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花影斜风过
门外窸窸窣窣又下起雪，绿歌领着红诗绕到了后院。一路上只有沉闷的脚步声，气氛很凝固。红诗仰头看她，一成不变的步子，一身的忧愁，她复低头，不想多说。绿歌推开一扇木门，门内发出一股沉闷难闻的味道。她眼睛不知看在哪，信口说来：“这是你的房间，原来是另外一个人用的，她现在走了，这房间就归你了。这里有些用具都留着，你自己收拾收拾，上个人是身染重病走的，你最好把东西都换了吧。有什么不够的再跟我说，其他的事等明天再说。记住，姑娘一直是早起的，你就要气得更早，三更天的时候我会来叫你。就这么多了……嗯……就这么多……”她最里念叨着，一回身沿着来时的路就走了回去。红诗在她身后喊了句：“谢谢姐姐！”她没停也没回话，整个人就象失了魂，不一会儿就消失在转角处。
红诗也不甚在意，把包袱放上木桌，挽起袖子就准备打扫。门外突然叮铃一响，一个白色身影倏的冲进来一把抱起她：“我的心肝儿，娘来帮你啦！”
红诗被牢牢的抱在怀里，晃得头昏脑胀：“莫摇啦，你还真当自己是我娘亲啊。”
玉生嘴一扁，老大不乐意：“你个小蹄子，亏老娘把你护在身后，全心全意看着你。你还不知道感恩！你亲娘几百年前就不知道去哪了，是老娘我一直照顾着你哎！”
红诗毫不客气的回嘴：“你那是受人之托，不得不忠人之事吧。”
玉生俏脸一红：“那我也没浑水摸鱼。瞧你那白白胖胖的模样就知道，我可是尽心尽力了。”
“好好好，您老辛苦了，那请您放开我，边上去坐着行不？”红诗无奈的叹口气。
玉生嘻嘻一笑，把她放下了：“唉唉，这重量，正正好，抱着好舒服。”
红诗拿起木盆，搭上抹布：“算了吧，跟着您天天吃素，我都觉得我快营养不良了。”
“什么？！”玉生急了，气的直蹦跶。红诗看着一位妇人在那里不停地兔子跳，流了一滴冷汗。
“哎哟哎哟，快来看快来看，兔子炸毛，天下奇观！”一个灰布衣裳的男孩子蹲在房梁上捂着肚子不停的笑，不由得让人担心他下一刻就会掉下来。
玉生这下真是气得不行，撸起袖子就要上去跟他开打。
“真是一日不管，上房揭瓦。”一个高大的黑衣男子一把拎起玉生，扯着她的领子点了下她的额头，“你这么大人了，怎么还跟小娃娃怄气。”
玉生不甘心的捶了他几拳泄愤：“要你管！”
红诗从外面端了盆雪进来：“你们都老夫老妻了，不嫌腻烦么。还有啊，你们到底是来帮忙的，还赶着来谈天的？”她放下盆子，白雪立刻化成了清水。
梁上的小男孩闻言，刚止住笑又忍不住笑出来：“夜影，她在损我们耶。”
夜影也笑了：“难得红诗开个玩笑啊。我们当然是来帮忙的。红诗跟玉生都歇着，粗活儿当然要爷们儿来干。”他朝梁上看了眼，“灰哥儿，你可逃不掉。”
灰哥儿撅着嘴一脸不愿意：“我可不是什么爷们儿。”
玉生趁机还嘴：“都活了几百年了，还装孙子呢。”灰哥儿狠狠瞪了她一眼，她往夜影背后一缩，对着他做鬼脸。鬼姐姐
www.guijj.com她知道灰哥儿不敌夜影，灰哥儿只能尴尬的转过头，答应了：“行、行啦……我扫上头的，你就扫下头吧。嗯哼，挺公平的。”
夜影摇摇头：“算了。你比我年幼，我就吃点亏吧。你们都是白活几百年的么……唉……”
红诗捏着抹布，在桌子边上好笑的看着他们：“你们倒是有说就有做点，光你们打闹这会儿我都把活干完了。”
“呃……”三人集体呆滞，室内崭新亮丽，没有丝毫霉味儿，也没有了积灰，本来感觉陈旧黑暗的屋子一瞬间就变了样子。红诗端着脏水出去：“既然活都我干完了，那你们就帮我添置东西吧。这房里的被子帐子炉子，还有帘子屏风油灯香炉铜盆衣服茶具香料都备齐了。香料还是要净香，只要上好的檀香。被子帐子帘子屏风衣服茶具都要素色的，香炉暂且用帐中炉，记得要流云图案。好了，就这些吧。”
众人听得一愣一愣的，面面相觑后，异口同声的说道：“你真奢侈啊。”
“既然能敲一笔，何乐而不为？”红诗淡然的口气此时听起来，却如此欠扁。“而且，付账的又不是你们，急什么。”
“你这样，青轮大人迟早被你弄穷了。”灰哥儿在梁上一脸黑线。
“那个山神不是很多信众么，钱攒着不用多浪费，不如我来替她用。”红诗不知从哪里抛出一根鸡毛掸子，“在那之前，先替我把灰掸了。”她一笑，出了门。
灰哥儿看着手上捧着的鸡毛掸，不由得打了个寒颤，很认真的对地下的两人说道：“真不愧是上面下来的，手段真是干净利落。”
夜影不由得觉得脸上肌肉僵硬，隐隐有抽搐的迹象：“哦，是么。”
玉生大眼睛眨了又眨，脸上浮现出一抹兴奋的笑容。
“我们快些干活吧。”灰哥儿一跃跳了下来，“夜影你们去采买，这里就我来罢。”
夜影一把扯过正在傻笑的夫人，颔首：“求之不得，灰哥儿你何时会体谅人了？”
“莫开玩笑了，”灰哥儿稚嫩的脸蛋上浮现出不属于他这年岁的沧桑，“我不能面对人类。”他的表情稍纵即逝，很快他就露出一脸灿烂的笑容：“快去罢，慢了又要被那祖宗说了。”
“灰哥儿……”夜影皱眉，沉思了一会儿，复又笑着点头，“我们的速度你还信不过？”
玉生刚从犯傻里头恢复过来，呆呆的问：“嗯？去哪？”
夜影无奈的叹气：“还是一副长不大的样儿。那么，我们就走了，她很快就会回来的，你把上头的灰都掸了罢，免得她又挑剔。”
“嗯，你们放心。”灰哥儿玩着掸子上的毛，点点头。
玉生一脸迷糊的挥了挥手：“很快回来哦。”
灰哥儿目送他们飞过房檐往看不到的反方向去了。他呼口气，眉目间阴沉了些，又独自站了一会儿，才挥手在下头铺上一层湛蓝的结界。他叉着腰，鸡毛掸子架在肩上，咂咂嘴：“这样，就不会落到其他东西上了吧。”手上一挥，鸡毛掸自己移动起来。灰哥儿打个大大的哈欠，翻身又上了原先所在的房梁，仰躺着睡着了。
他穿着单薄的灰衣，衣摆拖到梁下，相比于木材原色却无端鲜艳起来。几缕发丝缠绕在他白皙粉嫩的脸上，衬得他更白了。妖怪的所有表象都是幻觉创造出的，但当你看着他们安静恬然的模样，有谁能够分辨黑白，坚持己见，让这一切回归于本来面目呢。
门外下着小雪，风探进来，拂动他的衣摆和发丝，这个幻象，真切又悲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