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村的村西外有一副业加工厂,刀把形状,地势比居住的村落高的多,分前、后院。这已经是近四十年前的事了。
断墙下,一头很长的白母猪横躺在向阳的土坡上,八九个刚出生不久的小猪连滚带爬争抢着母亲的乳头,当时我很佩服母猪的耐力,那么多的小猪撕咬着自己的奶头,不但不觉得痛,反而伸长膀子幸福地哼哼着。然而隔壁的黑公猪则是另外一个天地,单门独户,獠牙外露,面目狰狞可怕,很有攻击力;宽敞的盐房里,熬盐的炭火烧的正旺,一大铁锅里的盐水正翻滚着,隐隐有几颗未煮熟的土豆;一架又一架刚出锅冒着热气的长拖拖的粉条搭在凉台的短木棍上,散发着诱人的香气,漏粉大师傅手里那个又深又厚的大葫芦瓢令人神往,面糊就是从瓢低的三个小方孔流入烧开的水中,煮熟后就成粉条;还有那棵小槐树下紧贴母亲身体寸步不离的小马驹,这是前院。发出刺耳电锯声的木工组和散发着臭味的蒸柳条水的编织组分布在后院。
然而,我儿时真正的乐园是围墙的外面。在加工厂的东部有三间高大的房屋,西一间东二间,总计不过四十平方米左右,全部由砖瓦筑成,在当时也可以算是村里面的标志性建筑,人们叫它“大厅”,村的正南面有一座旧戏台,面积不大,地势较低;偏东接近村尾又有一堵粉饰过的砖墙,长六七米,高五六米,地势比旧戏台稍高,很有气势,老家人把它称为“照北”,起伏曲折的的三大建筑犹如一条巨龙,守护着一代又一大日出而作日落而休的先民们,保佑他们风调雨顺,安居乐业,所以人们又习惯把“大厅”比作龙头,戏台比作龙身,“照北”比作龙尾。
就是这个被称作“大厅”的龙头却有一个恐怖的传说。据说在人民公社刚成立不久,秋末的一天,有一年轻人在村外"看田"-----就是秋后庄家成熟,为防止偷窃而守护田间的人。半夜12点后,靠在一棵柳树下打盹,突然,一团黑影从眼前闪过,年轻人惊悸,起初以为是盗贼,抓起镰刀猛追,然而黑影总是在前面惑隐惑现,保持一定距离,年轻人紧追不舍,眼看就要靠近,用力抓住衣服,却扑了个空,什么都没有,险些跌倒,清醒一下,黑影隐隐怅怅又在前面不远处晃动。深夜,万籁俱寂,月亮在云层中悄悄移动,土路俩边的庄户地里发出时有时无的瑟瑟的声音,仿佛还隐藏着无数个黑影,年轻人毛骨悚然,但仍不放弃。不知不觉追到“大厅”前,那个黑影却不见了。秋末的午夜时分,野外异常宁静,忽然年轻人发现,严严实实紧闭着的窗户,现在好像有一扇门半掩着,年轻人仗着气盛,踹门而入,一个高大的黑影独立在“大厅”的中央,头朝里一动不动,年轻人抓紧手中的镰刀大喊,不动,年轻人再喊,猛然,黑影的头用力向后一甩。妈呀,月光下,一张披头散发,没有下巴,吐着长舌,发着绿光的女人正狠狠地瞪着他。原来这个年轻人碰到了人们传说的无头女野鬼。据说,他新婚的妻子从此染上了重病,没多久就死去了。多年之后,这个恐怖的传说仍不时的袭击着我,使本来就孤独的我越发觉得险象环生,尤其是晚上睡觉的时候,即便门窗紧闭也觉得没有安全感,使我从小就感知做人之艰险。要是太阳一落山,我是万万不敢进去的,一旦黑影向后一甩头,看到那张恐怖的脸,那我就死定了,我常常这样想。
然而那时却是我的乐园,因为父亲在编织组干活,少儿时这里是我经常光顾的地方,“大厅”前面是一条俩米宽的小路,路边铺着一块光滑的大墓碑,路下有一大土坑,一棵并不茂盛的楸树干挺在土坑的旁边。暴雨后便积满了水,放纸船,开水仗。水干后,把一团团有粘性的胶泥用手挖起来,堆放在路边的石碑上,反复跺几次,像揉好的面团,做成各种各样的小动物。最上瘾的是玩泥泡:把一小团胶泥捏成小碗的形状,口朝下,使劲摔在石碑上,玩这种游戏一人是不相宜的,最好是二人以上,看谁摔下去的泥泡声音响、响声脆,爆开的口子大,谁就是赢家,不过共同的收获,还是沾满泥的小双手,溅在脸上的小泥巴。有时独自一人叉开坐石碑上玩耍,静悄悄的,一想到无头女野鬼,后背就冷飕飕的。
如今,昔日的加工厂早已夷为平地,取而代之的是一栋栋新居,只有那颗不知年份的楸树还静静的挺立在那里,见证着水岁月的变迁,收录着一个又一个传奇的故事,它应当是我村年龄最大的长者了吧。儿时有一亲密的小伙伴,是个女孩,与我同岁,如今已定居海外,是我们同伴的佼佼者,大概有二十多年不见面了吧,一定风光的很,然而在一起玩泥巴时,她拖的鼻涕要比我的长的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