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天来,恣意5年之久、肆虐18个省区、祸及无数花朵、被山东一对母女揭开盖子的问题疫苗,像一根长长的毒针刺翻了每一个人的心底。为了金钱,有些人、有些关口、有些法规可以做到什么都不是,真是细思极恐。
世事本已无常,人心却更难料。这世界似乎已经没有什么能够让人宽慰的东西了。许多官员都感慨,连人奶TMD都靠不住。想起刘欢在《北京人在纽约》中唱的那句“天知道哪里等待着一个报应”,报应是谁给的,给谁的?或许只有天知道。
许巍在高晓松作词的歌里又炖了一锅鸡汤:“生活不止眼前的苟且,还有诗和远方”。对吾等众生来说,既无才华,又无出身,诗和远方先等会儿吧。这年头活着已属不易,眼前苟且就得好好吃喝。曾子曰,万事扯蛋,唯有吃喝。已经啰嗦得太多了,赶紧回到谈吃论喝上。
金圣叹临刑前一天叫来狱卒说有要事相告。狱卒以为大师会透露出传世宝物的秘密或是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拿来笔墨伺候。金圣叹指着狱卒给的饭菜说:“花生米与豆干同嚼,大有核桃之滋味。得此一技传矣,死而无憾也!”这位高人最后一句被记录下来的话,既不是交纳组织费,更不是革命理想高于天,而是吃之秘籍。
袁枚作为乾隆才子、诗坛盟主,还是一位烹饪学家。所著《随园食单》是其四十年美食实践的产物,细腻地描摹了乾隆年间江浙地区汉民族的饮食状况与烹饪技术,详细记述了中国十四世纪至十八世纪流行的326种南北菜肴饭点,也介绍了当时的美酒名茶,给广大吃货们提供了无尽财富。
张大千不但是丹青巨匠,还是美食大家和厨界高手。他不仅知道一道菜的做法渊源,还深谙这道菜的食材,并能完美的下厨做出来。在敦煌面壁期间,报纸上的花边新闻也曾发表过他在石窟中的菜单:白煮大块羊肉、蜜汁火腿、榆钱炒蛋、嫩苜蓿炒鸡片、鲜蘑菇炖羊杂、鲍鱼炖鸡、沙丁鱼、鸡丝枣泥山药丸子。对美食的喜爱自然也传递到绘画创作中。在一幅画着萝卜白菜的作品里,张大千写过一首石涛的七绝:“冷淡生涯本业儒,家贫休厌食无鱼。菜根切莫多油煮,留点青灯教子书。”这里面的白菜和鲜嫩的蘑菇,已经成了寒士操守的向往。
自古名人奇士多趣味。我等普通百姓生活本来稀松平常,多亏经历和听说过一些吃喝趣事,这日子才多少有了点儿嚼头!
小时候记得村里家家缸中缺粮食,人人肚里没油水,就连白糖和植物油等稍微好一点的日用品都算奢侈之物,灶台上碗柜里烹饪调料基本上就是盐、醋、酱油、花椒、大料这几样,大瓮里是一年吃到头的盐汤烂腌菜,间或吃上一口好的就能美到天上去。村里有个老人是个光棍汉,与我爷爷同辈,从小双目失明,我管他叫二爷爷。这位没眼二爷爷和他哥嫂一家一起生活,家中本来就穷,再加上寄人篱下,基本上吃不到什么。偶尔有一次他喝了一碗用几粒糖精调制的凉水,感到神奇得不得了,逢人就说“糖精水真好喝,中央的大疙蛋(领导)每天都喝糖精水哩。”我回家偷偷调制几碗糖精水,喝的时候真是甜,可没过多长时间嗓子开始火燎一样难受,整整痛了两天。
那时也邪门儿,家里越穷,人的饭量越大。我们邻村有个壮劳力名叫四套儿,家里三个孩子,他的大儿子是我小学同学,都特别能吃。四套儿长得牛高马大,又是干活的顶梁柱,是村里有名的大胃王。那时村里盖房子大都请出工出力的吃油炸黄米糕。一次干完活开饭时,有人看到四套儿已连着吃了四五个盘子大小的油炸糕,就凑过来和他比赛谁到底最能吃。比赛在众人的见证中开始了。一搪瓷盆油炸糕很快见底儿,挑战的人已经告饶,四套儿却丝毫没有停嘴的意思。倒是东家沉不住气了,“兄弟,我不是舍不得那点吃的,是真怕把你吃坏了!”这才作罢。事后计数,四套儿共吃了22个油炸糕,其摞起来的长度,正好是一只胳膊抻直,把手掌弯回90度,从掌心到膀头的距离。此后温饱解决了,他创下的记录直到现在也没有被打破。
据父亲讲,他们上中学时正逢三年困难时期,每天两顿饭,每顿饭的定量就是二两莜面块垒,拳头大的黑铁勺盛满后再用一根筷子抹平,扣在铝制饭盒里,一遍一遍地倒满热水泡着喝,直到灌个水饱后,再把那平平一勺子没有一点油花的莜面扒拉进肚里。
我上小学四年级时的中秋节,母亲做了一大桌子饭菜,有月饼、羊肉饺子、馅儿饼,炒了两个肉菜,还有苹果、梨、西瓜,全是平时见不到的稀世珍品。至于当时的吃相,已全然不记得,只记得睡到半夜肚子里顶得难受,呼出的气息腥酸难闻,爬起来全吐了。平时没见过任何世面的胃,一下子挤进去那么多高贵宾客,可能是吓懵了,拒不接收。
上初中后,在离家25里的学校住校,一到两个星期回一次家,主要任务是吃顿饱饭、拿点干粮。有一次到家拉开碗柜门取筷子时,看见一盆子用葱花和胡麻油拌好的烂咸菜,不由自主地蹲在柜门前把一盆咸菜扫个精光,然后接着吃饭。贪吃时易消化难。吃完之后才意识到严重过量,肚子又痛又胀,躺在炕上打滚儿,直觉得意识模糊,连呼吸都变得困难,折腾大半天终于消停了,可把家人吓坏了。这要是有个好歹,传出去可丢死人了,谁家那个半大小子在自己家里吃咸菜还被撑死,真没出息!
上高中时,县城唯一一条有路灯的街道上,每天有个体户在卖自家煮的熟肉。由于兜里比脸干净(脸上还有青春痘呢),从来没敢正眼看过吃食小摊。一次放学后,我和同学在街上乱逛。同学忽发奇想,拿出兜里仅有的一毛钱,拉着我卖点熟牛肉尝尝。摊主看我俩朝他走过来,很热心地招呼我们:“自家煮的牛肉,味道错不了。要多少钱的?”同学说就这一毛钱。摊主愣了一会儿,接过一毛钱,用刀尖划了一丝牛肉。我俩把这一丝牛肉小心地撕开,踱着方步,放到嘴里一点一点品味。说实在的,那牛肉真香啊!直到许多年后,我在清新静谧的西山夜晚,嚼着180元一斤的牛肉干,喝着奶茶,抿着“闷倒驴”时,心头还不时闪现着那一毛钱牛肉的性感身段。留在心底的,一直无法挥去。
高中毕业离校时,几个哥们儿纷纷发誓,以后挣了工资首先要好好吃一顿。我不知道他们哥几个做到了没有,反正我是这么做的。院校毕业分配到基层当排长,报到不久第一个月工资就领到了。晚上熄灯战士们睡下后,我拉上同一宿舍的老志愿兵,推着他的自行车,来到营区门外的小卖部,采购了几捆啤酒,鸡爪子、火腿肠、锅巴、榨菜、方便面若干,回到宿舍点上蜡烛支起摊子,把尚未熟睡、一脸懵逼的弟兄们拍起来,解释说长官我开了工资,请大家小吃一回。于是开酒吃菜,小声把盏,举瓶直吹。红红的烛光映衬着年轻的笑脸,叮噹撞瓶声、咕噜吞酒声、啄吸凤爪声、开水泡面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酒足饭饱,烛熄人息,感觉真好啊!多年以后,那晚参加饭局的弟兄在电话里谈起此事,仍记忆犹新。
若干年前,我的一位老前辈孩子上大学了,家里只剩下他们俩口子,人少不好做饭,每天都为吃什么发愁。有一天他下班买菜,看见两个农民工蹲在马路牙子上,地上放着几瓶普京,快餐盒里盛了两个凉菜,每人手里用一根筷子串起四个馒头,鼓腮滚喉,一口馒头一口菜,半瓶啤酒入口来。老前辈驻足停留,一时竟忘记买菜,口水不听话地流出。他回过神马上买了馒头啤酒和凉菜直奔家里。可是等到拉开架势吃喝时,怎么也找不到那两个农民工的快意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