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想念,我从未有过深刻的感觉。每次妈妈问我,想不想她,我都是目光闪烁,难于回答。只好平淡的说,想。 从很小的时候开始,我就觉得,想念妈妈应该是一件很隆重的事情。妈妈无数次期待的眼神,恳切的语气,让我谨记,那并不平常。可悲的是,每次想起妈妈,我都没有隆重的感觉,过了就不记得了。甚而直到如今,我依然还是在妈妈问我的时候,才开始寻找在哪些时间刻度,想念过她。越是如此,我就越是想要想象中那种隆重。因为,现实的我,很惭愧。 就在此时,我又想起了妈妈,不知道她在老家过得好不好,是不是很孤单。仍然是很平淡的想念,没有跌宕起伏的心绪,大概也是下一刻钟就会忘记的。怎么能这样呢?我叩问着自己,回想着那些淡淡的往事。 小的时候,我太好奇,并不留恋过往的时光。懵懂的内心,也不清楚父母的爱和众人的好,有何区别。一到新地方,就忘记老地方,自由的玩耍,流连忘返。每到假期,我都会不懈的争取这样那样的机会,逃离到亲戚家去。毕竟,在亲戚家,不管我多么的调皮捣蛋,都会得到宽容。而且,不会被安排很多事情要去做。当然,最终还是要回家的。每到这种时候,我都会依依不舍,心里还有丝丝的幽怨。 依稀记得,一次走亲戚回家,刚进家门,就看见妈妈一个人正在吃饭。 妈妈抬头看见我,脸一下拉了下来,筷子也扔在桌上,开始咒骂我不想家,干脆死在外面算了。喋喋不休半天。我只敢低头不语,整个人都象掉进了冰窟窿。幻想着电视里的那些慈母,正对归来的孩儿嘘寒问暖。不想念妈妈的后果,很严重。 就这样,很多不愉快的记忆,一直伴随着我,渐渐的长大。 后来我到城里读中学,以为自己终于有了自由。开始的时候,整天都很兴奋,犹如久困初释的小野兽。然而,学校终归是教书育人的场所,充满了教条。当兴奋过去,我渐渐明白,这里仍然是个牢笼,而且人情味匮乏。我坐在课堂上,看着窗外的老柏树,觉得自己很孤单。第一次,我品尝了想家的滋味。当眼泪开始在眼眶里打转,我满腹委屈。终于明白,妈妈为什么会咒骂我。对于往事,我也不再有怨念。 再后来,我上了大学,离家很遥远。 有一次回家,和妈妈说话,一直到夜深。是时候,妈妈天然的知道我饿了,便起身煮了一锅我爱吃的酸菜面。母子俩一起吃,回忆起来很温暖。我吃完了,便抬头看着妈妈吃。第一次,我关注了妈妈的脸,原来皱纹已经是又多又深,老相已现。一瞬间,我的心很酸很酸。或许从那一刻开始,我才真正的长大。妈妈并不觉我的异样,只是抬起头问我,还要不要一些面。 在外奔波的这些年,我经常都顾不上家。偶尔回去陪伴父母,首先要做的事情,都是不经意的打量他们。那个给我买小黑皮鞋,抱着我逗乐的爸爸,那个声色俱厉,不畏路途给我送毛衣的妈妈,已经渐行渐远。可来不及伤感,我又上路了。在路上,我的心时常会迷失,迷失在走与留的结里,苦苦寻找着自己的意义。可能,这还需要更多的平静。 如今的我,已几而立。爸爸妈妈,也已入老年。特别是妈妈,因遭受过重病,行事习惯越来越象个老小孩。我尽量把这一切看得平常,让日子保持安静,不去牵动莫名的忧伤。然而,这时光流逝的变化,无可逆转的反差,总是一不小心,就会让人心酸。我抵挡不住,也无处怪罪。我明白,当铿锵的青春走过风华,我失去了那片神奇的天。留给我的,只会是无尽的想念。 今后,妈妈还会问我,想不想她。我依然会说,想。可能,还是很平淡。但我相信,这平淡的想念,能留住永恒的温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