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岁那年,我便离开了父母,只身到离家七公里远的镇上读初中。
当时,学校的寄宿生活条件极差,尤其不便的就是用水问题,一两百号寄宿生,只有一个水龙头,而且每天只能放两次水,早晚各一次,一次一小时。为了解决每天清晨的排队之忧,我们每个人都备了一个水盆,傍晚打水,供第二天早起洗涮用。
那时,我们最怕的就是冬季了。冬天的日子,气候干燥,水源枯竭,学校的抽水机常把井底的浑水都抽出来了,还不够用。于是,宿舍区里便常出现“抢水”事端,一些高年段的男生晚上总懒得打水,大清早才来抢水,而且特别横,一些女生,以及像我这般瘦弱、胆怯的男生,只能怯怯地站立一旁,望水兴叹。
元旦后的第三个星期五,一大早,那些高年段的“懒虫”,便将水池围了一圈,有的甚至还蹲到洗漱槽沿上洗漱,一副盛气凌人的模样。
突然,人群中传出了一阵争吵声,紧接着,一个红色的小脸盆从人堆内飞向了天,红脸盆在空中翻飞几下后,落叶似的飘落在了不远的草坪上。这时,一个披着长发、穿着红色风衣的女子,从人堆里挤了出来,一边抹着泪一边捡起脸盆,而后往教学楼旁的宿舍区跑去……
这一幕,恰巧被刚从宿舍的台阶下来,要去班级参加早自修的我撞见了。“谢老师——”我惊讶得不由失口叫了出来——她是我们的班主任,今年刚从师范学校毕业,这学期分配到我们学校,任教我们语文学科,因为我的作文写得还不错,她便让我担当语文课代表。她个子不高,托着一副眼镜,属于那种长相很清秀而又有点矜持的女性。但在我们面前,她总是特别温和、善良,班级的同学都喜欢她,尤其是她在黑板前侧着身抄写板书,粉笔不小心从手心滑落地板,在她俯身捡时,那柳条般的黑发便从她的两颊垂落下来,那一低头的美,恰似一朵水莲花不胜凉风的温柔,常让坐在前排的我感到有一种温暖的东西,在青春的心里涌动。
那天上午的语文课,谢老师依然像往常一样,带着温和的笑走进教室。我呆呆地坐在位置上出神。清晨在空中旋转的那个红脸盆,以及慢慢消逝在晨光中的那个孤单的身影,重新在我的脑海中流转鲜活,望着讲台前嗓子略带沙哑的她,望着她眉宇间的那丝伤心的憔悴,一种未曾有过的心疼,渐渐地直往我的心头升腾。那一节课,我彻底分心了,满脑子都在想着,如何才能让她走出今天的忧伤。临近放学,我终于想出了一个妙法子来。我迫不及待地把它写在纸上——我真诚地邀请了她,希望下午放学后一起骑自行车到郊外去玩。心里只想:愿郊外的蓝天、草地与飞鸟,能带走她今天的悲伤与不快……写完后,我夹在了上午的作业簿里,一同交到了她的手里。
然而,下午放学后,我却在自行车旁犹豫不前了,伏在车架前的双手不由地冒出汗来,在此前,我从未与女同学打过交道,何况是老师!半天后,我还是带着忐忑和不安的心往校门口骑去——掏心窝,我真有点希望她没能看到那张字条!
终于到了校门口。正当我四下环顾时,路旁的树荫下传来了一个细细的声音:“我在这儿呢。”我抬眼一瞧,是她!夕阳下,她给了我一个微微的笑容。
暖暖的夕阳照在她的脸上,她的微笑融入了多彩的余晖中,让我充满清新、羞涩的紧张。我没想她真的会赴约,更没想她一改上午悲伤的神情!她的举动令我有些茫然无措。
“走吧——”随着她的再次呼唤,我从僵硬的神情中回神过来,迎着美丽的夕阳,我大胆地回馈了她一个羞涩的笑。
头一次与自己的老师骑车玩,我的心底充盈着自豪与兴奋。我与她,一起穿过小巷,在凹凸不平的山路中,一路摇摆着。我不时地回头看一眼跟在后面的她,冬天山里清凉的风,不时将她的秀发高高飘在身后,她左摇右晃地踩着车子,风里不时地传来她“咯咯”的笑声,在我的身体里回旋着,驱散了彼此一日来淤积于心中的那片阴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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