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云豆
昨天晚上同事聚餐,上司问我:“今年你打算去哪里旅行啊?”
“我今年没打算旅行。”
“不会吧,你的生活方式不是每年都要出去一趟的吗?”
我开玩笑地答:“年纪大了。”
每年年初,我习惯给自己列一个年度计划。前几年都会把“旅行”排在头三条的位置,而今年我甚至没有把旅行放进来。当时也没去思考为什么,只知道内心对于旅游没有很强烈的渴望。今天被上司这样一问,倒寻思着到底为什么呢?
今天趁着调休,到西湖公园走一走。经历了一冬阴霾,三月明媚的阳光格外招人喜爱。天空湛蓝如洗,流云疏朗清淡,这么好的世界真让人沉醉。因为是工作日,公园里游人并不多,每个人都恍如徜徉在和煦的春光里,懒洋洋、轻飘飘。木棉已打上花苞,圆圆的骨朵挤满枝头,到三月中下旬,满树都会亮起来啦!脑海里飞过木棉花炙热的“火舌”,心里又舒坦又畅快。往前走,一眼瞥见光秃秃的鸡蛋花。张牙舞爪的枝丫无一不指向开阔的天空,狂莽、奔放、毫无顾忌。我知道,当盛夏它再度披上硕大宽厚的绿叶,挂上温润的花朵,它又会泛出盈盈慈爱。生命在裸露与盛装时判若两人,集狂放与温厚于一身,鸡蛋花做得天衣无缝,真是爽快又利落。再往前,则是一片荒废的草地,鬼针草白色的花朵丝毫不比樱花逊色,黄鹌菜高高升起了“瞭望塔”,台上结着明黄的花苞,细细的风经过身旁,它们轻轻摇曳。自然的精灵多么机敏,微微的春风一吹,它们就全部跑出来了!
西湖公园不过是一个极其普通的城市公园,为排洪减涝而建,湖域面积900多亩,两岸栽种了许多花卉植物,都不是什么名贵品种,大叶榕啊,木棉啊,马樱丹啊,刺桐树啊等等,都是城市街头寻常见的植物,然而,就是这么一个公园,在3月明媚的阳光下,也能给我于无尽的美感享受,随手对准天空拍出的照片也能“西藏蓝”,等到夕阳西下,蹲在近水边,也可以把“一道残阳铺水中,半江瑟瑟半江红”收入画框。我想说的是,在自己熟悉的环境里旅行,内心是一种踏实的安定感,是不用导游不用赶路不用找客栈的从容感,这种笃定之感是旅行所没有的。
多年前,我曾很诧异我奶奶那一辈人的生活方式。她们生于上世纪四五十年代,绝大多数人目不识丁,一辈子去过最远的地方是县城,我奶奶甚至连县城都没有去过。我曾很轻率地认为,她们真可怜,不知道外面的世界几多精彩。姑姑曾力邀奶奶去繁华的广东逛一逛,去看看花花世界的神奇,然而都被她拒绝了。理由无非家里养的几只鸡没人照顾,房子没人看,狗没人管。其实这些哪是问题所在啊,说来说去她只是更愿意呆在那个经年累月厮磨惯了的小天地罢了。现在,我也稍微能领会了。安驻于日常,“偃鼠飲河,不过满腹”的小心思,踏实于小天地的自在感,也绝不会亚于“说走就走”的自由任性。前者是内里的平和喜悦,有点像吃清粥小菜,乐在其中;后者则肆意张扬,有大片的色彩。
现在似乎很流行“说走就走”,乍看之下觉得好像很快意恩仇,然而仔细推敲起来不禁会生出疑问:为什么非要“说走就走”呢?要知道,在社会还没有大跨步发展以前,人们是不喜欢出门的啊。那时候人们守着细长如流水的日子,慢慢查看物候的变换,每个时令节气都会在人们内心的那一滩湖水里激起涟漪。工业革命促进了文明大发展,地理大发现让地球成为相互连接的整体,而交通工具、通讯手段的发展,又让出门变得快捷、舒适。伴随着全球扩张的是人们越来越挑剔的胃口,更是一颗越来越狂躁的心。人们再也没有耐心去等候燕子飞回来,再也不会关心门口的那从苔藓什么时候变绿。“说走就走”的画外音好比是:“我一刻也受不住了,我要离开这里。”殊不知,每一次“说走就走”都不过是暂时的逃离,它像一片止痛药,暂时安抚你的情绪,却无法根除你间歇性烦闷、焦躁的病症。可怕的是,很多人却把“说走就走”当成了救命稻草。
安驻当下,在当下这一刻体会到“自由王国”的超脱感,虽是日复一日的日常人伦,却也过得怡然自得;粗茶淡饭、朝九晚五,也能颇有体会,这样的充实感是会让我们的内心微微荡漾起幸福的水花吧。因此,我要说:“说走就走”很好,但安驻于日常,满足于人伦,也不啻为一种更加恒久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