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sunflower
车窗外,沿着深南大道,勒杜鹃一路盛开,姹紫嫣红。紫荆花清新的粉色花瓣似梦一般团团簇簇。风铃木花开成片,如同画集里的灿烂千阳。即将建成的平安大厦耸入云端,彰显着实力与财富。看着这个干净整洁,一步一景的南方都市,我有点发呆。
在发呆的当口,我想起了昨夜的梦,梦里妈妈和我在包饺子,她说:我最好的年纪都已经过去了。
梦中竟是临走前一天和妈妈一起包饺子的情形。
临走那天,天还没亮,家人都起床了。我走下楼,到得院子里,风呼呼的,挺冷。还好没有下雨呢,我暗自庆幸。妈妈煮了饺子催我吃,我很少这么早吃饭,没什么胃口。妈妈放了碟醋,我默默的吃了大半碗。
一切收拾停当,我在车前站定。想好好拥抱下妈妈。就在此时,天忽然下起雨来,噼啪作响。妈妈说:“我就说,你每次走,都要下雨,也不知道跟雨怎么那么有缘分?”我定睛一看,妈妈头发上有两颗像粗盐一样的晶体。于是便笑着揽住她的肩膀往屋檐下走去,说:“妈,这次不是雨,你看这是雪,你赶紧进屋吧!”这当口,爸爸已经换好雨衣,说:“赶紧走吧,不然等会路滑。”
我上了车,隔着半明半暗的雪幕,朝妈妈挥手。妈妈站在屋檐下,一个人,袖着手。风吹得她的头发有些凌乱。我笑着,她也笑着。直到她有些孤单的身影消失在我的视界,想着她血压有点高,我有些不放心,鼻子一酸,像有雪花飘进眼里,瞬间融化,化成一汪泉水。
不由得有些心塞。她培养我读书,长大后我走了,留给她的是日复一日的孤独与想念。我一个人独自行走,于她也是无限担忧的吧。何如当初不读书,嫁与邻家子,生个孩子常在她跟前,承欢膝下?然而,生活不是小学时候的作业,可以用橡皮擦去痕迹,重新写上。生活恰如油画一般,你一遍遍涂上油彩,一笔一触都源自心里所想的构图,那才能称为你满意的画作,无法更改。念及此处,怔怔然有些心惊,原来我已走的那么远,一回首已是不见来时的路了。那个捧一本书就是整个世界的女孩,那个舍不得女儿干活而独自忙碌的妈妈,都在流年里改变了。
回忆总是薄雾清凉,柳树刚发嫩芽,羊肠小道,万籁俱寂唯有鸟鸣。而眼前景致是春花烂漫,树木郁郁葱葱,康庄大道,车水马龙不得清静。在这样错乱的对比里,我思绪翻飞,想起梦里妈妈的话,她最好的年纪,是什么时候呢?那应当是她三十几岁时候吧。那时候她的孩子已经长大,学习用功,不用操心,她自己也年富力强。
记得彼时刚上初中的我已开始住校,学校是乡村中学,物质贫乏,只提供馒头和粥。爸妈他们常年不在家,是以我常没有菜吃。每日里能有咸菜也就算满足了。
有一日,下课期间同学喊我:大门那里有人找你。我奔过去,一看,竟然是妈妈。她穿着已洗的有些泛白的碎花连衣裙,头发剪短了。估摸是昨天才到家的,看起来有些疲惫,大约是坐了太久车的缘故。她见我来,笑逐颜开,伸出手来握住我的,说:“马上又要上课了,我就不进去了。这是菜,你拿着。”那一包菜放在我手里,沉甸甸的。
我觉得很幸福,有点想笑又想哭。
又有一次,下课的时候,我依然坐在桌边看书,却感觉到门口有视线灼灼的看着我。我抬头望出去,看见是妈妈。彼时我腾的站起来,不由自主的喊道:妈,你啥时候回来的。我冒冒失失的说完这句话,尚不自知。但是同学们哄堂大笑,更有爱逗乐的同学因此笑我很久。
上了高中后,这种聚少离多更为严重,一般半年或者一年仅见一次吧。那时候也没有手机,也很少和他们联系。学习的重压使得我像一棵闷在屋里的小树,不知墙外春几许,风暖吗,阳光明媚吗?
有一天我课间休息时居然睡着了,还梦见了妈妈,此后两节课便一直心绪不宁。那天中午放学时,我正往大门口走,却被人急急地一把拉住手。我一看,顿时怔住,是妈妈。她的手温暖而干燥,握着我冰冰凉凉的手掌。这种重新获得热源的感觉,像树木从大地里汲取养分,像绿叶从阳光里获取能量,久违了。我似乎那时候才看到春天的脚步,像枝头雀跃的小鸟一样一路不停和她说话。
后来我想,妈妈她不知道我的班级,只能等在校门口,在人头攒动的长河里,找出她的女儿。那是怎样目不转睛的搜寻呢?所谓的望眼欲穿也不过如此吧。而我的那个梦是怎么来的呢?是我心里的过于想念,还是她焦急的等待在呼唤着我?
往事如烟,又仿佛就在昨天。她双鬓早生华发,而我心事已有万重。如今,我们调换了位置。她在北,我在南。我来到她挥洒青春的城市里工作生活,看她看过的一花一木,也在我最好的年华里。虽依旧是南北相望,不得常伴。然一切又有所改变,我相信会有峰回路转的那天。
环顾四周,车厢里人们多是睡眼惺忪,这其中有多少是异乡人呢?又有多少人是和我一样,儿时留守,如今一颗心依旧牵挂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