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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载美文]晴天有云幸福的人不远行

楼层直达

一直不够好

ZxID：28828071

等级: 元老

配偶: 神歌o丶

自由战队队长　　看破不说破

举报只看楼主使用道具楼主发表于: 2014-03-25 0

　苏芸在那个老房子里住了二十四年，整整二十四年，从她生下来的那一刻起。她坐在她的小阁楼里看时间流过，对她来说，世界就是那样大的，一个由旧式里弄和石库门砖瓦垒起的城堡。

　　现在，她就站在一堆废墟前。墙壁上还留着门框，但是没有门，穿过门框，是一望无际的碎砖地，这中间仍有绿色的植物。碎砖在不同的角度呈现不同的姿态和颜色，拼成的图案让她想起小时候玩的万花筒。她上劳作课时也做过一个。但是三面镜子没有粘得牢固，结果从里面掉出来砸在自己眼睛上，差一点弄瞎一只眼睛成为残废。眼睛是哪一边的呢？按照生物课规定用左眼观察显微镜的原则，那么就应该是右眼，因为她从来看不清显微镜下的镜像，除非在老师不注意时，偷偷换成右眼。

　　废墟堆在这地方已经有一段时日了。没有灰尘扬起。金色的夕阳洒在上面，使她神往。从前她曾在无数个傍晚望着红得一点不刺眼的圆球从远处的云端渐渐退去光影，都没有办法和今天相比。因为障碍物都没了。以往通常都有一两根电线杆，或者一缕升腾的煤炉烟，或者几只暂歇在屋顶的鸽子，遮住了那个美丽的圆形发光体的一小部分。她觉得是一种缺陷美。今天，现在，这个时候，圆形很完整，每一份都均匀地洒在碎砖与断木上。惹她想哭。

　　她想象一些无关紧要的景色都往后退，整个镜头中只有一轮圆日，一片废墟，和自己，过去弄堂里小孩子玩捉迷藏的叫喊声在耳边响起成为画外音。

　　秋天的风爽快地扬起几片落叶，几只麻雀在缝隙里觅食。她举起手里的照相机，闭起左眼，用惯常用的姿势，按下快门，按了一次又一次。其中一次，她把左手伸出去，放在镜头前，希望拍出自己在触摸这一切的感觉。但事后证明，由于照相机的功能有限，这张照片彻底拍糊了，冲印店根本没有把它洗出来。

　　这个时候，终于有个人和他站在一起。她不舍得旧房子要被拆，家里人没一个支持她。里弄里的街坊邻居也一样不支持她，但是他支持她。他走进画面，没人察觉他是什么时候，怎么走进来的，他把手轻轻搭在她的肩上，从她手里接过相机，为她留下在废墟前最后的回忆。

　　她微笑地站着，没有什么特别的姿势。她问：“旧式里弄最美的就是夏天了。你记得风吹着窗框，铰链发出的有规律的吱吱声吗？我听不到这声音，就睡不着。今天晚上，我怎么办，我会睡不着吧。”

　　他又拍了拍她的肩，轻叹道：“我们结婚吧。”

　　苏芸于是就和那个男人结婚了。

　　苏芸第一天认识顾书培的时候，她只有小学四年级。“六一儿童节”的前夕，她顶着落日，在露天出黑板报。她从二年级开始就一直是大队部的宣传委员。老师喜欢她的画，她的字和她的思路。于是，她便不能升职成为大队部主席。

　　也就在那一天，那个美好的傍晚，她正写到黑板报的最后一句话。她当然早已不记得那是一句什么话，可她清晰地记得一张脸，一张已经超出稚嫩的秀气的男孩的脸，被橘红色的夕阳染成一片，他走过她面前，并侧过脸给她微笑，露出缺了一个门牙的洁白。

　　她还清楚地记得，她就在望见他的脸庞之后，回过来写完了那最后一句话，而那一句也是她一生最得意的。因为她的字就在一瞬间变得成熟而漂亮起来，完全不象是一个小孩子的字体了。

　　在这以前，她临摹过十几本钢笔或毛笔字帖，写烂过三支钢笔和数不清的毛笔，倒空过6瓶以上的墨汁和墨水。但是她的字总还是这样，方方正正的，一笔一划的。好象一张折得挺刮的米字格。所以老师才喜欢让她来写黑板字，总能排的整整齐齐的。

　　不过她写完最后一句的时候，她就回不去从前了。那几个字突然变得活起来，有丰富的棱角，一撇一捺都不规则却又恰到好处地伸展出来，象一个跳芭蕾的女人。

　　她惊得丢掉手中的粉笔，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是事实。一转身又遇见他正迎来的目光，慌乱中从凳子上跌落。幸亏小学生的凳子都足够矮小。

　　打那以后，她就只需要给黑板报画图案，老师因此提她做了大队主席，又另外找了个能写方块字的女孩代替她的空缺。

　　他说，我是小团的成员。我们是来你们学校参观采写新闻稿的。很高兴认识你。“他们愉快地交谈起来，还知道是住在一个里弄里的。他们这样，在她十岁，他十二岁的时候相识，直到她二十四岁，他二十六岁的时候结婚。他们结婚不是为别的，只为他们刚刚失去的最后的石库门老房子，他们需要一个新的家。

　　结婚以后，苏芸常常变得健忘，生活有点简单。她工作顺利，很快提升做了部门主管，顾书培工作也顺利。财富充裕，充裕得让她经常忘了放在哪里。她有点不满足，简单和充裕是要让她昏昏欲睡过去。她彻底告别过去的那天重又展现在她面前，她抚摸那些照片，轻揉自己干涩的眼角。她奇怪自己那天为什么没有面对废墟大哭。

　　天气转冷的时候，她真的有了小孩。她想什么就有什么，不是所有拥有青春的女人都可以做到的。

　　小孩叫“艺然”，是孩子的爷爷给取的，大家都没什么意见，她也就接受。

　　艺然学会走路的时候，苏芸便带她去看那一堆废墟。其实已经是一片快要完工的大厦，有讨人喜欢的银色和深绿色搭配的外观，和卖得极高的价钱。她抱着女儿，告诉她：那是妈妈从前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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