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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的青春没有秘密
夏木犹疑地说:“我好象是喜欢上了一个人。”
宸珍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摇摇头继续看电影。这句话夏木每年至少讲两次,她早就见怪不怪。夏木是长相漂亮,家世又好的女生。她父母均是本城著名商人,哥哥在美国读MBA,这样的女生脑子里根本没有学习的概念,生活目标就是吃喝玩乐。
“喂,人家现在心情很复杂,你安慰我几句好不好?”夏木一脸沮丧。
“你心情从来就没简单过。”宸珍无奈地摆摆手:“说吧,这次是谁?”
“他叫王拓谷,你知道吗?那天我看见他……”
宸珍早就关闭了听力系统,一心一意地盯着电视屏幕看。小电影《会飞的海龟》,是讲伊拉克战争时期的儿童。艰辛的生活,绝望的女孩,每每带着目盲的弟弟打算自杀。宸珍有时候觉得像夏木这样的人,放到中东去呆一个月,她才能懂得这世界上比爱情重要的事情有多少。
没几天,宸珍就见到了王拓谷本人。那一天她正在睡午觉,手机忽然响了起来。她接起,迷迷糊糊地听到有人讲:“是艾宸珍么?你朋友夏木晕倒在我家,如果你不忙请来接她一下。”
什么?宸珍被吓醒,立刻坐起来拿出纸笔:“请告诉我地址。”
王拓谷家在郊区某高级别墅区,宸珍付出租车费时恨得牙痒痒,这帮纨绔子弟,出了事还要贫民来收拾烂摊子,真该饿他们几个星期。她忿然地摁响门铃,门打开时却愣了一下。
面前的男生分明是小混混的模样,凌乱头发,夸张服饰,表情满是不耐烦。但是他的眼睛却让宸珍想起一首诗来:你的眼睛没有秘密,也没有边际。那个瞬间她忽然明白为什么那么多女生都把心思放在娱乐八卦上了,有这么好看的男生,即使每天看几眼也会精神振奋。
王拓谷让出位置让她进去,一边解释说:“我已经叫医生看过了,只是中暑,休息一下就没什么事了。”
夏木就躺在沙发上,但房间里冷气开得很足。宸珍纳闷:“怎么会中暑?”
“不知道,是保安来敲门我才知道她在门外的。”
他的声音听起来似乎很厌恶,宸珍转头看他一眼,静静说一声“对不起”,然后拍一拍夏木的脸:“喂,醒醒!”
夏木好半天才睁开眼睛,对周围一切不明就里,宸珍拉起她就向外走。在出租车里,夏木才告诉她:“其实我是假装晕倒的,怎么样?我演技好不好?”
宸珍觉得她又可气又可笑,如果她们不是一起长大,她发誓自己再也不会理这个人。
2
开学之后就是高三,宸珍的父母向来开通,从不给宸珍压力。但她自己却放松不下来,苦读了十年书,不就是为最后那张纸么?何况她又是老师最得意的学生,无论怎样也是闲不下来的。她一边忙着课业一边备战各种比赛,准备多拿几个奖项高考时得到加分。
没想到在赛场上又见到王拓谷,他就坐在她后面,也是参加比赛的学生。这一次他穿印摇滚明星头像的T恤,宽宽的格子短裤,左耳上一只亮晶晶的耳钉。
宸珍怔了一下,犹豫着到底该不该同他打招呼,他已经先开口:“怎么?我不像是优等生?”
“当然不像。”宸珍并没有太理他,坐下来后就不再回头。王拓谷也没有下文,安安静静地答完卷子,和其他人一起离开。在路上宸珍又看到他,他骑着一辆黑色的自行车,戴一顶蓝色的棒球帽,很快就不见了踪影。
他真的很好看。可是他为什么会是一个好学生呢?
后来宸珍才知道,王拓谷在学校里排名前十,各门功课都很优秀。而他的母亲是服装设计师,亲自为儿子挑选服装,所以眼光才那么前卫。
他们常常在学校里碰到,办公室,各种大小比赛,补习班,小礼堂。但每一次他们都只是淡淡点个头,不打招呼。每个学校的优秀学生见到彼此都是这样,表面上风平浪静,实则恨不得对方成绩一落千丈。多一个竞争对手就是多一个威胁,宸珍不是不感慨的,谁说学生最幸福?现在的学校,整个儿一个浓缩型社会。
如果不是那件事,宸珍大概永远都不会与王拓谷熟络起来。她并不喜欢高傲的人,也不喜欢太醒目的人。但那一天,她从老师办公室出来时,天已经彻底黑了。教学楼门口有一块地不太平,加上雪还未化,她一没注意就滑倒了,脚踝一阵钻心的痛,她尖叫一声,几乎哭了起来。
一个声音在身后响起:“怎么了?”
宸珍回头,看到正在下楼的王拓谷,他也看她一眼,立刻明白过来。几大步跨到她面前,背起她就跑。
得到的结果是左脚骨折,至少得住院半个月。宸珍听完医生的话就傻了眼,她急急地问:“有没有别的办法,我还要考试……”
王拓谷打断她对医生讲:“请立即办住院手续吧,我去通知她父母。”
“什么?喂你……”
他将一只手套塞进她的嘴里,一转身就走了出去。
自此,王拓谷成了宸珍的辅导老师。他每天放学后都来给宸珍讲解复习重点,虽然不是很专业,但宸珍一听就明白了。当然,除此之外也会说些别的,比如:“你每天回家这么晚你父母不担心吗?”
“你见过有几个高考生回家很早的?”
再比如:“我觉得波伏娃和康德真的好般配。”
“波伏娃是萨特的老婆,你这个白痴!”
王拓谷在讲题目的时候完全是另外一种样子,表情专注,言语简洁。宸珍有时候看着他会忍不住走神,十七八岁的年纪,这么美好的时光,全部为分数牺牲实在是可惜。如果能像夏木那样,可以拨一点时间在买衣服和挖空心思恋爱上,也未必就是坏事。那种小心翼翼又含蓄真诚的感情,到底会是什么样子的?
“喂,你脑袋抽筋了?!”王拓谷用书敲她:“再不认真我拆了你!”
为了将来只好牺牲青春,生命原本就是甘之若饴。宸珍也用书回敬王拓谷一记大叫:“你可不可以讲得精彩一点啊?”
这时门被推开,夏木人未到声先到:“宸珍我这次死定了,数学只有48分!”她哭丧着脸,表情在看到王拓谷后凝住。
“今天就到这里吧。”王拓谷恢复冷峻的表情,收拾好东西,看也不看夏木一眼就离开。夏木愣在门口,好半天都没有反应过来。宸珍心里大叫“不好”,轻声问她:“你该不会……”
“我就是这么认为的!”夏木摔门离开。
宸珍揉揉脑袋:“女生喔……唉。”
3
出院的时候寒假已经开始,2007年的冬天出奇的冷。宸珍望着窗外的大雪出神,夏木的电话一直没人接,她原本想让王拓谷帮忙解释一下,但用脚指头也猜到他会拒绝。于是只好打消念头,专心学习。
春节前夏木的父母来宸珍家里拜访,不停地夸耀宸珍:“受了伤考试成绩都那么好,我们家夏木有你一半用功就好啦。唉,小珍呐,你平时多帮帮她。”
“哪里,这次考试题目本来就难,我自己也很吃力的。”宸珍脸上堆笑,自己父母做小本生意,平时少不了夏木父母援助,这种客套话根本就免不了。
回房间后,宸珍再拨夏木的电话,依旧是没人接。十几年的感情因一场误会而消失,宸珍不是不郁闷的。但心底也会问自己,真的只是误会么?一点其他的情绪都没有?
她是明白的。
开学的第一天,她去了3号教学楼找夏木。但夏木坐在座位上就是不肯出来,宸珍无奈,只好跑进她的教室里,拉着她的袖子小声说:“喂,好啦,你难道还不了解我的性格?”
夏木猛地站了起来,将新发的课本全部扔到宸珍身上。她大声叫着:“我讨厌你,你凭什么全都比我好!功课好,有一对好父母,连男生都更喜欢你!我对他那么好,他却连笑都没有对我笑过一次!”
夏木的眼泪源源不断地流出来,周围的同学都转过头来看着他们。身为男主角的王拓谷却仿佛什么都没有听到一般,懒洋洋地翻着书。宸珍尴尬地看了他一眼,伸手去拉夏木,夏木却先用力将她推开:“你滚啊!我说了我讨厌你!”
宸珍没站稳,刚刚复元的左脚又扭到了。她咬了咬牙,站起来对夏木说:“你非要这么认为我也没办法,就当我宸珍看走了眼将你当朋友!他妈的,你简直比我想象中还要蠢!你这头猪!”她说完,怒气冲冲地离开了。
宸珍再没有主动找过夏木,偶尔看到王拓谷,她也低头迅速离开。春天很快来临,学校里几株迎春花开了,怯生生地探着脑袋。宸珍裹紧了衣服匆匆向前走,心里的寂寥就像风一样铺天盖地,微微的凉。
接着春天的花全开了,这时候的学校静悄悄,高考迫在眉睫,每个人都紧张起来。高三的气氛就像一支四面楚歌的战队,稍有风吹草动就会溃不成军。宸珍更加小心,连呼吸都不自觉地变轻了。
终于,有人撑不下去了,那人却是夏木。某一节课之后夏木的班主任找到宸珍对她说:“夏木好几天都没来学校了,她父母都在国外。前几天她情绪很不正常,有时上课上到一半会哭起来。我听说你们是好朋友……”
宸珍愣了一下,已经飞快地跑出去。
她知道,夏木一定是躲在旧家里。她父亲买了新房子后旧房子一直空着没动,夏木对那间屋子满怀感情,她曾说过,高中读完一定要搬到那里去住。
到达的时候已是傍晚,天空昏昏沉沉,云朵仿佛燃烧起来。宸珍用力地敲门,但房内并没有声响。她大叫:“夏木我知道你在里面,你这只缩头乌龟,躲起来算什么本事!你不是讨厌我吗?你出来跟我打一架好了!”
激将法不成,她换一招:“你嫉妒我,你知不知道我也嫉妒你的,从小到大我都没有轻松过一天,我父母那么辛苦,成绩不好我怎么对得起他们,你以为我不想玩吗?舒服日子谁不想过……”她说着说着,鼻子酸了起来。
这时里面传出一个细微的声音:“我想见他……”
宸珍赶紧拨了电话给王拓谷,半个小时后,他出现在楼道里。宸珍一见到他,眼泪先流了出来。王拓谷愣了一下,把她拥在怀里去敲门:“喂夏木,你要是喜欢我就亲自告诉我,别人转达的我才不会信叻。”
门打开,两个女生抱在一起哭了起来。王拓谷在一边看着,响亮地吹了声口哨。
4
宸珍记得那个拥抱,暮春的傍晚,风很凉,空气里有微薄的花香。他的肩膀大而有力,暖暖的,像是被一团温水包住,有难以言喻的舒适和贴心。
高考之前的那些天,夏木每天都在宸珍家里一起做功课。她很认真,临阵磨木仓虽然没什么用,但总比自暴自弃的好。而王拓谷也是极难得地对她耐心,他写在夏木笔记本上的字,宸珍认得。
后来,炎热的六月安然度过。
分数公布的那一天,夏木才在QQ上告诉宸珍:“其实我早就不喜欢王拓谷了,他太高傲,我才没那么好的心情一直陪他叻!”
“那你那天……”
“我就是想让他着急一下嘛,谁知道他后来还对我那么好。”
“你!”宸珍简直哭笑不得。
“告诉你一个秘密,王拓谷问我你要考哪所学校,我没告诉他你想念北大。”
宸珍愣住。
“再告诉你一个秘密,他打算报上海交大。”
宸珍轻轻笑了起来。
这个夏天宛如一首诗,动人而隽永。宸珍觉得自己忽然长大了好多,那种成长像是在心里倏忽打开的花,寂静而曼妙。漫长的暑假之后她游走在上海的土地上,白玉兰,苏州河,这是个美丽的地方。她看着人潮涌动,想打一个电话给王拓谷,然而刚拿出手机,电话就已响了起来。她接起,听到王拓谷强压喜感故作深沉的声音:“我在北大,你呐?”
“你……”宸珍咽了一口吐沫。
“哼哼,夏木以为她不告诉我,我就打听不到了!”
“可是……我在上海交大……”
两个人都沉默着,然后大笑起来。
所以说,这个世界上根本就没有一帆风顺这种事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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