闭上眼睛,双手合什,那一刻,即便是站着,心底却有一瞬间的触动,泪光在眼里转圈。因何因故不得而知。
去年暑假,去了一个一直以为这辈子都不愿去的地方,而我却去了。破旧的三轮车在曲折的山路上踯躅而前,轰隆隆的发动机声音溅落了袖口落满的黄土,我没有一丝欣喜……
这是黄土高原的一片聚居区,我随这边的友人过去游历。虽说是夏天,竟没有青山绿水,也没有繁华灯火。映入眼帘的只有数不清的黄土塬和黄土峁。我们的目的地是甘肃毛井乡的一个叫道掌的小村庄。因为山路坎坷难行,我们不得不搭乘了一个老乡很有年代的三轮车。老乡告诉我们说:已经有将近三个月没有下过一滴雨了,所以黄土特有的节理性让山路更加坚若磐石。但我更关心的不是山路为何坚硬。我问到老乡吃水的问题,他说:我们靠天吃水,靠地维生,天不降雨,这里的人们靠水窖存水维持,实在没水的时候,会到几十里之外的镇上拉水喝,一来一回得半天时间……
我们就这样在三轮车不休止的轰鸣声中一来一去喊了两个小时的话。脑海中留下的只有走不完的山路和看不尽的修在坡地上带状的麦地、荞麦地、油籽…老乡将我们放在离目的地较近的岔路口。剩下的路程我们要靠步行。我们的目的地是朋友的外婆家。本不想去,可朋友强烈要求我应该体验一次大山里的生活,因为那是他过过的日子,我不满他的霸道,却还是来了…
说是近,却还有很长一段路程,太阳光线穿过我仅有的草帽肆虐着我的脸颊。擦汗的袖子都被浸湿了。我和朋友一路静默,连埋怨的力气都没了。
“翻过前面那座山我们就到了。”朋友道。
“哦…”我有气无力的答应到。
正当我打算继续沉默着节省力气时,一个画面钻入了我的视线。
“那个孩子是谁?”我指着路边不远处人家晒谷场里靠着麦垛休息的男孩说。
“我也不太熟,咱们过去他家转转吧”。
“这不好吧,“我支吾道。
“走吧,我们顺便讨口水”。他故意把那个“吧”字拖的很长。
对水的渴望让我就这样听从了他的话。可接下来发生的事却让我忘了口渴的事儿!
夏天的燥热让院畔的大土狗都困倦了眼皮,懒得理我们。于是就这样堂而皇之的到了晒谷场的麦垛旁,看到了衣衫褴褛,脸晒得黝黑的他。以及他手里的诗:
夏日里的麦垛旁
最后一捆麦子终于离了地
摞上了麦垛顶端
父亲打开旱烟袋
靠在箍窑剩下的土坯旁
抽出一丝喜悦
母亲提来破旧的暖瓶
倒出浓浓的砖茶
散出一些苦涩
妹妹将羊群赶回圈里
咩咩的声音
叫出午后的燥热
我拖着疲惫的身子
歇在麦垛旁
心绪随着白云飘出山外
我好奇的问到“你是说你的夏天都要在麦垛旁度过吗?”
“嗯”他空洞的眼神望着我。“我每年夏天都要和父母一起收割地里的麦子,胡麻,豆子…”
“用机器吗?”
“镰刀,机器我们这里用不了”,朋友补充到,”因为是坡地,收割机没办法运行!”
“哦,那小朋友,你的诗中的思绪是什么啊”
“是我的梦想!”
“那你的梦想是什么?”
“我希望有一天,带爸爸,妈妈还有妹妹看看大山外面的世界,我想带他们看北京,看故宫,看狮子,大象……”
“这很好啊,你好好学习,以后都会实现的”。朋友说。
“不行,我不能再念书了,家里供不起了我已经十五岁了,爸爸让我回家帮忙种地或者出去跟着二爹打工维持家里的花销”。
我沉默着,亦反思着…
“哎该走了”,朋友提着手里讨来的水喊到我。
我从沉默中醒来“等一下”,我掏出身上仅有的三十多块钱,“给小弟弟,这是姐姐和哥哥的水钱”。
“哎”
不等他回应,我已经拉着朋友的胳膊仓促着跑远了,像是做错了事情的孩子。
朋友说:“这里这样的孩子还有很多,他们很早就辍学回家务农或是外出打工了”
“哦…”
一路上我都在沉默着。路程仿佛变得很短,时间也过得好快,我们不觉间就翻过了那座山,到了目的地。
朋友外婆家的住所是甘肃特有的窑洞,依山而建,靠着黄土特有的性质,可百年不毁。
外婆在很有年代的被烟熏的黑黑的窑洞厨房,用着传统的土建的锅炉和木制风箱做起了传统的饸烙面,”先坐吧丫头”,外婆微笑着说到“不习惯我们这里吧”
”还行吧”
我问外婆这里的山为什么都那么枯,一点生机也没。
外婆说这里已经几个月没下雨了,况且这庄里几十户人家,家家有好几十羊,每天都会出去放,自然山就“白了”。
”山前的那家是谁家?”朋友问外婆道
“是那家有几垛麦子的那家吗?”外婆问到。
“就是的”
“那是你七舅妈娘家人”
“他家有个孩子是不”
“对,听说今年不念书了,他妈得了重病,父亲腿疼,连插龙儿子(这里人把种葱的种子这样称呼)都是坐在地里挪着的,命苦的娃儿”外婆感叹到。
我再一次沉默,竟无言以对。我不知道是同情,还是愧疚,还是反思,总之心绪没了方向…
傍晚,我站在外婆家院畔,望着山那边的方向,炊烟升起,飘过黄昏的氤氲,留下一抹虔诚,那一刻,我双手合什,为他麦垛旁的梦想默默祈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