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美丽在这不大的学校里是被公认的,不管是她所在的中文系,还是其他系的男生,都争着跑来和她一起上课,以致教她的那些老师从不点名查勤,因为只要有她在,教室里就会人满为患。而他,却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男生,往人堆里一站,很难找出来。
他认识她是在大一的下学期。那天市里一个电动车厂家搞促销活动,她去当模特,他去组装电动车零部件。他看她站在舞台上,白皙的脸庞化了淡淡的妆,长长的温顺的乌发被微风吹拂着,身上穿了一件洁白的拖地长裙,眼里、嘴角都含着淡淡笑意。一时,他觉得她就是金庸小说里冰清玉洁的小龙女。
在歇息的间隙,他和她还有一些其他来兼职的同学聊起天来。大家就你认识他、他认识我这么联了几下,不一会儿就熟络起来,她原来是他老乡的同学。他看着她,明眸、皓齿,心里想揣了一只小兔子,紧张得说不出话来。只见她落落大方,侃侃而谈。她说她希望将来能做一个名模,全国各地的跑;她说她要有一套环境幽静的住房,有大大的落地窗,阳台上可以种一些绿色的植物;她说她的男朋友一定要高大帅气,要有明星般的气质。他只在众人的边上静静的听着,那一刻,他是那么的自卑。
可是,他抑制不住喜欢她,他也是一个热爱美丽的男生。后来,他终于忍受不了自己内心那蚁噬一般的煎熬,边鼓足勇气给她写了一封信。他说他知道自己自不量力,他只是要告诉她自己那份自卑而又浓郁的喜欢。他说,只要她愿意,他一定会努力实现她的愿望,一定给她一处环境幽静的房子,有大大的落地窗,让她在午后坐在阳光里捧一本时尚杂志,品一杯芳茗,阳台上会长满花草,浓郁的爬山虎为她送上一份夏日的清凉。
这封信送到她手中时,她确实没在意,只是匆匆的看了一下,便随手一揉扔进了垃圾箱。而后,他们像两条平行线,她依然活跃在属于她的舞台上。而他,依旧行走在校园的各个角落,淹没在她舞台下的观众群中。
毕业那年的晚会,她理所当然的报了节目。
晚会八点开始,他准备去看她。在这之前,寝室里的几个兄弟聚会。饭间,谁也不想说话,几杯酒下肚,大家眼睛都红红的,眼泪倔强的不肯落下。吃到一半,他说要去看她。兄弟们都知道他的故事,也都替他难过。他们没说话,只是为他端起了酒杯。他知道喝了这杯酒,下次聚会又不知何年何月。所以他没推辞,红着眼圈喝完了酒。就这样,九杯酒下肚,他的头开始晕了,走出饭店,风一吹,他哇的吐了一地。
赶到晚会现场,很不凑巧,她的演出刚结束。他没有看到她,只是听见她说“谢谢”,然后他就跟着大家鼓起掌来。尽管她不会知道她的每次演出都有他的鼓掌与喝彩,他还是为她热烈的鼓起了最后一次的掌声。
他不甘心,他失落极了。于是,浑身酒气的他挤到后台,想看看她。
也许是一时冲动,也许是酒精的刺激,他一头闯进了女化妆间。在一片尖叫声中,他看到她胡乱的抓起一件衣服遮住胸部,惊愕的看着他。她正在换衣服,上衣已经脱掉,此时洁白如玉的手臂正抱在胸前。
他的泪终于落了下来,他一步一步走近她,轻轻拉起她的一只手臂,在那只柔若无骨的手面上重重的吻了下去,滚烫的泪珠一滴滴的落在她的手背上。之后,他转身走了,留下了还在惊愕中的她。
学校本来要处罚他的,是她向学校说明了情况,替他求了情。
他决绝的走了,背着他的行囊,离开了这个伤心的地方,然后就像在人间蒸发了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
毕业后,她进了一家娱乐公司,开始了全国各地的模特表演。然而,在一次舞台坍塌的事故中,她的腿不幸受了伤。伤愈后,她不得不告别了她的舞台,因为那双腿不再美丽。经过一段时间的心灵疗伤,她开始接受了现实。
再后来,她嫁给了公司的一个剧务人员,也不高大、也不帅气,生活也很一般。没有幸福,也没有不幸,生活就像一潭死水,没有波澜,没有壮阔。她有一个女儿,一家三口挤在几十平方米的房子里。但她已经很满足了。每天清晨买菜时,她会和那些小贩因为一两角钱而吵得不可开交。晚上陪着女儿写完作业,就放上热水,等着丈夫回来。
时间真的很可怕,当年那明丽耀眼的少女,已变成今天俗气透顶的街头少妇。
许多年后的校庆上,她没有去,换成谁谁会去呢,那年的她是多么的心高气傲啊。
之后,她的同学打来电话拉家常。
“我见到他了。”
“谁?”
“我老乡啊。”她的同学顿了一下说,“他比以前更瘦更落寞了,内蒙古的大草原、新疆的戈壁滩竟没有让他改变什么。”
她在电话这头沉默。
最后,她的同学说了一句:“他现在依然单身。”
恍惚间,记忆闪电似的划过脑际,她仿佛看见了那个吻着自己手背泪眼朦胧的男子,那个当年羞涩的给她写情书,承诺会给她一处幽静的房子,有大大的落地窗,有阳台,阳台上爬山虎遮着骄阳……
他,依然单身。
泪水滑落,她还是轻易的哭了……
(曾经沧海,难为水,遥忆那时花开。我打开所有哀伤的村庄,静静地等候,等你轻轻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