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平伯十三岁始读《红楼梦》。二十一岁与傅斯年同赴英国留学的漫长航途中,熟读《红楼梦》,便有了研究《红楼梦》的愿望。《红楼梦》研究作为一门学问或学术——所谓“红学”——从《红楼梦》诞生,便已开始。“红学”一词,据《清稗类钞》,最早出现于清代嘉庆、道光年间,后又有“咸(丰)同(治)以来,红学大盛”的记载。不过“红学”在那时不是一门严肃的学问或学术,而带有调侃戏谑的味道。真正将它作为严肃的学问对待,是辛亥革命之后。但很少从哲学、美学入手,而是各种“索隐”“释真”“考事”之类的“索隐派”成了主角。
胡适考证《红楼梦》的第一篇文章《〈红楼梦〉考证》问世,宣告“新红学”的诞生。而胡适在北大的学生俞平伯、顾颉刚,在老师胡适的启示下,其“红学”研究也硕果累累,与胡适一起,成为当时海内外公认的“新红学”权威与大师。
胡适、俞平伯等人对“新红学”的贡献有二,确立《红楼梦》为“自叙传”。首先,得到鲁迅的认可。鲁迅当时正在北大讲“中国小说史”,屡屡引证胡适考证,并说胡适的“自叙传”,“实是最为可信的一说”(《中国小说的历史变迁》)。其次,断定《红楼梦》前八十回为曹雪芹之作,后四十回为程传元、高鹗串通作伪,由高补续。
“新红学”骨干俞平伯、顾颉刚二人在辛酉年,关于《红楼梦》研究的大量通信,证明他的研究,弥足珍贵。如俞平伯在是年4月27日的信中说:
《红楼梦》作者所要说者,无非始于荣华,终于憔悴,感慨身世,追缅古欢,绮梦既阑,穷愁毕世。宝玉如是,雪芹亦如是。
5月13日又写信说:“总之《红楼梦》实事居多,虚构为少,殆无可疑。”5月30日,信中说:“从本书看本书作者与宝玉即是一人,实最明确的事实。”
特别是6月18日信中所说:
因为我们历史眼光太浓重了,不免拘儒之见。要知道雪芹此书虽记事实,却也不全是信史。他明明说“真事隐去”“假语村言”“荒唐言”,可见添饰点缀处亦是有的。从前人都是凌空猜谜,我们却反其道而行之,或者矫枉竟有些过正也未可知。
俞平伯这一段话,正确阐述了《红楼梦》艺术典型源于生活、高于生活,道出了艺术真实与艺术典型的全部奥秘。
俞平伯与顾颉刚的另一重大发现,是高鹗续补《红楼梦》后四十回。
一次,俞平伯在旧书摊购得一部《红楼复梦》,书写得颇为无聊。但该书“凡例”前有“前书八十回后立意甚谬”之语。经考证,证明确是高鹗补了《红楼梦》后四十回。
俞平伯潜心研究《红楼梦》,屡有发现。顾颉刚劝说俞平伯将《红楼梦》研究作为“终身事业”,挑起历史大任,日后必定“大功告成”。
1923年3月5日,顾颉刚为俞平伯的第一本红学专著《〈红楼梦〉辨》作序,说:
红学研究了近一百年,没有什么成绩,适之先生做了《〈红楼梦〉考证》之后,不过一年,就有这一部系统完备的著作……我希望大家看着这“旧红学”的打倒,“新红学”的成立,从此悟得一个研究学问的方法。
后来的不少红学家读胡适的《红楼梦》考证文章,多有取其椟而还其珠者,而俞平伯得其椟更得其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