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文/荠麦青青[/b]
毋庸置疑,中华民族是个富有智慧的民族,这也是其延续五千年屹立不倒的重要原因之一,直至现在,我们仍然要靠着亘古以来一脉相传,且不断发扬光大,花样翻新的生存智慧来存续、发展、壮大。
中国人的聪明从来不逊于任何一个种族,但抽丝剥茧一下,这里面难免鱼龙混杂,所谓中国特色的生存智慧,除了向来我们引以为自豪的勤劳能干、善良包容外,仔细甄别一二,就不难发现其中市侩哲学、投机思想、阴谋论、权术说的憧憧魅影。比如“韬光养晦”,曾是一个多么深具智慧的词语,现在却成了该怒吼时不怒吼,该出手时不出手的犬儒主义的代名词。
文革期间,一名叫张志新的女性由于对这场试图将中国引向巨大黑暗和漩涡的运动提出了自己的质疑,便被打成了现行反革命。在狱中,这个柔弱的女子遭受了种种非人的折磨,1975年,被木仓决于沈阳。临刑前,当局害怕其喊出“反革命”口号,有一在法院工作的聪明人便急中生智,“这不难,割断她的喉管,看她还怎么发声?”张志新在极度的痛苦挣扎中咬断了自己的舌头。你看中国人的方法、智慧总是层出不穷。要灭你的肉体就灭你的肉体,而且若想不让你发声、瞠目,顷刻之间就能让你为哑为瞽。诸如古代的那些穷天人之际,花样百出的酷刑,这些发挥了国人无比巨大想象力的发明,简直可以媲美甚至超越后世的各项诺贝尔奖。
几个月前,央视著名主持人芮成钢被纪委带走,一时间围绕芮成钢的争论甚嚣尘上。北大教授钱理群的那句话最广为流传,“我们的一些大学,包括北京大学,正在培养一些‘精致的利己主义者’,他们高智商,世俗,老到,善于表演,懂得配合,更善于利用体制达到自己的目的。这种人一旦掌握权力,比一般的贪官污吏危害更大。”钱老眼中的这群精致的利己主义者不过是更深谙中国式生存哲学的“智慧达人”,他们懂得如何趋利避害,如何攀龙附凤,如何八面玲珑,如何名利双收。
中国的市侩哲学历史悠久,明代《增广贤文》中的“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就是对这种世相最现实的写照。所谓树倒猢狲散,墙倒众人推,也不过是这种生存智慧里最为势利的一环。前者,为的是明哲保身,后者则有落井下石之嫌了。
此外,勾心斗角与嫉贤妒能也是国人所长。面对能者和强者,最健康的心态是什么?我要向你学习,即便不为赶超你,你也可以成为我欣赏的对象,但在我们国人这里,鲜见对强者和能者喝彩的人,相反,对其眼红者,非议者,甚至中伤者,拆台者倒是蔚为壮观,不盖过你的锋头我心理如何平衡?不把你弄下来我如何上去?不把你搞臭我如何神清气爽?市侩哲学发展到极致,便是损人主义了。
与其说这是人性的恶之花,倒不如说这块五千年的肥沃土壤也在其中起到了极大的生成和促进作用。
好像在世界史上,没有哪个民族能像我们民族有着如此漫长的忧患史,多灾多难一直伴随着她艰难行进的脚步,战争频仍,天灾人祸,人在巨大的危机面前为了生存除了被激发出活下去的力量,也往往会随之产生一套生存的智慧,不管这智慧是善还是恶,是雅还是俗,只要能帮助他度过难关,躲过灾祸就行。
张贤亮在小说《绿化树》中有一段关于被打成右派的主人公为了解决饥饿而别出心裁的记载:“我有我的办法。我有一个从外面带来的五磅装的美国“克林”奶粉罐头筒。这是我从资产阶级家庭继承下来的一笔财产。我用铁丝牢牢地在上面绕了一圈,拧成一个手柄,把它改装成带把的搪瓷缸,却比一般搪瓷缸大得多。它的口径虽然只有饭碗那么大,饭瓢外面沥沥拉拉的汤汁虽然牺牲了,但由于它的深度,由于用同等材料做成的容器以筒状容器的容量为最大这个物理和几何原理,总使炊事员看起来给我舀的饭要比给别人的少,所以每次舀饭时都要给我添一点。而这“一点”,就比洒在外面的多得多……我的文化知识就用在这上头!”
每次读到这段文字时总会倍觉心酸,一个清高傲岸的知识分子,为了活下去,他不得不动用他以前从来不屑为之的小聪明,你说他市侩也好,说他精明也罢,在饥肠辘辘面前,在举步维艰的生存面前,所谓尊严和骄傲,有时只能是仅供膜拜和凭吊的奢侈品。
还有两千多年的集权专制,不得不说也是市侩哲学最重要的源头之一。当你的身家性命,你的政治前途,你的家族命运,都掌握在一部分人或者一个皇帝佬儿手里的时候,你不得不低下你高贵或者卑微的头颅。历史上有几个闻过则喜的唐太宗?唐太宗不常有,魏征们的出现便也寥若晨星。只要专制在,那么奴才便在;奴才在,市侩便是顺应体制和时势的不二法门。
但不是我不明白,这世界变化快。在如今这个吃饱穿暖早已不成问题的国度里,若仍以经济杠杆作为压倒一切的指标,那么势必会形成利益至上的社会氛围,市侩哲学也自然会大行其道,国人价值观的彻底颠覆使得这一哲学不是人人得而诛之,而是许多人都将之奉为圭臬,并身体力行之。
赵本山曾向人面授机宜,“你记住,在这块土地上生存的艺术家,你想长远,必须要把政治放在第一位,必须在保持一个艺术家良心的同时,保证让一方舒服。这一方是谁没有问题,它是一个策略问题。你要走好了,让两方都舒服了,你就伟大了。”专栏作家潘采夫对此一针见血地评论道,“看似奥妙无穷的格言,不过是中国式的生存技术,很多事情坏就坏在策略太多了,而原则太少了。”
策略派们有时并非那么好当,墙头草看似最适于生存,但殊不知,偶遇一股强劲的大风便可以将其刮倒。
但谁又能拍着胸膛说,他的人生观里未曾有过一个赵本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