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的遐想
在我老家的屋后，有一片葱郁的竹林。每逢在家的时候，我都要到竹林边逗留，那怕是片刻的时间。在竹林的边上徘徊，从远处看那一片荫翳，重重叠叠，郁郁葱葱，如同从地下升腾起绿色的云霭，又像碧绿的翡翠从那一簇竹梢漫溢而下。一年四季，无论寒暑，还是晨昏，远看竹林总是清雾缭绕，黛烟氤氲，从不褪色，荡漾着盎然的春意。在竹林中漫步，看到遮天蔽日稠密覆盖的浓荫下，一竿竿竹子亭亭玉立，修长挺拔，姿态纤巧，总是显得精神十足，气度不凡，形象清新而且高洁，充满着勃勃生机，使人陡然感觉神清气爽、耳目一新，产生一种清越宁静的感觉。如果在春天哺育竹笋的时候，你在竹林里静静地停留，能够听到竹笋拔节的声响。“拍”的一声，一支竹笋破土而出，掀开周围的泥土，用力挣开一条罅隙，从地底下露出毛茸茸的身子，笋尖上沾着新土，笋衣上浸渍了许多的水珠，滴滴答答地掉落地下，将周围的地块濡染得一片湿润。只要三五天，春笋就高过人头，根部绽出许多白嫩的须根，直扎入地下，吮吸着土壤中的营养，帮助竹笋更进一步地向上提升。最好看的，是新竹褪掉笋壳的部分，凝脂般鲜嫩的躯体上，竹笋的节间若隐若现，盈盈地泛着淡淡的青光，白皙而且细嫩，似乎轻轻地就可以掐出水来，就像初生的婴儿，令人顿生怜爱。再过十几天，新竹就挺直腰干，亭亭地在竹林中站立，自下而上，开始在竹梢上慢慢绽出新叶，一片一片地渐次舒展细眉般的叶片，在和煦的阳光下，在柔曼的春风里，从容地摇曳着新巧纤细的腰肢，风情万种地展现自己生命的活力。我曾经无数次地在春天的早晨，呼吸着清凉的空气，沐浴在晨光熹微、清雾迷蒙之中，听着远方溟蒙的山谷中布谷鸟清脆的啼声，在一片生机氤氲的氛围里，独自停留在屋后的竹林里，压抑住内心的激动和兴奋，静静地看着竹笋破土而出、拔节上升的情景，欣赏生命孕育的过程，品味大自然无限的生机和活力。
这一片毛竹林，记得是在老屋开基前，母亲开始栽种的。经过几年功夫，便生长成苍翠的竹林了。栽种毛竹非常有讲究，如果不小心操作和保护，不是随便就可以成活的，更不用说能够哺笋繁育了。从山上挖来的种竹，要选择二年以内的苗竹，不能用失去繁殖能力的老竹。采挖种竹时，根部需要留下两边各一米长的竹鞭；竹子的尾巴要留下一段空节，砍削成向上的斜口，使其能够自然收集雨水并予以贮藏，防止苗竹因水分蒸腾而干涸，以供种竹生长需要。种竹的畦沟要深，土质要松软，种下后要踩实土壤。种竹还需要适当固定，以免刮风或者摇动，影响成活。这样一系列工序完成后，竹子一般来年即可哺育竹笋繁殖，长出一、二支新竹。竹子的生命力极强，繁育能力旺盛，经过几年很快就能够成林。我的老屋的后山，原本是大炼钢铁时因大量烧炭炼铁，砍光了阔叶树，长满荆棘的荒岗；竹子种下后才几年功夫，就变成了郁郁葱葱的竹林。说明任何事情，只要肯下力气去做，就能够获得成功。虽说是“十年树木”，备尝栽种的劳作和抚育的艰辛，尤其是在这一片的荒山之上；但随着时间的推移，终究能够撑起一片森林，给大地留下一片生命的新绿。
在我们的家乡，林林总总的各色竹子，长满山丘沟壑、涧边溪畔，高高矮矮，大大小小，或葱郁成林，或兀自独立，形态各异，姿容秀丽，一样的终年不凋，四季常青，碧绿清秀，婀娜多姿，令人心驰神往。据资料统计，竹子的各种变种、变型、栽培品种有500余种，大多可供庭院观赏。著名品种有：楠竹、凤尾竹、寒竹，湘妃竹、冷箭竹、方竹、毛竹、花竹、紫竹、斑竹、龟甲竹、淡竹、苦竹、金竹、龟纹竹、银链竹、玉边竹、箬竹、墨竹等等。各种各样的竹子，因其挺拔秀丽，色彩缤纷，千姿百态，极富观赏价值，始终能够吸引人们的目光，使人珍爱有加，倍受赞赏和青睐：凤尾竹，腰肢纤细，竹影婆娑，枝叶挺秀细长，在清溪柔波之上摇曳多姿；琴丝竹，金黄色的枝干上镶有碧绿的线条，像是在金枝上镶嵌着丝丝碧玉，脉络分明，色彩斑斓；湘妃竹，枝干上长有花样的斑纹，如同浸染了美女盈盈的泪滴，纤秀婀娜，楚楚动人；斑叶苦竹，在叶片上长有斑白色的各种图案，像是五彩斑斓的壁纸，煞是好看；紫竹、黄竹、赤竹，其枝干上分别带有紫色、黄色和紫红色，色彩缤纷，各具特色，样子着实十分可爱；花身竹，在绿色的竹枝上镶嵌有黄色的线条，像是缀上了金色的丝线，显得富丽堂皇；佛肚竹，枝干短粗，竹子的腰杆向外凸出，好似十八罗汉挺着大肚子，笨拙地挨挤在一起，样子滑稽可笑。此外，还有龙鳞竹、碧玉竹、鸡爪竹等，也是竹子中的珍稀品种，它们形态各种各样，容貌俊俏，姿态飘逸，形象清纯，使人过目难忘，留下美好的印象。在竹林之中漫步，闻着泥土和竹子散发的清芬，听着微风拂过竹叶发出的清响，呼吸好像经过过滤的新鲜空气，忘情地浏览竹子的纤巧挺拔，欣赏竹子的清新秀丽，在弥漫着生命成长的从容和淡泊的氛围里，感受大自然赐与的绝妙意境，实在是非常惬意的享受，令人神往。
竹子是人们钟爱的植物。不但姿容秀丽、形象清新、经冬不凋、四季常青，作为绿化的主要植物被广泛地栽种；而且在人们的日常生活中广为使用，其用途十分广泛。清明时节那飘忽着箬竹叶清香的粽子，甜腻爽滑的味道中飘散着竹叶的清芬，必定使你永久难忘。如果在山区农村，大凡家中使用的家具物什，只要说得上名字的物件，大多都与竹子有关。小到吃饭用的筷子，大到搭竹棚竹屋的材料，许多东西都是用竹子做成的，所以家乡的人们对于竹子可谓情有独钟。用竹子可以做许许多多的居家用品，如笤篱、蒸笼、菜篮、猪笼、梯子、竹筏、竹凳、竹席、竹垫、竹扇子、牙签、竹杯、钓竿等。这些竹制用品具有制作简便、造型独特、轻便耐用等优点，是家居生活必不可少的好帮手。许多建材用品如竹胶板、竹地板等，也是用竹子制作而成的，具有干爽、清凉、洁净等使用特色。竹子甚至还被广泛地应用于包装箱、车船用板、集装箱用板、建筑支架、模板、水车等各个领域。除此而外，竹子也可以做成各种竹制工艺品：古建筑模型、风铃、风车、雕刻品、编织品，以及各种类型的竹乐器。
竹乐器中的笛、笙、箫、筝、竽等，都是用竹子制成的，传统上称其为丝竹或者箫管。竹乐器看起来非常简单，制作也比较方便，初学比较容易。我以前参加毛泽东思想文艺宣传队或者“打船灯”时也偶尔吹过，是个气力和技巧都得讲究的活计。要是懂艺术的行家吹奏起来，表现力却极为丰富，既能演奏悠长、高亢的旋律，又能表现辽阔、宽广的乐曲，同时也可以吹奏出欢快华丽的舞曲和婉转优美的小调。无论演奏舒缓、平和的旋律，还是吹奏急促、跳跃的曲调，都可以使人从中领略到其独特的音乐魅力。另外，竹乐器演奏还擅长于模仿大自然的各种声音，把听众带入到高山流水、鸟语花香的意境中去，或婉转悠扬，或高亢激越，曲调如行云流水，音质甜润飘逸，显得古朴自然，超凡脱俗，被誉为“天籁之音”。在明月当空的夜晚，漫步于溪畔沙堤，仰望空蒙的远山，面临一泓碧水，遥看几簇烟柳，听着洞箫深沉飘逸的清韵，沉浸于音乐的美好旋律之中，会使你进入如痴如醉，如梦如幻的意境。你听，远处传来了飘渺的笛音，似乎还带着竹子的清芬和流韵呢！
当然，我认为最令人称道的，还是竹子的幼芽竹笋。那可是极为美味的上等食材，使人百吃不厌的山中珍品。对于美食有所探讨的我，对于竹笋也是比较青睐的。竹笋含有丰富的蛋白质、脂肪、氨基酸、钙、磷、铁、胡萝卜素、维生素B1、B2、C等成分，是人体所需营养物质的重要来源，具有很好的保健功效，是名符其实的健康长寿食品。竹笋不但富含多种营养物质，而且有较高的药用价值。中医认为，竹笋味甘、微苦，性寒，能化痰下气，清热除烦，通利二便。竹笋是中国的传统佳肴，无论是鲜竹笋或者笋干，经过认真细致的烹饪，制作出来的菜肴风味独特，味香质脆，清甜爽酥，口感极好。冬笋烧肉、春笋鸭汤、油焖春笋、冬笋火锅、排骨炖春笋等都是上乘的美食，菜品中的珍馐美味。尤其是冬笋，在煮菜、煲汤时，加上几片冬笋，便增加了菜肴的清甜和醇香，平添了许多的风味在其中。《诗经》中就有“加豆之实，笋菹鱼醢”、“其籁伊何，惟笋及蒲”等诗句，表明我国人民食用竹笋已有2500年以至3000年以上的历史。
我们的少年时代，是一个饥馑的年代。每遇春荒时节，正处于青黄不接的时候，由于缺少粮食，三餐难得一饱，整天饥肠辘辘，不堪忍受饥饿的困扰。清明节前后一段时间，上山挖春笋是我们经常性的活动。在淅淅沥沥的春雨之中，透过浓重的雾霭传来杜鹃鸟的嘶啼，我们踏着满地的泥泞，头戴箬笠，身穿蓑衣，肩荷锄头，背挎竹蒌，走向溟蒙无际的烟雨笼罩着的山箐，钻进森林的深处，在竹丛底下到处寻觅，开始采挖春笋。一旦发现竹笋，还要根据其长势或者密度进行必要的选择，在保证竹笋不过度挖掘、不损害竹林繁育、适当留足繁殖数量的前提下，将密度过大、生长趋势稍差的竹笋挖取，用来食用。这是世世代代的山里人必须遵守的规矩，是不能违拗和跨越的底线；只顾当前而杀鸡取蛋的行径，将会受到良心的谴责和自然的惩罚。在小时候，我和同伴去挖春笋时，经常是收获比较多的。因为能够比较细致地进行观察，判断周围的环境，所以才有较大的斩获。
挖春笋也是有相当难度的力气活，从山上挖取一蒌竹笋下山，即使壮汉也颇费力气，累得够呛。回到家里，剥了春笋，切成大块，放在锅里炆煮上一大锅，配些酸菜，就成了一家人填饱肚子的粮食。那时家家穷得叮当响，家里缺少食油，肉是绝对没有的，而春笋性质素涩，所以煮笋时一定要配上些酸菜，酸碱能够中和，才不会吃坏肠胃。当然，也不能贪恋春笋味道鲜嫩、甜爽好吃，就大快朵颐；如果吃得太多，容易刮肠刮肚返酸水，那滋味可不是好受的，所以要吃得有分寸，这是我们小时候最早获得的人生经验之一。
采挖春笋相较于挖冬笋，可以说容易一百倍。说起挖冬笋，那可是具有一定技术含量、而且难度颇大、不是随便就可以问津的工作。上得山来，首先要看竹子的长势，选择“大年”的竹丛，只有长势旺盛叶片浓绿的竹子，才能挖到冬笋，因为“小年”的竹子是不长笋的。还要看竹子尾巴指示的方向，才能循着路径找到竹鞭，然后根据地形地貌判断竹笋生长的大致方位，认真细致地进行观察，分析地表中的每一条罅隙、以及周围土壤中的湿度，寻找到竹笋的“暴”，然后对“暴”下锄，才能大功告成。所以，挖冬笋是要讲究经验和技术的，如果光有一股蛮劲，没有扎实的“基本功”，即使如何用力，也只能白费力气，毫无收获。当每年临近春节，我们也经常相邀去上山挖冬笋，作为过年必备的时兴菜肴。但是，往往战绩不佳，成果些微，其过程和结果有时着实难以启齿：初上山时信心百倍，非常卖力；等到中途，心灰意懒；临近结束，全身无力，简直近乎绝望，这就是众多初试者的相同经历。一天下来，左寻右觅，东刨西挖，“跟”竹鞭，寻“笋暴”，力没有少出，汗没有少流，弄得汗流浃背，筋疲力尽，满身酸痛，却挖不到几根竹笋，甚至毫无收获，一棵冬笋都弄不到。看着别人收获的竹笋满筐满篓，一路凯歌高奏、喜气洋洋，自己的竹蒌中却空空如也，硕果无存，那情景着实尴尬，其中的无奈和沮丧实在难以言表。我的一个初中同学，为了避免回家路上别人撞见，觉得面子上不好看，竟然向别人买了两斤冬笋滥竽充数，自此而后，再也不提挖冬笋的事情了。挖冬笋确实闹了很多笑话，至今回想起这些场景，还时常会令自己哑然失笑，却实在是那个岁月难得的乐趣！
中国人对于竹子，总是有一种特别的情感。也许是竹子与人们的生产劳动和日常生活有着太过密切的关系，同时，在人们的眼中，竹子还有着高雅、纯洁、虚心、贞节的精神文化象征，因而，自古以来人们就喜欢种竹养竹、赏竹品竹，和竹子结下了不解之缘，其中的逸闻趣事，俯拾即是。相传上古时候，尧王有两个女儿，大女儿叫女英，二女儿叫娥皇，尧王选贤让能，遴选虞舜为继承人，并将两个女儿许给舜为妻。尧王死后，舜帝即位。由于南方的“三苗”部族多次在边境骚扰，舜便亲率大军南征，娥皇、女英也一路同行，留在湘水之滨。大军南进到苍梧地方时，舜帝不幸病死，葬在九嶷山下的“零陵”。娥皇、女英接到噩耗，痛哭不止，一直哭得两眼流出含血的泪水，洒在竹子的上面，染得竹子斑斑点点。二妃死后，湘水出口处的洞庭湖君山出产一种竹子，竹子上面有斑斑点点紫晕的玟痕，是为二妃的血泪所化而成。人们将这种竹子取名为“斑竹”，又名“湘妃竹”。这是一个多么凄婉的故事！寄托了人们对于古代圣贤的尊崇和美好爱情的颂扬，当看到湘妃竹上的斑斑泪痕，谁人的心中不会泛起怜爱和恻隐之心！毛泽东诗词“斑竹一枝千滴泪”，实在道尽了人世间的至爱至诚、至伤至痛。
竹子经冬不凋，外直中通，虚心高节，坚韧挺拔，人们引以为坚强、虚心、忠贞、正直等高尚品质的象征，素来被古代的刚正贞节之士所推崇，引之为良师益友，成为“君子之交”。如三国之后晋代的七位名士阮籍、嵇康、山涛、刘伶、阮咸、向秀和王戎，他们崇尚老庄之学，不拘礼法，生性放达，大多与司马氏政权采取不合作的态度，鄙视礼法之士。基于对世事的共同感受和对自身生命的忧虑，为回避当时的政治现实，他们故意装聋作哑、寄情酒色、相聚谈玄，借助清谈以躲避乱世灾祸，常聚会于山阳(今河南修武)竹林之下，恣睢酣畅，对酒当歌，吟咏诗文，纵情山水之中，放浪形骸之外，共同结为竹林之游，故世称“竹林七贤”，引为千古佳话。据《新唐书•李白传》，唐朝诗人李白客居山东任城（今山东济宁）时，曾经与孔巢文、韩淮、裴政、张叔明、陶沔六人一起隐逸于徂徕山，结社竹林，酣歌纵酒，时号“竹溪六逸”，成为旷世绝代的风流逸事。正因为有历代名家的真情演绎，在与竹子牵连的世界里，不断创造出超凡脱俗的惊人之举，制造流传了无数动人的故事，竹子逐渐成为高雅之士效法学习的楷模，君子贤人抒情明志的象征，将竹子当作自己淡泊性情、修身立命的精神寄托。唐朝大诗人白居易著有《养竹记》：“竹似贤，何哉？竹本固，固以树德，君子见其本，则思善建不拔者。竹性直，直以立身；君子见其性，则思中立不倚者。竹心空，空似体道；君子见其心，则思应用虚者。竹节贞，贞以立志；君子见其节，则思砥砺名行，夷险一致者。夫如是，故君子人多树为庭实焉”。对于竹子具有的“固本、直性、虚心，贞节”的高尚品质推崇备至，将竹子比作贤者，认为竹子是圣贤君子应当效法的模范。唐代曾任濠州刺史的刘宽夫曾作《夥竹记》：“群居不乱，独立自持，振风发屋不为之倾，大旱干物不为之瘁；坚可以配松柏，劲可以凌雪霜，密可以泊晴烟，疏可以漏宵月，婵娟可玩，劲挺不回。”对竹子坚韧、挺拔、平凡、正直的品格特性给予了高度评价。明代圣哲阳明子云∶“竹有君子之道四焉：中虚而静，通而有间，有君子之德；外节而直，贯四时而叶无所改，有君子之操；应蛰而出，遇伏而隐，雨雪晦明无所不宜，有君子之时；清风时至，玉磬珊然，中采齐而协肆夏，揖逊俯仰，若洙泗群贤之交集；风止籁静，挺然独立，不挠不屈，恍虞廷群后，端冕正笏，而列于堂陛之侧，有君子之容；竹有是四者，而以君子名，不愧于其名”。他对于竹子蕴含的君子风范的褒奖和赞赏，与其提出的“知行合一”的主张，皆为洞达世事、俯仰宇宙的真知灼见，其中似乎有曲径通幽、异曲同工之妙。
中国人喜爱竹子，自古就有咏竹画竹的传统，无数文人雅士、圣哲先贤，对于竹子的赞颂之词，不绝于耳；对于竹子的书画词赋，可谓汗牛充栋。人们将经冬不凋的竹子、傲雪挺立的松树、凌寒吐蕊的梅花比喻为“岁寒三友”；又将竹子与拥有“王者之香”清芬的兰花、凌霜争艳的菊花、寒玉冰蕊的梅花并列为“四君子”；寄寓了人们崇尚贞操、倾慕高洁的精神追求和价值取向，留下了无数千古传诵的词赋诗篇。传说东晋大书法家王羲之的第五子王子猷（徽之）生性爱竹，有一次，他偶然到别人的空宅院里暂住一段时间，人刚到宅子，便令家人种竹子。有人不解，王子猷打着口哨歌吟了好久，才指着竹子说：“何可一日无此君！”后来的文人大多有种竹的雅好，大抵就是拜王子猷所赐。唐代“诗圣”杜甫（少陵）曾作《客堂诗》云：“平生憩息地，必种数竿竹”。宋代大文豪苏东坡《绿筠轩》诗：“可使食无肉，不可居无竹，无竹令人瘦，无竹令人俗”。唐代诗人李涉（清溪子）《葺夷陵幽居》诗：“负郭依山一径深，万竿如束翠沉沉。从来爱物多成癖，辛苦移家为竹林”。唐代诗人杜牧《题刘秀才新竹》：“数茎幽玉色，晓夕翠烟分。声破寒窗梦，根穿绿藓纹。渐笼当槛日，欲碍入帘云。不是山阴客，何人爱此君”。宋代杨应之《题所居壁》诗：“有竹百竿，有香一炉，有书千卷，有酒一壶。如愿足矣。”清代诗画家 郑燮（板桥）特别喜欢竹子，可以说是达到了忘我的境界，所画的墨竹传神而富有灵性，尽得竹子之神采，并写有多首咏竹的诗篇，其《竹石》诗:“咬定青山不放松，立根原在破岩中。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这些文人墨客、词赋大家，对于竹子的嗜好和挚爱，几乎达到了痴迷的程度。诸如此类的咏竹诗句，借竹抒怀，修心明志，不胜枚举，各有千秋，堪称千古绝唱。旅居担任台湾东吴大学教职、客逝于台湾的本邑族叔张永明先生，曾作《爱竹说》并题画竹寄友人诗：“夫竹之为物，其形挺直，其性坚贞。心虚异众草，节劲异凡木。历严冬而不凋，凌霜雪而不屈。庭前种得两三竿，劲节高标耐岁寒，远道故人时在念，此君为我报平安。”虽然其一生身世落拓，生涯漂泊，孤芳自赏，然读其咏竹之诗文，尽得竹子形象和风韵之精妙，堪称传神之笔，乃为上乘之作，亦可谓其秉性及人生行状之真实写照。历代先贤对于竹子发自内心的长歌短吟，衷情咏叹，成为光照寰宇、彪炳千秋的不朽篇章，如璀璨的星辰，映照着中华文明的天空，是对竹子之精神的最好诠释。英国学者李约瑟云：东亚文明乃是“竹子文明”。诚哉斯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