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个魔鬼,又不能完全算是魔鬼,魔鬼都是要吃人的,我不吃人,我除了吸血之外,还有一项工作,就是以人为材料,做各种各样的食物。
我是为所罗门效命的鬼厨。
我的店铺,在曼珠沙华妖娆盛开着的冥河岸边,许多魔鬼都说火红的曼珠沙华会使他们有种自虐的错觉,我却喜欢这样宁静的地方,看着乌清的冥河之水,悸动的心仿佛又回到了熙攘的人间,让我贪恋温暖的虚幻。魔鬼身上的血是寒冷到极点魅蓝色,如果血变成了暖的,那么魔鬼的生命,也即将走到了尽头。
店铺的名字叫,彼岸花。
彼岸花要关门几天,因我必须去人间寻找新鲜的人用来补充食材。
新鲜的人?这个说法有意思。
魔鬼是无所不能的,但,有弱处,也有敌人。我们的天敌是追魔猎人,弱处就是,不能动情。魔鬼是没有感情的,有了感情的魔鬼,那便不是魔鬼了,是人。
人间的午夜,也是热闹非凡的,我喜欢闻热闹的气味,这会使我流淌全身的魅蓝之血更加冰得彻骨,那沸腾到窒息的感觉,人类用一个词来形容,燃烧。
此刻的我,大概就是燃烧的,在被人类称为迪吧的地方,在喧闹的男男女女中穿梭,兴奋得无所适从。这种快感在魔鬼世界是无法体会的。
我喜欢人间。
突然,狂野的音乐骤停,全场慌乱声四起,耳边不时传来尖叫:警察临检,大家快逃。
这家迪吧暗售摇头丸,是警方严打的对象,也是我经常光顾的地方。我很想体会摇头丸的快乐,即使那作用对我不大。
我轻车熟路的向后门拐去,一只手忽地扯住我的衣角。
我回头,一个穿学生服的小女生可怜兮兮地小声说:“哥哥,你带我走好吗?我还有一个星期才满十八岁,如果警察发现了我,肯定会告诉家长,我不想让家人知道我来这种地方,他们会打死我的。”
那是一双清澈的眼睛,似一湾越是太阳的曝晒越是折射出异彩的湖水,那深深的湖水里,倒映出的,是我的影子,那么我的湖水里,一定也有她的身躯,娇小玲珑。我中有她,她中有我,这倒是个不错的想法。她的血,味道应该很棒吧。
刺耳的警笛划破了貌似安宁的夜,警察的闯入让许多学生模样的孩子手足无措,他们无奈的僵在原地,还有一个警察发现了躲在后门出口处的我们,他大声命令:“你们两个,不许动,蹲下。”
我轻轻的在小女生的耳边说:“闭上眼睛,不要害怕,我带你飞出这里。”
她咬紧牙关,毫无恐惧的点点头。
我搂着她,就在警察们的众目睽视中,消失了。
在郊外的公园里,把她放在躺椅上,我摸着她的额头,话语极尽温柔:“好了小妹妹,你安全了。我走了,你很特别,我会记住你的。”
在她睁眼的瞬间,我隐身于茂密的丛林,她着急的四处环望:“哥哥,谢谢你,我也会记住你的。哥哥!”
不舍的音调让我得意一笑:纯情的小姑娘,我要定你了。这么美味的食物,我可不忍心丢弃。
在人间辗转寻觅几日,形形色色的人在我的迷幻术之下,皆是没有防备的昏倒,当然,我不会让他们这么快就丧命,要保持他们的生命力,我做出的菜若不带点新鲜的人味,怎能吸引饿鬼们的光顾呢。
这年头,人类的警惕性都极高,我是越来越难下手了。尤其是供自己食用的血液,必须是完整的少女之血,彼岸花的食材是够用了,我自己的却还没着落。
小妹妹,你还想着哥哥吗?那么,哥哥来找你了。
拿着蛋糕等在郊外的公园,看着不远处一抹红色的身影慢慢临近,我的笑意逐渐加深。那抹红啊,在我看来,比曼珠沙华还夺目几分呢。
她看到了我,惊讶又情急的跑过来:“哥哥,真的是你。这蛋糕……是给我的?你怎么知道今天是我的生日?哥哥,这几天我好想你啊。”
我优雅地一笑:“那天你告诉我一个星期后是你的生日,所以我就记下了。我也在想你,而且是,每时每刻。”
她开心地搂住我的脖子:“哥哥,你叫什么名字?”
我顿了顿,犹豫一下:“我……我是鬼……”guidaye.comguidaye.com
她的眼睛闪烁着诱人的光芒:“哥哥,如果你真的是鬼,那我就是魔。一鬼一魔,我们不是很般配吗?”
我辩解着:“我是说,我是一个厨师,因为我的厨艺鬼斧神工,所以大家都叫我鬼厨。也就是鬼喽。”
她的笑脸很暖:“我叫茉莉。用我们家乡话说是叫魔力。那我不就是魔吗。”
她身上散发着难以言说的气质,我的躯体,因此颤抖得很厉害。害怕?不是,紧张?不是。难道会是……爱情?我是鬼厨,冥河岸边、所罗门麾下的鬼厨,我怎会对一个十八岁的小姑娘有爱情?
十八岁,人类在这个年龄是青春的,我却早已经忘了自己的年龄,确切的说,是已经忘记自己做了多少轮回的魔鬼。魔鬼是永生的,除非,用所罗门的地狱之火去焚,或者,被追魔猎人的追魔剑刺中双眼。
我告诉茉莉,我的家是一个世外桃源。
世外桃源,我刚从人类那里学到的新词儿。
我把茉莉带回了彼岸花,这虽是所罗门忌讳的事,但只要能吃到食物,饿鬼们才不管在彼岸花的人类是死是活。
我跟其他的魔鬼说,茉莉是我的血源。
茉莉刚来到彼岸花,就爱上了漫山遍野的曼珠沙华,她说红色和她很像,骨子里透着倔强、不服输,她还说,她的父母成天在她面前唠叨学习,她要抛开烦恼什么都不想,只要看着妖艳的曼珠沙华,她的心马上就会变得很空旷、舒坦。
我从不让她进厨房,高悬的人类头颅肯定会吓坏她。当魔鬼们光临彼岸花,她都在我的催眠下熟睡。当然,每次冥河水涨潮,我的牙齿在她耳后进行着畅快的吸吮,在她醒来之前,牙印会自动消失。
她的血还真是甜呢,她这一辈子,都是属于我的。我贪婪的想。
我越来越喜欢她了。好象,不仅仅是她的血,还有她的人。
她可爱,在我皱眉头盯着河水凝神时,给我讲冷笑话解闷儿;她美丽,在冥河边用河水冲洗着她细腻、瓷白的肌肤,让我蠢蠢欲动;她调皮,常常出其不意地跳上我的背,非要我带她沿着冥河走上半天才罢休;她妩媚,穿着我买给她的新衣在我面前身姿曼妙地跳着舞,仿佛,初绽的曼珠沙华;她奔放,在火红的曼珠沙华中纵情地穿梭,象疾飞的荆棘鸟;她,更销魂,她的吻,比我喝了十天十夜的鲜血还要刺激。她会在激吻后紧拥着我,缠绵地叫上几百声哥哥,不知厌倦。
她说她喜欢曼珠沙华,喜欢彼岸花,更喜欢,有我的存在世外桃源。
除了鲜血,我应该什么也不爱,可只要她一出现在我的视线,我的颤抖,愈加强烈了。难道我,真的爱上她了吗?魔鬼,会爱上一个人类?
可是,人类呢?
来彼岸花的魔鬼少了许多,不,应该说,所罗门的魔鬼少了许多,冥河上空,笼罩着诡异的气息,预感告诉我,这次的劫不同寻常。风平浪静的魔鬼世界,马上就要有一场天翻地覆了。
冥河水退了潮,露出浅浅的河床,似有什么东西埋在那里。
我走近,用手轻拨河水,一块鬼骨狰狞地躺在河床上,这,这是魔鬼被追魔猎人的剑刺死以后变成的形状,不得超生!
走下冥河,手指轻慢地探,又是一块,继续往前,又是一块!我用幻术分开河水,居然有这么多的鬼骨!这些魔鬼,全部都是被追魔猎人杀死的!
自从有魔鬼那天起,就有追魔猎人紧追不舍,能够进入到魔鬼世界而不被察觉的追魔猎人,法力一定高深莫测。
能在彼岸花附近杀死魔鬼而没有惊动我,莫非……
催眠了茉莉,来到厨房给饿鬼做食物,看他们一副迫不及待的样子,我暗叹:身为魔鬼也不一定就是聪明的,他们该是命不久矣了。
藏于对岸的曼珠沙华丛中,几个魔鬼歪斜着走出彼岸花,一柄长剑在瞬时刺向他们的双眼,顷刻之间,他们的身形渐渐幻灭,最后化为一根根鬼骨,最后,被抛入了冥河。
剧烈的颤抖让我的身体好疼好疼,原来,魔鬼的疼,同样也可以痛不欲生。
我在刹那间移动到她近前,看着她,我的身体好象不再冰冷:“我该叫你茉莉,还是追魔猎人?你根本就不爱我,你的目的,是要利用我摧毁魔鬼世界,你为什么不先杀了我?为什么?”
她的眼睛换了神情,再也不是亲昵地叫我哥哥的茉莉了,那湖水里,盛的满是肃杀,似带着一丝悲情:“身为追魔猎人,我的使命,就是要消灭你们,消灭魔鬼世界。我是人类,你是魔鬼,你说,我们会有结果吗?催眠对我而言毫无作用,我在冥河两岸撒了催魔粉,只要踏进彼岸花的魔鬼,必死无疑。原本,也包括你。”
追魔剑逼向我的眼睛,我的湖水里,除了她,还有她的剑。
我的颤抖是面对追魔猎人时身体产生的本能反应。终究是我大意了。
我的身体……我的身体怎么变了?我是魔鬼,我的血,我的血本该是魅蓝色,可现在……我看着自己全身弥漫着和曼珠沙华相同的颜色,绝望地倒在她脚下。
她的剑落了,和石子碰撞,发出刺耳的鸣音。我们初遇晚上的警笛声,都没有这个声音华丽。
原来爱情,是没有界限的,魔鬼,真的可以爱上人类。
她抱着我,语声戚戚:“哥哥,你会没事的,你会没事的,我的吻,就是催魔粉的可解之物。千百年来,我杀了很多魔鬼,可偏偏对你下不了手,茉莉期待着你不再是魔鬼,期待着你能醒悟过来和我回人间,茉莉只希望你能转变成一个正常的人类,茉莉想改变你,想和你在一起,永远。”
傻孩子,魔鬼的血液一旦变了颜色,何来的永生?
魔鬼有了爱,就会灰飞烟灭,连鬼骨都不能留下。这是所罗门之王,施的诅咒。
我虚弱地微睁双眼,一群群魔鬼听从所罗门的召唤集结在冥河岸边,地狱之火,开始在所罗门的手掌蔓延。茉莉依旧抱着我,不躲不闪,她笑着说:“既然不能带你离开魔鬼世界,我就留在这里吧,永生永世的陪你。你看,我们真的会永远在一起,我好开心啊。”
灰暗的地狱之火包围了我们。
每一个遭到魔鬼报复的追魔猎人不会有好下场。
每一个爱上人类的魔鬼更不会得到所罗门之王的宽恕。
我的血,证明了一切。
她开心,我又岂会不开心?
在魔鬼世界生活了千万年,吸食了无数人的血液,我也累了,我要好好的歇息。
茉莉,不管我们的灵魂到了哪里,漂浮世空也好,风吹云散也好,我不会寂寞,有了爱,我们都不怕寂寞。
冥河岸边的曼珠沙华更不会寂寞,因为它们,一直都拥有着我的灌溉,拥有着爱它们的——鬼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