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春三月一天,秦岭山中,一辆面包车停在河边,司机让车上众人稍事休息。红男绿女依次下车,争先恐后下了河滩,面对洁白如雪的河水,却都不去戏水,大呼惊叫地捡起河卵石来了。 河对岸背靠大山的,是山石乡政府大院,黑胖红润的牟乡长,正坐在大院喝茶下棋。听到河滩的人声,居高临下一看,那些大扮入时的男女,争相低头捡什么,叫手下人去看看。手下人仄起耳朵一听,皆外地口音,喊得是“奇石”、“宝贝”、“这一块像马”、“我这块像活佛”......牟乡长心里明白了,他眉头一皱,计上心来,对手下人咬耳朵,作了一番交代。 手下人不敢怠慢,拿了令箭,出乡政府,越过公路,下了河滩,摇头晃脑向捡石头的大喊:喂,河滩的石头,都是国家财产,你们怎么不打招呼,随便乱拿呢? 众人不解,异口同声反问:捡石头玩,还要打招呼吗? 乡干部说:说了的石头属于国家财产,不但要打招呼,还要交资源费呢! 拣拾人纷纷辩解:都什么年头了,还搞乱收费呀! 乡干部说:不是乱收费,是缴纳资源费。 资源费? 可不,你们拿走石头,当宝贝拿到城里卖大钱 ,能不收资源费白拿吗? 一位穿红色旅游鞋的姑娘,手里拿着一块鸡蛋大的石头,正爱不释手,听到要收资源费,举起石头笑问:这一块该交多少钱呀? 乡干部说:本该收二百元的,你们的车号是咱省的,不是外省的,给你们减半吧。 收这么多呀!姑娘一惊,愣住了。 大家都愣住了。 不怕县官,就怕现管,七嘴八舌和乡干部争辩,争辩不过,讨价还价,说一河滩石头,数也数不清,捡也捡不完,要收,一块充其量收一两元,权当是做扶贫广告,消息传出去 ,都跑这儿来捡,乡上不费吹灰之力增加收入,何乐而不为呢!乡干部却一口交定,你们说的也在理,可价格,是牟乡长亲自定的,谁也无权减少。跟他有什么理好讲,大家气愤愤忍痛割爱,扔了手里的石头。不料,乡干部又说: 乱扔石头,也要收费的。 扔了也要收费? 是的,收管理费,不然都乱扔,河滩的环境还不乱了套。 有人指着他的鼻子说:你这是巧立名目,典型的乱收费! 乡干部说:你有理讲理,乱指什么,难道你们在大城市乱倒垃圾,不收费吗? 指鼻子的那位一时语塞,还是那位穿红色旅游鞋的姑娘,看穿了西洋镜,这里乱收费成了陋习,反在信口狡辩,不服气地说:我们不乱扔,在哪捡的复归原位。顺手扔了那块鸡蛋大的卵石,说就是在那里捡的,乡干部要否认,请指出地点,并且拿出证据来。 万没料到,乡干部又说:到底是大城市来的,水平就是高,不会搞错地点的,都能让石头复归原位,不过,他笑了笑说道: 这还得收费。 还要收费? 对 ,收复原费。 见他如此不讲理,大家一边纷纷扔石头,气不打一处来,一阵乒乒啪啪乱响,火花四溅地说:复员费我们交,你拿出文件来。否则去省上告你们。 这还不简单!乡干部并不示弱,说道,马上拿文件,你告也是白告,上面管得严的,是过桥过路费,关于收石头,上边没文件,但国家有规定,要加强国有资源保护,乡上立马出文件,既然决定了,就非收不可。 见乡干部是煮熟的鸭子——嘴硬不讲理,大家懒得白费口舌了,再说要旅游,时间也耽搁不起,不再理会他,要离开河滩,上公路开车走人。可回头一看,却都傻了眼。 公路边一字排开,站了几十人,大都是乡干部,和他们的家属,有几位像乡民,都手持棍棒,怒目而视,那位黑胖红润脸,显然是乡长,他手端保温杯,嘿嘿冷笑着。 好汉不吃眼前亏,只得僵持着。 这当儿,穿红旅游鞋姑娘兜里手机响了,她往路边靠了靠,拿出手机打电话。 忽然,牟乡长收住笑容,铁青了黑胖脸,红色发了紫,恰像霜打的茄子——蔫了。随即,他却挥手驱赶手持棍棒的,斥责他们道:是叫你们乱来的,收这费收那费,都往哪儿跑,还不下河滩,快帮省城来的各位领导搬石头,用心些,挑好看的......说着带头下河滩捡开了。手下的人们都跟着他,下河滩捡起来。 见他的态度来了180度转弯,这边不理会他们,躲瘟疫似上了车,一溜风地开走了。牟乡长和乡民撵面包车,举着石头大喊:带上喜爱的石头呀!我们可没有夺人之美啊! 面包车上,众人觉得刚才弯子转得太蹊跷,都猜测着,猜来猜去,觉得和红色旅游鞋姑娘打电话有关,就问她刚才和谁通电话。 姑娘说:和县上的一位同学。 一位同学? 我的一位同学,在县一中当教师,得知咱们来了,要在大酒店接风呢! 这就奇了怪了...... 奥,我同学来山区支教,我们都叫他绰号,当时信号不好,我嗓门又大,一口一个县长、县长的,可能那位乡长听见了...... 县长? 我同学的绰号呀! 大家哄笑说:多亏这个绰号了,今天给咱们解了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