过。
“……是啊,你还是小孩子。小到不懂什么事可以说,什么不能说……”
无法处理的愤怒,化为自嘲的笑容扭曲着嘴角。在“拟.阿卡马”见到的那张稚气的脸孔闪过脑海,利迪似笑非笑地上下颤动肩膀。没错,他是小孩。就算“独角兽”变得如此强悍,那家伙还是从那时候就没有变。只会展现着他那不成熟的自我意识,却想像不到他自己的存在严重地威胁着别人——
“这种家伙,居然被称作新人类,不负责任地扰乱世界……!我饶不了你!”
满腔怒火化为光束麦格农的光芒喷出,掠过“独角兽”。“报丧女妖”面罩下的眼睛闪动光芒,蹴向虚空,让右腕的光束勾棍发振。利迪蹬了一脚轨道上的残骸,逼近退后的“独角兽”,并透过防眩遮罩看到双方粒子束冲突发出的光芒。“独角兽”机体轻盈地闪过连续而来的斩击,向后方飞退,巴纳吉的声音再次响起:‘利迪先生,住手啊!’
‘“独角兽”与“报丧女妖”在互相牵引着。我没办法再压抑了……!’
“意思是你在手下留情吗!?你到底想让我丢脸到什么地步才甘心啊!”
打完最后一发弹药的同时,连同超级火箭炮一起丢出去。闪开的“独角兽”绕到下面,白色的机体混进密集的宇宙残骸中。铿的一声,有如耳鸣的声音混在意识的一角,利迪踏下脚踏板追向巴纳吉。光束麦格农的光芒从加速的“报丧女妖”身旁闪过,直击一块宇宙残骸,粉身碎骨的岩块化为散弹洒向机体。
“怎么……!”
‘现在不是做这种事的时候!伏朗托他……!’
碎片啪叽啪叽地打在机体上的声音,混着巴纳吉远去的声音。藉着宇宙残骸间接进行攻击——意思是只要他想做,随时都可以直接命中自己吗?对技量的差距感到战栗,咬紧牙关的利迪,看向仪表板上的精神感应装置荧幕。NT-D仍然不肯发动。“报丧女妖”仍然在沉睡着,只是以机械的身分包裹着自己。
“‘报丧女妖’,给我力量……!”
为此有必要的话,这没用的心灵与身体都可以给你。无意识中低喃之时,有如金属共鸣声的高频波再次震动着鼓膜,感受到刺痛的太阳穴响起“声音”
──利迪,在后面。
“声音”化为金色的光芒流动,贯穿了头盖骨。做出反应的知觉擅自操作起机体,扭身转向背后的“报丧女妖”击发光束麦格农。转身的一击划过黑暗,击碎了岩块,飞散的碎片像烟火般在眼前扩散。被碎片群包围的“独角兽”在其中蹒跚而去。
“是谁!?”
利迪手扶住头盔看向左右。还未查觉“声音”的真面目,他先感觉到了“独角兽”拖着光带飞去的机身,利迪像是被牵引般地让“报丧女妖”追去。再次绕到脚边,蹬宇宙残骸一脚,从背后往头上冲去的白色机体——就算离开视野也追得上,利迪可以清楚地感觉到“独角兽”所划出的轨迹。
“看得见……!”
利迪让机体往那轨道滑去,挥下左手拔出的光剑。在千钧一发之际,同样拔刀的“独角兽”挡下的光刃发出光芒,冲突的粒子束干涉光爆炸性地扩大。利迪看到激烈地闪动的白色光芒出现颜色,七彩的棱镜光四处流动的景象。这光芒包围了“报丧女妖”与“独角兽”,促使各自的精神感应框体发出光芒,使得磷光喷发。
‘感应力场……!?’
巴纳吉的动摇化为波动传来。背负着也渗入驾驶舱内的光芒,利迪将纠砍的光剑往上方挥去。“独角兽”拿着光剑的手往上弹开,放空的机身向后摇晃。看穿了“独角兽”下一瞬间会喷射姿势控制推进器,采取脱离行动,“报丧女妖”立即举起来的手扣下光束麦格农的扳机。
“逮到了!”
粗大的光柱擦过“独角兽”,用护盾挡下飞散粒子的机身往后弹飞。他的恐惧、动摇、接下来会采取的行动,一切都被自己看穿。利迪幻视到环绕着机体的光芒化为手脚,吞没了“独角兽”的景象。再也不会跟丢了。开放到周围二百六十度的知觉,连“独角兽”所散发的放射热都捕捉得到。
──没错,这样就对了。逼死它。
分不清是风还是光的压迫感贯穿太阳穴,使“声音”响起,让利迪睁大双眼。
“感应波动……!?亚伯特吗?”
混有阴影的思维,没有错,亚伯特也来到这个战场了。可以感觉到他的思维与自己的思维产生共振,让知觉扩大。刚才的通讯——所谓的支援物资就是指这个吗?现实的思考被骚乱的光芒压过,利迪追寻着在感知野中四处飞翔的“独角兽”。亚伯特的思维捕捉到那想绕进死角的机影,转播给利迪的思维。他的敌意与憎恨在利迪的心中爆发,让心脏噗通噗通地加速。
──“独角兽”已经是感应力场的俘虏了。只要引出“报丧女妖”的力量就能赢得了。
“声音”传达而来。没有去思考为什么会有声音的时间,也没有必要,利迪不断听着自己好像要破裂的心脏的跳动声。“报丧女妖”的精神感应框体响起共鸣音。“独角兽”这件异物在两股思维的夹缝间跳跃着。那让自己的命运疯狂的机体;抢走米妮瓦,现在又想开启“盒子”的魔物。
“要是没有它的话……!”
达到临界点的心脏破裂,爆出灼热的黏膜,从肉体渗出并通往机体的每一个角落,“报丧女妖”发出“吼……”有如野兽般的低吼声。‘不可以,利迪先生!’巴纳吉的喊叫声,也不过是混在机体咆哮之中的些许杂音。NT-D的讯号发出血色的光芒,利迪想像着拉长四肢的自己。
机体的装甲如想像中地滑动,顺着四肢伸展之势扩张的框体放出金色光芒。面罩被拉下,鸡冠状的角左右张开,扩展成V字型的复剑天线像狮子的鬃毛般发出光辉。
“这就是‘钢弹’……!”
转换成毁灭模式,不过零点五秒──可是,感觉却好久好久。自己的感觉与机体一起扩张,神经一路扩展直到机械臂的指尖。身体好重,宛如沉浸在液体里一样,不过自己了解这是因为时间的感觉乱掉了。在一秒被拉长十倍的世界里,连空气都带有黏性。精神与肉体分离,压迫着只能用普通速度行动的血肉与骨骼。
不过,没有焦急的必要,要操作现在的“报丧女妖”不需要肉体。意向自动撷取系统,以及回应驾驶员意志的精神感应框体,会流畅地操作得到“钢弹”外貌的机体。操作连到机体全身的神经,利迪让“报丧女妖”往“独角兽”突进。一口气逼近的机体散发着黄金色的磷光,黑色“钢弹”的机体浮现在永夜之中。
近似悲鸣的声音响起,“独角兽”纯白的装甲渗出红色的磷光。回避“报丧女妖”的斩击,往后方翻身的机体扩展框体,同样得到“钢弹”外形的面孔看向自己。它的变化,以及随后举起光束步木仓的动作,一切看起来都只是慢动作。利迪在麦格农弹射出的前一瞬间往上飞,跳到“独角兽钢弹”的头上。
“太慢了!”
顶出精神感应框体已经展开的膝盖,踢向“独角兽钢弹”的头部。翻滚般弹飞的机体回转,撞上宇宙残骸而陷入失速状态。你看着吧,亚伯特。我会用这双手去撕裂那否定我们存在的魔物。准星对准散播着磷光回转的“独角兽钢弹”,利迪的手指扣住光束步木仓的扳机。
“逮到你了!巴纳吉!”
打空的能源匣被排出,MEGA粒子的奔流爆射而去。染上暴力色彩的光芒撕开了感应力场的光带,在虚空中拖出长长的线段。



“不可以,利迪!”
不自觉地大叫的同时,看起来有如战舰炮击的光束擦过机体,让94式喷射座的操纵室剧烈震荡。背后的扣具轧轧作响,米妮瓦她几乎被抛离座位的身体因恐怖而缩紧。‘是独角兽型!’她听到头盔中传来的无线电声。
‘机体是黑色,观测到那股发光现象。两机似乎都变成了毁灭模式。’
从台座上“洛特”驾驶员传来的报告,让康洛伊发出呻吟:“‘钢弹’在互相战斗吗……?”隔着他从后方座位站起,身子探向操纵席的背影,米妮瓦凝视着窗外那宛如极光的光芒。似乎包围着两架独角兽型机的光带,形成了直径达十几公里的“力场”,从这里看来就如同有拳头般大小,摇动的光之茧。光芒淡得像是映在眼里的残影,就算在眼前晃动,也毫无现实感,然而偶尔爆出的光束光却锐利无比,让米妮瓦不得不认清两机正在战斗的现实。
感应力场的光,与在地球所看到的一样。两架独角兽型机体的冲突,会发生吸收人命的魔性之光。说服康洛伊,与先遣队同行离开“拟.阿卡马”,花了十分多钟。面对着在这期间往最坏方面发展的事态,米妮瓦心中掠过也许已经无法阻止的绝望感。从那道光芒中心发出的怒气,是这么地激烈。明明还隔着数百公里的距离,可是两人碰撞的“气”,强到让肌肤麻痹。
“队长,继续接近太危险了。要是冲进两架‘独角兽’的战斗之中……”
也许是抱着同样的感觉,握住操纵杆的加瑞帝上尉脸色苍白地说着。不只是喷射座,以坦克型态固定在机上的两架“洛特”也同样没有战斗力,就这么突入战场的后果不难想见。预料到康洛伊将会做出撤退判断,米妮瓦插入两人之间的对话:“再一点就好,请再靠近一点。”“殿下……!”康洛伊用责难的目光望过来,米妮瓦没有回看,视线盯着在窗外摇动的光之茧。
“感应力场正在扩大。接近的话,也许可以传达我的声音。”
“可是,那道光芒有如能量的风暴。喷射座靠近的话,会被压垮的。”
“那么,我一个人也要去。请借我携带式推进器。”
米妮瓦面不改色地说道,“说什么傻话……!”康洛伊发出似乎真的生气了的声音。虽然这么早就毁弃了会全面遵守他指示的约定,不过没办法。米妮瓦从座位上探出身子,用女王的眼神看向康洛伊。
“双方都是与我有关的人。只要查觉我的存在──”
光束再次擦过机体,冲击波摇动着操纵室。副驾驶席上的队员停下响起来的警报音,“要回航了!”加瑞帝回头对康洛伊叫道。康洛伊一言不发,看着米妮瓦的眼神没有移动。那令人想起他们狩猎人类部队别名,烧灼着眼球的目光射穿米妮瓦,过了不久,他的嘴角突然露出微笑,头稍稍低了下去。
“……而兽以洁白之姿接近一名少女,长存于她的心中。”
吐露出自言自语,他的瞳孔被头盔的帽缘遮住而无法看见。这是歌咏独角兽的诗歌其中一节,对这个男人竟然暗记着这段诗感到意外的同时,米妮瓦也想像不到他此时念出这段诗的理由,皱着眉头看向ECOAS队司令的侧脸。康洛伊马上抬起头,消去嘴角的笑容,“保持现状前进,四十秒。”他发出刚强的声音。
“在倒数到零的同时转向,从光之力场的南面穿过,前往目标宙域。”
一瞬间想用抗议的目光看过来,不过加瑞帝又看回操控台,毫无表情地说道“了解”。“倒数,开始。”在副驾驶接着说着的同时,米妮瓦看着康洛伊的侧脸。康洛伊的视线看向窗外,“要是状况不妙,我会在途中折返。”他说道。
“请您呼唤他们吧。也许您能够驯服那些野马。”
说完,他看向自己。无庸置疑,那是到头来只能靠着自己的直觉,不断地从不可能预测的修罗场活下来的男人眼神。靠着自主判断让自己同行,离开“拟.阿卡马”的康洛伊,也许一开始抱持着什么打算。暧昧地接受这一切,米妮瓦将背部靠向坚硬的座椅。她闭上眼睛,思维集中在眼脸内摇动的光芒。大概是被小块的残骸打中,操纵室叩的一声纵向晃了一下,“十秒经过。”她听到副驾驶告知的声音。
──利迪,是我。米妮瓦.萨比。
放在膝盖上的拳头紧握,她呼唤着。喷射座的引擎声突然远去,她感受到冰冷的真空进入太空衣内侧的感觉。
──你的痛苦已经传达过来。不要再做这种事了。越是战斗,你就伤自己越深。
──是你害的。
昏暗的“声音”化为压迫感涌过来。甩开手时所看到的悲痛瞳孔与声音重叠,米妮瓦感觉到与意识游离的肉体微微一震。
──你否定了我;我拜托过你不要让我独自一人,可是你甩开了我的手。
那忘我的狂乱思维,将自己的存在硬推给米妮瓦的思维。虽然自己也感受到痛苦却无法停手,心灵对心灵施加的暴力。宛如孩童般直率而残酷的思维。
──跟母亲一样。大家都只顾自己的立场,没有人肯帮助我。
“利迪,那是……!”

(插图199)

无意间叫出的话语,让现实的嘴唇动起。没有这回事,米妮瓦在意识之中想说下去,可是却查觉到自己仍然没有伸出手。只是接近,却不愿覆上他的手。因为她知道,该牵起的不是这双手。
──你是来嘲笑我的吗!
激昂的思维化为针刺,贯穿全身。不是的,想编织的意识没有化为言语,米妮瓦现实的肉体因痛苦而抖动。康洛伊吃惊地回过头来,叫着:“殿下……!?”
“利迪……!”
勉强连系着被撕裂、几乎弹开的思维,坐在座椅上的肉体伸出颤抖的手。感应力场在抓空的指尖前发出狂暴的光辉,足以动摇存在根源的暴风吹袭着米妮瓦。



熟悉的悲鸣摇动脑壳,让放在球型操纵杆上的手掌发麻,一时之间告诉了自己发生冲突的两架独角兽型机,以及毫无防备地闯进他们之间那思维的存在,摇动着玛莉妲的感知野。
“公主……!?”
太乱来了。在反射性望向背后的刹那,于正面爆炸的光环膨胀,感觉被扯断的痛楚与冲击折磨着身心。玛莉妲无视痛苦拉着球型操纵杆,让自机移向不会正对爆炸光的位置。“新安州”背着被斩碎的感应炮爆炸光,急速逼近距离。
‘你有空去东张西望的吗?’
伏朗托的声音传来,光束薙刀在擦身而过的同时挥向“刹帝利”的右手。装备在前臂的两挺光束格林机木仓炮身皆被熔断,玛莉妲在诱爆前先一步分离机木仓。在回转的视野之中看着被火球吞噬的格林机木仓,玛莉妲让仅剩一座的感应炮迎向“新安州”。没有时间回到母机,能源即将用尽而漂流的自动炮台如同弹射般起动,冲向背对的“新安州”。

之前百发百中的MEGA粒子弹从感应炮的筒尖吐出,千钧一发闪过的“新安州”往左边移动。正如预料。玛莉妲促使感应炮改变轨道,就这么往“新安州”撞去。化为追踪飞弹的感应炮喷发推进器,在红色机体的轨道上交错。但是在前一瞬间,它的光束步木仓缓缓举起木仓口,装备在木仓管下的榴弹发射器喷出击发的气体。
感应炮与射出的榴弹正面冲突,化为膨胀的火球,“新安州”靠着光芒掩护消去了身影。玛莉妲用肉眼清查着有许多残骸漂流的虚空。感知野中追不到。他熟稔隐藏杀气的技巧,也许是因为他不把人当人看,将自己置身世界之外,才能够完全封杀自己的气息。
‘感应炮用完了吧,玛莉妲中尉。’
不知何时绕到背后的气息,传来有如冰一般的声音。荚舱的扩散MEGA粒子炮也被破坏,“刹帝利”已经没有光剑以外的武器。顺着无线电的发讯方位旋转机体,玛莉妲面对伏朗托声音的来源,目光扫向冰冷的宇宙残骸群。
‘为了与机器同调,而掏空脑海一部分的强化人……真是奇妙,似乎有什么寄宿在那片空白之中,让你变得迟钝。’
从宇宙残骸的暗处渗出的声音,带有怜悯同类的声调震动着鼓膜,让自己起鸡皮疙瘩。用怨念填满同样的空白,并且大言不惭地说这是宇宙居民的总体意识,空洞的男人发出的拌音——
‘真是遗憾,你本来也能成为容器的。’
杀气涨起,光弹从宇宙残骸暗处喷出。虽然在前一瞬间采取回避动作,然而各部位都受到损伤,质量变得不均衡的机体无法随心所欲地行动,让没能完全闪开的光束烧灼“刹帝利”的装甲。带有玩弄意识的光弹连续打向机体,让线性座椅有如要碎裂般剧烈震动。构成全景式荧幕的面板也发生龟裂,咬紧牙关忍下悲鸣的玛莉妲,在还没碎裂的荧幕面板上看到“新安州”逼近的机影。
没有时间展开荚舱的隐藏臂,一闪而过的光束薙刀捕捉到“刹帝利”的脚部。比起刚才强上一倍的冲击震撼着驾驶舱,让玛莉妲的头盔撞上操控台。安全气囊没能完全吸收冲击,与操控台边缘撞上的护罩化为圆形颗粒碎开,同时侧腹部发出沉重的声音,比痛觉更强烈的窒息感压迫身躯。从口中呕出黏稠的块状物,飞散的红黑色液体染在裂开的护罩上。在溢出头盔的血粒的对面,回转的星空中有无数的光芒拖着残像,自膝盖被斩开的“刹帝利”左脚急速远去。
是肋骨刺到肺部了吧。用被创造时就已经养成的习性推断身体状况,同时为了停止回转而动起控制姿势的手脚。失去一条腿的机体机动力低落,无法停止回转,也无法把握“新安州”的位置。下一次被狙击就完了——我还可以战多久?在远去的意识一隅思考的瞬间,辛尼曼的脸孔不知为何在流动的星空中浮现,玛莉妲对意识不知所以然地飞跃感到疑惑。
那深处藏有温暖的瞳孔从回转的视野中流去,正在战斗中的巴纳吉气息声接着在耳边响起。想冲进战场的米妮瓦似乎在呼唤什么,其他还有“葛兰雪”的同伴与“拟.阿卡马”上认识的脸孔,各自主张着自己的存在,流过星空之中。这是什么?玛莉妲在茫然的热度之中思考。环绕着我的复数思维──寄宿在脑内的空白领域,让我变迟钝的人们。削出我的模样、照出我的形状的“光”……在人造物的身体之中产生,真正的“光”?
也许只是错觉。可是,他们的存在让我成为人。让我成为迟钝而脆弱,会被杂乱的感情所影响的人类。我活着,玛莉妲心想。我不是人造物,我活着。在与其他人的关系之中找出了自我,理所当然的“人类”,呼喊着生命在此处存在着。
‘结束了。玛莉妲.库鲁斯。’
是伏朗托的声音,虚无的叫唤声敲进耳朵。切断与其他人的关系,磨亮自己的代价,就是变得连人都不是,只是个悲哀的怨念附身物。还没有结束,跟你不一样,我有人在背后支撑着我。吞下溢出的血液,玛莉妲靠着残存的荧幕面板瞪着“新安州”,用浑身的力量拉动球型操纵杆。
“还没完──!”
“刹帝利”举起左手握住的光剑,将光刃砍向自己右肩。支撑荚舱的框体熔解,钢铁熔化的冲击也传到玛莉妲的肩膀,切下来的二片荚舱漂在虚空之中。她毫不迟疑地将左肩的荚舱也融断,玛莉妲让失去四片翅膀的机体面对着“新安州”,并且促使四片荚舱一起启动。
设在驱动部位的精神感应框体接收到感应波,让荚舱点燃推进器,使它本身化为感应炮。隐藏臂仍然健在的两片闪动扰乱的光束,包围“新安州”,另外两片化为巨大的飞弹杀向红色机体。
‘什么……!?’
伏朗托发出动摇的呻吟声,并用光束薙刀斩向其中一片。内藏发电机的荚舱发出巨大的光芒并膨胀,其他荚舱朝着重心不稳的“新安州”突击。具有与小型MS同等质量的荚舱撞去,并连续引爆,在数层火球吞没红色机体之前,玛莉妲让“刹帝利”的机身从现场脱离。
压过、并消去伏朗托气息的光芒连周围的残骸一起吹走。最后看到“新安州”的护盾连同断裂的手腕在逆光之中掠过,那有如小型太阳的闪光收缩,在蓝白色的气体之中只看到无数冰冷的碎片留在黑暗里。成功了……吗?视线追着熔溃的护盾,目送那上面反射着遥远太阳光的新吉翁徽章远去后,玛莉妲头也不回地踩下了脚踏板加速。
压来的G力让漂在驾驶舱中的血液流动,打在背后的荧幕上发出啪答啪答的声响。折断的肋骨刺进肺部,让口中吐出新的鲜血,不过玛莉妲仍然咬紧牙关让“刹帝利”继续前进。虽然“拟.阿卡马”来到了附近,可是现在还不能回去。我必须守护那些互相支持的背影,守护“光芒”。不只有一个,而是让我成形的复数“光芒”。这次一定要守护住,那从我身体之中产生的真正“光芒”。
还不能死──不,我还不想死。以这出生至今第一次产生的念头为粮食,失去四片翅膀,变得更像人类的“刹帝利”机身奔驰在虚空之中。像血一样滴出的传导液引燃、闪动着细小的火球,独脚的人形化为闪烁的流星拖出一条光轴。



复数思维化为强风吹袭,产生乱流的战场吹进强烈的阵风。粗暴而纯粹、但是却熟悉的气息,让头皮有被拉扯的感觉,亚伯特不自觉地用单手扶住头盔。
“什么?不是利迪,是谁在呼唤着……?”
他隔着操纵室的窗户,看向周围。只看到蒙眬地晃动的光带,视野内看不到喷射光之类的光芒。“报丧女妖”与“独角兽钢弹”也绕到死角之中,不过既然两机正在交战,会这样也是理所当然。与高速飞行的两机相比,这台喷射座就有如钝龟一样。光是在突入战斗区域之后,能够早早发现交战中的两机就已经接近奇迹了。
当然,这奇迹是有原因的,就是搭载在台座上的货柜,那相当于独角兽型一架份量的预备用精神感应框体。虽然没有流出货柜外头,不过里面的精神感应框体一定也在发出共鸣的光芒。在窗外摇动的感应力场,与在其中继续战斗的“报丧女妖”以及“独角兽钢弹”就是最好证明。两机的冲击只在扩大到直径接近二十公里的光芒中,并没有脱离到力场外侧。以两机的加速性能来说只要数秒就可以脱离了,不过他们仍然留在力场之内,就好像力场是擂台一样。被精神感应框体互相牵引的特性所束缚,想脱离也脱离不了的“独角兽钢弹”——而将他们连结的,一定就是这架喷射座。
货柜与“报丧女妖”的精神感应框体互相共鸣,形成了捕捉“独角兽钢弹”的网子。就算没有精神感应装置,不过他大概知道“独角兽钢弹”在哪个方位,而且也感觉得到这些情报有传递给利迪。只差一步就可以将巴纳吉逼入绝境了,不过却有其他人的思维,像是泼了一盆冷水一样地介入——手扶着脉动的太阳穴,“居然随便闯入脑海中……!”亚伯特发出烦躁的声音,不过现实中传来的一声吼叫“亚伯特先生!”让他转动了瞪人的目光。
“已经到极限了,必须脱离。”
阶级是上尉的驾驶员似乎叫了亚伯特许多次,并且隔着头盔的护罩,用苍白的脸孔看着他。下一瞬间,光束麦格农的粗大光条从前方划过,从窗户射进来的闪光涂满操纵室。开木仓的是“报丧女妖”、还是“独角兽钢弹”?不管是哪一边,亚伯特都知道只要被擦过就会被吹走,可是很不可思议地他却感觉不到恐怖。反倒是就这样什么都做不了,而从这里脱离,才更令他害怕。要是玛莎决定使用殖民卫星雷射的话,那么也没有办法抢回她了。“不可以。”立即否定,亚伯特用目光追逐着闪过窗外的两道喷射光。
“我们离开的话‘报丧女妖’就会孤立。‘独角兽’已经因为连续战斗而疲累了,继续压制就可以打倒它。只要再一下就行了,留着。”
必须尽早葬送掉“独角兽钢弹”,让“报丧女妖”帮忙搜索她。“可是……。”对仍然怒吼着的上尉,亚伯特的声音硬压过去,“做就对了!”并且交握起颤抖的双手。
“顺利的话,我会给你玩一辈子都用不尽的钱。总之……”
风唰的一声吹起,夺走接下来的言语穿过天花板。跟刚才一样,认识的思维化作阵风吹进身体内侧,亚伯特忍住突然涌现的呕吐感,“这是什么……?”他呻吟着,并看向脚边。被影子涂满的操纵室地板,浮现淡淡的光条。在眼眸深处闪动的光条,下一瞬间跃至喷射座的前方,化为现实的光芒映在亚伯特的视网膜上。
没有办法追上那道马上脱离视野的光芒,监视器的重播画面显示在荧幕上。受粗糙的CG补正过的机体,是一架拥有短胖身躯的MS。虽然全身被推进器的光芒所环绕,不过那架机体亚伯特有印象。虽然因为损伤使得它的机影变了,但这就是──
“难道说……!”
全身的毛孔张开,腋下渗出汗水。虽然失去了它最大特征那四片荚舱,不过没有错。亚伯特在荧幕内中看到那名副其实地油尽灯枯的“刹帝利”机身,下意识地将手伸向内藏无线电的头盔。“利迪,你听得见吗?”他对无线电叫着,并且将身子探出操控台环顾四周。
“有新吉翁的MS现在往你那边过去了,不要对它出手!那上面、那上面坐的……!”
充满恐惧而僵住的嘴巴,发不出她的名字而嚼着空气。无线电内只流着杂讯迪的应答声。没有感觉到自己的意识传达了过去,亚伯特只能急躁地敲打操控台。要将“独角兽钢弹”逼入绝境的思维明明就连系到了,为什么这么简单的指示却传达不了?
“去追那架机体!要活捉驾驶员!”亚伯特抓住上尉说着,被上尉一句“不要开玩笑了……!”挡了回来,随后他看到光束麦格农的光芒从头上擦过。被冲击波波及的喷射座大幅摇晃,洒下来的飞散粒子散落打在机体上。
“玛莉妲!”
在剧烈摇晃之中,亚伯特第一次用声音喊出她的名字。“刹帝利”的光芒已经不见踪影,只有远方战斗的光芒在感应力场之中闪烁着。



互相以光束麦格农射击,在轨道交错的一瞬间将左手机械臂往前方伸出。双方发出精神感应拦截的波动补捉到对手,看不见的斥力在无法动弹的两机之间冲突着。
“这样下去没完没了……!”
出力不分上下,演算能力也不分上下。就算互相夺取了对方的系统,也不可能分出胜负。利迪让“报丧女妖”退后,“独角兽钢弹”也往后方飞退,同时击发的头部火神炮让细密的火线交错。接着拔出光剑的时机也完全一样,有如在照镜子的两架机体将粒子束纠斩在一起。
“没错,我跟你的直觉很合。不过——”
在极近距离击发光束麦格农后,将空的步木仓接合在左手侧面。“报丧女妖”将护盾背在背后,两腕的光束勾棍显现,之后往躲开光束的“独角兽钢弹”突击。
“我的杀意跟你不一样!”
“报丧女妖”喷发推进器,交互甩动左右的勾棍。只靠一把光剑没办法完全挡下,勾棍的光刃擦过被压制的“独角兽钢弹”侧头部。从融化的装甲漂出气体之血,“独角兽钢弹”立刻扭身远离“报丧女妖”,‘利迪先生,你被机体吞噬了!’巴纳吉的声音传来。
‘“报丧女妖”的NT-D失控了,这样下去你也会毁掉的!’
“这样很好啊。NT-D,新人类抹杀装置!驱逐威胁人类的病原体用的系统!”
蹴离虚空,“报丧女妖”让机体回转并张开两腕,机体化为光刃的风车斩向“独角兽钢弹”,以千钧一发的差距后退的白色机体也从两腕喷出光束勾棍。
“就为了人类的革新这种愚蠢的幻想,却让百年前的诅咒成为现实了。得要有人当祭品去镇住啊!”
双方回转,以里拳的诀窍互相攻击的粒子束两度、三度爆出冲突的火光。利迪假装会第四度进行攻击,却收起勾棍冲向“独角兽钢弹”怀中。立刻对脸部挥去的勾棍被对手的勾棍弹开,瞄向侧腹部的另一把光刃仍然被光刃挡下。四把光刃互相牵制,‘利迪……!’巴纳吉的呻吟在接触回路响起。
“你跟我正适合当祭品。留下诅咒的马瑟纳斯家,与隐藏诅咒的毕斯特家。只要各自继承血缘的我们消失了,这百年来的恩怨也会消灭。”
‘你认真的吗……!?’
“不应该会这样的。那原本不是诅咒而是祈愿。要不是产生了新人类这种东西……!”
白热化的意识叫出来的瞬间,“独角兽钢弹”的双腕一闪,两把勾棍被弹开的“报丧女妖”往后晃动。利迪虽然第一时间重整态势,不过“独角兽钢弹”接着绕到背后的举动,连在延长十倍的时间之中都无法目视到。
几乎接近瞬间移动的机体,对“报丧女妖”的背后挥出勾棍。避开狙击肩部关节的一击,转过身去的“报丧女妖”面对着陆续挥来的攻击。躲过不断以令人恐惧的准确度瞄准关节挥来的光刃,左右扭动机体的同时,“你这股力量正是最好的证据!”利迪叫道。机体比操作早一步动作,“报丧女妖”的勾棍横向扫开逼近眼前的粒子束。
“你已经不是普通的人类,而是适应了宇宙的人类,人称新人类的人类亚种。让‘拉普拉斯之盒’的诅咒化为现实的人……!”
趁着挥动的走势往前踏去,轮到利迪展开了攻势。光束刃互相弹开而发出的火光,有如机木仓般连续闪动,使双方机体放出的精神感应框体磷光变薄。
“所以,就算被机体吞噬灵魂,我也要用我这普通人类的手打倒你!”
为了维持现在的世界,有百亿的凡人生活的社会──怀抱着在不断爆发的胸口底部凝结而成的话语,利迪连续挥出光束勾棍。‘不对!不是这样,利迪先生!’巴纳吉的声音迸出,“独角兽钢弹”的双眼突然寄宿了宛如人类的光芒。
‘你也是新人类,这道精神感应框体的光,是从你身上散发的。’
“什么……!?”
‘你应该也听得见。大家都在担心着你。奥黛莉,还有“拟.阿卡马”的人们也是。’
两眼发出的光芒刺穿了灼热的身心,让利迪握住操纵杆的手冻结了。同时之前排除在意识之外的“声音”压过来,一起流进僵直的身体中。怎么会、为什么、住手、停止啊。在无法分辨的复数思维之中,也混着亚伯特不知道在叫什么的声音,几乎掐住喉头的压迫感压在身体上。这是什么?我看得见人的思维,与自己有关的人认识到自己的存在。‘亚伯特……我的哥哥他也在呼唤着。’利迪在混乱与恐怖的漩涡之中,听见巴纳吉静静地诉说。
‘问题不在怎么出生,而是怎么活下去。任何人都可以成为新人类,只要没有失去感受的心灵。’
“……只是精神感应装置的杂音。是‘报丧女妖’的系统收到感应波罢了!”
不是这样的话不行。如果不是这样的话,我是为了什么……呐喊,利迪否定了“独角兽钢弹”,可是声音仍然哇哇地响个不停,让他抱住头部。‘机械只不过是增幅罢了,你为什么不懂……!’巴纳吉怒吼的声音压破头盖,给予蠕动的脑子更沉重的负担。
‘那架“报丧女妖”,也是可能性的灵兽。拥有反应人心的系统。’
“闭嘴,不要说话……!”
‘“盒子”如果真的会带来灾难的话,那毁掉就好了。我们一起去吧,利迪先生。奥黛莉也这么期望着。’
太阳穴脉动着,头要裂开了。可以感觉从内侧溢出的力量,以及从外测流进来的力量发生冲突,而压迫着脑部。够了,住口。不要随便在我脑中说话。“啰嗦!”用浑身解数叫着,利迪全力将脚踏板踩到底。“报丧女妖”从“独角兽钢弹”脱离,让勾棍的光刃,再次拿出光束步木仓的机体宛若在恐惧般地左右看去。
“你在哪里,亚伯特!?杂音太严重,我听不见你的声音!”
感应力场的光带摇动,不可靠地摇摇晃晃飞行的喷射座机影映在“报丧女妖”的视野中。“那个吗……!?”低喃的同时,更加严重的头痛袭向利迪,让他用双手压住头盔。住手,停止,不可以。复数的思维强烈地穿入脑海,让喷射座的机影凝聚了否定的意识。利迪压住从头壳传达到头盔的抖动,用看着敌人的眼神注视着喷射座。
“不是,是从刚才就吵得要死的家伙……!”
那不是亚伯特的机体。感觉到的“报丧女妖”拔出光剑,往喷射座冲去。‘利迪,不行!’背着巴纳吉的叫声,利迪捕捉到94式喷射座那像床座的机影,并看到固定在台座上的两辆装甲车。认识到那是狩猎人类部队的四不像坦克,感觉有如好久以前的一个月前记忆浮现,“拟.阿卡马”MS甲板的味道呛入鼻腔。还放在个人房的复叶机模型、诺姆队长死前的呼喊。‘我还没有忘记看电影的约定喔!’美寻少尉低语着——
“蛊惑人心……!”
挥开令人僵住的记忆,他举起光剑。没有什么像样武装的94式喷射座慢吞吞地做出回避动作,在粒子束即将打进机首操纵席时,从其他方向发出的“声音”化为波动贯穿了利迪的身体。
──住手,那上面载着你重要的人。
女人的“声音”明晰地在脑中响起,利迪加以反应的思维拉回光剑。零点一秒之后,擦身而过的喷射座操纵席大大地映入“报丧女妖”的视野,透过防风玻璃看着自己的脸孔映在利迪的瞳孔之中。
“米妮瓦……!?”
就算穿着太空衣,也能明确地判别她似乎在叫喊中的样貌。为什么?就在他思考时,喷射座从脚边穿过,远去的喷射光拉开与“报丧女妖”之间的距离。暂时让机体漂流的利迪,接着看到疑似“声音”之主的机影划过视野。
有着厚重机身的单眼机体,放出与杀气不同的波动俯瞰着“报丧女妖”。虽然机影不同,但是与那架四片翅膀很像的机体。米妮瓦叫它“刹帝利”。是与“拟.阿卡马”勾结的吉翁军之人吗?利迪一瞬间想着,并且回望那明显直视着自己的单眼,却在被混乱吞噬之前将目光从独脚的机体上移开了。那上面载着你重要的人——为什么你会知道?不过是个人造的人偶,为什么会知道我跟米妮瓦……
‘玛莉妲小姐!’“独角兽钢弹”呼喊着,并接近独脚的机体。它的精神感应框体放着分不清是黄色还是绿色的光辉,七彩的光芒波动压向“报丧女妖”。你看,我们可以这样地互相共鸣。巴纳吉的思维化为光漂流而来,让利迪对那毫无顾虑的眩目感到血气冲脑。他举起光束步木仓,装上预备的弹匣,将木仓口对准光芒的源头。刹那间,粗大的光束从背后穿去前方,“报丧女妖”被冲击波扫到而变得跌跌撞撞。
“舰炮射击……!?”
主炮级的MEGA粒子弹连续射击而来,光束削去“报丧女妖”的立足点,撕裂虚空而去。利迪从那暴虐之中逃出,透过感应力场的膜层瞪向火线的来源。一边用炮击打散进路上的残骸,“拟.阿卡马”白色的船体逐渐接近。住手、停止、不可以。无数的声音顺着主炮的光轴压迫而来,几乎烧断神经的光芒与叫声往“报丧女妖”洒去。那曾经是我的居留处射来的火线。苛责着脑海的否定思维——
“所有人都要否定我吗……!”
他大叫,并将光束步木仓的木仓口对准“拟.阿卡马”。那装满了否定思维的袋子,必须要让那舰桥消失。没有其他的思虑,利迪的手指扣住发射扳机。与“报丧女妖”同调的视野染上血色,他明确地目视到那像是木马头部的舰桥。
‘住手──!’
巴纳吉呐喊,但是利迪早了一步扣下扳机。在能源匣中保持简并态的MEGA粒子完全解放,光束麦格农的光条从步木仓喷出。它一直线地伸向“拟.阿卡马”——然而突然插入其中的独脚机体,挡在光束的前方。
双手张开,有如在保护“拟.阿卡马”般扩展机体的“刹帝利”,它粗壮的巨体遭到麦格农弹的直击。上半身瞬间蒸散,只剩下半身的机体短暂的在虚空漂动,随后膨胀的爆炸光环,让“刹帝利”不留痕迹地消失了。
‘呜哇───!’
无声扩散的光芒,与兽吼声重合。是“独角兽钢弹”的声音──巴纳吉的声音。就好像这一声让他失去理智般,连悲痛都无以形容、宛如野兽的声音在虚空中扩散,使利迪感觉扣下扳机的手指开始颤抖。爆炸的光芒扩大,包围了仰天恸哭的白色机体。在覆盖所有视野的光芒中,与爆炸光不同的某些异质物发出锐利的光,无数像针一般的光之雨粒往四方飞散。
“什么……这是什么光……”
被透过装甲,进入驾驶舱的光之雨粒贯穿全身,让利迪坐在线性座椅上的身体抖动。已经不能称为爆炸光,将视野与思考都抹成一片空白的光芒扩大,包围了呆呆地直立的“报丧女妖”。光芒扩展到整片宙域,将存在的所有物体照出土让月球与地球间,闪烁着比星星更耀眼的光芒。



留下在真空中扩散的光芒,“刹帝利”就这样一下子消灭了。与今天在这战场上被击坠的数十架MS一样。让人不能去想像身在其中的驾驶员们的思念,以及他们没有任何一个人相同的人生。
自己好像在呐喊吧,这蒙眬的印象是唯一的记忆。没有声音、不带思考,巴纳吉看着吞没玛莉妲而扩大的光芒。她死了——不可能。没有任何理由可以让她死的。她还没有让我带去冰淇淋店,还没有治疗那遍体鳞伤的身体,连与辛尼曼见面说话的时间都没有。
一切都正要开始,自己解开对自己下的诅咒,她才正要开始活着而已。还没有生存的人,为什么会死?为什么会连骨头都不剩地消灭了?她没有死,玛莉妲小姐不可能……
自己在哭泣着。比心灵更早接受现实的身体,无条件地流下了眼泪。在蒙眬的视野中,精神感应框体的光辉变化,驾驶舱中浮现红色的攻击色。被那映出自己内心的光芒所驱使,巴纳吉眯起湿润的眼睛,将光束步木仓对准被光芒照耀而静止的“报丧女妖”。
他咬紧牙关,将与机械臂连动的指头扣住扳机,不这样他无法呼吸,被心中的热度填满的身体将会胀破。饶不了你,你也消失吧。在化为爆炸炉心的心中低喃,就在他的指头要使力的瞬间,巴纳吉看到降下的光芒轻飘飘地化为手的形状,并且抓住了光束步木仓的木仓口。
──不是这样的,巴纳吉。
轻轻地压下光束步木仓的光之手,穿过装甲进入驾驶舱。感觉仿佛闻到玛莉妲的甘甜体味,巴纳吉连忙将手伸向光芒。
──他也在痛苦着,你应该也懂的。
想要抓住的指尖扑了空,打到仪表板上发出钝重的声音。碰不到,明明这么温暖,却抓不到。仰望那静静地俯视着的半透明光芒,“可是、可是……!”巴纳吉大叫。
“这样太过分了!你没有遇过任何好事啊!只是战斗、受伤,乱七八糟的……!
说不定……说不定之后你总算可以过自己的人生了……”
榨出的声音被呜咽声吞没,无法完全吐出的感情化为水滴从眼睛洒出。碰触他颤抖的肩膀,玛莉妲弯下身子轻轻地抱住巴纳吉。包覆全身的光芒传来玛莉妲的重量与温暖,一点一滴地渗入巴纳吉的心中。
──没有这回事。你在替我哭泣,我也知道有其他许多人在为我惋惜。这样,就够了。
“那船长该怎么办!?连玛莉妲你都不在了,他要如何是好呢?明明你是船长的‘光芒’……”
拉近无法抱住的光芒,抱不到实体的双手压在胸口上。我的心中有你在,是你为我点亮了“光芒”。玛莉妲露出带有些许困扰的微笑,用发光的指尖擦拭巴纳吉的眼泪,之后她以与进来时同样的方法远离了驾驶舱。
──巴纳吉,现在的我,看得到你们看不见的东西。
透过全景式荧幕,站在虚空中的玛莉妲说道。在她视线的另一头,是漂着虹彩光芒的感应力场之海。由人心所编织而成的光之场所(FIELD)……
──每个人都站在那道门前。也许总有一天,带着肉体穿越门槛的时候会来临。在这里,甚至看得见充满光辉的时间。
“时间……看得见……时间……?”
──在这条彩虹的彼端,有道路继续延伸着。
低喃着,摇动长发的玛莉妲溶入光芒之中。忘我地想追去的巴纳吉,意识因为这动作而离开肉体,他感受到自己漂出到感应力场之海的错觉。
错觉?应该是吧。就算我身为新人类,但是也不认为人的意识与身体可以如此自由。不过,巴纳吉的确被抛出到虚空,游在感应力场之海,与玛莉妲的光芒重合,同时透彻的思维在宇宙之中划出一条线段。在不受时间与空间束缚的领域中,两道思维有如在嬉戏般互相融合,接触着这片宙域中的每道人心。

在发出金色光芒的独角下,眼神茫然若失的“报丧女妖”伫立在虚空中。在机体之中,黑色的驾驶服即将饱和的身心颤抖着,他大概还无法理解自己看到了什么吧。不知道何谓敷衍,对什么事都是用正面去面对,不知变通的利迪。连将扣错的钮扣重扣的空档都没有,只是不断地封杀自己的孤独灵魂浮现在光芒之中。
──那不懂得变通的心灵,伤害他人也伤害自己。
玛莉妲对他说着。接触到化为光芒的思维,发出“咿……!”的悲鸣声,扭着身躯的利迪眼睛因恐惧而张大。他这样的反应,必定也是源自于他的不知变通。
──如果不这样做的话,世界便无法成立。可是,过于坚持只会令人窒息。希望你能够待在巴纳吉身边。狮子与独角兽,是要成对才能维持平衡的。只有其中一个人,也许会毁灭了世界。
“这是:什么声音……我、我疯了吗……?”
两只手压着头盔,无法咬紧的牙齿喀答答地打颤,利迪的瞳孔颤动着。不过,他的目光还未失去理性。他的深层心理理解到这是有必要的“声音”。而他表层的意识,也已经逐渐地察觉了。
──你可以冷静下来看看周遭。世界是如此宽广,有这么多的人互相回响着。
抖动的瞳孔数度眨动,环顾左右的虚空。映出他的心灵的精神感应框体光芒变得和缓,狮子的“钢弹”逐渐恢复冷静。抚摸过去曾是自己分身的机体之后,玛莉妲远离了“报丧女妖”。“慢着……!”背对抬起头的利迪,在虚空中翱翔的思维前往另外一道光源。

被货柜漏出的精神感应框体磷光环绕,亚伯特所搭乘的喷射座也静止在虚空之中。沐浴在“刹帝利”的爆炸光之中,发现到自己粉碎了自己的希望,却到现在还无法接受现实的脆弱心灵。空虚的声音,不断追寻着已经不存在的希望,从狭窄的操纵室流出,却无法传达给任何人。
“那道光……你做了什么,利迪?告诉我状况。你的声音……我什么都听不见……”
──想要爱我的人。
照在身上的光,传达了玛莉妲的思维。塞在副驾驶座的巨体抖动,“玛莉妲……”他低喃,随后的瞬间,亚伯特的面容变得险恶。将悲伤化为憎恨,攻击他人的同时也伤害着自己,扭曲而又悲哀的工作。他一如往常地,将无法处理的悲伤切换为对他人的憎恶,将习惯于绝望的身体涂成一片漆黑。
“谁把你击落的。利迪吗?利迪!是你干的吗!?该死的巴纳吉,为什么让玛莉妲上战场!你总是这样子,把我重要的事物给——”
──不是任何人的错。发生在那个人身上的事,只能由那个人承担。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也一样。
被父亲背叛,被姑姑怂恿而对父亲下手。为了填补由此而生的黑暗,憎恨着异母兄弟,给予利迪“报丧女妖”,然后——憎恨从理解一切的亚伯特眼神中消失,而渗出悔恨的泪水。“可是、可是……!”发出幼儿般的声音,想要抱住光芒的亚伯特躯体趴到操控台上,第一次正面承受的悲哀让他的背影发出颤抖。
“你不爱我也没关系,我只要你陪在我身边就好了。我觉得跟你在一起,我一定可以重新来过……我一个人办不到,只有我一个人办不到啊……!”
──不要害怕,你已经在重新开始了。我希望你能把想告诉我的,也告诉大家。
“不要!你死掉了吧?像母亲一样,丢下我死掉了吧!?我才不要听擅自死去的人说的话!”
──亚伯特……这样的话你也会死的。思考和大家一起活下去的方法吧,你知道一个人是办不到的。
“等等!不要走,玛莉妲!我的……!”
握住那伸长的手,在最后传递了温暖之后,玛莉妲的光芒远去。紧抱着那逐渐散去的温暖,亚伯特弯下身子,拚命地想保留这股温暖。蜷成一团的背影透出嚎泣声,然而那已经不是没有人听得见的怨言,而是足以动摇接触到的人们心灵,自灵魂发出的声音……
“‘拟.阿卡马’没事吧?是什么当盾挡住了!?”
‘不是“钢弹”。但是光芒太强无法观测。那到底是什么光……’
“洛特”上的驾驶员,用呆滞的声音回应康洛伊的咆哮。米妮瓦已经了解到发生了什么事。在94式喷射座的操纵室内,她一个人承担起失去事物的重量,静静地看着窗外照进来的光,那凛然屹立,内心却充满柔和温暖的思维之光。
──公主,很抱歉。玛莉妲.库鲁斯,只能到此为止了。
所以,贯穿身体的思维凝结成这样的“声音”,她也不感到意外。米妮瓦翡翠色的眼眸垂下,“你这个人真是……”她榨出颤抖的声音。泪水流到长长的睫毛上,受玛莉妲的思维之光照耀,宛如朝露般闪动着。
“我……我不知道该如何向你陪罪。吉翁只是为你带来痛苦……却没有给你任何的回报……”
──如果您总是把心绷得这么紧的话,是会折断的。请放宽心胸,公主您还有必须去做的事。
微微摇动了肩膀,米妮瓦抬起湿润的脸孔。映着光芒摇晃的瞳孔凝聚焦点,就仿佛玛莉妲真的存在于那里一样。
──巴纳吉就麻烦您了。他还没有办法完全控制自己的力量。需要公主您的支持。
“可……可是,玛莉妲……独角兽所追求的,也许正是你啊……”
不断存在在银镜中,以及她心中的可能性之兽。反省着自己不但什么都做不到,还成了让利迪发狂的原因,米妮瓦的拳头紧紧地握起。玛莉妲留下寂寞的笑容,透明的躯体从米妮瓦身旁离去。
──有血液流通的身体,需要的是同样带有温暖的人类躯体。请您去吧,巴纳吉在呼唤着您。
“巴纳吉吗……”
对低喃的米妮瓦点头,远去的玛莉妲再次溶入光芒之中。奔驰在没有静止,却也没有顺畅地流动的时间与空间之中,这股思维降临至最后一个该造访的场所。

受伤的船体沐浴在光芒之中,对航行在残骸之中的“拟.阿卡马”来说,眼前这异质的光辉可能也不过是连续发生的状况之一罢了。被化为舰艇护盾而扩散的光芒照耀着,舰桥中的每个人都吓傻了眼,不过他们没有失去对应现实的理性。
“是‘刹帝利’!玛莉妲中尉舍身成盾……!”
“被击坠了吗!?”
“赶紧确认!这跟爆炸的光芒不一样!”
美寻宛如悲鸣的声音,以及蕾亚姆还有奥特的叫声陆续地交乘着。只有辛尼曼一个人并没有吓到,他那张旁人看来十分冷静的脸望着光芒。并不是他不清楚状况,甚至可以说他比任何人都早一步了解状况,并且加以接受。因为混在光芒中降临的思维,比观测情报更早一步飞入舰桥,站立在他的眼前。
──船长,联邦与毕斯特财团正锁定着这个宙域。虽然不会马上进行攻击,不过请多加注意,我感觉到强力的能源胎动。
“玛莉妲……你、你这家伙,在最后的最后跑来,居然来说这种话……”
辛尼曼心里非常清楚,正因为自己是最受她信赖的对象,所以她才会来对自己传达重要的讯息。但即使如此他仍然压抑不住,无以言喻的悲哀与愤懑从全身渗透出来,辛尼曼盯着在操控台上方凝结的思维之光。看到从他眼眸洒出的泪水,玛莉妲的思维像是俯下脸般地晃动着光芒。
“不用担心我们了,说说你自己啊。你要走了对吧?要和菲伊与玛莉去同样的地方了对吧?说句怨言啊!不要摆出一副接纳了一切的表情,骂骂我啊……!我……我没有为你做过任何事啊……”
──我只是想再见你一面。因为我担心……只是击中我,会不会不足以抵消光束的威力。船长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玛莉妲……!”
──说不完的。你为我做过的、拯救了我……你是我的“光芒”,玛莉妲.库鲁斯这个人类的“光芒”。
在窗外闪动的光芒逐渐淡去,玛莉妲的思维也跟着变淡。辛尼曼突然从座位站起来,想抓住逐渐消逝的思维却扑了空,倒下的身体摔在操控台上。
“少开玩笑了!那你就给我回来!甩开死神,回到我身边来!做不到,就我过去!不要再去任何地方了。玛莉妲,我取消之前的命令,留在我身边,不要丢下我……!”
——爸爸,不要为难我。
玛莉姐的思维摇晃着,包裹了抓着操控台的手,最后仅存的重量与温暖和辛尼曼重合。
想要抱紧她却无法抱住,辛尼曼抱着自己胸口,肩膀像是得了疟疾般抽搐,无法顾及面子,他的呜咽声响彻了舰桥。
──这里还集合了其他许多的“光芒”。没有注意到彼此的光辉,在黑暗中寂寞地伫候的许多“光芒”……请去找出他们吧。就像让我重生时一样。
光芒消失了。玛莉妲的思维也失去形影,在辛尼曼身体内溶逝而去。辛尼曼抱着自己的胸口蜷曲着身体,将头盔抵在操控台上,之后就一动也不动了。在奥特等人无语的注目之中,压抑着的呜咽声从太空衣的背后漏出,染进那永远不会消失的“光芒”的身体不断小幅度地颤抖着。

光芒终于完全消失得无影无踪,虚空回复到原本的黑暗。从已经忘记肉体的余韵,逐渐失去人类形象的玛莉妲思维脱离,巴纳吉回到了被留在“独角兽钢弹”内的肉体中。
玛莉妲的思维随着放出的感应力场光辉,消失到人的知觉所无法触及的彼岸。太阳系之外、银河的另一端、不是此处的其他宇宙……连接到彩虹的彼岸,名为可能性的地平线。不论如何,在那里连时间都充满着光辉。一定没有战争、没有不愉快,不需太空衣也能在虚空中翱翔。玛莉妲梦想中,那洋溢着光芒、无限的地平线——名为可能性的神所居住的场所,的确存在于这道彩虹的彼岸。
可是,对有肉体的身躯来说,那太遥远了。我们还必须过着抵抗不合理、用现在的力量互相理解、传达这肉体温暖的时间。巴纳吉抬起头,流干了泪水的眼睛看向实景影像呈现的宇宙。
已经听不到玛莉妲的声音了。周围只有能够知觉的世界,包容着“独角兽钢弹”。数万的群星仿佛在告诉自己,现在只要这样就够了,它们投射出硬质的光线,让那片没有那么简单用完的空间闪耀着光芒。



在光芒完全扩散后,只剩下一片蓝白色的气体浮现着冰冷的颜色。看不到几乎都蒸发掉的机体碎片,只剩漂流无数年的宇宙残骸慢慢地游荡着,缓慢地搅动急速稀薄的气体云。
很平常的击坠场景……可是,不一样。他有种发生爆炸的瞬间世界进行切换,有某些东西反转了的感觉。光束的火线断绝,利迪环顾宁静无声的暗礁宙域后,打开护罩擦拭脸上的汗水。
手的颤抖无法止住。他感觉的到心中的悲哀凝聚成了沉重的铅锤,使得胃部变得沉重。其他人一瞬间放出的思维,在内心深处凝结成的铅锤。几近狂乱的知觉填满身躯,那消失的“声音”主人,现在仍在内心的某处。
“这就是,新人类的感应……?”
原本只是打算否定而发出的声音,却让再一波的颤抖直达指尖。不是精神感应装置的杂音,那到底是谁。失去精神感应框体的光辉,让“报丧女妖”面对着气体云悄然伫立的利迪,听到一句强烈的‘不是这样’而吃了一惊,转向背后看去。
‘玛莉妲小姐她,总是那么努力……因为她是那么努力活下去的人,所以她的心声才能够传达。’
压抑的声音颤抖着,距离不到一公里远的“独角兽钢弹”双眼发出和缓的光芒。明明是前一瞬间还在战斗的对手,可是却感觉不到敌意与恐怖。就好像互相残杀这件事,只不过是分不清是梦境或现实的遥远记忆。而对此也不觉得不可思议,利迪只是看着失去光辉的机体,“巴纳吉……”他用疑惑的声音叫着。“独角兽钢弹”没有回应,只是点燃姿势控制推进器回过头,露出毫无防备的背影远去。
不是“拟.阿卡马”的方位,虽然察觉到他是要前往“工业七号”,不过却无法思考接下来该怎么办。她是那么努力活下去的人,所以她的心声才能够传达。在心中不断重复着这段话,利迪的目光落向戴着黑色手套的手掌。
跟是不是新人类没有关系。重要的是有没有能够传出的心、以及能够接受的心,区别人种一开始就不会有用。已经没有人的心声会传给我。我把家族的问题与个人的怨念搞混,只是被未经判断的憎恨驱使而杀了人的我,没有可以传达给别人的心灵。告诉我有自己重要的人搭在上面的“声音”,亚伯特单相思的女性,告诉我这个世界太过宽广、不需绝望,要拭去身上的憎恨的人,我却用这双手──
感测圈内,无法捕捉到米妮瓦的94式喷射座。也听不到亚伯特的声音,“拟.阿卡马”保持沉默,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我是孤单一人,在实际感受到的心中,悲哀的铅锤融解,化为眼泪从利迪的眼里喷出。没有任何人在,没有任何人肯对我说话。我让米妮瓦、巴纳吉、亚伯特、父亲,还有大家都失望了。可以重来的话我好想重来,想回溯时光,再次与大家重新相会。这次我不会再走错了。我不会再迷失那个不是独自一人,只能与大家一起活下去的自己了。
“可是,这一切已经……无法挽回了……吧……”
不断溢出的泪水,在流出的瞬间浮起,化为圆圆的颗粒在眼前流动。被洗去自己无知的水珠环绕着,利迪在“报丧女妖”的驾驶舱压下声音啜泣着。



突然感觉到头痛,让罗南伸手扶住头部。
在感受到不可思议的压迫感之后,随之而来的是甚至传到胸口的剧烈头痛。感觉宛如幼年时的利迪在哭泣,是自己的错觉吗?回想着带来胸闷的压迫感,罗南揉揉眼头,深深地吐了口气,再次看向六面大型荧幕。站在旁边的玛莎眼神瞄过来,低喃着“辛苦了”。
“要去休息室抽根烟,或是至少坐着吧?”
“不需费心。要是在我没看到的时候,殖民卫星雷射发射了,那可受不了。”
只是笑了一下,玛莎没有再继续搭话。看到她额头稍微渗出的汗水,罗南确定这女人也感觉到了。他再次将视线看向从月面照到的望远影像。
“高加索之森”──殖民卫星雷射“格利普斯2”的管制室状况,从刚才到现在都没有变。频频传出的报告仍然维持着军人的单调,映在望远影像上的战场也只是显示着无法判别的光点,不过前不久,有很沉重的某些东西吹过这间管制室。似乎是呐喊、又像是阵风的那东西,摇动了管制室中全员的脑海,罗南他甚至在荧幕另一头看到幻象。
伴随着在太阳穴脉动的头痛,罗南看到了爆炸光的其中一点扩大,并洒出光之雨粒的幻象。当然,那不是现实。就算要开玩笑,也不会说自己听到了三十万公里以外的战场悲鸣声,他也不觉得自己有可以感受到的神经。那不过是闪烁的光引发的一种集团催眠……罗南勉强做出结论,并用还在晃动的视野盯着目标光点看。艾布尔斯司令走到身边,“从观测到最后的战斗光芒算起,已经过了三分钟。”他用僵硬的语气说着。
“战斗似乎正在结束。‘拟.阿卡马’仍然健在。照着现在的速度,再三十分钟左右它就会抵达‘工业七号’。”
他的脸色微微发青。集结全军力量的新吉翁舰队,却被一艘船舰给击破,让它离目的地近在眼前。那脸色就是他对这艘叛乱舰的威胁程度,重新评价的证据。罗南平心气和地接受了事情的推演,却也对自己已经预想到战斗的结束感到疑惑,他的目光没有看向任何人,再度回到荧幕上。艾布尔斯的视线移向玛莎:
“以‘留露拉’为中心的新吉翁残存舰,也会在‘拟.阿卡马’抵达的一个小时半之后抵达目标。射线上的安全已经做过确认了,随时都可以下指示。”
“就是说,时候终于到了。”
双手抱在胸前,玛莎看向自己的眼神带有伶俐的光芒。感觉到自己又往悬崖跨出了一步,“还没有。”罗南接着否定了。
“等到他们接触‘盒子’再说也不迟!”
“真是悠哉呢……等到他们开启‘盒子’就太迟了喔!”
“所谓‘盒子’的开启,是指封在里头的秘密被公开。有必要认清楚知道真实的他们会怎么行动。”
米妮瓦.萨比是聪明的少女。知道事情真相的她,也有可能就这么继续保持着“盒子”的秘密。觉得对象是她的话应该可以进行政治性对话的同时,却也想起她那不在意得失的翡翠色瞳孔,结果还是只能带着沉重的心情望向“工业七号”的影像。盯着自己看的眼神眯起,玛莎说:“只有知道‘盒子’内容的人,才能做出这种判断呢!”
“都已经到这个地步了,差不多也可以告诉我了吧,‘拉普拉斯之盒’的真面目。百年前,那应该与首相官邸一起粉碎的东西,到底记载了什么。”
预料之中的问题抛来,让罗南悄悄地叹了口气。对玛莎来说,这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吧。不管会迎接什么样的结果,今后联邦与毕斯特财团的共生关系都将迈向新的阶段。就在觉得继续沉默下去也没有意义,正面对着似乎有点紧张的玛莎之际。背后的铁门开启,“艾布尔斯司令!”吼叫声响彻了管制室。
“有紧急事项,请准许我入室——”
推开站在门口的警卫,气势强悍地踏入室内的男人,脸孔与罗南对上的同时冻结了,而罗南与玛莎也同样倒抽了一口气。“罗南议长……还有玛莎夫人……”布莱特.诺亚看向两人的脸低喃着。“布莱特上校,我可不记得我有下达入室许可。”艾布尔斯瞪着他,往前跨出一步。不过罗南在自宅与他面谈时就确定,他不是会注重阶级以及权威的男人。果不其然,布莱特无视艾布尔斯,环顾了室内,看到大型荧幕上“格利普斯2”的异样后,他用带有生硬怒意的视线看向罗南等人。
“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尖锐的怒吼,让各自面对终端机的管制员们一起回头。似乎被他的气势压制,艾布尔斯涨红着脸吸气,罗南斜眼对他看了一眼,举起手制止他,并回望布莱特。同时偷瞄着玛莎垂下目光,好像在说着真是的那表情,罗南用眼神示意艾布尔斯要门口的警卫退出。布莱特没有去在意那因为丢了面子而露出愤怒,对警卫们说道“没你们的事了”的基地司令,也直接回看着罗南。
他是从哪得到消息的——想这些也没用。计划让“拟.阿卡马”与米妮瓦一行人接触,前往“盒子”的正是布莱特,而将他牵扯进事件中的不是别人,正是自己。就算正在调职处分中,但是有他这样的人脉及远见,会找到这里来也没什么奇怪的。罗南内心并没有太多疑惑,只抱有演员都到齐了的感慨,并将视线移回荧幕。捕捉着殖民卫星雷射、“工业七号”、暗礁宙域战场等地的望远影像。环顾这一切可说是阴谋构图的影像,“我们没有选择的权利。”他低喃着。
“下决定的是他们。再不久,一切就会有结果了。”

(插图237)

稍微收敛下巴,跟着仰望荧幕的布莱特侧脸渗出焦躁。背负着许多只能等待结果的视线,“拟.阿卡马”的光点慢慢地移动,一步步地逼近与“工业七号”之间的距离。



穿过操纵室后方的客舱,钻过气闸门后,就到了曝在真空中的94式喷射座台座上。在足以趴着MS的空间里,有坦克形态的“洛特”纵排着,几乎塞满有如床铺的长方形空间。米妮瓦在气闸门的勾子挂上救生索,加以拉紧之后,蹬离台座飞向“洛特”的机身。没有遮蔽物的视野中,映着寂静的暗礁宇宙,可以看到有无数相对速度一样的宇宙残骸浮游着。
刚诞生的细微碎片,与喷射座同航路并包围了周遭。被大小似乎可以怀抱的月球所发出的光芒照耀,不时闪烁着光芒的碎片,就有如在真空中飞舞的萤火虫群。速度比喷射座稍快的碎片群,从米妮瓦身边慢慢地流过。无数的光之碎片各自闪烁、互相嬉戏的同时,点缀了通往“工业七号”的道路。
玛莉妲的碎片。被心中突然冒出的这一句话所影响,让米妮瓦咬住嘴唇。她深深吸了口气之后,将身体转向机体后方。远方闪动着推进器的光芒,黑暗中浮现白色的人型机体逐渐接近。不久机体便大到可以判断是“独角兽”,它喷发推进器减速,在喷射座的正上方进行定位。
解除毁灭模式,恢复成独角的巨人慢慢地下降。纯白的装甲曝露出污染它的无数伤痕与焦痕,让米妮瓦对它超乎想像之外的耗损惊讶得说不出话,此时它的驾驶舱门突然开启,腹部出现空洞的机体俯瞰着米妮瓦。巴纳吉在呼唤您——没有多加反刍刚才所听到的“声音”,米妮瓦蹬离“洛特”的车体跳了上去。在“独角兽”的机械臂抓住台座上的导航器,与喷射座的相对速度归零之前,她碰触到那开着四角型开口的驾驶舱门。
驾驶舱内异常阴暗,是因为全景式荧幕投影着宇宙的实景影像吧。米妮瓦的上半身探进与外头没有区别的黑暗中,看到了浮现在黑暗中的白色驾驶服,“巴纳吉……”她不由自主地叫着。驾驶服的头盔稍微动了一下,仿佛是听到了声音才察觉到,他的眼睛眨动着,“奥黛莉……你怎么会在这里?”虚脱的视线透过护罩传来。那还没有发现驾驶舱门已经打开,宛如就要散开的面孔在眼前摇动,让米妮瓦一下子抱住了巴纳吉。
米妮瓦用双手抱住他的头盔,两人的身体在线性座椅上紧贴着。错开心灵的位相,拚命地压抑着感情的巴纳吉——这样下去他会毁掉。就在她抱住那冷却的身心,想多少传递自己的体温时,“奥黛莉……?”从碰触的头盔传来宛如直接对话的声音。虽然话中对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感到疑惑,不过巴纳吉的双手也抱住了奥黛莉的腰不放。就像是要联系住即将掉落的身躯,熟悉的掌心抱着米妮瓦,透过太空衣不断传递着些许的体温。
“……玛莉妲小姐她,跟我说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巴纳吉细细地低喃,米妮瓦让身体稍微退开,窥视着隐藏在护罩下的脸孔。
“她要我不可以生气,要原谅利迪少尉。我有做到喔……”
还流有泪痕的双眼颤动着,传遍全身的振动也传递给了米妮瓦。头盔,仿佛想要吸收那些颤抖一般地紧贴着身体,“亏你能够忍住。”她紧紧地抱着巴纳吉的”她挤出带有哭调的声音。
“真了不起,巴纳吉。玛莉妲一定也以你为荣……”
“当然的,那个人第一次这样拜托我……可是……可是……”
从腰部绕到背上的手臂加强了力道。哽咽的喘息摇动着头盔,米妮瓦也闭上渗出泪水的眼睛。
“可以让我再这样一下子吗……?”
似乎终于找到发泄口的感情,让他的声音产生起伏。米妮瓦用不输给巴纳吉的力量紧抱住他,取代回答。颤抖变得强烈,啜泣让肩膀激烈地上下波动。将身子寄予紧紧抱住自己的米妮瓦,巴纳吉发出声音哀号。
有如孩童般毫无顾忌,散发一切情感仍然无法收拾的痛哭。无法压抑的颤抖打散了浮起的泪水,米妮瓦看向背后,正面的舱门口,可以看见带状扩散的银河群星。以银河为背景,浮现在其中那小指头大小的物体,就是与正在手中颤抖的生命相识,一切开始的地点。与殖民卫星建造者“墨瓦腊泥加”一起,漂浮在暗礁宇宙中的“工业七号”。
玛莉妲让我们见识到,那道住有可能性诸神的地平线,仍然那么遥远。但不管有什么样的真实在等待着我们,现在都只能前进。委身于喷射座的律动中,米妮瓦看着越来越大的“工业七号”。失去杀气的宇宙,仍然是如此黑暗,玛莉妲的碎片围绕在周围,不断地投射出蒙眬的光芒。



推进器细小的光芒,从无数层的残骸另一侧划过。与“独角兽”接触的喷射座闪出的那道光芒,在注目之下混入宇宙残骸之海,从望远镜的视野中消失了。
叹了一口气,将贴在头盔护罩上的望远镜拿开。虽然“杰斯塔”的监视器解析性能比太空衣用的望远镜要来得高,不过前题是机体状况必须良好。关上脚边的检修盖,奈吉尔从胸部装甲上环顾自机状况,他对连主监视器都裂开的损害情况感到相当郁闷。虽然进行了应急修理,不过这样子能不能回到“雷比尔将军”都还是问号。应该对至少四肢没事这点感到庆幸吗?
从旁边流过,戴瑞的“杰斯塔”状况也差不了多少。不过主监视器似乎没事,奈吉尔看到那护目镜型的眼睛追着喷射光,“知道他们往哪里去了吗?”他试着问道。先一步结束应急修玾,己经回到驾驶舱的戴瑞,声音透过无线电传来:‘是“工业七号”吧,没有其他的去处了。’
‘“拟.阿卡马”也采取同样的航路。他们的目的是前往那里……’
“我想也是吧,有种总之去了再说的感觉。也许那啥‘拉普拉斯之盒’就在那里。”
奈吉尔突然想起米妮瓦.萨比的声音,也想起了华兹说道该做的事只有一件的声音,在苦涩之中,他听见了戴瑞继续问道‘要与“拟.阿卡马”会合吗?’的声音。那急性子的家伙还没有交到会为他哭泣的女人就走了呢,在心中低喃着,仰望着吞没华兹生命的宇宙,他带着叹气回答:“先不要好了。”
“有些事情是旁观者清。‘雷比尔将军’应该也快到了。保持距离,我们也往‘工业七号’接近。”
‘了解。可以动吗?’
“只是要动的话倒是没差。反正要是遇到感应机体,这架‘杰斯塔’也应付不了。”
虽然觉得丢脸,不过这是在这两个多小时的战斗中最深刻的体会。完全无法插手“独角兽”与紫色MS的战斗,“新安州”甚至刚出场我们就遭到强制驱逐。被“独角兽”与“新安州”所发出的那来源不明的光芒卷入,结果被弹飞到战斗区域外。
旁听到的无线电中说那似乎叫感应力场。不知道双方战斗的结果,也不清楚弗尔.伏朗托的生死,不过已经感觉不到那高压的杀气了。差距大到唤不起悔恨感,倒是让头脑开始想着什么是互相感应的精神、适应宇宙的人类应该如何,这些哲学性的思考。如果是华兹他会怎么想?不自觉地想着,奈吉尔的脸颊苦笑不出来而歪着,‘这个应该没问题吧!’戴瑞的声音回答。
‘战斗似乎已经结束,这个宙域已经没有与“独角兽”为敌的新人类了。’
断定的口气,让绷紧的脸颊多少放松了一点。看来被感化的不只有我而已。奈吉尔看向戴瑞机的方向,问道:“有没有找到‘报丧女妖’?”既然还留有与“独角兽”一起战斗时的感觉,让他期待着说不定能感觉到利迪的存在。不过戴瑞用含糊的声音回答:‘宇宙残骸太多了……’
‘发生那场奇妙的爆炸之后,感应力场的光芒也消失了。难不成那就是……’
“这倒不会吧。那个……虽然不敢肯定,但我想不是利迪。”
当时的压迫感,化为遥远的回响仍然留在心中。那是女性的“声音”。观测到“报丧女妖”与“独角兽”交战之后不久,随着某些东西爆炸,一起扩散而出的“声音”。自己能像这样用冷静的头脑概括现况,说不定也是托那“声音”安抚破烂身心的福。不然的话,说不定我们会满脑子想着报仇回到战场,而步上华兹的后尘。
“感应力场。精神……灵魂作出的力场吗?”
下意识地低喃着,就在他苦笑着这真不像是自己的时候,奈吉尔看到视野的一隅有东西闪了过去。
顺着惯性漂流的残骸中,其中一片的颜色深深地映入眼里,往“工业七号”的方向流去。那不是碎石类的东西。虽然残骸小到无法辨识形状,不过那是──
“红色彗星……?”
被月光照亮,一瞬间露出红色,那疑似MS的残骸无声地滑过寂静的暗礁之中。转眼间混在其他的残骸之中而无法辨识,融入了连望远镜都追不到的黑暗之中。

《第十集待续》
Banyan、榕

ZxID:6711965

等级: 下士
举报 只看该作者 沙发   发表于: 2012-06-02 0
Re:机动战士高达UC0096 第九卷 彩虹的彼端(上)     转自轻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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