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款奇怪的毛衣
眼前的这个女人脸色苍白,两眼深陷,我有一些不耐烦,她带着神经质地说:“医生,是真的,我手上这件套头毛衣……”她把一件毛衣放到我桌上,从领口下有五粒纽扣,比她上次拿给我看时还多了两颗。
“我一个人住,为什么每当我晚上穿上它时,隔天就多一颗纽扣?”
“小姐,这儿是精神科,你说你没有梦游的习惯,要真怀疑有人闯进你的房间就应该去报警,我无法解释这个多出来的纽扣。”
她走了出去,脚步有点散乱,我没办法再说些什么,那颗多出来的纽扣,也许是她半夜自己在无意识状态下缝上的,也或许是有人恶作剧,蹑手蹑脚闯进她的房间做了这件事,假如是后者,我也无能为力。
后来我无意中在报纸的一角看到这个女子的名字,她死了,死因是胸口中了一刀,我不以为意,我想她还是没有听我的劝告,没把那件事告诉警察。
就这样过了快半年,我也快忘记这件事了,有一个病人走进来,手上拿着一件套头毛衣,颤抖着把它放在我桌上说:“医生,这是真的……我没有看走眼,第一次我还以为我记错了,可是第二次我真的发现,它领口上的纽扣又多了一颗。”
我看着她惶恐的脸孔,淡淡地说:“小姐,你有梦游的习惯吗?”
“不,医生,这绝不是我做的,我以前都睡得很好的,可是穿上这件毛衣,隔天它就会多一颗纽扣。”
“小姐,假如这样的话,我建议你去报警,有人在和你恶作剧。”
我想起了这句话,半年前我也曾经说过,可是那个女人没听进去,最后被人杀死了,因此我又加重语气再说了一次。她只是摇摇头说:“不是的,我一个人住,又没有和别人结过怨,这个……纽扣,怎么会有人做这种恶作剧。”
“那你想要我怎么解释?我是精神科医师,这种事情我无法用学理来解释。”
小姐讪讪地走了,我看着她的背影,心中涌起一股不安,果然没过一个礼拜,我注意到了这位女士的名字上了社会板的一角,也是被人刺胸而死,跟半年前的案件一样找不到嫌疑犯,相同的是死者手上都握着一颗带血的纽扣,我不是侦探,却因为内疚而走到了殡仪馆,事情似乎不单纯!
我打开白布,她的胸口果然有一个创口,像是刀刺的,可是又有点……我用手抚摸她的伤口,旁边有几根细线头从她的伤口旁肉中露出,难怪我会直觉认为这不像刺杀,该怎么说,像是手术后缝线被冲开的样子,我把其中一根线从她的肉中抽拔出来,这个线不是手术用的缝线,应该是一般缝纫衣服的织线。
我打听到警方的说辞,他们认为该名女人是自杀。半年前的那个女生也是这样吧!那到底是谁做的?她们两个的共同点是毛衣,纽扣莫名其妙增加的毛衣。
我循着病历数据上的地址到了死去女士的家,我向房东说明了原委,他陪我走了进去,衣柜里没有上次那件毛衣,其他地方也没有,我又重新找了一轮,才瞥到一件颜色和感觉很像的套头毛衣,可是它是全开的,一排纽扣,款式非常诡异,我看着心里有点发毛,难道这就是她上次拿给我看的那一件,上次我印象中只有五颗,现在我数了一下,有十一颗……
初步调查
纽扣莫名其妙增加的毛衣?这是我唯一可以想到的线索,我翻阅了半年前那位女性的数据,一样因毛衣问题来找我,最后不幸死亡,我找到她登记的住址。
也许是凶宅不易再租出的关系,当我骗房东我想租屋时,他很热心地带我进去看,但失望的是房间内的东西已经都被清光,我在房内游走了一下,封闭的空间,若有什么人想从外头侵入不太可能。纽扣莫名其妙增加的毛衣难道是她们自己缝的?
房东太太看着我没意识地闲晃,不像租屋人在评估环境如何,倒七八成像个侦探,双手叉着腰说:“在找毛衣?”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好像晴天霹雳打断了我的思绪,像是做亏心事被捉到的小孩一样,我有点想闪躲房东的目光。
“那毛衣到底怎么了?为什么加上你,已经是第三个人来问了。”第三个人?
“第一个是微胖的中年人,后来是一个小姐,说也奇怪,不就是件毛衣吗?最多也只是……”房东停住想了想,“也只是造型怪了些,很少有毛衣的纽扣会做成全开的,又不是衬衫。”
全开的毛衣,半年前那时候好像没有,我假设是同品牌的毛衣,于是我翻开衣领找到毛衣的商标,上网查了一下,找到了那间成衣公司,网上的资料说这件公司并没有自己的工厂,大都委外制作,再由他们别上商标。
和该公司联络上,我谀称是要团购毛衣,想先行看货。
迎接我的小姐沏了一杯茶,然后客气地拿了产品目录给我,我没有找到那个属于全开的款式,我直接问她,只见她脸上似乎闪过一阵红晕,随即摇摇头。
我干脆把摘下来的商标递给了她,她看了一下,我一直注意她的神情,我想起房东太太说的那位小姐。
“这个款式……已经停产了,而且它并不是全开的。”她想了一会儿,回身在文案堆找了一下,拿出一本较旧的产品目录,翻开其中一页指给我看。
为什么她可以这么顺手记住这页?
的确不是全开的,目录上的图片只有三粒纽扣镶在衣领口下方,这时我从背包中取出那件全开的毛衣,小姐看到了不由惊呼出声。
她的尖叫声让办公室其他职员侧目,一位身材微胖的中年人从董事长室走了出来,他看到了我手上的毛衣,脸色微变,但沉稳许多,他劈头直说,语气并不友善。
“先生,这款毛衣已经停产了,你假如没有其他选择就请自便吧!”
“可是这和产品目录上的模样不同。”
“那又如何,一款总会有几件瑕疵品。”瑕疵品,太牵强的理由,他在说谎,但凝重的气氛使我没机会再多问下去。
连续已经死了五个人了
在我以为线索断了的时候,那位小姐循着我当时的留电打给我,我们约在一间咖啡店见面。
“我先自我介绍,我叫顾明君。”
我也简略介绍了一下自己,并告诉她我得到毛衣的经过,但接下来的对话是我始料未及的。
“原来你是医生,其实我是警察,我两个月前奉命侦察这些案子,后来我发现一些共同点,所以去了那家公司做卧底。”这些案子?
她想了一会儿,似乎对我私自调查的勇气颇为好奇,从包包内拿出一些照片,原来那两名小姐只是这些案子的一部分,这半年已经有五个人先后死亡,死因都和我那次看到的情况一样,她们的床上或衣柜内都有一件全开的毛衣。
明君想了一下又说:“全开的毛衣这条线索是我私下发现的,可是最近的一位死者,我到她家却没看到类似的毛衣,所以那天你拿出来时,我以为又有新的受害者而吃惊,原来是误会一场。”
“那你这些日子有什么发现吗?”我啜了口咖啡,等待明君的回答。
“我本来以为这些毛衣藏了什么秘密,所以我潜进了那家公司,可是只查到一些无关紧要的事。”什么无关紧要的事?我看着明君,希望她说下去。
“第一个就是你知道的,这些毛衣的款式和原目录有出入,再则五名死者,包括去找过你的那两位全都是女性,而且都独居,经过我私下调查,她们和那家公司并没什么关联,事实上她们都是分别在各地的服装店买下这款毛衣的,她们之间彼此也不认识。”
“那关于那位公司老板呢?”
“这两个月以来,我大致上知道他是一位精明且吝啬的生意人,除此之外我看不出他和这五名女性有什么瓜葛,不过我猜他肯定隐瞒了什么,因为我察觉到,他对那些被利刃穿胸的新闻很敏感,总会私下去那些死者的房间,像是要找寻什么。不过他事前都不认识那五名女性,事实上他是看着新闻播出的地址去找的,这是我在最近一起命案跟踪他的结果。”
我思索了一会儿说:“你知道那五名死者的死因吗?”
“原本我以为是自杀,因为看起来都是被利刃刺进胸口,而且凶器我们都找到了,大部分是死者家中剪刀或裁缝刀之类的,上头只有死者自己的指纹,可是随着一个个死亡现场的共同线索,似乎又不是这么单纯。”我告诉明君一件属于我专业的事。
“不尽然是被利刃刺进凶口,你们可能没有细看,这些创口好像……好像是缝合过又被拆开一般,可是又不像是动过手术。”她为我这番话小口微张,这件事似乎又多添了几分诡异。
意外的发现
又过了几天,我接到明君的电话来到了命案现场,又有受害者了,虽然我当医生的日子也不算少,但亲自到命案现场倒是第一次,这算认识警察的特权吧!
一样是女性,一样的死法,一样的牌子,都有一件全开毛衣,死者胸口也是破了一个洞,鲜血染满她的内衣。伤口经过我的鉴定,果然跟前几起命案一模一样,而且这次可以肯定死者并没做过胸口附近的开刀手术。
警方初步鉴定没有外力闯入的痕迹。她的手上握着一颗染血的纽扣,在床边也找到一把剪刀,刀上有她的血迹,刀柄只留有她的指纹。死者没有男友,交往单纯,除了自杀好像没有其他更可能的动机,但,自杀的动机呢?
我问明君能否借提那位老板,也许可以得到一些对案件有用的信息,她说不能,并解释说在找不到和当事者有确切相关证据时是不能随便借提的,再说那位老板这两天出国了(明显的不在场证明?)。
我站在充满血腥味的现场,轻声跟明君咬耳朵:“看来只有要到一件相同的毛衣来穿穿才会有答案了。”
我没想到这句话给明君带来这么大的麻烦,她死了。就在我跟她说完话的三天后,我从新闻里看到了她的死亡消息,我快步来到医院,但因为死者的身份是卧底警察,我没办法轻易接近尸体,她的死亡现场也封锁得很紧密。据了解她也是一个人赁居!我隐约觉得这其中很有玄机。
几天后警方公布的消息是明君自杀,但我很清楚她绝不是自杀,一心想着破案的她怎么可能自杀?看来我得自己找线索了。我突然想起我跟明君说的最后那句话,难道……我心中涌起一股害死她的深深自责。
我拿出我得到的那件全开毛衣,再次仔细查看,想从中找到一些线索,突然有种不对称感,毛衣最上头的三颗纽扣和下方的八颗完全是两样的款式,我努力地回想上次和明君到过的死亡现场,是啊!好像死者手上握的纽扣和下方的八颗纽扣是一样的形式,可是这又能说明什么呢?我想不明白。
为了证实是不是穿上这款毛衣就会出事,当晚我壮胆穿上了我得到的那件全开毛衣入睡,尽管心理早有准备,可是一想到这件毛衣的所有者的死状,我全身发汗,辗转难眠,直到凌晨才迷迷糊糊地睡着,隔天起来我发现自己并没有死掉,胸口也好好的,没有破一个洞,而已经全开的毛衣没有再多冒出一颗新的纽扣,依然是十一颗嵌在上面。看来,我是猜错了,但是如果案情跟毛衣没关系,那又是怎么一回事呢?我一定得找出问题所在,我有一种很不安的预感,感觉如果不查清的话,会再有第七位,第八位的受害者,一直下去……
明君房间警戒禁入的黄色丝带已经取下,我偷偷要房东带我进去,因为是自杀的关系,她的东西并没有被警方扣留下来侦办,而房东也还没开始清理。我找了一下,在衣柜找到一件,不,是四件一模一样的全开毛衣,我想起这是她私下调查所搜集的证物,但还有一件呢?照理说已经连续死了六个人了,除去我手上的那一件,她手上应该还有五件才对啊!那另外一件去哪了呢,难道警察带走了?
最有价值的警察手册已经被拿走了,我坐下来在她堆满文件的桌上不停找寻,突然看到她剪下的一些报道,剪口还很新,应该是她死前几天来不及告诉我的新发现。我心中一阵黯然。
(st报讯)xy成衣公司旗下的一个小承包商夫妻因为违约,xy成衣公司依约不履行报酬并要求巨额赔偿,承包商夫妻受不了打击,丈夫上吊自杀,妻子也被发现精神衰弱死在裁缝机前。
以生产手织毛衣出名的xy成衣公司老板张富贵对此事表示遗憾,但他也说因为这个承包商出的纰漏造成他很大的损失。
xxxx年x月x日
张富贵?我想起那微胖且一脸刻薄的老板,明君果然找到一些线索,我很兴奋地看另外一篇剪报。
(uv杂志)xy成衣公司推出的新一款手工编织毛衣,质料良好,又采领口嵌入三枚纽扣的新颖设计,出品以来广受好评,但最近却流传出该毛衣过去的一个承包商因为这款毛衣累得自杀,使得原本人气很旺的产品出现滞消状况。
特派记者 林小草
原来这件毛衣有这样的故事啊!可是这和这些命案又有什么关联?我依旧陷入五里雾中,这时候我突然觉得胸口一阵微凉。好像是一双手,但似乎又不太像,掐住了我喉咙,我呼吸越来越难过,突然想到什么,用肘大力后击,感觉打到一团烂肉,那一双手依然箍得紧紧的,我再用力击了几下,后方攻击我的人似乎挨痛发出了声响,手松了,我趁机脱身,但缺氧过久的我觉得一阵眩晕,忙赶紧蹲下。
那个东西会继续攻击吗?过了三秒,我听到有人夺门而出的声音,我撑起身体,追了过去,看到一个微胖的中年人背影奔过对街,他手上握着一件毛衣,全开的毛衣。他的跑法好奇怪,但我又说不上哪里怪,反正看上去就是很不协调。
尽管我确信那天那个背影就是张富贵,但是我没有证据可以控诉他想谋杀我,因为我脖子上竟然找不到他的指纹,他戴手套?不可能,我想起了那种触感,不是手套,倒像是纽扣!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更何况这已不是单纯的攻击事件,这牵连到七个女性的命案,包括明君,我再次来到了xy公司。
张富贵似乎早有准备,已经在门口等待我。他全身包得紧紧的,一件大衣把脖子也包了起来,手上戴着厚棉织的手套,给人一种很闷很热的感觉。但那一天被勒住的触感并不像棉织手套,哪那天到底他戴的是什么呢?
“你应该很清楚我来找你的原因吧!张先生。”我横刀直入。
他一脸无辜地摇摇头,他在装傻。
“你不用装无辜,我知道那天想杀我的人是你。”他想隐藏脸上浮出的不自然,但仍被我发现。
“先生,假如你有证据就去报警啊!我是生意人,工作很忙,没时间陪你闲耗。”
“证据是吗?”我从公文包内拿起一篇杂志剪下的报道。
(uv杂志)xy成衣公司推出的新一款手编织毛衣,质料良好,又采领口嵌入三枚纽扣的新颖设计,出品以来广受好评,但最近却流传出该毛衣过去的一个承包商因为这款毛衣累得自杀,使得原本人气很旺的产品出现滞消状况。
而令人好奇的是,在产品开始上市的三个月,xy成衣公司又想全面追回这件产品,但因为经过了三个月,还是有部分已经销出,记者追问该公司董事长是否是因为坊间的流传才决定这么做,他并不愿多做回答。
特派记者 林小草
右边还有张富贵的照片,这时我突然发现照片上的他已经和现在一样,把自己包得紧紧的,包括照片下缘隐约的那双手,为什么会这样?
“这就你所谓的证据吗?”他脸上漾出不以为然的诡笑。
我有点心虚了,的确我也不知道这篇报道能对他做出什么指控,看来只能打蛇随棍上,胡诌一番。
“因为这批毛衣上面有你谋害那位承包商夫妇的证据,喏!就是这对夫妇,他们不是自杀的,是你害死的。”我手上又多了一篇剪报,明君桌上来的。
“哦!是吗?那到目前为止我不就已经杀了九个人了吗?”
欧巴桑的回忆
“九个人啊!你数得还真清楚。”他脸色变得很难看,他说错话了,因为他没有理由知道那个数字,虽然我并不感惊讶。
“先生,我也看新闻的。”
“是啊!继续掰呀!新闻上并没有说那些死者的死跟这款毛衣有关,新闻只说那些女性胸口有一被利刃划开的创口,请问你又是从何得知她们和这款毛衣的关联性?”
我当然知道他私下去探访的事,但我希望能套到更多的东西,他果然哑然失声了,我继续说:“也许那对夫妇和前面五位女性的证据很难搜集到了,第六名女性死亡时你人在国外,但我相信那个不在场证明是假的,至于明君,也就是你公司秘书的死,一定也是你干的,因为你察觉到她是卧底的警察,所以要杀人灭口,你放心吧!我一定会找出证据把你给揪出来的。”
“明君是卧底警察?”他这时的惊讶以我当医生多年的经验告诉我,并不是假的,难道我想错了?
我无功而返,虽然最后逼得张富贵左支右绌,但那不能代表什么。晚上,我决定孤身再犯险一次,我又穿上了那件全开的毛衣睡觉,可能是整天奔波的疲累吧!我慢慢昏沉入睡,但我却觉得这件毛衣好重好重,我满身大汗,觉得好难过,我坐了起来,接着去浴室冲了一下凉,站在阳台上抽了根烟才感觉好多了。隔天起来,却觉得一身疲惫,想到什么,我摸了一下我的胸口,并没有伤口,长吁了一口气,暗想难道只有女性穿上才会出事?
我又向医院请了个假,走出房间。我决定从最开始那对夫妇身上找证据!我找到了他们的地址,向四周的邻居打探,一位和该夫妇交好的欧巴桑似乎知道一些内幕,于是我跟她交谈了起来。
“你是记者吗?”
“我?算是吧!”现在的我,算是正职医生,又兼侦探加记者吧!
“唉!那对夫妇真的是死得冤枉啊!只是警方不愿意去查,真是太气人了!”
“哦?怎么说?”
那位欧巴桑脸上似在缅怀,但脸上随即露出有点可怖的神情,解释说:“那对夫妻就是在我楼上开的纽扣店,他们专门替人家缝纽扣,手艺精巧,很受街坊邻居欢迎,后来有家公司找上他们,希望他们能替该公司的产品缝上纽扣,我当时还觉得有点好笑,现在哪有公司会请人一个个慢慢缝纽扣,那对夫妇跟我说那是因为那家公司标榜他们的产品都是人工亲手编织,不用机械,还兴奋地说这次的合同利润惊人,若是完成后也许就可以买些机器,扩大经营,不用再靠夫妻两双巧手来谋生了,那时,我听了当然也替他们感到高兴。”这时我感觉有股阴风袭来,打了个抖擞。
“可是啊!就在他们快完工时,那家公司竟然说他们违反合约内容,拒绝付款,还要他们赔一笔钱,天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不过大公司请得起律师,小老百姓怎么可能告得赢,结果那个男的受不了打击,上吊自杀了,警察过来了,他们叫了救护车把死者送去殡仪馆,我怕女的想不开做傻事,就待在那儿看着她,可是……”说到这里,欧巴桑的脸突然扭曲得厉害,似乎看到什么可怕的事一样。
“那一晚,那位丈夫上吊的太太非但没有掉下任何一滴泪,反而把那家公司委托他们的衣物全部取出来放到缝纫机旁,接着我好像听到她在喃喃自语一般地说‘老公,没关系,官司输就输,大不了我们照着改就好了。’然后就拿起一件很漂亮的毛衣缝起来……那毛衣就是后来报纸上刊登的那款毛衣,嗯,对了,我想起来了,她是在毛衣的第三颗纽扣下开始车缝起来,过了差不十多分钟,她就缝了一个一模一样的纽扣,她的织工真的很棒,不输她老公。”
听到这里,我忙用手势制止了她:“你说第三颗纽扣是吗?那款产品设计本来就是只有三颗纽扣是吧?”
欧巴桑似乎对时尚没什么研究,搔搔头说:“这个我也不太清楚,就是听她边缝边说‘没关系,每件再多缝八颗就没事了,老公,不要怕,我们合作努力一点,一定可以如期把货交出的。’”
三颗!?八颗!?十一颗!?全开!?原来那个张富贵一开始就不安好心眼,他早就算计好要让这对夫妻替他白做工!
她想了一下又继续说:“我看到她眼睛睁得很大,不停地车缝,但似乎是操之过及,手被扎了几下,流出了血,她也不去擦,继续缝下去,我想叫她停下来先包一下伤口,她似乎没听到我的话,不停地缝下去,嘴边一直喃喃自语,讲一些我听不太懂的话。可是要在这种昂贵的毛衣上缝一颗精美的纽扣哪有那么容易,我看着她身旁的一堆货,想着天色也不早了,看起来她只想专心替她丈夫完成遗愿,应该不会自杀了,所以我就走了。”
“后来呢?”
“唉!我应该继续待下去的,后来我在楼下一直听到缝纫机运转的响声,我比较安心,心想应该没事了,可是过了三天还是这样,我觉得有点不对劲了,哪有这样日以继夜的工作,难道都不用吃饭和睡觉吗?所以我就带着一碗自己熬的粥想上去看她一下,门没有锁,我打开一看……”
欧巴桑突然口吐白沫,往后一倒,我赶紧扶住她,这是异常性痉挛,是心神受到极大刺激才会出现的状况,我在她人中和足三里按摩许久,她的状况才比较稳定。不过我觉得她的心神一定受到很大刺激,因为她的穴道也都变得很僵硬,硬得就像纽扣,我从故事中拉回心神,看着这位老妇,才发现她的打扮好熟悉,好像在哪儿看过,但我没有时间去想,因为她又接着讲述。
她微微有点颤抖地说:“那个太太,她头倒在缝纫机上,但脚仍不停踩着,手上都是血,却没有停下来,我闻到一股恶臭,粥掉了下来,碗摔碎的声音盖过了缝纫机的工作声,这时她的脸慢慢转过来,笑着对我说‘快!快!快帮我,就快完成了。’老天啊!她七窍都流着血,边说话嘴巴里还不停地掉出蛆来,她的眼睛、耳朵和鼻子都流着黄黄的脓和蛆,可她的脚和手还是不停地动着。”欧巴桑的眼睛睁得老大,脸又有点抽搐了。
“我不知道我后来怎么逃出去的,可能是用爬的吧!太可怕了,太可怕了,我在医院待了几天,回来时听别人说那位太太过劳死,已经死了八天了,八天……天啊!在我离开的那晚她就已经……另外一个邻居跟我说那家公司后来私下偷偷跑来,把产品带了回去。”说到这儿,她的情绪终于平稳了下来。
“我哪敢再住在这里,我就搬去和我女儿住,后来我又鼓起勇气叫我女儿陪我上去一趟,那一台黑色的缝纫机依然还在,但让我奇怪的是,旁边还留着几件有点灰尘的毛衣,它们上头都缝上了十一颗纽扣,就像全开的衬衫一样,我那时候在想,那家公司不是已经将有的毛衣都带走了吗怎么这里还有?”
果然和我猜的一样!那家公司从一开始就欺骗了那对夫妻,可是这样一来,不就间接证明了张富贵不是杀害他们的凶手了吗?
张富贵不是凶手?那到底谁是凶手呢?
到底谁是凶手
跟欧巴桑告别后,我一边走一边把玩着手上的毛衣,突然觉得一股恶心,虽然我一直说服自己那名欧巴桑看到的应该是自己的错觉,但那一句话毛骨悚然的话却不停回绕在我耳边——“快!快!快帮我,就快完成了。”若欧巴桑看到的是真的话,那位太太也太可怜了,即使到死前都不知道自己被骗了。
等一下,我好像漏掉一件很重要的事,我又快步回头,走到刚刚那个地方,欧巴桑已经不见了,我站在她家门前敲了几下,没人来应门,我走上欧巴桑的楼上,也就是那夫妻住的地方,门还是没有锁,我轻轻打开,里头真的跟欧巴桑描绘的一模一样,有一台黑色的缝纫机,只是上头已经布满厚厚的一层灰,房间内已经没有尸臭味了,但总给我一种很阴寒的感觉,咦?怎么没有看见欧巴桑嘴里说的那几件全开的毛衣呢?
我看到缝纫机旁有一些残留的针线和纽扣,走过去吹走了上面的灰尘,然后把它们放进自个的包包里,我想这应该是线索吧!
随后,我马不停蹄又来到xy公司,站在门口叫嚣着,要他们董事长出来见我,从董事长的百叶窗内,我好像看到张富贵在不停地更衣,过了一阵子,他才出来见我,这时我看到他还是那一种让人喘不过气的打扮,嗯,对了,那个欧巴桑也是这般打扮,难怪那时候我会有那种熟悉感,可是为什么她也戴着厚毛绒手套,套头的毛衣,长裤加厚棉袜,将自己裹得密不透风?
“张富贵,我跟你说,刚才我去了以前那对给你缝纽扣的夫妻家,并从她房东口中得到一些信息,我已经掌握你害死那对夫妇的证据了,虽然不是你亲自下手,但也差不多了。”我把我的推理跟他一讲,他的脸当场就变了。
张富贵恭恭敬敬地将我请进了董事长室,我知道他想要干什么了。我告诉自己绝不接受他的贿赂。
“先生,既然到了这般田地,我也不想再瞒你了,的确是和你说的那样,我是间接害死了那对夫妻,可是我没想到他们会自杀,事后我也很内疚。”
他终于肯认输了,我要乘胜追击:“内疚?假如你内疚的话,就不会发行那一款式的衣服了,要不是被杂志记者报料,我看你口袋又多不少钱了吧!”
他一脸尴尬地说:“我真的……我知道错了,所以我后来才会不惜重资要把那一款的衣服全数回收,我是想真心忏悔,而且我也遭到报应了。”
“报应?你有什么报应?那你为什么紧接着又要杀那七位女性?还有想勒死我?”他会全数招来吧!我的内心充满了兴奋和紧张。
“我没有,那六位女性……加明君七位……我承认我看到新闻上的描述后私下去过她们的住处,但人真的不是我杀的,那一天我到了明君住的地方,看到你手上拿着那么多全开的毛衣,我以为你发现了我以前做的亏心事,才会一狠下心想要……先生,你放过我一马吧!我也很难受啊!真的,我也很难受啊!”
“难受?笑话,凭什么我要相信你说的鬼话!你有什么证据可以证明你不是凶手?”
“我……我知道凶手……可是我……”他似乎想说什么,但欲言又止。
“大男人的,说话干吗扭扭捏捏的?”他好像想到什么事,眼中露出恐惧,这是我第一次看到,不,第二次,刚才那位欧巴桑也是这样。
“凶手……不,那群女人都是自杀的,她们都是自杀的,她们本来都可以没事的……”他在说什么?语无伦次的?
“先生,不要再逼我了,你要多少钱,我都可以给你,真的,只要你开口。”他竟然向我跪下来,膝盖碰触到地板的声音好不协调,不是,应该说他的动作一直很不协调,就像……就像那位欧巴桑?!
“我不会跟你要钱,我才不会拿杀人凶手的钱,好,没关系,你不承认,我会再找出线索让你俯首认罪的。”
张富贵一直求饶着要我放他一马,真想不到,他在抽泣?这个杀人不眨眼的凶手竟然在哭,不过我不会因为他的哭而饶了他的,我一定要他亲口承认罪行。
尾声
我潇洒地走出xy公司的大门,回到家时月亮已经出来了。
我掏出包包中的针线和纽扣,放在床上,突然看到原本在抽屉的剪刀,不知什么时候居然跑到床边了,真是奇怪之极,我随后收了起来,然后又翻看着那件毛衣,这毛衣里到底有什么秘密?为什么那些女人会一个接一个地死去?我穿上了它,到镜子前转了好几圈,的确是件很美丽的毛衣,但我无心去欣赏,不自觉脑海中又浮出张富贵最后的哭诉——“凶手……不,那群女人都是自杀的,她们都是自杀的,她们本来都可以没事的……”
自杀?骗三岁小孩吗?至少明君就不会自杀!不管,累了一天的我倒头就睡。睡前我记得是将空调开得很大,可是到了半夜还是觉得很闷热,我又爬了起来,然后我拿了一根烟坐在阳台上抽啊抽,但总觉得什么东西不太对劲,房间里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蠕动,可是蒙蒙胧胧中又不太真实,又好像听到有人在说话,声音有点熟悉,我好像在哪儿听过,但由于真的是太累了,早上起来时我已经记不清楚了。
隔天我脱下毛衣,第三次了,还是没事,难道就只针对女性,还是这个款式会买的大都是女人,不会吧!我看着床上的毛衣,很中性啊!突然觉得有东西不对称,是昨天带回来的针线和纽扣,好像被人动过一样,我没想那么多,穿上外套,我想我该再去找一下那位欧巴桑,也许可以从她那儿得到更多的线索,我想到原本放在夫妇房间几件缝上十一颗纽扣的毛衣,后来不翼而飞,看来这又是一条线索。不过话说像那种不祥的毛衣,不管谁偷了我看都会倒大霉吧,那位太太最后的怨念那么重,她一定不会饶过将她的东西偷走的人吧!
来到那位欧巴桑的家门口,敲了好久的门却不见有人响应,我突然想起她跟我说过她搬去她女儿家住了,于是跟附近的人打听,好不容易问到了一个知情者。
我随即赶去,奇怪的是,欧巴桑女儿的家似乎也没有人,我敲了好几下门,都没人来开,正要离去的时候,门开了,一位全身包得紧紧的、只露出头的小姐站在里面,一脸迷惑地看着我。
我心想这位小姐应该就是那位欧巴桑的女儿吧,忙说:“小姐,我可以见你母亲吗?我有事情想请教她。”
“我母亲?她过世了。”
“什么?过世了?不会吧,我昨天还见过她呢!那请问她是怎么死的?”
她似乎不想回答我的话,作势要关上门,我突然觉得胸口一阵不快,我从夹缝把门撑开,直接闯了进去,那位小姐看着我的举动,满脸惊讶。
“告诉我她是怎么死的?不然我不会走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会突然这般心烦意乱,好像胸口有什么东西要蹿出来一样。
“她,她是自杀死的。”
“自杀死的?”
这时她客厅的电视突然传出新闻主播的声音:“现在为你插播最新一则消息,知名的xy成衣公司负责人张富贵疑似在今天早上从该公司大楼顶楼跳楼自杀,警方到达现场,张富贵已经断了气……”
自杀?又是自杀,每个人都在自杀,都在自杀,我看着这位小姐,为什么她的动作如此僵硬?为什么她的穿着让我快喘不过气?我突然大叫:“那你呢?你为什么不去自杀,为什么不去自杀?”
她听完我的吼叫,突然跪下来大哭大喊,歇斯底里地说:“我也想自杀啊!你以为我不想吗?我活得好难过好难过,可是我又怕痛,为什么会这样?我只不过是贪心和我妈把那房间角落的几件毛衣拿了回家,就得这样痛苦?”说到这里,她突然把包着颈部的一身大衣脱下,里头就是内衣,天啊!她的身体——从颈部开始,只要是我看得到的肌肤,到处都是纽扣,嵌进肉里面的纽扣,一排纽扣从颈部一线往下,经过胸口,到了腹部,接着又分成两股,从大腿延伸往下,经过膝盖,最后到了脚踝,然后每个脚指头都嵌着一枚纽扣,双手也是,手指头也是。
我好像又听到主播的声音混杂着眼前这位小姐的鬼哭神嚎。
“当张富贵被送到医院后,医生把他裹得紧紧的衣服脱掉时,竟然发现……佩娟,来,给个特写……”我转过头,只见电视里正特写着张富贵的尸体,他的头部破个大洞,流着脑浆,身上满是纽扣,难道他的动作如此不协调,跪下时的怪声那么怪异,还有他想勒毙我时,我感受到的那个奇怪的感觉,原来都是这些纽扣造成的!但是还有一个问题,那天张富贵明明双手过来掐我,可是他的指纹怎么没留在我的脖子上?
答案很快就揭晓了,因为欧巴桑的女儿这时,突然疯狂地笑了起来,并开始拔她身上的纽扣,她用右手长得很长的指甲把左手镶在手指头正面的纽扣给掀了下来,难怪张富贵会没有指纹,估计他也是这么做的!接着我看到那枚纽扣旁边连着缝线被扯开,她的手指头露出像是被划开的伤痕,血喷泉般涌出。
原来是这样子,我突然想起张富贵说的那段话:“凶手……不,那群女人都是自杀的,她们都是自杀的,她们本来都可以没事的……”她们果然都是自杀身亡的!
就在这时,我脑子里“嗡”的一声,意识有点恍惚,昨晚的那个声音和蠕动的影像突然蹦了出来,而且好像越来越清晰,我想起来了,是镜子,我昨晚看到的是挂在床对面镜子内的影像,他在不停地蠕动,而声音呢?好像是我的声音?
“快!快!快帮我,就快完成了。”我在说话?
“咦?这件也缝好了,那换下一件吧!”镜中的我拿起床边的针线和纽扣,把针往自己的胸口刺了进去,接着拿起一枚纽扣把它别了上去,然后我的手不停地来回穿梭,好久好久,然后一枚纽扣就样嵌进胸口。
“好难缝啊!这件毛衣怎么这么滑溜?”我的嘴巴在动?镜中说话的人真的是我?
“呼!终于缝上一颗了!今天就忙到这儿好了,该继续睡了。”然后镜中的影像不动了,声音也停了,接下来呢?好像是我捻熄了烟,走回床铺继续睡觉。
啊!我终于明白了,是那个女人!那个丈夫上吊的女人!肯定是她阴魂不散,一直在寻找哪里还有毛衣可缝的她,附在了我的身上继续缝她那件毛衣,她以为只要缝好就会没事,黑夜中她看不清楚,只是继续不停地缝啊缝,从胸口往下不停地缝,她把我看作毛衣!她把那七名穿着毛衣睡觉的女性都当成了毛衣!难怪只有独居的女性会出事,否则一定会有爱人制止她那无意识且疯狂的举动,我真不该把那些纽扣和针线带回来的,本来她会像在其他男人的房间一样,在我房间走一遭后,没找到可以车缝的东西后,就会失望地离去!
脚好湿好湿,是血,眼前的这位小姐倒在了地上,身子的皮就像被拨完的水果一样,肉皮往两边摊开,中间是一条血红的长缝,全开了,地上满是鲜血、纽扣和缝线。她死了,她自杀死了。
我好像看到明君正慌乱地用剪刀想把胸口的那粒纽扣拔出来,接着她发现伤口伴随着两旁被拉出的线,越来越深,越来越大,然后她堵住胸口,却止不住汩汩流出的血。
我摸了摸胸口,发现了一个硬邦邦的东西,那是……
我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