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习惯性的看了一下今天的天气预报:小雨湿度64%北风3级14°—21°,农历三月二十。我披上衣服,拉开窗帘,天空有些灰蒙蒙的,对面教堂白塔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影子,楼前广场上有几个撑着雨伞嬉闹的孩子,楼下的水泥地已是水淋淋的,低洼处已聚了不少清冷的雨水,才冒出牙的绿草在雨中益先的清翠了,虽然已是晚春了,可天气还是有些冷的,我紧紧了紧裹在身上的衣服,看着窗外一颗孤零零的老梧桐树在风雨中摇摆着,苍老的枝干上挂着几朵梧桐花朵,就像一个个即将的离家孩子倔强的抓着母亲的衣襟不愿远去。
很喜欢下雨的周末,这样我就可以心安理得的裹着被子看一整天的书了,我拿起放在床上的手机,想要关掉这它,手机信号灯一闪一闪的,有一条未读短信,显示着发送人林晓:“知道你最近很忙,再忙也要注意身体,少喝酒。今天是周末,没敢打电话吵醒你,看天气预报说你那今天下雨,你可以好好睡一觉了,还有今天是你的生日,多买点好吃的,祝你生日快乐!”我的生日?我快速的打开了日历,农历三月二十日宜:沐浴、祭祀、安葬、破土。忌:斋蘸、开光、嫁娶、入宅。我竟然忘记了今天是我的生日,32年前,我就是在这么一个微雨的早晨出生在这个世界上的,看着窗外淅沥沥的雨滴,我想我应该给自己过一个生日了,还有那个叫林晓的人是我的母亲。
现在每天都有谈不完的业务,开不完的会议,还有推不掉的应酬,从办公桌到会议桌再到酒桌,置身生活的牢笼,任谁也逃不掉的。最近公司接了一个大客户,给一家荷兰企业做亚洲产品推广,每天带着一群刚毕业的大学生跑市场,搞调查,查资料,做方案,经常要熬到夜里两三点钟,幸好方案在昨天通过了,客户很高兴,直夸这是他们见到过得最好的方案,晚上开了庆功宴,本来公司老总要过来给庆贺的,被我婉言谢绝了,我不想因为老总的到来让这群孩子变得拘谨,这是属于他们的时刻,庆功会上他们很高兴,笑着闹着,看着他们尚未褪去的学生痕迹,一股暖流悄然升起,真希望他们能永远的这么高兴下去。
庆功会一直持续到夜里两点,因为喝了些酒,便把车停到了酒店的地下车库,几个已有些东倒西歪的男孩执意要送我回家,我笑着把他们都送上了出租车,看着已有些沉睡的城市,我沿着西区的街道步行回家,我喜欢这安静的夜,远离白日的喧嚣,褪去浮躁的繁华,倾听这夜的跳动,数着一根根立在街旁的路灯,仿佛又看到路灯下那个倔强的小女孩……
十六年前年,一个倔强的女孩,不顾母亲的劝阻,一个人背着行囊踏上踏上开往另一个陌生城市的列车,之身一人,她送过牛奶,卖过蔬菜,当过迎宾,开过出租,她在酒店里刷过盘子,在工厂里糊过盒子,在网吧里当过网管,她会在累了一天后又在步行街上找一块巴掌大的地方,铺上一层绒布我从批发市场批发来的小饰品,她会在夜里3点钟起床,骑着一辆破旧的三轮车从城西郊把便宜的蔬菜运到城东头的批发市场上去卖。十年来她被人抢过钱包,丢过车子,她租住的房子被别人撬开过两次,她被流氓骚扰过四次,补办过三次身份证,被拘留过两次,得过一场大病,差点丢了小命,她住过网吧、澡堂、火车站、肯德基、公园长椅,她曾经三天只喝两碗稀饭,一天跑过三个城市,她会在晚上12点钟步行一个小时回租住的房子,因为不舍得花打车的钱,她被别人骂过、打过、威胁过。她也会在下雨的天偷偷跑到附近大学课堂里听讲座,学知识,会在大半夜在一盏昏暗的台灯下学英语,写日记,还记得当时她在日记本的扉页上写下过这样的誓言“我的路,我走,我的命,我活,此生,不惘度”。她就是我,我就是16年前那个倔强的女孩。
记得当时母亲每次打电话都会哭着催我回家,我听着电话那头母亲呜咽的声音也会默默的流泪,可每一次我都会粗暴的挂断母亲的电话,甚至拒接,我用我的冷漠深深的扎向母亲,扎的她遍体鳞伤,我把握身上的的苦痛十倍的压在母亲身上,压得她喘不过气来,我是一个狠心的女儿。
我是母亲唯一的女儿,我还有两个哥哥,我们是异父异母的兄妹,22年前母亲带着我走进了一所陌生的房子,房子里有个高高瘦瘦的男人,还有两个挂着长长鼻涕男孩,母亲让我叫那个男人爸爸,叫两个男孩哥哥,我看看了那个瘦个子男人,还有一脸鼻涕男孩,甩开母亲的手跑了出去,等母亲和那个高个子男人找到我时我已经在公园的长椅上睡着了。后来高个子男人让我叫他叔叔,我也一直没有开口叫过,我甚至都没和他说多少话,母亲为此说过我好多次,可任母亲怎么说,我都不会开口叫他爸爸或者叔叔,甚至我和母亲说话也是越来越少了。两个哥哥说我的眼睛像电视里的狼,他们叫我小狼女,为此高个子男人也打过他俩,可他们仍旧会在背后这么称呼我,他们会无缘无故的抢走我的作业本,把我的书包挂到一枝树丫上哈哈大笑,又或者是把一些虫子塞在我的铅笔盒里,我不哭也不闹,我会从新写他们抢走的作业,我也会趁他们不注意爬上树丫取下我的书包,把死在铅笔盒里的虫子扔掉。认识我的人都说我很冷。
我没有朋友,也不喜欢交朋友,在学校里独自的缱绻在一个角落,在家里把自己关在小房子里,母亲带我去医院检查,医生说我得了自闭症,给我开了一些药,三大瓶药都吃光了后我说的话却更少了,高个子男人告诉母亲自闭症不是什么大病,长大了就好了,母亲便也不好再带我去医院了,我知道母亲看我的眼神和当初是一样的,那是一个母亲对女儿发自内心的疼爱,可我却将这疼爱关在心门之外,任冷模侵蚀着我,也伤害着爱我的人。
渐渐的我长大了,认识我的人都说我和当年的母亲一样漂亮,我有一张母亲年轻时候的照片,我承认我和母亲很像,我们都有修长的眉目,略显渐渐的下巴,还有一头浓密的黑发,只不过照片上的母亲有一个浅浅的酒窝,笑起来很甜,而我没有,即使有,我也不会笑的。
两个哥哥不再撕我的作业本了,他们也不再把我的书包挂到树丫上了,在家里他们也会有事没事的和我说话,也会留一些好吃的给我,又或者周末要带我去爬上,看电影,对于他们热情我依旧用冷漠对待,我对他们的殷勤无动于衷。
我成绩一直很好,即使医生和老师都说我有着严重的自闭症,可这不耽误我每次考试都拿头名,我上课从来不发言,老师的提问也是以沉默应对,同学之间也很少沟通,他们说我是个怪女孩,我从他们的眼神中看出对我这个怪女孩的嫉妒、嘲笑、羡慕、蔑视甚至一丝恨意,在一个以成绩论英雄的地方,谁会容忍一个有自闭症的怪女孩次次考试都在他们前面?不过他们很快就没有了恨意,我在高三那年选择了退学,没有任何原因的退学,既不是交不起学费也不是和违反纪律,和老师、同学更谈不上什么冲突,如果硬要找一个理由的话,那就是因为我是一个有着自闭症的怪女孩。
当我提着行李要走的时候我才把这件事情告诉母亲,那天高个子男人和两个哥哥都不在家,只有我和母亲,当时母亲正坐在里屋缝衣服,我提着行李告诉母亲我要去另一个城市打工,我看到母亲右手的拿着的针猛地扎进了左手中指指肚,鲜血很快渗了出来,把衣服染红了一小片,母亲惊愕的看着我,看着这个从小看到大的女儿,抖了抖嘴唇却没有说出话来,我看着母亲错愕的眼神,有着一种报复的快感。她紧紧抓住我的手,生怕一松手我就会消失掉的,她不明白为什么我要这样对她?她不明白她16岁的女儿到底怎么了?她哭着不让我离开,我看到她的眼泪像一粒珠子滚落到她的衣襟前,而后消失了。母亲有些歇斯底里,可终归母亲的眼泪没能融化我早已冰冷的心,在那个黄昏的下午我倔强的掰开母亲的手指,踏上了开往另一个城市的列车,在列车上我听着轰隆隆的车轨声,总感觉那是母亲的哭声,我把头转向车窗,在车窗里,我看到一个扎着马尾辫的小女孩,悄悄的拭去滑落到眼角的一滴泪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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