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张小姐老是坐立不安,她觉得的似乎总有什么东西在悄然跟随,这时她心里就悚悚发毛,仿佛什么人吹着一团团灰色的冷雾一直吹进了她心里,她毛发皆竖,她走在路上总是神不守舍的前顾后盼东张西望,她忽而走的快如风,忽而停下来口中念念有词,有时西风吹下落叶,她也以为是人的脚步声,可是回过头来四下里悄悄无人只是秋风萧萧落叶飘飘一番凄凉的残秋景象,这时便有一种莫名的恐慌在她的心里翻涌,良久过后,她撕心裂肺的惊叫一声沿着几里路的大街拼命狂奔,一直跑进宿舍大楼倒在床上蒙头大睡,第二天清晨又一副惊魂不定的样子走出卧室,行色匆匆的离开大楼。
她是不是发疯了或者是神经过敏?
不是,她是被恶鬼缠身。
她被一个名叫崔宦的新鬼给纠缠住,就像苍蝇逐臭一般不放过她。
那崔宦在阳世曾经做过一任县长,就因为担任了这任县长,所以他官迷了心窍,在阴间竟然也官心不死。在人间他为了官鞠躬尽瘁呕心沥血操劳终生又郁郁而亡,而在阴世他怎能甘心默默无闻的做一个低三下四的小鬼,他不甘于贫寒不甘于无名,他要把他在人世的富贵荣华胸中抱负带到阴间来。
因此当他第一天做鬼就显的与那些无名小鬼不一样,他在他们当中有着鹤立鸡群的气势,他瞧不起他们因为他做过官,他曾经声名显赫。现在他坚信他还能声名显赫,他觉的自己目前的地位实在不适宜,他追求高档次的阴世生活,所以他与那些小鬼们根本谈不来,他是清高的孤傲的,他发下毒誓,如果他不能达到目的,他将代替一个恶鬼永不超生。
一个人当他忘记生命而去做他心中所愿做的事情时说明他已有了死的准备,一个鬼也是这样当他为了自己的事情不惜走入十八层地狱时他也有了这种走入十八层地狱永不复生的准备,崔宦有了这种准备,也有了挤身名流的准备,他首先是应该细致入微的侍奉他的上司,他鞠躬尽瘁,逢迎拍马,使尽浑身解数,上司开始青睐他,相信他,最后启用他,他也的确不是平凡的鬼,的确与众不同,自从他被任为地方保安局局长的第一天,他就有了第二个目标向县长进军。他大摆华筵,遍请高朋,施展他高明的社交手段,对每位要员都无比的献媚,对每位高官都给予最崇高的敬礼,他表现的自信而谦虚,热情且大方,他对自己所负责的工作是那样的热爱,那样的向往,他给人的印象是有勇有谋,大胆负责,他赢得了所有人的赞赏,他似乎给自己今后的飞黄腾达铺平了道路。
可是一切并不是全部如人所愿,生活并不完全按照人设计的轨道前行。
天总有不测风云,鬼也有旦夕祸福。
这一天阴检司司委李书记到他家来,他看到李书记脸色阴郁,仿佛要有滔天大祸一般,不禁心头一寒,递上名烟神色凝重地问:“哥们儿今天发呆,有啥不顺心意?”李书记望着他苦苦一笑问:“老哥在那间做过一任县长?”
他微笑,装做若无其事的样子。
李书记望着他,语气忽然加重,一字一板地对崔宦说:“老哥在那间的事发了,兄弟特来告知。”
他望着李书记表情凝重的脸,感觉自己脸上的肌肉一块块的都在抖动。
“你要怎样处置?”崔宦问。
李书记沉默,空气都好像冻僵了一般。
“难道你让我交出此印?”崔宦说,说着就从皮包里拿出鲜红的局长大印。
李书记忽然大笑,连连拍他肩膀:“老哥是聪明人,兄弟怎忍心让老哥落难啊!”
崔宦顿了一下,忽然就哈哈大笑起来,而李书记也大笑,两个人的笑声仿佛一阵暴风,只一下就把乌云吹走了一般。
李书记让崔宦附首过来:这般……这般,向他口授了一番妙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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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小姐坐在梳妆台前,它准备去与男友幽会,可当她打开妆奁的一瞬间,却一下子心灰意冷起来,这红色的盒子里装的全是破铜烂铁,没有一件象样的首饰,她只感觉自己的眼前忽然一片乌黑,竟然有眩晕的感觉,那是一种恐惧,她担心自己的男友,堂堂的市长公子会瞧不起自己,自己若有一副金耳环、一个钻石的或金的项链、再有一个钻戒或金戒那该多好啊!可事与愿违天不作美一切都是这样的寒酸、令人沮丧不已……
她怨恨……,她甚至想叫骂,苍天为什么把自己这美丽的脸孔生在一个普通女工的身上?为什么会这样呢,这太不公平了,这样美丽的脸没有名贵的装饰品怎么行呢,这不是暴殄天物吗?她的心痛,她美丽的眼睛里几乎要流下晶莹的泪水来。
在她的感觉里,人生的最大痛苦莫过如此了,莫过于绝色的美丽,没有倾城之物的衬托。
她麻木她完全陷进了苦恼已至门声大作她都置若未闻,她两颊开始发红因为她忽然发现自己的形容在镜子里渐渐消失转而换了一张青年男子礼貌微笑的脸,这张脸英俊,目光充满友谊令她像面对是阳光有温暖的感觉,她望着忽然又有失去什么的感觉,她的脸呢?她的脸往哪里去了她开始惊慌她似乎觉得房间里有谁走了进来她回头身后是夕阳的余辉洒在地板上她听到了有节奏的敲门声一下一下的敲在她的心上黄昏里像一枚枚铜钱跌落,她忽然被这种声音紧攫住,她静静的听然后不知不觉的立起走向那扇门,门外铜钱叮叮当当的砸落,她双手颤抖像看到了什么她十分激动的样子她几乎在毫无所觉中拉开了门,她于是又站在了一个男子面前,年轻的青年男子他有着一张自己熟悉的脸正在礼貌地微笑那双眼睛令人有一种温暖的感觉,他的脸英俊这正是刚才出现在自己镜子里的那张脸,西风吹起来她不由的吸了一口凉气她倒退着喘息急促她抓住门作势关住,令他奇怪的是那青年男子的服装竟然令她不欲把他闭之门外,他裘皮的披风,柔韧的茶色西装闪亮的尖靴,夕阳下再加高耸的鬓发宛然是西方古代的一代侠客她痴痴地迷住寸步难移,他在微笑冲她微笑点头,她望着他瞠目结舌她张大嘴巴却又呼喊不出,是什么样的一种力量令她如此不能自控,她望着他作声不得她不懂自己心里是如何滋味,他的目光忽然明亮起来像被雪洗的星子他冲前两步把她拦腰抱住,她忽然有一种酸软无力感觉使她无法挣扎无法作出任何反抗她呆呆的望着他胸前的两枚金色的扣子,听着门被重重关闭的声音只能轻轻叹息一声,她无力抵抗这个男子的魅力,在这个男子面前她感到柔软的像片羽毛飘飘然,能在他怀里看着金扣子她似乎已满足,这金扣子使她乐意在他怀里像猫在主人怀里一样一动不动,然而并不会像她想象与盼望的那样,他不会这样的抱她一生一世直至她微笑瞑目,也不会让永远看他的金扣子,他望着她神迷痴往的乖模样他得意的微笑他把唇贴在她耳边轻轻问:“坐下行吗?”但她却并没有吱声,她的表情还是一如当初似乎并没有听到他于是轻轻的把她放在多人沙发上靠着她坐下,她挨得他紧紧的把头埋在他怀里脸颊贴着那发光的扣子嘴唇嚅动不已她似乎在与她最心爱的厮语她长长的睫毛上闪动着晶莹的泪光,感动使她不禁泪水潸然。
悲欢在即多苦多难的往往又是最聪明的人类穷源溯流这是为什么?
他拨开她的头让她望着自己的眼睛低低问她:“你最喜爱的是不是金钱?金钱是你人生的意义吗?”
“金钱你有金钱吗?”她的脸兴奋声音沉重,“当然有,因为我是金钱王子,我叫崔官。”他自豪地说她和目光羡慕妒忌,她双手搂住了她和脖子“我们交个朋友,交个朋友行吗?”她喃喃说,他感到她像抱住了生命她的肉体颤抖不已他捧起她的脸他颤声说:“如果你爱金钱,那么就爱我,爱金钱如生命爱我如生命,我最爱爱金钱的人我爱她如生命。”她望着他脸已红身体更为颤抖像被崔官找到了最大的隐疼她的目光充满乞求渴盼,于是她便看到了钱大把金钞在她眼前晃来晃去在他的手里,她欣喜若狂她热情地栗瑟地欢呼一声泪水又奇眶而出,她忽然像成了一头发疯的母狗向钱扑去。
为什么这样我们可怜的人类越是爱的很越是碰不得一触之下非死即生非生即死!为什么呢?
他从她身边跳开躲过她没命地扑势,望着她亡命之徒的架势他冷笑双手把钱撕的粉碎,西风吹过大方大片的飞出窗外飘然而去她望着泪水纷纷而下,两眼茫然绝望,然后痛不欲生的大哭。
夜,忽地已来临,深秋疏星已升起,门外西风吹来无尽的寒意,木荷调零,雾气迷蒙,冷冷的碎叶在空中飘动响谁在低声的失意抽嚏。
他一支支抽着香烟,烟火在灰暗的房间里一明一灭跳跃不定他的脸也随着明灭空生了许多的神秘与恐怖。
夜这样的沉重与凄凉不可思议,就像这烟火与人脸明灭不定。
终于她止住了抽泣发现他仍然在坐沙发上不过现在他在静静的抽烟,烟火使他英俊可人的脸明灭不定,连他胸前的几枚金扣子也随着有节奏跳动,她不由的又怦然心动:“他还没有走?他为什么还不走呢?他这个腰缠万贯的金钱王子到底要干什么?”他又在冲她善意的微笑他把烟蒂扔掉慢慢说:“我之所以来为的是我们之间有一段不解之缘未曾了结。”“缘”,我们之间会有什么缘呢?她幽幽道声音里有几分怨恨,他狠劲盯住她:“钱缘”,他说:她的心开始被他的目光盯的窒息现在忽然又迅速跳动起来她望着他继续说下去,他自有一种男子的风度他首先是令人叵测的笑方才徐徐道:“你爱钱如命而我挥金如土我有钱而你需要钱,这就是缘、钱缘,钱缘使我们共同呆在这间房子里,钱缘还会使我们……说到这里他有意顿住。
“还会使我们怎样呢?”她两眼满含焦灼她欲火似乎要从这双眸子里冲出来燃烧了他。
他轻轻一笑戛声道:“人鬼相混!”说到此处他以为她会马上惊慌地从沙发上跳起来,然而出他意料的是她竟然轻松地笑了,笑的很美,很动人,他不由的呆住,呆呆的望她望着她婷婷地走过来在他脸上深深一吻顺势再次溜入他怀中,一双柔嫩坚挺的乳峰顶在他的双乳上,他茫然全身便有种触电的感觉与这一触之下他孟然顿悟她的意思是……他猛地推开她他哭笑不得,这是不能的因为阴世的县长宝座在等他,他不能前功尽弃为一个无情无意的拜金狂更不能自毁形容自找苦吃。
她愤怒耻辱第一次从内心深处爆发出来她狠狠瞪着他双目尽赤,然而有种感觉更令她惊慌失措,因为她蓦地发现他的脸在飞快地扭曲变形,逐渐的苍老刻上了皱纹转眼间变成了龙钟的老人,她有种恐怖的感觉恐怖洗去了羞耻她的脸色因为恐怖而铁青,她心因为恐怖而惊惶,至到如今她才真正发现他不是人而是鬼,可她不知为何全身已不听使唤,她想起了太多想起了这许多天身后奇怪的脚步声,被人戏弄的感觉被男人无形调侃的滋味,想起古老传说中恶鬼吃人的故事,羞怒与害怕令她知觉全失她怔怔的眼睛发直。
这个老人面目慈祥温善,最令人注目的是他那双手,似乎并没有尽沧桑丰腴柔韧而且有力,这双手各带着一只古色斑烂的玉板指,这古玉价值应在两个城池之上,这双手是这样贵重那么他的头呢!他身下的家资呢?
他正温和的冲她笑:“孩子,你怎么了,我是你的外公,来找你继承我的家资以慰我在天之灵,孩子不要害怕,外公给你开个玩笑,唉!你真是个乖孩子。他摸着她的头发极其温柔的抚爱她,她望着他,她的眼光执诚温暖就象水中的炭盆那样使人可亲,渐渐的熔化了她冰冷战栗的心,她望着这个老人考究的衣饰终于又一次微笑了,笑的幸福甜蜜满足,她全身又一次发抖。
金钱会使鬼推磨世上最令人怦然心动的无非是钱,与色而她呢!却只有钱只有钱才可以让她为之倾心也只是如此而已。
“孩子!外公在阳世只有你一个亲人了留得你孤苦伶仃贫寒交迫我问心有愧啊!孩子……”他百感交集的说着颤抖的双手把一挂金项链套在她白嫩的脖子上,她双手捧着灯光下金光闪烁她又一次流泪了大颗大颗顺着她迷人的起潮的双颊淌下,她望着这个陌生的外公一切她都忘了。
他看着她带泪的大眼这眼里所有的欲念都消失了,一片空明,他不知为什么心头有种莫名的阴影笼罩。
“孩子”他搂住她,“外公还有更好的,”他声音已发涩。显然那阴影令他惶恐他使劲的盯住她的眼。
她又透露出一丝微笑可爱而又醉人她一下扑入他怀里“真好、真好!外公你真好!为什么这一切都这样美好……”她喃喃细语。
“孩子,你真是外公的乖孩子,没有没有贪欲是个知足的好孩子,我最喜欢这样的孩子我这就把所有家产送给你。”他的话真切郑重。
“什么?”她的眼大了许多亮了许多她颤声说“谢谢您。”
他幸福的笑。
他拉她纤长的手他意味深长地说:“去吧!到冷易魔先生那里,为外公做道颂文,他是作家会做这财产转交手续,外公在那边等你的回音。”说完几滴泪水从他眼里流下,他深深地望她带有浓浓的企盼与崔促。
她深情地望他一眼飞快的下楼,冷易魔先生是她的熟人一道颂文易如反掌。
秋风夹着落叶又一是个黄昏
她在一片蓦地边徘徊那颂文早已化为灰尽
可她的那位外公再无踪影
那挂项链呢?她不知为何竟无意间丢失了,此时只有无限惆怅的西风伴着死寂的坟与失意的人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