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甘佐的回忆录,剑魂与狂战士不得不说的故事---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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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甘佐的回忆录,剑魂与狂战士不得不说的故事---第二章

楼层直达
李小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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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级: 少将

举报 只看楼主 使用道具 楼主   发表于: 2009-03-29 0
第二章

赫顿玛尔是我的故乡。到我二十八岁那年为止,我的人生有一大半时间在这里度过。但是当我再一次踏上这块土地时,却感到非常陌生。
仅仅六年时间,我几乎完全变成了一个虚祖人。对我来说,似乎虚祖才是我的故乡。

但是现在我知道了,正如同撒勒对我说的那样,我的命运就如同天上的云,注定了四处漂泊。我不会有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故乡。我双脚所踏之处,就是我的家。

在回到赫顿玛尔的第一个晚上,我住在一家小旅馆里。因为战火的波及,这里一片颓唐潦倒的气象。空气中弥漫这不祥的气息。站在旅馆二楼房间的窗口看出去,能看到远方村落的废墟。傍晚的天空铅云密布,低垂的云脚下,有黑色乌鸦盘旋。

入夜后,下起了小雨。在昏暗的灯光下吃了简单粗糙的晚餐后我回到房间,盘腿坐在床上开始例行的打坐。这是在撒勒那里修炼时养成的习惯。我的精神渐渐沉入一片平和的黑暗之中,窗外的雨声慢慢隐去,整个世界都被隔离开。我喜欢这种绝对的宁静。

但是很快我就捕捉到一丝锐利的气息,虽然没有杀意,但仍然对我构成威胁。意识浮出水面,我睁开眼睛,刚好看到一个瘦削的身影敏捷地从窗子里翻进来。

银发,碧眼,瘦高,紫色的长风衣。我不会忘记这种打扮的。

天族人。

我伸手抄起放在床边的大剑,剑锋指向他的胸膛。与此同时,他手中一件奇特的短小武器也对准了我的胸口。

我认得那是手木仓,天族人惯用的武器,威力巨大。

他只要手指一动,就可以把弹丸送进我的胸膛,但是我也只需要稍一伸臂,便可以一剑刺穿他的心脏。

床头桌边,一盏昏灯如豆,火苗静静地燃烧着,不时无声地跳跃一下。我和天族人这样相持了多久我并不知道,但是天族人最后还是先开口了:

“我没有恶意。”

我看着他的眼睛。他的眼睛如同翡翠般碧绿清澈。长风衣里面套头高领毛衣的领口挡住了他的脸。

“你若没有恶意,就该敲门进来。”我冷冷地说。话虽这样说,但是从他的眼睛里我确实看不到杀气。天族人慢慢举起双手,伸开手掌,让那把木仓滑落进袖筒中,然后又慢慢重复了一遍:
“我没有恶意。”

我放下剑,指着房间里的椅子:“请坐。”

他坐下后的第一句话就让我很吃惊。

“你是不是叫阿甘佐?”

我承认。

他的第二句话更让我惊讶。

“卢克西在哪里?”

我反问:“你是什么人?”

他把高领毛衣的领口拉下来,露出脸。这是一张年轻英俊的面孔,带着天族人特有的文静之感。

“我的代号是‘暝’。我所隶属的组织是一个机密,不能告诉你。你可以用我的代号称呼我。”他说:“我有两个同伴,‘晓’和‘沙’,在六年前,在这附近的地方失踪了。资料表明他们最后一次接触的人之中,包括了你。”

“他们死了。”我直截了当地说。暝的神色不变:“这在我们的预料之中,但是现在我必须要回收卢克西身上的鬼神。她在哪里?”

“我不会告诉你。”我的手握紧剑柄。但是暝没有动,仍旧用那种不紧不慢的平静语气问道:“为什么?”
“卢克西是一个人,一个活生生的,有自己的命运和意志的人。”我说:“她不是你们的工具,更不是培养鬼神的容器!”

暝点点头:“我知道。我也理解。我们天族人和你们一样,尊重他人的自由与生命。但是现在是非常时期,我们必须回收卢克西身上的力量。请你将她交还给我。”

“告诉我,”我站起来,面向他:“在被夺走了鬼神的力量之后,卢克西会怎么样?”

“我不会骗你。”暝说:“那力量本来不属于她,但是现在已经和她的身体结合得很紧密了。取回鬼神的力量之后,她会死。”
“卢克西是我的朋友,是对我而言很重要的人”我说:“如果你是我,你会交出她吗?”
暝沉默几秒钟,然后说:“不会。”

“很好。”我说:“我的答案也一样。”

“尽管不情愿,但是没有办法,我也只有强迫你说出她在哪里了。”暝的语气竟然没有丝毫波动,但是我已经看到他的手抬起。来不及多想,我刚把大剑的剑身拦在胸前,两股强大的力量就撞击在上面,溅出一溜火花。

然后我才听到木仓响。接着就是连绵不断的一连十二木仓。我把大剑厚重的剑身挥舞得如同风车一般,将所有射来的子弹砸开去。十二木仓之后,又是十二木仓,在这种狭小的距离内面对坐在椅子上双木仓连射的对手,一时间我竟完全没有还手之力。但是我立刻发现,他的两把木仓都只有六发子弹的容量,每射完十二木仓,弹雨就有大约半秒的停顿。

半秒,已经足够。我暗暗吸了一口气,当暝的第三个十二木仓打完的瞬间,我横剑拦在胸前,身体前冲中吐气开声:

“破军升龙击!”

沉重的剑锋劈开空气,暝果然来不及再次开木仓,只能双手举木仓交叉拦在胸前,勉强抵住剑刃,但是他瘦弱的身体显然无法抵挡我的全力突撞,身下的椅子四分五裂,然后是他背后的木墙。

墙壁破碎,断木碎石乱飞中,我们两个一同飞出旅馆的二楼,冰冷的雨水从夜空落下,暝随着雨水向地面坠去,我勉励提起全身的力量向上腾起,在空中稍顿一下,剑下人上地向着他落地的地方一剑直击下去。锐利的长剑劈开雨水,带起一道长长的银色光芒,仿佛天瀑倒悬。暝侧身一滚躲开这足以致他于死地的一刺,但是剑锋刺入地面的同时,我的力量也贯入大地,潮湿的地面如同被巨锤锤击一般震动,将他消瘦的身体从地面上弹了起来。我踏步,沉腰,力贯双臂,剑刃切开泥土,如同劈开水面一样毫无阻碍地从下而上斩向他的腰间。

对付这种擅长发射火器的对手,最好的方法就是贴身打,打到他喘不过气来。

但是暝的身手出乎我意料的好,他竟然在那间不容发的瞬间用左手的木仓垫在我的剑锋和自己身体中间,右手对着我凌空就是一木仓。我本能地一侧头,脸上一道火辣辣的疼痛。同时因为这一躲,大剑没能全力挑中他。暝借着我这一挑之力,凌空一个筋斗,然后落在地上,不过脸色已经变得很白了。

“你比我想象的强,我可能赢不了你。”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之后坦白地说道。我笑了:“难道你以为就算你能打赢我,我就会把卢克西在哪告诉你吗?”

暝轻轻叹了口气,说道:“阿甘佐,如果换个时代,或许我们可以成为朋友。但是现在,我以天界漫游木仓手的名义发过誓,一定要把卢克西带回去的。”

我笑笑:“看来你的誓言很难实现了。”

暝双臂平举,木仓口依旧对着我,道:“你明白卢克西对我们而言有多重要吗?”

我右手紧握剑柄,暗中戒备,道:“就算本来不明白,看到你这么拼命的样子,多少也明白了一点吧。”

暝那双碧绿色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我,过了很久,忽然放下双臂,道:“今天就到此为止。但是我不会放弃的。我也明白你对卢克西的感情。然而她一个人的生命与千千万万天族人的幸福和自由相比,孰轻孰重,我希望你好好想一想。”

冰冷的雨水落在我身上,顺着我的脸颊和手臂流下去。

顺着我的剑锋流下去。

卢克西一个人的生命,与千千万万天族人的幸福和自由相比,哪个更重要?

对我而言,这是无需思索的。卢克西当然要比那些与我素不相识的天族人重要得多。但是如果是卢克西自己呢?她会毫不犹豫地为了那些天族人而牺牲自己。卢克西比任何人都要善良,正因为如此,我才更要竭尽全力地保护她不受伤害。

“天族人的幸福与自由,应该由天族人自己来争取。你们有什么权力让一个暗精灵女子为了
你们的幸福和自由而牺牲?”

暝没有回答我,从口袋里掏出一包香烟,叼出一支,然后又划亮一根火柴点燃它。烟头在雨夜中明灭不定,过了很久,他才说道:“是的。我们没有任何权力要求其他人为了我们而做出牺牲。但是为了我的同胞们,我宁愿背负任何罪孽。就算是与整个人界为敌,我也在所不惜。”

他的声音平静而坚定,决心一往无前。

我没说话。我没话可说。对于这样一个人,你实在不能说他是错的。他是天族人,他当然要站在天族人的立场上为自己的同胞考虑。但是尽管我认同了他的理念,可我绝不会向他妥协。我决不会交出卢克西,我绝不要卢克西再受到任何伤害。

所以我只能告诉他:“即然这样,我必须杀死你。天族人的命运与我无关。”

暝缓缓吐出一缕烟雾,说道:“我还是希……”

他忽然举木仓!

火光一闪,我挺剑刺出。沉重的剑锋破空而去,没有遇到任何阻碍就直刺进暝的胸口。

我立刻意识到我错了。

子弹擦着我的耳边飞过。经过刚才的交手,我了解暝的木仓法,这种距离下他绝不会射偏的。

在我身后不远的地方传来了躯体坠落在地面上的声音,我回过头,就看到在背后几十步远的地方,一个全身漆黑的暗精灵斥候俯伏在地上,显然是刚从树梢上掉下来的。他的手里还紧握着一把长弓。如果不是暝开木仓把他击毙,现在我的后背上已经插了一支毒箭。

暝的血顺着剑身上的血槽喷出来,喷到我的手上,喷到我的脸上,滚热。我抱住他的双肩。暝看着我,脸色变得更白,灰白。他艰难地喘息着,勉强露出一个笑容,道:“阿甘佐……你……误会了……”

说完这句话,他就把头靠在我的肩膀上昏了过去。我用力抱住他,不让他倒下去,大声喊道:“喂!混蛋!别死啊!!”

“千万别死啊!!”

我半拖半抱地把暝弄回旅馆里。温暖的火塘边,暝静静地躺在一床厚实的垫子上。他胸前的伤口很深,我切断了他两条肋骨,胸骨上也有裂纹。但更严重的是伤口很大,鲜血泉水一样向外喷涌,我虽然也随身带有伤药,但是药粉刚一敷上去马上就被血泉冲开。

很奇怪是吧,我本来真的对他动了杀心。但是如果现在他死在我的剑下,我必将懊悔愧疚终生。

旅馆的老板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也许是身处战争年代的关系,他对处理这种伤势很有经验。被我叫醒后他并没有多问,看了一眼暝的伤势后直奔厨房,端出一大盆面粉——本来是准备明早烤面包用的。他把伤药和面粉掺在一起后厚厚地涂在暝的伤口上,黏糊糊的面粉总算暂时地止住了大出血。但是在这之前他的血就已经流的太多了。老板嘱咐我把火弄旺一些,帮助暝保持体温,自己就出去找医生了。

本来这种事情让圣职者来处理会方便很多,但是现在是战争时期,镇上的圣职者都去前线了——这话本也不准确,战争发展到这种地步,整个赫顿玛尔其实都已经是前线了。我虽然在修道院里生活了几年,然而一直是以见习圣职者的身份做些打扫劈柴之类的杂物,完全不懂的如何引导神圣的力量愈合伤口。

所以我只能把火塘烧的旺旺的,等医生。

医生很快就来了。在检视了暝的伤口后,他的眉毛皱在了一起。

“很麻烦。”过了很久,医生才捻着下巴上的山羊胡子来了这么一句。我的心一下子悬了起来。

“伤到了肺,而且有淤血的血块压迫了心脏。贸然引流血块的话有可能会引发致命的内出血,需要可以让血流暂时变缓的药和有特别补血效果的药才能救他。可是这两种药本来就不多,前段时间又都被前线征用了……”

最后,这个小个子老头下了结论:“三天之内找不到我要的药材,这个人就没救了。”

“到底是什么药。”我强忍着一把抓住他衣襟冲他咆哮的冲动,用尽量平缓的声音问。

“荧光猫妖的骨骼粉末,和牛头人的胰脏。”医生说:“虽然用量不需要很大,但是现在是战时,森林里到处都可能有暗精灵的毒箭……”

他的话还没说完,我已经提着剑走了出去。

我已经很久没有走进过这片环绕着赫顿玛尔的丛林了。在我的记忆中,这片被称作格兰之森的丛林是个祥和平静的地方。然而现在,在这里走出的每一步都充满了危险。我不会忘记那个被暝一木仓射杀的暗精灵斥候。这就是战争,尽可能杀伤对方的一切有生力量,不问理由,不先警告。

雨更大。但我还是把头蓬的兜帽放下。虽然雨水淋在头上很不舒服,但是我不想让兜帽妨碍我的感知。这种时候一点点的疏忽都可能会要人的命。地面上厚厚的落叶和枯枝吸饱了水份,长靴踩在上面发出扑哧扑哧的声音。

我只有三天时间。

最多三天。

天大亮的时候,雨终于停下。森林里的空气格外清新。我深深吸一口气,找了一块相对开阔的地方,把已经湿透的斗篷脱下来拧干,然后升起一堆火。经过一夜的雨水,本来可以用来生火的枯枝都已经湿透,我只能找几颗死树,劈开树干,用干燥的树心来点火,再把枯枝摆在火堆旁边,等它们烤干后再投入火中。我坐在火堆边,一边烤着衣物,一边尽力回忆从前那几个牛头人聚落的位置。但是记忆太遥远,我的心又很乱,怎么也想不起来。不过没关系,迫不得已的话我就去格拉卡,那是一个很大的牛头人聚落,很容易找到。

我忽然为自己的想法感到恶心。那些牛头人并没有犯下任何罪过,而我就要去杀死它们。尽管我有足以说服自己这么做的理由,然而从牛头人的角度来说,我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刽子手,一个从天而降的邪恶的暴徒。

暝当年死在卢克西剑下的两个伙伴,是不是也曾有过和我一样的想法?或者他们本不是恶人,他们所做的一切,也都有着非做不可的理由。

我曾经质问暝,到底有什么权利去牺牲卢克西。现在我质问自己,到底有什么权力去牺牲牛头人和猫妖的生命?如果暝死去,我将愧疚终生。但是如果就这样杀死其它的无辜生命,难道我可以问心无愧吗?

我无法回答自己。

就在我拧着眉毛苦苦思索时,一种微妙的感觉引起我的注意。

没有声音,没有气味,也看不到任何异动。但是在撒勒的教导下,我已经有了一种特殊的对于危险的预感——我本就是一个敏感的人。这种感觉,仿佛就像一根刺,在我的后背上轻轻戳了一下,告诉我,正有不怀好意的家伙在暗中窥视。

我深吸一口气,慢慢地,用尽量不会引起对方紧张的动作站起来,然后呼出这口气,放松全身肌肉,再绷紧。

“是什么人?”

密密的草丛中有人走出来。

暗精灵。十个。他们手中提着造型怪异的弯刀,身背长弓,一言不发地走出来,把我围在当中。从他们身上统一制式的皮甲来看,应该是暗精灵一族的正规军。这些皮肤黝黑的家伙身材瘦小,肌肉坚实。他们用狼一样的眼睛看着我。

“我没有恶意。”我说。但是没有得到回应。他们依然保持着战斗的姿态,手持弯刀小心翼翼地向我逼近。这些人显然训练有素,而且事先配合过很长时间。他们的步伐几乎完全一致,动作也相同。这种一致的动作本身就能给被围住的人很大压力。

这是战争。我不杀你,你就杀我。我是一个人类,我携带武器。要杀我,这些理由就足够了。

秩序无法抗拒,混乱终将平复。我缓缓躬下身子,左手握住大剑的剑鞘,剑鞘平放,贴紧肋下,右手握紧剑柄远离护手的一端,心中默默计算对方的距离。

对方是十个人,一击不中的话我绝没有第二次机会。

剑身长度是四尺,要造成一击致命的效果的话,剑锋至少要切入身体半尺的深度。

三尺半的距离,也是对方可以将我斩杀在刀下的距离。这种时候如果有一丝的犹豫和迟疑,就等于把自己的性命拱手送上。

现在他们距我遥约六尺。

我闭上眼睛,默念剑诀,心中一片清明。

五尺半。

无我无物,万念具净

四尺。

澄澈明灵,存乎一心。

三尺半。

拔刀斩!

“发!”我吐气开声,拔剑斩出,剑锋化作一道华光,在我身边划出一个径约一丈的完美圆形。

我取的目标是咽喉。咽喉虽然比胸膛面积更小,但是更致命。

铮然一声,剑锋瞬间划开九个咽喉,九股血泉在片刻之后喷上天空,但是我右手边第三个暗精灵终于在这间不容发的刹那举刀接住了我这一剑——虽然拔刀斩斩击轨迹上的目标几乎是同时中剑,但毕竟有细微的先后之别。

他是最后一个。

此时这一击的力量已经宣泄出十分之九,而他也有了一瞬间的时间。

足以做出本能反应的一瞬间。也是足以救命的一瞬间。

他举刀一拦,薄脆的弯刀刀锋崩裂,但是这短短的一顿已经足够他抽身而退。他的动作迅捷如兔,刷的一声就没入了高高的草丛中。我立刻提剑追上去。九具尸体在我背后齐刷刷地倒下去,我甚至没有想过去看一眼。

我必须追上他。

在这样的密林中,放一个敌人纵逃是十分危险的。他的刀虽然崩裂,但他还有弓有箭,随时可以在暗处给我一下子。

如果他还有其他同伴,那就更危险。

我和他素昧平生,无怨无仇,但是我一定要杀了他。这是战争,怜悯和仁慈没有存身之处。在这个时候,我根本不去考虑杀了他之后我会不会再为了这事而愧疚忏悔。如果在这种关头还优柔寡断的话,那我还不如干脆直接自己抹了脖子比较干脆些。

横剑当胸,我一面劈开拦在面前的树枝和蔓藤,一面提气直追。但是这该死的丛林实在是太密,有好几次我都险些失去他的踪迹,幸好要在这种环境里告诉奔跑,不发出声音是不可能的,所以我还是能一直牢牢锁定住他的位置。

六年的体力劳动的好处开始显现出来。随着最初的疲倦过去,力量源源不断涌出来。追逐持续了约一个小时后,那家伙终于停了下来。

他喘得厉害。我也好不到那里去,就算体力再好的人在茂密的树丛中狂奔一个小时,也受不了。

他回过头,一手撑着一颗大树,用恶毒仇恨的神情看着我。我眯着眼睛看着他,汗水刺痛我的双目,可我不敢眨眼。

我们俩之间的距离超过一丈,这超出了我的最大攻击范围。

终于,他开口说话。

“你很强。”

我没有回答。我已经决心杀了他。如果你和一个人说了太多的话,你是很难下手杀死他的。

暗精灵忽然向我笑笑,毒蛇一般的笑容,然后立刻转身又跑。我马上追过去,但是刚转过两棵树,我就停下了脚步。

我面前是一片忽然出现的开阔地,立着十余座帐篷和几根旗杆。

暗精灵营地!

一直被我追逐的暗精灵终于坚持不住跌倒在地上,四支张开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但是他的脸上全是满足的笑容。

因为他终于可以活下去了。

大约有三十多个穿着皮甲的暗精灵半弧形排开,手中的长弓弯如满月,蓝汪汪的淬毒箭镞正对着我。

他们离我不到五丈远,这个距离下,我毛都碰不到他们一根,但是他们的箭绝不会射空。

我不知道这些皮肤黝黑的家伙怎么会事先做好准备硬接我这个不速之客的,也许是被追的这混蛋和我说话时悄悄用我不知道的方法发出了信号?

反正不管怎么样,这下子事情大条了。

一个穿深紫色斗篷的暗精灵出现在弓箭手后面。他比一般暗精灵要更高大些,身上穿着的不是皮甲,而是有宝蓝色华丽搪瓷花纹装饰的银色胸甲。他看上去似乎并未携带武器——他这个人本身就像一把出鞘的利剑,带着种语言无法形容的锋芒与气势。

他看着我,说道:“放下武器,你现在是俘虏了。”

要放下剑么?

不放下剑,我会被乱箭射成一只刺猬。但是放下剑,我就更没有机会。

但我还是放下了剑。

我不是怕死,只是我现在还不能死。只要活着,就有机会。

“很好。把双手举起来,慢慢走过来。别耍花样。”那暗精灵用命令的语气说。我照着他的话做。两个暗精灵士兵走上来扭住我的胳膊,把我反绑起来,用黑色的布带扎住我的眼睛。我被推搡着走了一段路,接着肩膀后面被猛力一推,跌倒在地上。

好吧,我沮丧地安慰自己。至少我还活着,也没有被毒打一顿,更没有被挑断手筋或者剜掉膝盖。只要身上的零件还完整,我总有机会逃出去。我在潮乎乎的地上躺了一会,然后挣扎着坐起来。因为双臂被反绑在背后,所以行动很困难。我侧耳倾听,试图判断出周围的环境。但是除了军营里特有的那种嘈杂声之外,我什么也听不出来。只不过这些声音听起来有点发闷,似乎和我隔着一层布。因此我猜我应该是在一座帐篷里。

接下来我听到脚步声。有人走过来,一双手解开绑着我双眼的黑色布带。是一个神情冷漠的暗精灵士兵。把布条团成一团塞进口袋里,转身就走。我悄悄用力挣了一下,没用,捆住我的皮绳是浸过油的,绑的很紧,而且系了死结。

在那个暗精灵士兵走出帐篷后。我听见身后有人说话。

“啊哈,新邻居。”

听声音这家伙挺快活。我费力地转过身,看到一个有着漂亮金发的少年,和我一样被反绑双手,坐在我身后的地上。他看上去最多不超过十七岁,但是却穿着一件破烂不堪的圣职者制服。制服胸前的白色十字架图案已经污损不堪,不过他那张脸倒是干干净净的。

“看你的打扮,不像是公国的正规军啊。”少年饶有兴致地打量着我,仿佛我是个什么稀奇的东西一样:“你叫啥啊?咋会被这些黑鬼抓住的?”

“阿甘佐。”我闷声闷气地回到。

“啥?”那少年眨眨水蓝色的大眼睛。我重复了一遍:“我叫阿甘佐。”

“哦,幸会幸会。不好意思,不能跟你握手了。”少年嘿嘿地笑着:“我叫尼尔隆巴斯,尼尔隆巴斯•葛兰西亚。是公爵直属第四军团的圣骑士——哎我说,你不是那帮黑鬼故意派来探我口风的吧?我可什么都不会告诉你的哦。”

“不是。”我随口应付着这个自来熟的家伙,一边四下打量看看有没有可以帮助我摆脱眼前困境的家伙。帐篷不小,很空旷,地上什么都没有,就只有我和尼尔隆巴斯两个人。看来这是个专门关押俘虏的牢房。

见鬼,我必须在三天内……呃,去他的,就算我能跑出去,我又到哪里去找可以救暝小命的药材呢?再说当下我自己的小命看起来也不是很稳妥。

“我说,哎。”尼尔隆巴斯根本无视我冷漠的态度,十分坚决地和我继续搭讪:“你是想逃掉,对吧?”

“当然。你有办法?”

“你说呢?我要是有办法,现在这里就只有你一个人咯。”尼尔隆巴斯说着居然像条毛虫一样一拱一拱地往我身边靠过来,眼睛里闪着狡黠的光:“其实吧,留在这儿也不错啊,暗精灵的伙食挺好的,顿顿有肉……”

“你要干什么?”看着他脸上小狐狸一样的坏笑,我忽然觉得有点心慌。尼尔隆巴斯咯咯地笑着,露出两排雪白的牙齿:“我跟你开玩笑呢。如果只有我一个人,我当然跑不掉。因为我没法子咬到自己身上的绳子嘛。你紧张啥,还不转过身去……”

我侧过身,感到尼尔隆巴斯温热的呼吸喷到我的手腕上。背后传来呼哧呼哧的喘息声和艰难的咀嚼声。过了很久,我的手腕忽然一松。

“这帮傻瓜啊,关一个人没事不代表关两个人也没事嘛。”尼尔隆巴斯疲惫地笑着说。我回头,看到他的嘴角已经崩裂,牙龈上也不断地渗出血来。我忽然感到心里某个柔软的角落被触动了一下,不由得伸出手去轻轻擦掉他脸上的血痕。尼尔隆巴斯吓了一跳般向后一躲,低声笑道:“哎哎?大叔你要干啥?我可没那种癖好啊,只是权宜之计罢了,还不快点帮我松绑!”

绳子捆的比我想象的还要紧,就算是用手我也费了很大力气才解开。真不知道尼尔隆巴斯是怎么把这又滑又韧的牛皮绳硬咬断的。尼尔隆巴斯揉着手腕站起来:“啊哈,终于搞定了。自从这帮黑鬼把我绑进来,我就一直祈祷他们能再关一个人进来。看来伟大的天上之父对我还是挺照顾的嘛。”

“你被关在这里多久了?”

“快半个月了吧。这帮家伙总是不停地换营地。说起来奇怪哦,他们虽然是暗精灵正规军,可是却一直在避免和我们的部队正面作战。而且……”尼尔隆巴斯露出“一般人我不告诉他”的那种表情:“他们似乎是在寻找什么东西的样子……”

“你说得对。”

听到帐篷外的这个声音,我的一颗心就直沉了下去。看来是白费力气了。帐篷门上的布帘一掀,那穿着银色胸甲和深紫色斗篷的暗精灵将领大步走进来。

“本来打算立刻来提审你,不料你这么快就能脱困,很了不起。”

他的语气平和,即不愤怒,也不沮丧,仅仅是陈述一件事实而已。我可是又愤怒又沮丧,从一见面开始就被这家伙制住,连还手的余地都没有,还很窝囊地被缴械,就连他所称赞的迅速脱困也是靠了尼尔隆巴斯才得以实现。而且刚一弄开绳子马上就被抓到,想起来实在让人恼火。我攥紧拳头,凶狠地看着他。暗精灵将领摇摇头,道:“你不必如此,我没有恶意。”

“是嘛,没有恶意。”我向他展示手腕上还未消去的淤痕,又用脚踢了踢地上的牛皮绳。暗精灵将领道:“你先杀了我九名部下。”

“因为他们不由分说就要干掉我!”我说。

“这应该是个误会。”暗精灵将领说:“他们把你当成了另外一个人。但是刚才我检查了你的剑,是我们认错人了。”

“那你还罗嗦什么!”我顶了他一句,暗精灵将领马上顶回来:“认错人罪不至死。”

我没词儿了。暗精灵将领凝视我片刻,说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到我的营帐中去,我可能需要借助你的力量。”

我看了尼尔隆巴斯一眼,这家伙也在用水汪汪的蓝眼睛看着我。于是我拉过他的手:“我要带他一起去。”

暗精灵将领立刻同意:“好。”

走出营帐,营地里的其他暗精灵都用冷漠而充满敌意的眼光看着我。我理解他们的心情,毕竟我杀了他们的同伴。暗精灵将领的营帐看上去与其它帐篷没什么不同,里面的设施也很简朴,一张行军床,一副盔甲架,一张矮几。矮几边有个人正席地而坐,读着一份羊皮纸卷宗。看见我们进来,他抬头看了一眼。

这是个人类男子。

看到我的一瞬间,他愣住了。

我也愣住了。

“阿甘佐!?”他一下子蹦起来,把矮几撞翻了也没在意。我也惊讶极了:“怎么是你!?”

暗精灵将领道:“你们认识?”

“当然!”那人快活地喊道,一步跨过翻到在地的矮几冲到我面前,伸手紧紧握住我的手。

“我们也可以算是生死之交了吧。”我感慨万千地说。上次分别到现在,时间实在是过的太久。但是曾经的那段共同经历已经让我们把彼此当成了自己的亲兄弟一样。

“既然是西岚师傅的旧友,那话就好说了。”暗精灵将领松了口气般说道。西岚大手一挥:“别废话了,刹影去拿酒来,还有,叫阿宇也过来,今天我要一醉方休!”
我抓抓头皮,为难地道:“这个,恐怕现在我没时间喝酒啊。”

暝还半死不活地躺在旅馆里等着我呢。

我简单地解释了一下暝的事情,暗精灵将领刹影和西岚对视一眼,西岚道:“我跟你一起去,详细的情形我在路上和你说。”

“你有我要的药材?”我喜出望外。西岚笑笑:“我没有,但是我们有他。”他伸手一拍尼尔隆巴斯的肩膀。

对哦,这家伙不是个圣骑士么?圣骑士就是以擅于救治他人而著称的啊。

就这样,刹影叫人交还了我的长剑,然后西岚简单同刹影交代了几句,我们就立刻出发回镇上。在路上,西岚告诉了我分别后这几年他的际遇。

“回到叔叔家之后,我就开始学习剑术。或者我真的比较有天赋,所以进步的很快。”

不,不是天赋。我也曾经以为我和西岚、甚至还有卢克西,都是有剑术天赋之人。但是现在我明白,只要曾经被卡赞侵蚀过人,对于武器的掌握都会格外的熟练。卡赞把他的一部分记忆和力量留在了我们的身体里,在血脉中,在骨骼中,在肉体和精神中。这是鬼神留在我们身上的烙印。鬼手或许可以被治好,但是这种烙印是永远也无法消除的。从左手变异的那一刻起,我们一生的命运就已经注定要为战斗而活,并注定死于战斗之中。这是卡赞选民的宿命,一个无法拒绝的礼物,一个无法驱散的诅咒。

我们都是战场之神的祭品。

“三年前,我在一次旅行中遇到了刹影。”

“三年前,暗精灵还没有开始在人类的地方活动吧?”我疑惑地问道。

“刹影不是暗精灵。”西岚笑了。

“哎?他怎么看都是个黑鬼啊……”尼尔隆巴斯插嘴。西岚摇摇头:“他的肤色是染的。为了更好的和暗精灵们一起工作。初见面时我们因为误会而较量了几次,然后他就请我做他部队的武术教师。”西岚并没有说较量的结果,不过从刹影叫他师傅这点来看,胜负应该很明显了。

“他的部队?人类怎么能做暗精灵部队的将领?”

“在那段时间之前,人类和暗精灵还算是同盟吧。”西岚说:“他所领导的部队虽然隶属于暗精灵皇族正规军,但是是一支特别的混编部队,并不是用来在战场上和敌人正面对抗的,更类似于一个猎捕小组,专门追捕一些危险人物。”

“那这次他们要追捕的是什么人?”我问。

“一个叫扎西特的家伙。”尼尔隆巴斯接过话头:“那是个很危险的人。大概是因为他用的大剑和你用的看起来差不多,才会让那些黑鬼们误会的吧。”

“你怎么知道的?”我问尼尔隆巴斯。尼尔隆巴斯耸耸肩膀:“我倒楣呗。只不过是在不明身份的情况下遇到那家伙身受重伤,给他治疗了一次,结果那群黑鬼就说我是他的同谋把我抓起来了。”

西岚笑笑:“那你直接说不就好了。”

“我说了啊。”尼尔隆巴斯撅起嘴:“你们倒是信才行啊。一口咬定我在撒谎,关了我那么久。我可没杀过你们的人。我是圣武士哎,圣武士救人也有错么?”

“话说回来。”西岚没搭理开始怨念的尼尔隆巴斯,转向我:“一别这么久,你好像变了个人一样。怎么样,修女还好吗?”

我垂下头,低声道:“修女……六年前被杀害了……”

西岚沉默了。

“修道院也……在那时被毁掉了。如果不是GSD……”我说。西岚打断我的话:“GSD?你认识GSD?”

“嗯。怎么?”

西岚思考了片刻,才说道:“尽管不明确,但是有情报可以证明,我们要追捕的扎西特,很可能与GSD有什么关系。”

说起来,我已经很久没有GSd的消息了。自从六年前分别后,一开始他还偶尔写封信过来,再以后就毫无音讯。我也曾经透过撒勒师父的关系网跟虚祖退魔团联系,但是他们也不知道GSD的行踪。不仅是GSD,连贝亚娜和吉格也从此消失无踪。

不过我想他们总还不至于被帕丽丝杀掉吧。当年在酒吧的一战,回忆起来确实惊心动魄。但是现在来看,帕丽丝的实力虽然极强,然而一对一单挑或许能和稍稍占吉格或GSD的上风,但两人联手就绝不会输给她。更不要说还加上一个随时可能化身女斗神的危险魔族少女。

西岚解释:“扎西特和GSD一样都是阿修罗。而且我们的情报网已经证实了他从前也曾经是虚祖退魔团的成员。”

尼尔隆巴斯问出那个我也想要问的问题:“这个扎西特,究竟犯了什么罪呢?我见过他的,他好像是个很文雅的人呢。”

“据说是和退魔团中的另一名秘密成员,猎人库兰发生了争执,杀死了库兰的弟弟。”西岚说道:“然后这家伙为了逃避库兰的追杀,流窜到了暗精灵的领地,盗走了暗精灵世代相传的宝剑‘血莲凤鸣’。还杀害了几名王室成员。”

“这样啊,那还真是一个危险分子呢。”尼尔隆巴斯撇撇嘴。忽然他向前跑了两步,蹲下去,奇怪地大声道:“你们快来看!这是啥?”

那是一只野兔。已经死了。

在森林里,有兔子并不奇怪。兔子也会死,所以有死兔子也并不奇怪。

奇怪的是这只兔子的死法。

我伸出两根手指轻轻一触兔子的尸体。

冰冷,僵硬,潮湿,短毛上还带着有凉意的霜花。

这只兔子是冻死的。

现在正是初夏。天气虽然还不是很热,但是绝不会冷到能把野兔冻死。就在我们三个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忽然传来一声大喝——呃,与其说是大喝,还不如说是“娇斥”更合适吧,反正是个少女的嗓音。

“强盗!!看招!!!”

多年修炼的本能让我就势向后一跳,长剑出鞘。西岚伸手一拉尼尔隆巴斯,向旁边一个箭步躲开。一条黑影迅捷无论地射向我们三个刚才蹲着的地方,落地后又立刻沿着飞来时的轨迹飞了回去。以我的眼力,也只能勉强看清那似乎是一只——小猫?

抬起头,我就看到了这只“小猫”的主人。

看到她的一瞬间,我只觉得呼吸都要停滞,我一辈子都忘不了那种恐怖的感觉,那种绝对强大的无法抵抗的力量。

贝亚娜!!

但是很快我就发现她不是贝亚娜。不过她和贝亚娜长得实在是太像了。一样是雪白的脸蛋,火红的头发,小女孩的样貌。但是仔细看还是能看出分别。贝亚娜穿的是黑色的紧身皮甲,她穿着一件水绿色有可爱泡泡袖的宽松长袍;贝亚娜的眼睛是金黄色的,这个女孩的眼睛却是深邃的幽蓝色;贝亚娜总是板着脸,这个女孩的脸上却带着种天生的笑意——尽管她现在一脸怒气冲冲;最后,贝亚娜的武器是身后飘着的一杆金色长棍,但她却是手中横持一根浅棕色的纤长手杖,杖头雕刻着一只呲牙微笑的猫脸。

“喂,小姐,我们……”尼尔隆巴斯双手乱摇,正要解释,那女孩却一连串地骂了出来:“呸呸呸,不要脸的小偷!骗子!强盗!坏蛋!看招!”

说着她右手向上一伸,手掌平张,掌心处迅速凝出一团橘红色的火焰。即使离着这么远,我都能感到那热力烘烤着我的脸。而那团火之中,隐隐浮现出一个狰狞怪笑的万圣节南瓜头来。

接着她就把手往前一推。

“危险!”我大喊一声。

轰隆一声,燃烧着的南瓜看起来虽然威力巨大,然而毫无准头,从我们三个中间飞过去,在身后一颗大树上炸开。那颗不走运的树马上拦腰变成两节,不过我们三个中,除了我额前的头发被热浪燎得打了个小卷之外毫发无伤。

那女孩一击不奏,也不继续出手。我们三个也没敢说话,生怕她再用出什么古怪的招数来。忽然,那女孩腮帮子一鼓,眼圈一红。我心中暗叫一声不好,她已经“哇”一声大哭出来。

“你们三个坏蛋欺负人!呜呜呜呜……”

“拜托啊……”尼尔隆巴斯看来比较擅长和小姑娘打交道,他抹掉额头上的汗珠,尴尬地说道:“好像是你一直在对我们出手吧……”

“你们欺负我!呜呜呜呜……”

“那个……是你自己打不中哎……”

“你们欺负我!呜呜呜呜……”

最后尼尔隆巴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解释清楚,我们不是要抢她的猎物——也就是那只冻死的可怜兔子。

“哼!”小姑娘抹抹眼睛,气鼓鼓地说:“要是贝亚娜也在,你们三个早就没命了!三个大男人欺负我一个,没羞没羞!”

她果然和贝亚娜有关系!

我连忙问道:“你认识贝亚娜?你知道她在哪儿么?”

小姑娘双手一叉腰,很神气地扫了我一眼,道:“我当然认识团长大人了。我们一起从泰拉到人界的嘛。”

“团长大人?莫非你也是……”

“答对啦!”小姑娘大声道:“我就是虚祖退魔团的首席大元素师,切尔西大人是也!”

我也抹了一把冷汗,同样是虚祖退魔团的高级成员,这位切尔西大人和贝亚娜也差的太多了吧……

那么,虚祖退魔团的人,到赫顿玛尔来是为了什么呢?”西岚问。切尔西皱起鼻子哼了一声,道:“这是秘——密!不能告诉你们!”

尼尔隆巴斯笑笑,道:“没猜错的话,应该是和西岚大人他们一样,为了追捕扎西特才来的吧?”

“哎?”切尔西一下子瞪圆了那双本来就不小的大眼睛:“你怎么知道的?”

尼尔隆巴斯嘿嘿坏笑着:“不难猜吧。所有情报都指出扎西特那家伙目前应该是在这附近,那虚祖退魔团的高层干部来这里,总不会是为了郊游。不过说起来你自己一个人来追捕那家伙,很危险呢。”

“她不是一个人。”

听到这句话我们都吃了一惊。说话的人显然是站在我们身后,而且一直在听着我们的对话。回过头,我看见一个全身都包裹在深棕色斗篷中的男子静静地站在身后,连脸都被高高耸起的衣领遮住大半,全身上下只能看见他的一双眼睛。

他何时到来,站了多久,我竟然完全没有察觉。

不单是我,西岚和尼尔隆巴斯也没有发现我们身后忽然多了一个人。不但没有听到一丝声音,这个人甚至连一点活人的气息都没有发出。

他所站的位置,距离我的后背不到十步远。如果这个人是敌人的话,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库兰!”切尔西大声叫出那人的名字:“你什么时候来的?”

“有一会儿了。”库兰说。他的声音很低,很沉闷。

“那你就看着他们欺负我啊?”切尔西,呃,怎么说呢,算是“娇嗔”吧……但是库兰压根就没理她,还是用那种低沉发闷的声音问道:“你们也是为了追捕扎西特,才深入这片丛林吗?”

西岚点头,我和尼尔隆巴斯一起摇头。

库兰的双眼从斗篷兜帽下的阴影中注视着西岚,过了几秒钟后,说道:“那个人是我的。你们不要动他。”

然后他转身就走。切尔西一把拎起地上的兔子,也跟了过去,连声招呼都不打就把我们丢在原地发呆。

“唉……我说……”尼尔隆巴斯挠挠脑袋。西岚笑笑:“走吧,退魔团的人都这样,脾气很怪。”

初夏的丛林潮湿奥热,昨夜大雨带来的湿气在阳光的作用下自地面蒸腾,虽然阳光无法穿透头顶茂密的枝叶,但是也没有一丝风。有西岚在一起,自然不必再担心会有暗精灵斥候的冷箭射过来,但是另一个阴影却笼罩在心头。

扎西特,如果他真的也在这片森林里,能不碰见,还是尽量不要碰见的好。暝还能挺多久呢?千万别死啊。

一开始,尼尔隆巴斯还跟我们有说有笑,我也大致跟西岚说了我这几年的经历。但是后来我们三个都不吭声了,只顾埋头走路,身上又湿又粘难受极了。尽管有这点小小的不快,可我们行进的速度一点都没减。到了傍晚时分,周围的景物开始熟悉起来。终于,在绕过一大片灌木之后,我们看到了镇子。

来得及,来得及吧!暝,挺住!我来救你了!

我拉着尼尔隆巴斯的手,越走越快,最后忍不住跑了起来。

“哎哎哎,干啥干啥,你拐卖我啊……”尼尔隆巴斯不情不愿地叫嚷着,我才不管他,径直奔向旅馆。

旅馆老板没在柜台上,我也没管,扯着尼尔隆巴斯的手直上二楼,奔向我的房间。走到门口我稍停一下,稳定一下呼吸,然后拉开门。

冷冰冰的木仓口顶住我的脑门,让我不由自主地向后倒退几步,直到后背贴在刚修补好的走廊墙壁上。那人大步向前,木仓口始终不离我的脑门。

“你是打伤暝的人,对不对。”

这个人即便以天族人的平均身高来衡量,也够高的了,比我足足高出两个头,穿着和暝同一式样的长风衣,戴着深棕色的墨镜,梳向脑后的银发光可鉴人,满身杀气地用木仓口在我头顶重重一戳。

“我带人来救他,他还好吧?”我大声说,但是一动都不敢动。

我看得出来这家伙现在是在玩真的。

“我只问你是不是!”天族人的声音冰寒如刀。

“是……但是……”

“很好,你去死吧!”

“哎?什么情况?我们不是来救人的么?”尼尔隆巴斯一脸的莫名其妙。

“人族都该死!”天族人恶狠狠地说道。

然后他扣动了扳机。

当人们在回忆往事的时候,常常用到“如果”这个词。毕竟在人绝大多数的一生中,幸福而愉快的回忆总是少数,更多的回忆充满了痛苦与不幸。所以我们总是设想曾经发生过的事情会有另一种结局。但是在现实之中并没有“如果”的存在。要生存下去,就一定要牢牢把握住身边的每一个机会。

不过,也并非所有的“如果”都是不幸。比方说……

如果当时西岚没有紧跟在我和尼尔隆巴斯身后,我现在已经死了很久了。

几乎在天族人扣动扳机的同时,一道寒光从侧面飞来,当的一声自下而上将木仓管挑开。子弹擦破我的头皮射进天花板。

我抓住了这个机会。

来不及拔剑,事实上在那样狭小的环境中也根本不容我拔出长剑。我只能调转剑柄,用剑柄尾端重重地撞向那天族人胸腹之间。因为要平衡大剑沉重的剑身,所以这把剑剑柄末端铸有一个沉重的棱形铁块,一撞之下犹如重锤。但是这个天族人的身手之敏捷远超我的想象,竟然在那一霎那之间向后轻轻一小跳躲开了我本以为必中的一击,然后另一只手中也多出一把手木仓,双臂交叉,木仓口放平。我完全凭借本能将长剑连鞘在身前一横,竖起剑身,只听“砰”一声震耳欲聋的大响,一股巨大的冲力撞在剑身上。若不是背靠墙壁。这一击之力足以将我掀翻在地。

然而长剑的剑身虽然宽阔,毕竟不是盾牌。我只能勉强护住胸口,肩头和腹部一阵热辣辣的剧痛,已经中弹了。而西岚因为刚刚一刀挑开天族人的手木仓,根本来不及挥刀防守,右肩和肋下也爆出两团血雾。

就在这时,尼尔隆巴斯忽然大叫一声,一弯腰冲过来抱住那天族人的腰,低头顶住他的下颌,两个人一起向房间里冲过去,然后重重撞在墙壁上。那天族人大叫一声,抬起膝盖狠狠顶在尼尔隆巴斯肚子上。小伙子闷哼一声跪倒在地,天族人面色铁青,一脚踹在他肩膀上把他踢得仰面倒在地上,然后上前一步一脚踏住尼尔隆巴斯的胸口,双手举木仓对准他的心脏。

但是他没能开木仓。西岚的长刀刀尖已经压住了他的喉咙,我的长剑剑身则平拦在两个木仓口和尼尔隆巴斯的身体之间。


动作太大了,也太快了,牵动了伤口,很痛。血从额头上流下来,顺着鼻翼流过嘴角,腥咸。西岚的情况不比我好,他是用左手拿刀的,右臂软软地垂在身侧。

但是我们手中的刀剑绝无一丝颤动。

我们三个就这样僵持着。终于,我开口说:“我们真的没必要这样。”

天族人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我一定会杀了你!”

西岚也咬牙切齿地到:“信不信我先杀了你!”

尼尔隆巴斯躺在地上:“哎我说你俩,让他把脚抬抬,我要喘不过气来了……”

西岚刀锋轻轻一顶,道:“你抬脚!”

天族人狠狠地道:“把刀拿开,不然我踩死他!”

我大怒:“信不信我砍断你的腿!”

天族人:“你剑一动我就一木仓崩了这小子!”

西岚:“要不咱干脆杀了他算了!”

我连忙叫道:“千万别!”

这人明显是暝的同伴,我可不想真的杀了他。

问题是他却真的想杀了我。我和西岚身上都有伤,这样僵持下去,我们坚持不了多久的。就在我感到眼前开始发黑的时候,天族人忽然抬起脚,然后慢慢地举起双手,让手木仓落在地板上。

对不起”他的声音中有一丝疲惫:“我刚才……太冲动了……”

我有点拿不准这是不是他的诡计。尼尔隆巴斯站起来,一面咳嗽着一面把那两把木仓踢开,我也直起腰,深深地呼气。

还好,射入腹部的子弹似乎没有伤及内脏。西岚也收起刀,吐出一口粉红色的唾沫,双眼仍然紧盯着天族人。

刚才我们闹得动静很大,但是躺在床上的暝依然双目紧闭,昏迷不醒。

“我……暝和我就像亲兄弟一样,看到他的样子,我没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天族人垂下头。

我理解他。如果卢克西被人伤害,而伤害她的人就在我面前,我也不会比他更冷静。

“说那个没用。我说小子,你是圣职者吧,来看看我这儿……哎呦……”西岚一屁股坐在地板上,他肋下和肩头的伤口还在渗血。尼尔隆巴斯是我们三个中受伤最轻的,但是天族人给他肚子上那一下子显然不轻,他又深呼吸了好几次才调匀呼吸,然后开始为西岚治疗伤口,接着是我。

看来那天族人在愤怒之下还是手下留情了,我跟西岚的伤虽然流血很多,但是都不致命。简单处理之后尼尔隆巴斯便去检查暝的伤势。西岚一瘸一拐地下楼去找旅店老板,我和天族人则一脸担心地看着尼尔隆巴斯的表情,生怕他忽然说出“对不起,我已经尽力了”之类的话。

过了一会,尼尔隆巴斯抬起头。

“我没有太大的把握。只能尽力而为了。”

在尼尔隆巴斯开始为暝施救的时候,天族人告诉我他的身份。

“我的名字叫做沙葬。跟暝同样隶属于天族的秘密反抗组织。我不会向你过多透露我们的详情,并非我不相信你,而是知道的太多对你没有好处。”

“我想。”我犹豫了一下,但最后还是决定主动提出来:“我想,我能理解你们的反抗事业,但是无论如何,我不会让卢克西遭受任何不幸。尽管我愿意把你和暝当作朋友,但是我决不允许任何人伤害卢克西。”

沙葬疲惫地笑笑:“这正是问题的所在。本来我最好的选择就是杀了你们,然后找到卢克西把她带回天界。但是你虽然重伤了暝,却没有杀死他,还带人来为他治疗。我无论如何不能对你们做出过分的事情。可是要对抗巴卡尔,我们真的必须要有鬼神的力量……”

就在这时,西岚领着一脸怒容的旅馆老板进来了。后来我们知道,沙葬见到重伤的暝之后勃然大怒,把倒霉的旅馆老板打晕后绑的和蚕蛹一样丢在酒窖里。不过看来这个天界秘密反抗组织还真有钱,沙葬掏出一大把亮闪闪的金币之后,老板的脸色就好看多了。

听我们说完卢克西的事情之后,西岚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忽然问我:“你觉得卢克西自己会愿意为了帮助天族人而自我牺牲,对吧?”

我点点头。

西岚又问沙葬:“你们所说的使用鬼神的力量,究竟是怎么个使用法?”

沙葬犹豫了一下,道:“好吧,我信任你们一次。这本是我们组织最大的机密。在遥远的过去,我们的先辈为了对抗巴卡尔,曾经制造了名为‘盖波加’的巨大化机械战争机器。但是由于叛徒的出卖,盖加波在完全启动之前就被巴卡尔发现,并被封印在另一个次元空间之中。虽然资深的机械师也能通过仪器产生大量的能量打通次元障壁,然而现在我们所能使用的资源极其有限,因此必须借助鬼神的力量才能击穿次元障壁释放‘盖波加’……”

西岚的表情凝重起来,问我:“阿甘佐,你说过,卢克西身上的鬼神觉醒后后,其威力极为巨大,但是最后仍然可以被再度封印,对吧?”

我心中一动,问道:“你是说……”

“我是说,何必一定要砍掉卢克西的手臂?如果她自愿帮助沙葬的话,让她去天界释放鬼神之力,唤出盖波加之后再加以封印不就成了?”

沙葬摇摇头:“太难了。盖波加所需要的能量十分巨大,要完全释放出那么大的力量,鬼神的附体者自身也难逃被鬼神吞没的命运……”

西岚打断他:“不试试,怎么知道?总比杀了卢克西要强吧?”

就在这时候,我听到一直在暝身边忙活的尼尔隆巴斯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一团温暖的昏黄色光芒在他手中慢慢黯淡下去,然后他转过身,一脸肃穆地看着我们。

“我已经尽力了。”

我感到沙葬的身体明显地一震,脸色瞬间如拉下幕布般变得煞白。

我感到沙葬的身体明显地一震,脸色瞬间如拉下幕布般变得煞白。

脚下的地面仿佛消失了,变成漆黑的无底深渊。我的灵魂沉重地坠落下去。

我毕竟还是杀了他吗?

我并不是什么慈悲的人,我也绝不介意夺取他人的生命。但是暝被我所杀的这个事实。仍然是我的良心所无法接受的。

我想拔出剑来,把周围的一切都砍成碎片。但是我没这么做,不是因为我控制住了自己的冲动——那时候我还很年轻——而是因为我听到了一声呻吟。

“有没有水……”

这句话就好似一道光芒,霎时间冲破了包裹我灵魂的黑暗。我的双脚又踏到了坚实的地面上。暝用胳膊撑着身子坐起来,然后看到了我们。

“哎?阿甘佐……怎么将军也在这儿啊……?”

“你!”我一个箭步冲过去,先是狠狠给了尼尔隆巴斯肩膀一拳,然后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尼尔隆巴斯痛得龇牙咧嘴,但还是在笑,大笑。

“哈,既然我已经尽力了,他就肯定没事了嘛!”

沙葬的嘴唇直哆嗦,过了半天才哑着嗓子道:“你……你他妈以后少开这种玩笑,我刚才差点一木仓打死你你知道不知道……”

“知道啦知道啦,没有幽默感的家伙,下手没轻没重的……”尼尔隆巴斯掰开我抓着他衣领的手,嘶嘶地从嘴角抽的凉气,揉着自己的肩膀。我有点过意不去,但还是板着脸教训他“这算什么幽默感,人命关天,这种事情也能拿来开玩笑?”

暝的身体恢复得相当快,到了第二天上午,他就可以自由走动了。这让我开始对尼尔隆巴斯刮目相看。要知道我在他这个年纪的时候连给人包扎伤口都还笨手笨脚呢。这之后尼尔隆巴斯又为暝治疗了几次,第四天时,暝看起来已经没有大碍了。

当天中午午饭后,我和沙葬陪着暝坐在旅店的屋顶上晒太阳。

“我喜欢人类的世界。”暝两只手枕在脑后,躺在被太阳晒得暖烘烘的瓦片上:“这里的景色或许没有天界那么美,但是在这里我们是自由的。”

“巴卡尔,究竟是什么样的对手?”我问。暝从怀里掏出香烟,但是沙葬按住他的手。

“你的伤在胸口,刚好,不能抽烟。”

暝笑笑:“我不点着,我就叼着。嘴巴空着很不习惯哎。”

他把香烟叼在嘴角,双眼看着天空:“巴卡尔,据说他曾经是第九个使徒。后来因为某些原因到了天界,并且征服了当时的天族人。从那时起直到现在,我的族人就一直过着被奴役的生活。我们不再是有尊严的人,而是奴仆和万物。巴卡尔凶暴而残酷,没有怜悯和同情,是强大而邪恶的统治者……”

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自由是多么美好,多么令人憧憬啊……为了得到自由,我们天族人已经付出了无数鲜血和生命的代价。但是巴卡尔实在太强大了。也许卢克西就是我们一族最后的机会。”

他转动眼珠看着我:“我希望可以如西岚所说,在不伤害她的情形下释放鬼神之力。但是如果行不通,为了我的族人,如果我做出什么可怕的事情来……”

我打断他:“只要你伤害了卢克西,我绝不原谅你。”

暝微笑了一下:“那么,在那之后,你可以杀了我。我不会怨恨你的。”

一直沉默的沙葬开口道:“明天我们出发去虚祖吧。”

我没有回答。

我从内心深处认可并尊敬暝和他的自由事业,但是我实在无法确定,万一卢克西因此发生意外,我能否承受那种结局。

事情就是这样的。当时的我根本无法想象,如果我失去了卢克西,我是不是还有勇气继续生活下去。但是现在,我已经真的失去了她,可我还是活下来了。

在虚祖的古老哲学中,有这样一种思想。认为世间生活的一切人都只是过客,他所拥有的一切都是暂借而来,当他死去时,什么都带不走,一切皆要归还。

我们三人一起沉默了下去,这短暂的平静表象之下,涌动着令人不安的东西。我无法准确的捕捉住这种感觉,但是却可以肯定这种不安的存在。

“真想一直在人界生活下去啊……”终于,暝打破了这沉寂。沙葬笑笑:“等打倒了巴卡尔之后,你可以来人界定居嘛。”

我也笑了:“是啊,我欢迎你来。”

“那么你呢?”暝问沙葬:“等我们胜利之后,你有什么打算?”

沙葬抬起头看着碧蓝清澈的天空,沉默了很久,然后说:

“我想,到那个时候,我应该已经战死了。”
李小白。

ZxID:2603142

等级: 少将

举报 只看该作者 沙发   发表于: 2009-03-29 0
他的语气很平静,只有对自己的目标极为坚定并且抱有必死之心的人才会用如此平静的语气谈论死亡。因为他对自己最终的归宿已经毫无畏惧,并且毫无疑惑。

连自己的生命都可以舍弃,还有什么不能舍弃?为了胜利这种人会不惜一切。我真的可以放心地把卢克西交给他吗?

我说出自己的疑惑。这种问题不能藏在心里,当面直说会比较好。沙葬依旧用那种平静的语气说道:“暝也说过,我们不能承诺一定保证那个暗精灵女孩的生命安全。但是我可以保证,如果她死了,我一定替她偿命。”

我还能说什么?如果死两个天族人能让卢克西活过来,我不介意亲手杀他们一千次。尽管我愿意将他们视作朋友,但是卢克西是无可取代的。

我又想起六年前被卢克西所杀的那两个天族人。他们也是暝和沙葬的伙伴,他们是不是也跟暝和沙葬一样,为了自己族人的解放而不惜一切?我想是的。为了找出卢克西,他们甚至不惜引发那种规模的混乱。也许他们和暝,和沙葬一样,都有勇敢而高贵的心灵,但是无论如何他们已经死了。现在回想起来,当时他们或者并没有真的要杀死我——假设他们的实力和暝与沙葬接近的话。我曾经在相当接近的距离下当胸挨了一木仓,但是修养一段时间就康复了,只在胸前留下一小块伤疤。或许开木仓的那个天族人只是想击昏我所以才用了威力较小的子弹,否则那一木仓足以要我的命。

然而卢克西杀了他们。

不。我告诉自己。卢克西不会杀了他们的,卢克西比任何人都要善良,她绝不会去伤害别人。杀死那两个天族人的是卢克西身上的鬼神,而这鬼神,又正是天族人自己植入卢克西身体的。他们只是承受了自己恶行的后果。

这样想,真的可以令我不再那么愧疚么?或者,这只是我自己在欺骗自己?

“阿甘佐。”暝叫出我的名字:“你在想什么呢?一脸的严肃。”

我说出自己的想法。暝笑了:“人的一生中总会做一些错事。而人与人之间的分别就在于对待错事的态度。有的人会欺骗自己,把过错推诿给别人;有的人会尽力弥补,来挽回错误的后果。你是哪一种人呢?”

我没有回答,我无法回答。

“我相信你是第二种人。”沙葬拍拍我的肩:“你若是第一种人,你早就杀了暝。如果你想弥补自己的错误,也想让卢克西弥补她的过错,带我们去找她。”

“卢克西没有错。”我站起来:“你们也没有错。我们之间没有是非对错,只是立场不同。”

如果我是天族人,我会做出和你们相同的选择;如果你们是我,也会和我做出相同的选择。

“我带你们去找卢克西。但是如果卢克西不愿意去天界。你们不能强迫她。”我望向虚祖的方向。当然,我看不见遥远的虚祖,更看不见卢克西。我的目光被苍天与大地之间交界的一线所吞没。

暝躺着没动,过了很久他才回答我:“对不起,阿甘佐。在这件事情上,我们不能给你任何承诺。”

于是我们决定第二天回虚祖。去找卢克西,去迎接那未知的命运。

当天晚上,旅馆里又来了一位客人。

漫天的晚霞下,一辆四轮马车停在旅馆门口。车上的客人付了车钱,慢慢走进旅馆的大门。这时我们正在一楼的大厅里吃晚饭。

那人个头很高,但是很瘦。全身都罩在一件宽大的连帽黑斗篷里。尽管看不见脸,但看那走路的样子,应该是一个女人。

这兵荒马乱的年月,一个独自旅行的女人,是很引人注目的。她看都不看我们一眼,径自走向柜台,道:“给我一个房间,要在楼上的,不要面对大街。”

她一边说一边优雅地把兜帽推倒脑后,露出顺滑柔美的一头秀发。

我看到了她的面孔。她有一双玫瑰红色的美丽眼睛。

看到这双眼睛的同时,我“啪”一声捏碎了手里的杯子。

帕丽丝!!
我只是在六年前见过她一面,而且相处的时间还不到一个小时。

但是我相信,任何见过帕丽丝一眼的人,就不会忘记她的样子。不会忘记这双酒红色的眼睛。

妩媚时风情万种,凶残时鬼炎万丈。

帕丽丝转头看向我,然后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向我们走过来。

“真是很巧啊,小帅哥。我还以为你死了呢。”她的声音依旧充满磁性,但是似乎比以前要暗哑了一些。

说来也奇怪,我明明知道这是一个穷凶极恶的女人,而且无论如何,我和吉格、GSD他们也应该算是同一阵线的伙伴,可是我对帕丽丝很难产生敌意。

沙葬、暝和尼尔隆巴斯可能不知道这女人的来头,但是西岚却一下站了起来,手按刀柄。

“酒红色的双眸,你是帕丽丝?”

“哦?你认识我啊?”帕丽丝眯起眼睛,长长的睫毛忽闪着。西岚手背上的青筋凸起,道:“你在帝国悬赏通缉的要犯中排名第二,我虽然没见过你,可是几乎天天都看得见你的画像,怎么会不认得?”

“切。”帕丽丝颇为失望地道:“什么啊,人家才排到第二啊。”

“拿出你的武器。”西岚踢开身后的椅子,慢慢躬下身子:“我要将你捉捕归案!”

“算了吧小子。”帕丽丝不以为然地笑笑:“我只是想跟老朋友叙叙旧,不想打架。再说……”她顿了一下,双眼中恶狼般的寒光一闪:“你也不够我打的。”

说完她居然弯腰把被西岚踢倒的椅子扶起来,然后伸手拍拍西岚的肩膀。

我看得出来,此时的西岚就如同一张绷紧的弓,任何轻微的触动,甚至不经意的环境变化都有可能让他骤然出手。但是帕丽丝却行若无事般地做了这一切,西岚居然也就乖乖地坐回了椅子里。

只因为帕丽丝在这随意的动作之中所流露出来的杀意和气势,已经完全压制了西岚的剑势。更可怕的是,沙葬、暝和尼尔隆巴斯,甚至是我,都只能感到西岚的杀意,却完全感觉不到帕丽丝的杀意。因为帕丽丝的所有杀意都凝拢在了西岚一人身上,没有丝毫的外泄。

她比六年前更强了。强得多。

然后帕丽丝自己也拉过一张椅子,毫不客气地在我身边坐下,随手拿过一片烤面包,一面往上涂苹果酱,一面笑道:“哈,坐了两天马车,还真是饿了。怎么样,这顿饭小帅哥你请客吧?”

我为她倒上一杯红葡萄酒,问道:“呃……这个,你怎么会在这里?”

“逃命呗。”帕丽丝咬了一大口面包,然后用一大口酒冲下去。她使用餐具的动作高雅优美,但是吃相颇为……嗯,虽然不算是粗野,但是也够豪放的。

“六年前那次,我本来是想找个机会,趁吉格落单时宰了他,没想到反而掉进了他的圈套。如果不是因为你,我早死的骨头渣都不剩了。”帕丽丝边吃边说。我笑笑:“我?那时候我好像什么都没做吧?”

“如果不是顾及你在我身边,GSD那个老鬼跟吉格一起出手的话,我是跑不掉的。”

果然,现在回忆起来,六年前的舞厅一战,GSD确实一直没有出手。是因为顾及我的安危么?

“不管怎么说,你也算我的救命恩人吧。”帕丽丝嘴里塞满了蔬菜、面包和烤肉,老实说我真的没见过吃东西这么不要命的女人,完全不顾形象地往嘴里猛塞。更令人感到不可思议的是,这种状态下她居然还能说话。

“后来我躲了几个月,伤好得差不多时吉格又找上来了。这几年我就一直牵着他的鼻子到处转。还真没想到能在这儿碰上你。”

“这么说……”我问:“吉格现在也在追你?那GSD呢?”

“当然了,那家伙死心眼,哪有那么轻易放过我。”帕丽丝一口喝干杯子里的酒,我又给她倒满。帕丽丝一伸脖子把嘴里的食物吞掉,又叉过一大块猪排:“他倒也学聪明了,现在跟GSD还有其他几个退魔团的人形影不离,我还真找不到下手干掉他的机会。”

说道虚祖退魔团,我的心里一动:“退魔团的人,好像在这附近也有活动啊。”

“嗯?”帕丽丝用“说说看”的眼神看着我,嘴角还晃着一条细细的肉丝。我说了库兰和切尔西的事情,帕丽丝的眉毛拧了起来。
“切尔西……你看到的那个切尔西,眼睛是蓝的,还是红的?”

“蓝的吧?”我真不记得切尔西的眼睛是什么颜色了。但是可以肯定不是红色。像帕丽丝这样眼睛偏红色的人很少,只要见到我绝不会忘记。

“那就好,不过也够麻烦的。”帕丽丝咽下最后一口,满意地打个毫无风度的饱嗝,然后忽然恢复优雅淑女的样子,动作颇讲究地念起餐巾,慢慢擦擦嘴角。

“虚祖退魔团里,我真正顾忌的人,也只有四个。”帕丽丝说:“贝亚娜算一个。还有两个就是切尔西姐妹。”

“不是吧。”我回忆了一下,觉得这位切尔西实在没什么好怕的。

“你小看她了。”帕丽丝说:“蓝色眼睛的这个是切尔西姐妹中的妹妹,切尔西•雪舞。算扎西特命好,来追捕他的不是切尔西姐妹中的姐姐,切尔西•冰煌。”

“那个切尔西真这么厉害?”我还是有点不大相信。她的魔法固然不弱,但是性格完全是个小孩子,应该很好对付吧。

“一般的元素师,只能精通光、火、冰或暗系这四系中的一系。少数天才可以精通两系。但是几乎没有人能够同时精通三系。”帕丽丝给我补课。

“这个切尔西•雪舞精通了三系魔法?”

“不。”帕丽丝摇摇头:“她是世界上唯一一个精通四系魔法的元素师。”

当时我对魔法完全不了解。直到很久以后我才知道,四系全精的元素师意味着什么。

那是可以媲美神的力量。难怪以帕丽丝只能,也对她如此顾忌。

“那她那个姐姐呢?也是四系精通的元素师?”我说完这句话就知道自己白痴了一次,帕丽丝明明刚刚说完切尔西•雪舞是“唯一”一个四系精通的元素师。帕丽丝倒没有笑话我,只是慢慢地收起笑容:“不,她是个召唤师……”

“召唤师?”

“嗯。对了,你既然和天族人在一起,应该知道暴龙王巴卡尔吧,”

我当然知道,沙葬和暝这几天天天在我耳边血泪控诉巴卡尔的罪行。想起沙葬和暝,我忽然发现,从刚才起,不但他俩,就连一直话多的尼尔隆巴斯都没有出声。

我这才注意到,包括西岚在内,他们四个都一动不动地坐在椅子上,表情僵硬,只有眼珠还在略略转动,表明他们还活着。

“我不想别人打搅咱俩叙旧,下了点让神经禁止词语的药物。放心,纯植物制剂,没有副作用。”帕丽丝说。

“真的没有副作用?”我还是有些担心。帕丽丝慢慢从头发里抽出一根绿油油的长针,眯着眼睛问道:“怎么?你怀疑我‘毒王’的实力么?”

“不敢……不敢……”我一脑门冷汗,赶紧转移话题:“刚才你说巴卡尔,巴卡尔怎么了?”

“巴卡尔凭借一己之力统治整个天界,但是在所有的使徒之中,他只排名第九。而切尔西•冰煌,却拥有召唤第四使徒,卡西亚斯的能力。”

帕丽丝说完,不知道从那里掏出个小小的瓷瓶放在我面前。

“我上楼睡觉去了。这是解药,鼻子下面抹一点就行了。千万别进嘴,虽然没毒,味道很苦的。”

在帕丽丝踏上楼梯时,我问出了心里的那个疑问。

“你说在虚祖退魔团中,你忌惮的人有四个,但是刚才你只说了三个啊?”

帕丽丝停下脚步,用我从未听过的轻柔语气道:“阿甘佐,有些事情,不知道的话,反而会比较幸福。”

瓶子里的药膏浅红色,带着微酸的芳香。在可以活动之后,尼尔隆巴斯立刻抓着我的胳膊问道:“喂喂,阿甘佐,那大姐姐是谁啊?好厉害哦!”

西岚的脸色就很差了。他一言不发地拿过酒瓶,一口气喝掉小半瓶酒,然后靠着椅背发呆。也许在他之前的一生中,都没有遇到过如此强大的对手,令他完全没有还手之力。我可以理解那种沮丧和无奈。不过也没什么,帕丽丝的气势虽然在西岚面前有压倒性的威势,然而还是比不上当年的贝亚娜。

暝低头思考了片刻,跟沙葬交换了一下眼色,站起来。

“我要去和这位女士谈谈。”

说完他就起身上楼。我想要阻止他,但是仔细一想,帕丽丝似乎也不是不分青红皂白见人就杀的女魔头,以暝那种性格,两个人应该不会打起来,所以也就没有叫住他。尼尔隆巴斯则忽然想起了什么一样,很兴奋地对沙葬道:“喂喂,我有个好主意哎。”

“嗯?说来听听?”

“刚才那位姐姐说,虚祖那个什么团里,不是有个可以召唤第四使徒的人吗?虽然不知道使徒是啥,不过既然你说的那个巴卡尔才是第九使徒,我们找她帮忙的话,岂不是可以轻松地打败巴卡尔吗?”尼尔隆巴斯飞快地一口气说完。沙葬苦笑一下:“行不通的。”

“为什么?”我问,连我也觉得尼尔隆巴斯的提议是个好办法,但是沙葬却想都不想就否决了。

“我对魔法知道的不算很多,但是召唤术肯定是魔法的一种,这是确定无疑的。”沙葬解释:“其实巴卡尔也早就知道,强大的召唤师可以通过与使徒签订契约而召唤其它使徒。这并非没有先例,一百年前来自泰拉的凯蒂就曾经与卡西亚斯签订过契约。为了应对这种威胁,巴卡尔在整个天界禁绝了魔法。任何魔法在天界都无法施展。这也是我们为什么要求助于鬼神的原因。鬼神的魔力作用方式和魔法不同,可以在天界生效。”

“这样啊……”尼尔隆巴斯失望地说。

沙葬用修长的手指轻轻地敲着桌子,忽然问尼尔隆巴斯:

“你有家人吗?”

“呃?啊,有个妹妹。”尼尔隆巴斯说。一说到“妹妹”这个词,小伙子脸上立刻洋溢起幸福和疼爱的神情。看着他的这个样子,我的心忽然抽搐了一下。

我也有个妹妹。或者说,我也“曾经”有个妹妹。

我亲手杀死了她。

当想到六年前卢克西杀死两名天族人的时候,我会告诉自己,卢克西并不是凶手,真正的凶手是她身上鬼神。但是想到我自己的时候,我知道我无法这样安慰自己。

是我做的。我杀害了我的妹妹,我杀害了我的父亲,我杀害了我的母亲。

我亲手毁灭了自己的幸福。即便这是鬼神所为,也是假我之手而为。

我杀死自己的骨中之骨,我杀死自己的血中之血。我杀死我在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亲人。这是我的罪孽,永远无法得到救赎的罪孽。即便我死去的那一天,这可悲的沉重的罪孽也将融入我的灵魂,把我拖进那无底的深渊炼狱,直到永远。

连死都无法赎清的罪,让我如何背负?

“阿甘佐,你没事吧?”沙葬发现我的脸色不好,我摇摇头,用低的我自己都听不到的声音道:“没事。”

是啊,这种痛苦是旁人无法分担的,就算说出来又能怎么样。

沙葬轻轻说道:“我也有家人。我有一个姐姐和一个弟弟。七年前,我的姐姐在和巴卡尔麾下的阿克雄亲卫队遭遇时战死了。然后,六年前……”

他的话让我的心绷得更紧:“六年前,我唯一的弟弟到下界来执行任务。但是一去就没有音讯。后来根据情报显示,他死在一个叫卢克西的人手里。”

我沉默。我只有沉默。

沙葬站起来,走到我背后,轻轻把手放在我肩上:“阿甘佐,我并不憎恨卢克西。既然要取得胜利,就一定要付出代价。尽管弟弟的死,让我对人类和其它一切下界的生物都没有好感,但是我并不憎恨你们。因为,我知道谁才是真正夺走我亲人的凶手。”

“我一定要打倒巴卡尔,不是为了我自己的仇恨,而是为了我的悲剧,以及千千万万已经发生的悲剧,不再在天族人的后代身上重演。”

“所以,阿甘佐,我希望你能够答应我,帮助我,也帮助所有的天族人,与巴卡尔抗争!”

我没有回答他。

这时,暝从楼上走下来。

他的脸上带着轻快的神情。

“呵呵。”他笑着走向我们:“看来,这位大姐还真是意外的爽快呢。”

“什么意思?你跟她说啥了?”尼尔隆巴斯问。

“我请求她帮助我们一起对抗巴卡尔啊。没想到她马上就答应了,真是个爽朗的女人呢。”暝兴冲冲地说。这时,一直不说话的西岚忽然哼了一声,冷笑道:“原来是你们俩是来下界拉人入伙来了。可别怪我没提醒你们,帕丽丝绝不是善男信女。照我看,她之所以答应你们,只不过是想要到天界去躲避虚祖退魔团的追捕罢了。”

“不管怎么样,多一个伙伴就多一份力量嘛。”沙葬笑笑。西岚霍地站起来:“别拉我,我不会和你们一起去天界的。”

“随你便咯。”暝耸耸肩,然后问我:“阿甘佐,你呢?你愿意帮助我们吗?”

“我愿意。”我说。

或者,这可以多少抵消一点我的罪恶。

xz92084096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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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长。。。懒得看
heyong566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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举报 只看该作者 地板   发表于: 2009-03-29 0
没人顶?????  莪来顶下                
zax199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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举报 只看该作者 4楼  发表于: 2009-03-29 0
这是
……
你自己编的???
DB:+10(372049494) 我认你做爸爸吧!
李小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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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真大啊!”卢克西仰头看着静静悬浮在空中巨船。

经过半个月的辗转,我们回到虚祖,卢克西完全没有犹豫就答应了暝和沙葬的要求。西岚带着尼尔隆巴斯回到了部队里,而答应与我们一起行动的帕丽丝却一直忽隐忽现。在西海岸的外港,我第一次看到了暗精灵的飞船。

飞船从头到尾长达四百步,船舷高有三丈以上,漆黑色。从我站着的这个角度看不到甲板,但是能看到桅杆上有肤色黝黑的水手们收拾着帆缆。他们的动作轻盈而灵巧,在蓝天白云的背景之下显得格外鲜活。

“我们搭乘暗精灵的飞船到天帏巨兽的中继站,然后通过天空之城的高塔,就可以到达天界了。”

尽管暗精灵与帝国之间的战争还在继续,但是作为暗精灵皇族的主要税收来源之一,飞船业务仍然正常开展。船主们才不在乎客人是人类还是天族人,只要付钱就没有问题。

“不能直接乘这个到天界吗?”

“不可能的。”沙葬跟我解释:“暗精灵的飞船用魔法作为动力,但是接近天界的地方有令魔法无法作用的结界,飞船一旦进入这个范围就会坠毁。这也是巴卡尔隔绝和孤立我们抵抗组织的方法,令我们无法从人界取得帮助和补给。”

“哎?那你们是怎么下来的?难道是直接跳下来的?”卢克西瞪着大眼睛问。暝笑了:“从那种高度跳下来就死定了。我们是先从天空之城的高塔走到天界到人界之间差不多一半的高度,然后搭乘小船到天帏巨兽的‘伟大的蓝色真理’教徒聚集地,再从那里搭乘补给船偷渡到人界来。”

“可是如果这样能行得通,那巴卡尔的那个什么封锁不是没有意义了么?”我追问。沙葬摇摇头:“并不是什么人都能够通过天空之城的高塔的。巴卡尔安排了无数装配罪恶之眼的悬空城漂浮在空中监视高塔,还在塔里驻扎了庞大的部队。其中不但有巴卡尔子嗣中最强的龙人领主鲁卡斯,还有号称天界第一剑客的光之城主赛格哈特。所以我们只能尽量小心地走完防御相对较薄弱的天空之塔上半段,就要转路到天帏巨兽了。”

我们搭乘的飞船在第二天凌晨才出发,所以当晚我们还住在西海岸的旅店。西海岸是靠近赫顿玛尔的港口,本来是作为赫顿玛尔的卫星城而存在的,不过由于是飞船业务的主要港口,所以近些年来规模逐渐超过了赫顿玛尔。尽管是战争时期,但不管是帝国军队还是暗精灵的部队,都尽量避免让战火波及这个双方共同的经济命脉。因此在其它地方硝烟四起的时候,西海岸还保持了相对的和平。

那一夜我和卢克西一起坐在码头边的防波堤上,看着头顶的星空。

“我们明天就要到那里去了吗?”卢克西轻轻靠着我。我点点头。本来我的心中充满了对莫测前途的迷惘与忐忑,但是卢克西在我身边时,我会不知不觉地坚强起来。

我曾经发过誓,我要保护她。现在,是我保护她的时候了。

“世界真大啊……”卢克西轻声说。的确,只要在仰望浩渺的苍穹之时,我才真切地感到世界的广大,和自身的渺小。在这无有穷尽的广阔天地之间,所有的一切都显得微不足道。

“阿甘佐,未来会是什么样子的?明天,还有明天的明天,会发生什么事情呢?”

“我不知道。”我出神地看着头顶的星光:“正因为不知道,所以才想要去看一看啊。”

“你还怕吗?”卢克西问,这个问题让我想起从前布万加曾对我说过的话。

“我害怕。面对未知的恐惧是每个人都会有的恐惧。”我说:“但是我们要学会面对自己的恐惧,从恐惧中生出力量和勇气。”

那时我只后悔,我明白这个道理太晚了。其实回想起来,当时我也不是真的明白这个道理。

很多道理,一定要亲身经历一下,亲自付出鲜血和痛苦的代价,才能真正明白。

现在的我,已经付出了令我痛苦终生的代价。这种痛苦令我无法面对。宇曾经问我,是否有过所爱的人,我只能告诉她,也许有过,但我不记得。

因为在真正失去了自己的所爱之后,甚至回忆也会变成最痛苦的煎熬。

那么,现在我已经有了力量和勇气么?

我不知道。

这天晚上是满月,天气出奇的好。后来我和卢克西都不说话了,只是依偎在一起,静静地看着天空,我耳边只听得到卢克西轻柔的呼吸,四下里一片宁静。就在我以为卢克西已经睡着了的时候,她却忽然抬手一指:“阿甘佐,你看那里!”

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我看到一粒流星划过夜空。

“嗯,很漂亮。”

“听撒勒老师说,看到流星的人,如果在流星消失之前就许下愿望,那么这个愿望就一定能实现。”

“太快了。根本来不及想什么嘛。”我说。卢克西轻笑道:“先把愿望想好,然后等流星出现时立刻许愿呗。”

“流星哪是说出现就出……”

我没有继续说下去。

刚才流星划过的地方,第二颗流星出现了,然后是第三颗,第四颗……

我也曾经见过流星雨,这不是流星雨,所有的流星几乎出现在同一个位置,而且是一颗消失了,另一颗才出现。

“那是什么!?”卢克西紧紧抓着我的手臂,我摇摇头:“不知道。我也是第一次看到。”

二天凌晨,就在我们马上要登船的时候,全身罩在灰斗篷里的帕丽丝才出现。

“你去哪了?”沙葬并没有流露出不悦,不过我知道他对帕丽丝一贯的我行我素有点不满。帕丽丝倒是蛮不在乎:“这次去天界,鬼知道还能不能回来,当然要处理一些日常事务嘛。”

沙葬没再说什么。

登船后我才发现,飞船的规模远远比在地面上看起来还要大得多。甲板下的船舱分两层,每一层都有一丈多高,丝毫没有普通船只里那种紧迫的感觉。最底层是货物、补给和压舱物,上层是客房和船员们的舱室。此外在甲板上还耸立着高高的舵楼。虽然这并不是一艘新船,但是因为和一般的海船不同,并没有遭受过饱含盐份的海风侵蚀,所以不管是船舱还是甲板都显得很整洁干净。船身是坚固的龙骨木制成的,而无论是甲板和舱室里,竟然都铺着大块的闪亮的大理石地板!甲板上和舵楼的主色调是银蓝两色,但是船的外侧则漆成黑色。榫头处都密密地用巨大的铜质铆钉加固。我估计了一下,一枚这样的铆钉最少有一斤重,而整艘船所用的铆钉至少有近万枚。

这跟我事先想象的不同,我本以为飞船都是用很轻的材料制造的。但是实际上不但用到了大量的铆钉,龙骨木本身也是一种很沉重的木材,更不要说那些厚重的铺在脚下的石块。看起来飞船的建造理念,并非是追求轻巧,反倒是在追求坚固。这让我很纳闷,这么笨重的家伙到底是怎么飞起来的?在安顿好舱室和行李之后,我忍不住拉住一位暗精灵船员,向他问出这个问题。

船员笑着告诉我说,在飞船的核心部位有一块巨大的无重力结晶。这种结晶也被从前的天族人用来制造悬空城。正是这块巨大的结晶提供了令人难以想象的浮力。结晶被一个可控的反魔法力场包围,当力场的强度增大时,船就下降,而力场强度减弱时船就上升。船上的巨帆则用来收集风力,让飞船能够自由移动。

当太阳升起的时候,飞船启航了。飞船必须慢慢上升,否则船上的人都将承受不了急速升空所带来的压力而受伤。当船长下令解开缆绳,减弱无重力结晶周围的反魔法力场时,我和卢克西正手拉着手站在船头的甲板上。船只并没有发出想象中的汽笛声或轰鸣声,只是静静的震动一下,我只觉得脚下有一股力量向上升起,身体一下子沉重了起来。不过这感觉并不很明显。

那种感觉非常奇妙——我们面朝着东方,刚好看到初生的朝阳。这是我一生中唯一一次与太阳一起升起。那种感觉用语言难以形容

大地渐渐远去。这时我才明白飞船的船身为何建造得如此坚固了。正是这种坚固,才能给常年生活在船上的人一种安全感。无论是人类还是暗精灵,毕竟都是数百万年来未曾离开过脚下大地的种族。如果没有这种坚固的安全感,不论多么健全的心理和神经,都无法承受离开大地所带来的恐惧。

从空中向下俯视的感觉很有趣。地面上的景物熟悉而陌生。以前我从没在这个角度看过自己一直生活的地方。往日里司空见惯的场景,忽然变得清晰而新鲜。

帕丽丝不知何时来到了我们身后。对于帕丽丝,我的立场有些奇怪。从理智上来说,我应该算是GSD和吉格的同伴,帕丽丝是我的敌人。但是在我所认识的所有人之中,我反而最信任这个危险的女人,这种信赖甚至超过我对卢克西的信赖。或许是当年在贝亚娜的神威所带来的死亡威胁之下,我和她也可以算是曾经“同生共死”的伙伴么?

当卢克西在我身边时,我变得坚强。而帕丽丝在我身边时,我则更有安全感。

有时我甚至觉得,卢克西是我的妹妹,而帕丽丝是我的姐姐。

我不会忘记,六年前,即使我是她的人质,她在生死决战之时仍不忘尽力保护我。我甚至开始怀疑,这样一个女人,真的是吉格所说的那种恶徒么?

一想起吉格,我的心里就隐约有种不安的感觉。他那鬼气森然的面孔,金色的眼睛,以及面对帕丽丝时那种强行压抑的阴骘的愤怒,还有那完全扭曲的丑恶的鬼手,都令人感到不安。

“今天午夜的时候,船就会到达天帏巨兽。”帕丽丝说。上船之后她就脱掉了那件斗篷,换上平顺的丝绸长裤和棉布衬衫。尽管天气炎热,但是她的衬衫仍然有宽松的长袖。

我知道,那是为了掩饰她那双从不脱下的臂铠。这个女人,全身上下都是武器。

“天帏巨兽,我听你们说起过很多次了,那到底是什么啊?”卢克西问。帕丽丝抬手拂开额前纷乱的几缕发丝,道:“是一只巨大的难以想象的魔法兽,是非常古老的生物。据说自从世界形成时它就存在了,一直漂浮在天界与大地之间。”

“有多大呢?”

“据说它的背上有一座城市哦。”帕丽丝笑笑:“我也没见过,刚从别的船员那里听说的。现学现卖。”

飞船缓缓地上升。周围的景致开始慢慢模糊,空气也变得潮湿起来。

“我们正在进入云层。回船舱吧,站在这里的话,一会儿身上就湿透了。”帕丽丝说。

我那时才知道,平日看到的云彩,其实就是漂浮在空中的雾气——或者说,大团的水汽。

随着飞船的升高,风也越来越大。到了上午九点左右的时候,我们已经完全进入了云层。舷窗外面一片昏暗,船舱里的灯都亮了起来。

“饿了吧?”沙葬说:“我们吃早饭去。”

老实说并不饿,头一次离开地面,紧张和兴奋的心情兼而有之,完全忘记了吃饭这回事。不过既然想起来了,饭还是要吃的。再说以前尼尔隆巴斯也说过,暗精灵的伙食不错。“顿顿有肉”。

飞船的餐厅在中部,很宽敞。不过并没有多少人在。这艘船上的乘客并不多,大部分是货主或返回天帏巨兽的“伟大的蓝色真理”教教徒。这些教徒们都穿着有尖顶帽子的长袍,脸上带着笨重而狰狞的面具。他们行动迟缓,安静无声。在走廊里遇到时总会向你行礼。

在走进餐厅的一瞬间,帕丽丝忽然停下脚步。我紧跟在她身后,差点一头撞在她身上。

这样近的距离下,我能感到她全身的肌肉都绷紧,然后又缓缓放松开。

“原来,你也在这里。真是巧啊。”

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我看到一张餐桌边坐着一个身穿紫色长袍的男子,他并没有站起来,只是转头看着我们。

“不是巧。”那男人说道:“我是专门在这里等你的。”

居然是吉格!!

种情形下,处境最尴尬的人毫无疑问就是我。

吉格绝不能算是我的敌人。

帕丽丝也不是。

但是要这两个人和平相处,恐怕比让暝和沙葬跟巴卡尔和解还要难。我亲眼见过吉格对帕丽丝那种刻骨的恨意,以至于当着GSD的面他都不惜连我一起杀死也要干掉帕丽丝。

帕丽丝那种刚强的个性,自然更不可能对吉格服软。

“你不是很会跑么?”吉格依把左手放在桌面上,宽大的长袖遮住了他的鬼手,但是透过轻薄的衣料,仍然可以看到他手臂上的符文在发光。吉格笑着,金色的瞳孔在深陷的眼窝里闪闪发亮:“现在上不着天,下不接地,我看你怎么跑。”

帕丽丝也笑了。

“我为什么要跑,这次我们这边的人比较多哦。”

就算是傻子,也能看出来吉格对帕丽丝的不怀好意,更何况沙葬和暝都不是傻子。从吉格说第一句话起,他俩就一左一右地站在帕丽丝身边,双手插在口袋里。吉格冷哼一声,道:“找了天族人做你的狗么?还有,那个,你……”他看着我,想了一会儿才想起我的名字:“你叫阿甘佐吧,你怎么又和这女人混在一起?闪开,这里没有你的事!”

我必须做出选择。

是吉格,还是帕丽丝?

如果我选择了帮助吉格,就意味着我跟沙葬,跟暝,跟帕丽丝之间的关系要一刀两断。意味着我又要失去三个朋友。

如果我选择了与吉格为敌,就意味着我和GSD,和虚祖退魔团,和我的老师撒勒站到了对立面。

有时候我会觉得,我的人生道路仿佛是被环境和他人早就规划好的,我根本没有选择的权力,只能沿着命运的轨迹走下去。但是当我真的可以自己选择自己的道路时,我才知道,选择比无法选择更加痛苦。

自己选择,就要自己负责。无论我选择哪一条路,它的后果我都要自己承担,再不能将责任推脱给命运。

我拔出剑。

剑锋指向吉格。

“对不起,吉格大人。”我说道。

“他们是我的伙伴,也是我的朋友,我不能允许您伤害他们。”

“这样啊。”吉格笑笑。

他按在桌子上的左手完全没有动,但是那张坚实的木桌却忽然咔嚓一声四分五裂。吉格慢慢站起来,拔出他那把赤红色的流光星陨刀。

餐厅里其余的人都惊讶地看着我们这边,然后,一个接一个识趣地溜走。

只有两个人留了下来。

我是一个天生很敏锐的人,此时吉格的气势已经锁住了我的行动,但我还是能够分神去观察这两个人。

其中一个坐在最角落的位置,全身罩在一件宽大的黑色斗篷中。他的面前有一盘面包和马铃薯。我看不清他的脸,而且他也一直一动不动地坐着,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

另一个人在别人离开时也站了起来,但是没有走。这个人在人群中绝不显眼,很难令人注意到他。但是当别人都离开后,我才发现,他穿着和吉格样式差不多的紫色衣服,只不过袖口收紧,不像吉格的长袍那样宽大飘逸。

吉格的刀锋指向脚下的地面,从刀锋所指处,一个半透明的血红影像模糊出现。这个形象我再熟悉不过了。

卡赞。

然后,同样穿着紫色衣服的那个人忽然走过来,拦在我和吉格之间。

他很年轻,可能比我还要小上几岁。有浓密的棕色长发和一张讨人喜欢的娃娃脸。

他看起来并未携带武器。

“吉格。”他开口说话了。

“在这种地方使用鬼神之力来战斗的话,搞不好会影响到制约无重力结晶的反魔法力场。一旦力场失控,我们大家会一起完蛋的。”

他看起来比吉格年轻很多,但是吉格却好像对他很尊重。他的话一说完,吉格的刀就垂下,卡赞的形象扭曲晃动两下便消失了。那年轻人对我笑笑:

“阿甘佐,我听说过你。现在这种情况下,让我来做你的对手吧。”

他的语调平和而有礼,这种语调是只有世代身居高位,并且手握重权的人才独有的。

即使吉格拔出刀来时都面不改色的帕丽丝却忽然按住我的肩膀。

“不要和这个人打。”

她的声音居然有点发虚,这可是我从来没有见过的情形。但是眼前的这个年轻人。看起来无论是气势还是杀意,都远远不及吉格。

他甚至空着双手。

“不。”我低声道:“我已经不是六年前的我了。让我做一点事情吧。请你……保护好卢克西。”

帕丽丝犹豫了一下,道:“阿甘佐,你还记得么?你曾经问过我,在虚祖退魔团中,我所忌惮的第四人是谁。”

我轻轻点头。

“就是这个人,你要格外当心他的剑。”

我点点头,深吸一口气,缓缓提剑。

“亮出你的武器吧,我来做你的对手!”

吉格把流光星陨刀插回挂在腰侧的刀鞘,后退几步,垂手而立。帕丽丝轻轻拉着沙葬和暝,也退后了几步。

那年轻人慢慢地从腰带上抽出一根长不足一尺的短棍。看起来似乎是金属制成的,上面雕刻有漂亮的花纹。但是无论如何都不像是可以作为武器使用的东西。

“我叫列特。”年轻人说道:“此地不宜用鬼神作战,就让我代替吉格,让你见识一下光剑皇族的厉害!”

“嗡”的一声,那条短棍的一端射出一道浅红色的光芒,这道光凝而不散,形成一条长约三尺的半透明剑刃。列特单手持剑,光刃指向我的胸口。

“能挡我三剑,我就饶你不死!”

任何人,对于自己的能力,都应该有一个清醒的认识。当时的我对于自己的能力也有一个相对清晰的概念。正面一对一交手的话,即使对手是帕丽丝或吉格,我也有把握挡住对方三招,也许更多。

我不相信我无法挡住列特三剑。他的武器看起来虽然怪异,但是剑就是剑,任何剑法的根本原理都是相通的。

我缓缓将大剑上扬,两手持剑柄于头侧,剑锋与列特的光刃相对。列特笑了笑:“这是虚祖流军用剑术的起手式,你是撒勒的弟子吧?”

我没有回答,只是用眼神表示了一下肯定。

虚祖流军用剑术是很常见的剑法,这种剑法主要使用适于战场冲锋的大型剑,招式简单而直接,但是很有效。他能从起手式上辨别出我的剑法不难,但是居然还能看出我的师承,这就让我不得不谨慎应对了。单是这种眼力,就远远超出一般的剑客。

列特收起笑容,道:“第一剑。”

眼前剑光大盛,我本能地挥剑一拦,手上刚刚感觉到一点阻力,胸前的肌肤一紧,接着就是一阵剧痛。

列特手中的光刃,紧擦着我大剑的剑锋,光刃的前端已经刺进了我的胸口。

怎么可能!?我明明挡住了这一剑的!

我明白了为什么以帕丽丝的实力,仍然对列特如此忌惮。帕丽丝的的力量和技巧或许很强,但是在速度上,她远远落后于列特。如果与列特一对一的决斗,她的速度根本无法捕捉到列特的剑法。

好快,快的不可思议!

被一般的武器刺伤后,伤口会先麻木一段时间,然后才能感觉到疼痛,但是光刃造成的伤口却带来持续不断的可怕剧痛。此时我的头脑仍然清醒,然而剧烈的痛苦令我的身体不由自主的剧烈痉挛。我只能凭借意志力紧紧握住剑。

“你已经输了。”列特向我笑,微笑,礼节性的微笑中带着难以察觉的蔑视和不屑。光刃烧灼着伤口,没有流血,却冒出一缕一缕的轻烟。我能嗅到自己肌肉被烤焦的味道,能嗅到自己血液被蒸发的腥气。力量仿佛也被这可怕的灼热烧干,我命令自己提起剑来反击,但是身体只是不停地抽搐。

“阿甘佐!”

这是卢克西的声音,带着绝望的哭喊。我用尽所有的力量回过头,帕丽丝紧紧拉住要冲过来的卢克西。忽然,卢克西的动作停滞了一瞬间,我看到她深紫色的眼睛在这一瞬间变成了恐怖的鲜红色。

然后她一挥左手,把正拉住自己的帕丽丝横扫得飞了出去。帕丽丝尖叫一声,整个人横飞出十几步远,重重撞在餐厅的墙壁上,身子弹了一下又落到地上。

“卢克西……不要这样卢克西……”

我想叫出卢克西的名字,我想让她冷静下来,但是我根本无法开口。沙葬和暝不由得向后退了几步,两个人同时取出木仓,但是却不知道应该瞄准谁。

吉格的声音在脑后响起:“不好!快杀了……”

随着卢克西一声咆哮,她左手上制约鬼手的铁链寸寸碎断。她的身影一闪,我只感到身边一阵滚热的腥风掠过,卢克西已经拦在了我和列特之间。胸前的烧灼感消失了,列特抽剑,后退,然后一剑刺向卢克西。卢克西根本不躲闪,任由炽热的光刃没入自己的小腹,再从背后透出。她的鬼手在仿佛又涨大了一倍,一把抓向列特的头颅。列特已经完全被卢克西这种不惜同归于尽的气势所震慑,根本忘记了躲闪——就算他还清醒,以他的速度在如此之近的距离下恐怕也躲不开这一抓。

尽管看不到人体内血脉的运行,但是我能看到列特的身体在脑袋被鬼手抓住后猛然一震,肤色霎时间变得枯黄,仿佛全身的血气都已经被鬼手所吸取。列特剧烈挣扎了两下,左手中忽地又射出一条光刃——比原来那条要细,也短一些,但是更加明亮。

他一抬手,第二条光刃从卢克西右肋下刺进去,光刃刺入人体仿佛全无阻力,刃端立刻从卢克西左肩后方穿出。

“卢克西!!”

随着我的喊声,卢克西又是一声低沉的咆哮,鬼手中爆出一团血雾,将列特整个人喷得倒飞出去。离开了列特的双手,两把光刃立刻消失,两条金属短棍跌落地上。

血从卢克西的身体里喷出来。

“卢克西……”

卢克西慢慢转过身,面色惨白,但是双眼又回复成了那种凄美的深紫色。

“阿甘佐,对不起……”

她倒进我的怀里。

后来我知道,列特一共刺出的三剑。第一剑刺穿了我的身体,剑刃距离心脏不足一寸,擦伤了肺叶。第二剑穿透了卢克西的腹部,巧妙地避开了重要的脏器,第三剑也贯通了卢克西的身体,从右肋下直到左肩,两侧肺叶都受到了伤害,但依然没有伤及心脏。这三剑虽然都是重伤,却没有一剑伤及要害。

尤其是他的最后一剑,并非是他伤重之下失去准头。在那种情形下,即使失去了意识。仅凭本能也能准确地刺中对方的心脏。他是用最后的意识和力量,在短短的一瞬间手下留情了。

吉格狂叫一声拔刀向刚从地板上爬起来的帕丽丝冲过去。在失去意识之前的最后时刻,我听见“啪”地一声响。

是木仓声……

我应该并没有昏迷很久。只是身体在突然遭受重创后保护性地短暂休克,或许只有几分钟,因为当我恢复意识时,卢克西还软软地趴在我身上。不过在这短短的几分钟里,一定发生了很多事情。

暝和沙葬都半跪在地上,沙葬看起来似乎没有受伤,但是暝的半边身子都浸透了血。我深深吸一口气想要站起来,喉咙里仿佛灌进了火一样燥热。

我竟然无法推开卢克西的身体。本来娇小轻巧的她此时却变得沉重无比,我用力握了握拳头,力量还在,但自己的身体也变得格外沉重,我很快就察觉到,这并非因为我身体变得虚弱,而是因为我和卢克西的身体真的变重了。

在离我不远的地方,吉格和帕丽丝正以一个相当暧昧的姿势缠在一起。两个人都倒在地上,吉格的长刀插在离两人不远的地板上,帕丽丝右手紧紧勒住吉格的胸口,两条大腿盘着吉格的腰腿。但是她的左臂却扭成了一个奇怪的姿势,明显是断掉了。两人身边萦绕着淡紫色的薄雾,在雾气之中,可以看到一个我以前从未见过的面貌怪异的鬼神影像。在这个角度看不清鬼神的面孔,不过可以看出那是个佝偻而阴郁的人形,身上缠满了绷带和铁链。雾气正是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这些雾气正不断地在帕丽丝身边凝聚成更小一些的鬼神,攀附着她的身体。帕丽丝身上被小鬼神碰触的地方肌肤都变成了青紫色,显然是被鬼神的力量所侵蚀了。

“见鬼,发生了什么事……”帕丽丝嘶声道。吉格嘿嘿阴笑了两声,道:“看来是鬼神的力量外泄,扰动了控制无重力结晶的力场。”

“那还不把你那要命的鬼神收起来,你个混球,明知道会有这种情况发生还释放出那么强的鬼神。”帕丽丝愤怒地吼道。吉格呻吟了一声,冷笑道:“我的两条胳膊都被你拗断了,肋骨也被你勒断了两条,已经没有力量再控制鬼神了。再过一会儿,罗刹就会开始像侵蚀你一样侵蚀我的身体……”

“你疯了。”帕丽丝的胳膊又一紧,连我离着这么远都能听见吉格胸口里骨头嘎吱作响的声音。吉格的嘴巴里有血流出来,但是他还是在笑:“不管怎么说,这次我总算抓住你了。”

“你这样下去,只会让情况越来越糟糕。”本来一直坐在角落里的人忽然站起来,慢慢地脱掉那件厚重的斗篷。露出一头火红的长发。

“看起来,无重力结晶的制约力场已经完全失控,我们所处的位置在结晶上方,所以会感到比正常情况下大得多的重力。”那人边说边向吉格和帕丽丝走过去:“不过更糟糕的是,现在飞船因为失去了制约力场,正在急速上升之中呢。”

“啊,真是糟糕的状况。”暝喘息着。他身上虽然鲜血淋漓,不过从说话的语气来看,似乎没有受太严重的伤害。我轻轻抱着卢克西,扭头问他:“会怎么样?”

“运气好的话,我们会直接撞在天帏巨兽的肚子上,飞船变成碎片,我们直接掉下去。”沙葬笑着说。真想不通为什么他在这种时候还能笑的出来。

“运气不好的话。”暝接过话头:“我们会和天帏巨兽擦身而过,直接闯进天界底端的反魔法结界,无重力结晶会变成普通的石头,我们会跟飞船一起掉下去。”

“靠,有区别吗?”帕丽丝哭笑不得地问道。红头发的男人答道:“区别还是有的。从天帏巨兽的那个高度掉下去的话,我们虽然会粉身碎骨,但是仔细拼凑一下的话,还是能够有相对完整的尸体存在;但是从天界底端那种高度掉下去的话,我们会连船带人一起摔成比纸还薄的一张吧。”

帕丽丝怒道:“这种时候还有心情说笑吗?快点想想办法!”

红头发的男人道:“办法倒是有,不过大婶你倒是先放开这人吧。”

帕丽丝“呸”了一声,道:“臭小子,你说谁是大婶啊?”

不过她还是放开了手。勉强坐了起来。吉格翻身平躺在地上,两臂无力地瘫在身边。他鬼手上符文的光芒正渐渐黯淡下去,紫色气雾中的鬼神也随之慢慢消失。

“你个大骗子。”帕丽丝一边喘气一边用脚踹了吉格一下:“这不是还能控制鬼神嘛!”吉格的嘴巴里不断涌出血沫,可是他还是在笑:“那不是为了让你松手嘛。不过,看来这一次又要让你逃掉了。”

“哼,搞不好这次我们谁都逃不掉了。”帕丽丝说着又踹了吉格一脚:“你这个混球,我招你惹你了,老是缠着我!”

“将你抓捕归案,是我的职责所在。”吉格的声音渐渐微弱下去:“但是让这么多人一起陪葬,并非我的本意……”

然后他就闭上了眼睛。

“哎?死了么?”帕丽丝又踹了他一脚,不过轻多了。吉格的身子晃了一下,小声说道:“还活着呢,我好累,睡一会。”

“无聊的话到此为止吧,我可不想死在这里。”红发人说着从背后扯出一把大剑。剑身如流光星陨刀一般也是炽红色,剑锋上不断跳跃出明亮细小的火星,他转过身,面朝我的方向,双手高举长剑。

我看到他的双眼被一副皮革眼罩所遮住。这种眼罩,我以前曾经见过。

GSD戴的也是这种眼罩。

这人莫非也是个盲人?

随着一道火光,长剑下击,石头地板寸寸龟裂,破开一个巨大的空洞,那人一纵身就跳了下去。

“这家伙……谁啊?”帕丽丝怔怔地问道。

“啊?没见过,还以为是你的朋友呢。”吉格闭着眼睛说。

“哈,猜到了。”暝吃力地用手撑着一张翻到的椅子,慢慢站起来,朝沙葬走过去:“这家伙,我猜到是谁了。”

“一定是西岚正在追捕的那个人,叫扎西特的那家伙!”

看起来阿修罗们虽然也是剑士,但是对魔法都有一定的研究。在扎西特跳下去之后不久,我就感到身体开始慢慢变轻。制约着无重力结晶的力场在扎西特和随后赶到的飞船技师的共同调整下回复了正常。这场战斗持续的时间很短,规模也不算大,但是后果很糟糕。

我们这边所有人都受了伤,后来我知道暝是被吉格召唤出的鬼神侵蚀了身体,导致大面积的皮下出血。而沙葬则挨了一刀。虽然外表看起来没有手受伤,但双腿都神经传导机制已经被扰乱,只能勉强行走而已。帕丽丝除了受到鬼神的侵蚀伤害之外,还被卢克西一击打断了左臂。

但是受伤最重,情况最严重还是卢克西。尽管她的内脏要害都没有受损,出血也很快止住了,可她就是一直昏迷不醒。最糟糕的是,她的鬼手也开始枯萎,变得瘦削而干涸。凸起在皮肤下的血管都不见了,整个右臂如同一株死树。

吉格那一边,受了卢克西全力一击的列特居然没死。但是也只剩下半口气。神智时而昏迷时而清醒。吉格断了几条肋骨,两个肘关节都被帕丽丝扭到脱臼(我想了很久也想不通帕丽丝是怎么单手扭脱吉格的胳膊的。后来我问了帕丽丝,帕丽丝只是简单地说了一句“用腿呗”)。帕丽丝还在重力回复正常之后,第一时间“没收”了吉格那把红色的流光星陨刀。

因为双方损失都比较惨重,所以只好暂时休战。

“那么。有什么话,等到了天帏巨兽之后再说吧。”

现在,我,帕丽丝,沙葬,暝,吉格和扎西特六个人围在一张圆桌边。我们这些人能够这样在一起说话,还真是个奇妙的场面。吉格一直不看帕丽丝,不过帕丽丝倒是饶有兴趣地用双手托着下巴,盯着吉格看。吉格的脸色越来越阴沉,最后终于强压着火,问道:“你看我做什么?”

帕丽丝没回答他的话,反倒笑着跟身边的沙葬说:“你看吉格这家伙,刀不在手里时就跟没穿裤子一样。”

吉格额角的青筋暴突,但他最后还是重重“哼”了一声,摆出一副“老子就是不搭理你”的神情。

“哎,你们发现没。”帕丽丝似乎根本不打算放过吉格:“这家伙其实长得还不错哎。”

吉格确实很英俊,但是现在他那张英俊的脸上乌云密布,肌肉扭曲,仿佛随时会一张嘴喷出一股火来。扎西特端坐在椅子上,淡淡地道:“我看不见。我是个瞎子。”

“看不见没关系。你可以摸摸嘛。”帕丽丝咯咯地笑着。吉格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帕丽丝,你等着,总有一天我要宰了你!”语气中的怨毒与愤恨令人不寒而栗。帕丽丝倒是毫不在乎:“切,这话你七八年前就说过了,老娘现在还不是活得挺滋润么。”

不过我们几个可没心情和帕丽丝一起调笑吉格。一想到卢克西现在的样子,我的心就好像被放在炭火上煎熬。沙葬和暝看起来也很焦急。

“鬼神的力量爆发时确实有难以想象的力量。但是卢克西现在这个样子,就算到了天界,也根本不可能发动鬼神的力量。”沙葬的眉头紧锁:“好不容易争取到的这个优势……”

暝叹了一口气,把手放在我的肩膀上。

“对于鬼神,我比你们更有研究。”吉格终于找到个转移话题的机会:“依我看,那暗精灵女孩的生命倒不至于有危险。在她的身体受创时,鬼神为了保护这个躯体不致灭亡,会自行封闭住体内多数器官的运行,并慢慢复原创伤。但这也是鬼神完全占据她身体的机会。现在卢克西虽然在昏迷之中,事实上她的意识正在与鬼神的意识交战。”

“结果会怎样?”沙葬紧张地问道。吉格冷笑:“等她醒过来你就知道了。如果她变得和从前一样,那就是她的意志战胜了鬼神。如果她把你们全杀了,那就是鬼神的意志战胜了她。”

“那她要昏迷多久?”我问。吉格看了我一眼,神情复杂。

“不知道,也许马上就醒过来,也许十年八年。你以为和鬼神的意志交战是简单的事情么?”

“哎。”扎西特开口了。这家伙一直是坐山观虎斗的,所以在座的人之中,现在以他的实力最强。他慢慢地说道:“本来呢,我只是像去天帏巨兽躲一下虚祖那群讨厌鬼。不过既然遇到了,也算是命中有缘,我来指点一条明路吧。居住在天帏巨兽上的‘伟大的蓝色真理’教的教宗,马塞尔大人,据说是精通医术,有起死回生神技的人,你们不妨去找他帮忙。

暝和沙葬交换了一下眼神,又看看我。我点点头,于是暝说道:“那只有这样了。吉格先生的伙伴,也可以去请马塞尔先生……”

一说到列特,吉格的脸色又阴沉起来。但是他只是点点头,没说什么话。

在傍晚时分,甲板上的人声嘈杂起来。

“现在站在甲板上往上看,可以看到天帏巨兽了。”帕丽丝说着就站起来走出去。我跟着出去。不知道为什么。在帕丽丝身边时,我会觉得很安心。

我抬起头,这时我们的飞船已经在云层的上方了。向上看去,只能看到一片灰蒙蒙的虚空。

“天帏巨兽在哪?”我纳闷。

帕丽丝没说话,伸手超远方一指。我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然后一种前所未有的震撼涌上心头。

如果说,大地的尽头是地平线的话,我现在看到的,就是“天平线”。

那里有隐隐的一道轮廓,轮廓以外是深蓝的苍穹,而这轮廓之内,包括我们头顶上方的灰蒙蒙的天空,都是天帏巨兽的腹面。

这种庞大已经超乎我想象力的极限。

“这……这就是……”

“嗯,这就是天帏巨兽了。”一个船员在我身后说:“第一次看见?”

我点头。

飞船停止了上升,开始向天帏巨兽的边缘飞去。两个小时后我们终于离开了天帏巨兽的肚皮底下,从侧面看上去,天帏巨兽的身躯如同一堵没有尽头的高墙。飞船再度上升,又过了半个小时,我们才看到这堵高墙的墙头。

一片一望无际的平原展现在我们面前,这是天帏巨兽的脊背。本来昏暗的天色又明亮起来。船员们告诉我,在天帏巨兽的这个地方,太阳是永远不落的。所以这里被称为“极昼”。我们的港口就在这个地方。

又过了十几分钟,我的双脚踏上了天帏巨兽的身体。

真是难以想象在我们的头顶上会有这种规模的城市。关于这个“伟大的蓝色真理”宗教,我从前一无所知。就连见多识广的帕丽丝对这个名字冗长的教派也知之甚少。然而就是这个在地面的世界默默无闻的教派,却在天帏巨兽的背上建立了如此惊人的建筑杰作,的确堪称奇迹。

整个城市的规模与赫顿玛尔不相上下,或许还要更大一些。建筑的风格偏向古朴简洁。随处可见线条简单而优雅的雕刻。暝和沙葬以前曾经来过这里,对于这座城市比较熟悉,但是他们也不是很了解这个“伟大的蓝色真理”宗教。这也难怪,宽阔整洁的街道上少有人行,就算遇到教徒,也都是穿着罩住全身的斗篷,脸上戴着厚重的面具。他们都彬彬有礼,然而都非常的沉默。不管我们问什么,他们都简单地用“是”或者“不是”来回答。但更多时候他们只是静静地听我们说话。这种沉静的民风确实让整座城市都带有一种庄严肃穆的气氛,然而未免太沉闷了一些。帕丽丝的胳膊还打着简易的夹板,所以只能我来抱着卢克西。接上了肘关节的吉格背着列特和我们一起,在扎西特的指点下去最近的伟大的蓝色真理教教堂寻求帮助。在指明了去教堂的路之后,扎西特就和我们分手了。用他自己的话说,身为通缉犯,在吉格身边令他不安。虽然帕丽丝说吉格现在只是拔了牙的老虎,但他还是宁愿自己一个人行动。

“这地方没有马车吗?”吉格抱怨。我发现帕丽丝说的一点都不错,吉格手里没有了刀的时候,虽然外表完全没变,但是却没有了那种威严的气概,变得更像一个普通人。

“这个地方没有交通工具,除了一种叫多尼尔的飞艇。不过多尼尔很少见,一般是用作大型货物的货运的。这个宗教提倡亲力亲为,所以在这里绝大部分路都只能用走的。”沙葬说。他的刀伤还没有完全好,不过走路没什么大问题。他和暝两个人慢悠悠地跟在我和吉格身后,不时用我听不懂的语言小声交谈着。帕丽丝大步流星地走在我和吉格中间,显得挺兴奋。我理解她的感受。在地面的世界上,她很少有可以这样公然走在大街上的机会,更多的时间都是把自己演藏在斗篷下面,过着与阳光无缘的生活。

“帕丽丝。”我犹豫了很久,终于决定还是问出这个问题:“你为什么会走上这条路?”

“哪条路?”帕丽丝扫了吉格一眼,然后看着我:“你是说,我为什么会成为通缉犯吗?”

我点点头。帕丽丝笑了笑:“是啊,我为什么会成为令吉格大人恨之入骨的通缉犯呢?为什么会这样呢?”她稍稍沉默了一会,接着说道:“为什么有的人生下来就丰衣足食,我却一出生就要忍饥挨饿呢?为什么有的人生下来就高高在上,我却从懂事起就饱受欺凌呢?为什么当我的亲生弟弟在我的怀里被活活饿死的时候,有的人却在温暖的房子里享受美酒和佳肴呢?”

“这不是你犯罪的理由,穷困中出生的人有很多,他们都活了下去。”吉格低声说。帕丽丝还在笑,但是我却觉得这笑容好冷:“是啊,你们把我称作罪犯,因为我不愿意像其它穷苦的人一样忍受你们的欺压,不愿意像狗一样或者,也不愿意像狗一样死去。所以我是罪犯了,对吧?”

“我承认。”吉格说:“我承认这个世界上有很多的不公道,但是绝对的公正是不存在的。帕丽丝,以你的本领,只要你愿意,你可以活的很好……”

“哼。”帕丽丝打断吉格:“的确,我可以像你们一样活的很好,靠欺压和剥削那些从前跟我一样的穷苦人而活得很好。你们消灭不了我,就要把我也变成你们中的一员对吧?门儿都没有!我告诉你!我知道世界上没有绝对的公正,但是既然命运对我不公,我就还命运一个不服!你有意见吗?”

“没有。”吉格的声音依旧平静。他沉默了一会,然后说道:“你有过一个弟弟。我也有过一个弟弟。”

“没人查你家的户口!”帕丽丝没好气地说。吉格没理她,继续说道:“我的弟弟叫朱利安,在我患上卡赞综合症之后,他代替我接替了我父亲的职位,成了德罗斯皇家亲卫队的一员。”

“一样是帝国的走狗。”帕丽丝冷冷地说。吉格轻轻叹息了一声:“朱利安是我们全家的骄傲。但是在他上任后不到一年,他就出事了。当时贝尔玛的宰相佩皮特前往德罗斯进行外事访问,我弟弟作为队长负责佩皮特大人的保卫工作。然而尽管他尽到了自己的责任,佩皮诺大人还是被暗杀了。我的弟弟知道责任重大,为了不牵连家人,自杀赎罪了。”

帕丽丝没有说话。吉格继续说道:“你为了反抗世间的不公正而战斗,但是你为什么要刺杀佩皮诺大人?”

帕丽丝低声道:“因为佩皮诺当时去德罗斯,是与德罗斯皇家御卫队洽谈成立针对我反抗组织的联合部队一事。我不能让他活着。”

吉格惨然一笑,道:“是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立场。就好像你必须刺杀佩皮诺一样,我也一定要杀了你为弟弟复仇。为了更快的找到你,我不惜与鬼神签订出卖灵魂的契约而成为鬼泣,不惜远离家乡加入虚祖的退魔团。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抓到你。”

帕丽丝冷笑:“可惜得很,你现在已经完蛋了。我要杀你的话,你觉得你还能反抗么?”

吉格点点头:“是的,现在你要杀死我的话,我也只有一条死路。我只想让你知道,我确实有非杀你不可的理由。”

帕丽丝点点头,忽然问道:“我现在要杀你,就没人能够救你。但是你知道我为什么没有动手么?”

听了她这话,我立刻紧张起来。这女人可千万别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当街杀人啊!

帕丽丝紧握双拳,道:“我记得你弟弟。他是我所见过的最勇敢的男人。我痛恨你们,但是我尊敬勇敢的人。当时我本可以连他一起杀掉,但是我没有这么做。事后他会引咎自杀是我所没有料到的。既然话已经说到这里,我也不怕明说,我早知道你是朱利安的哥哥,所以我对你一直感到很抱歉。如果不是这样,你已经在我手上死了几十次了。”

吉格淡淡地说道:“即使如此,只要我还有机会,我一样会杀了你的。”

“能办到你就来吧。老娘怕你么?”帕丽丝说着加快了脚步。

“快到了。”沙葬指着前方一座宏伟的建筑说:“那里应该就是一座伟大的蓝色真理宗教的教堂。”

“卢克西。”我紧紧抱着怀里的女孩。卢克西的身体轻的好像一片羽毛。

李小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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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级: 少将

举报 只看该作者 6楼  发表于: 2009-03-29 0
第四章

教堂的大主教很快就让列特醒了过来,但是卢克西却让他束手无策。

“恐怕只能请马塞尔大人亲自来一趟了。”大主教隔着厚重的面具瓮声瓮气地说。我看着卢克西,她静静地躺在洁白的棉布床单上,那么娇弱瘦小。

“吉格先生。”沙葬走到吉格身后:“我有点话想要对您说,”

吉格转过身。他的脸还是一副随时能滴出水来的阴沉模样,不过他的情绪在列特醒来后显然轻松了很多。看起来列特对于他来说是个很重要的人,因为根据我对吉格的了解,他并不是对一般的同伴很关心的人。

“什么事。”吉格用那双深陷在眼窝里的金色眼睛盯着沙葬,沙葬毫不回避地迎上吉格的视线:“卢克西现在的情形很糟糕。我们希望吉格大人能够助我们一臂之力,一起去天界……”

这家伙还真是热衷于拉人入伙啊。我暗暗想。看起来这次沙葬要碰钉子了。让吉格加入,无异于让他跟帕丽丝同事,这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吧。

“好的。我答应你。”吉格说。

“什么!?”我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吉格居然答应了?

列特的身子还很虚弱,只能躺在床上。他用很微弱的声音说道:“吉格。”

“是,我在这里。”吉格立刻走到列特的床前。

“这是那里?这两个天族人是什么人?你答应了他们什么事情?”列特每问一个问题,就深呼吸一次。看来卢克西真的把他伤的不轻。吉格等他问完,才轻声回答道:“这里是天帏巨兽上的伟大的蓝色真理教教堂,我们到这里来寻求帮助。这两个天族人是天界反抗巴卡尔运动的成员,我答应了他们要和他们一起去天界帮助他们。”

“那么。”列特又深呼吸了一次:“你和帕丽丝之间,达成了停战协定么?”

“只能这样了。”吉格说:“您受到了意料之外的重伤,我们现在不是帕丽丝的对手。为了您的安全,我想暂时停战比较好一些。”

“我想和帕丽丝谈一谈。”列特说。他的声音虽然很低,但是帕丽丝还是听到了。吉格刚要转身叫她,她已经自己走了过来。

“呵呵,你想和我说什么呢?”帕丽丝又亮出了她招牌式的阴狠眼神。尽管已经相处了这么久,但是每次看到帕丽丝亮出这种眼神,我还是禁不住全身发冷。我知道帕丽丝小时候遭受过很多痛苦的经历,但我想不出什么样的痛苦才能令一个人拥有那种眼神。

列特完全不为帕丽丝的眼神所动,他用虽然虚弱,但是却极有威严的声音说道:“帕丽丝,我知道你和吉格之间的怨恨不是我可以在一时之间可以化解的。我也不打算干涉你们之间的恩怨。但是作为吉格的直属上级,我尊重吉格的选择。既然他愿意和你共事,我希望你也能暂时放下过往的一切……”

“切。”帕丽丝居高临下地看着躺在床上的列特:“我知道啦,你们这些光剑皇族的人就是死要面子,现在都这德性了还在我面前摆出一副大老爷的架势来。”

列特笑了:“帕丽丝,其实我们一直很欣赏你的能力与手段。”

“少来。”帕丽丝毫不客气地一屁股坐在列特的床头上:“别想着我会加入你们。告诉你,我之所以愿意帮助那些天族人,不是因为我想在他们那抵抗运动里横插一脚,只不过是为了躲开你们这些讨厌鬼;吉格那家伙愿意加入我们,也不是想跟我和解,只是不想在我去天界的时候追丢了我。”

列特用手按着胸口大笑起来:“帕丽丝,我真的很欣赏你。好吧,我不会再尝试劝说你放弃自己的立场,但是我想和你达成一个协议。”

“说来听听。”

“在返回地上之前,我希望你不要主动的伤害吉格。相对的,我会用我自己的权力,赦免你在此之前在人界所犯下的一切罪行。”

“真正有罪的是你们。”帕丽丝阴阴地说:“而且,我绝不会向你们这些人做出任何承诺。”

说完她就站了起来,转身走到我面前,拉起我的手就往外走:“阿甘佐,跟我来,我有话要对你说。”

她拉着我走出治疗室,转过两个拐角,走上了去二楼的楼梯,在楼梯的转角处站住。

“阿甘佐。”帕丽丝看着我的眼睛:“我以前从来不相信任何人,但是现在我只能相信你。”

“呃,什么事?”我有点摸不着头脑。

“对于这一次天界之行,我有很不好的预感。”帕丽丝说着从手腕上摘下一枚类似于手镯的东西。这是个亮晶晶的金色金属环,我本来以为这是她臂铠的一部分呢。帕丽丝把它放到我的手里。沉甸甸的,上面雕刻这繁密复杂的花纹:“你拿着这个。如果我死了,你回到地面上之后,带着它去赫顿玛尔的附近的哈穆林村,找到村子附近的盗贼团,把它交给一个叫萨吉的女孩。”

这是我第一次听到帕丽丝谈论关于她自己的死亡。我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

“当然了。”帕丽丝又笑了:“如果我能活着回去,你还得把它还给我。”

我点点头。这时,楼下传来一阵喧嚣声。

“马塞尔大人来了!”

无数沉闷的声音在面具后低语着。


帕丽丝和我匆匆回到治疗室里。满屋子的人都静静地看着一个白袍人。这个白袍人和其它的教徒看上去似乎别 无二致,一样是一袭从头遮到脚的长袍,一样古拙狰狞的厚重面具。但是他只是一动不动地站在卢克西的床前,就让人感到一种庄严而沉稳的气势。这种感觉是其它 教徒无论如何也无法模仿的。


于是我知道,这一定就是伟大的蓝色真理教的教宗,有“审判者”之称的马塞尔。这个仅凭一人之力就在天帏巨兽上建立了宏伟城市的传奇人物。在人界中,听说过他的人并不多,但是当踏上天帏巨兽之后,我就被这堪称神迹的城市所震惊了。因此对于这位马塞尔大人,也一直很是敬佩。


马塞尔没有出声,其余的人也都不说话,于是我和帕丽丝也都一言不发地注视着马塞尔。


说来奇怪,看到马塞尔的瞬间——尽管只是看到背影,但是我心中关于卢克西的种种忧虑和不安都一扫而空。


过了很久,马塞尔才慢慢转过身来,问道:“这个女孩,有没有亲人在这里?”


他的声音慈和平稳,如同秋日午后的阳光。


所有人都看向我。我摇摇头。


面具后的马塞尔沉默了片刻,说道:“她的情况很严重,现在她的精神正在与鬼神在意志的底层激烈的交锋,并且正处于失败的边缘。一旦鬼神吞噬了她的精神,后果就不堪设想了。”


我心里一紧,连忙问:“有没有办法可以帮助她?”


“有。”马塞尔说:“需要有一个她极为信任,并且意志非常坚定的人,来代替她与鬼神交锋。不过这个方法 很危险。一旦这个人也失败了,两人的灵魂都会被鬼神吞没,肉体也会变成鬼神肆虐世间的工具。虽然我可以在他们被鬼神吞没的瞬间就毁灭两具肉身来阻止鬼神的 降临,但是这两个人都会死。”


我当时犹豫了吗?


也许我犹豫了。一秒钟,或者更短。但是我还是上前一步,道:“那么。我来吧。”


若论意志力的坚定,我肯定不如帕丽丝。若论对鬼神的了解,我也一定不如吉格。但是我不能让其他人为了卢克西而冒这样大的未向。


卢克西信任我吗?我相信她是信任我的。


她一定是信任我的。虽然我曾经无数次辜负她的信任。


如果要死在这里,那么这就是我的宿命了。


隔着厚厚的面具,我看不见马塞尔的脸,但是我能感到他的目光正透过厚厚的面具看着我。终于,他用左手拉起卢克西枯瘦的鬼手,把右手伸向我。


“拉着我的手。”


我伸出手。在我的手握住马塞尔的手之前那一瞬间,我听见有人叫我的名字。


“阿甘佐……”


帕丽丝,暝。沙葬,甚至吉格和列特,他们几乎同时叫出我的名字。


然后马塞尔拉住了我的手。


周围一下子变得炎热起来。这个转化如此迅速,以至于我根本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过了约么半秒钟,我才发现我已经身处一个奇怪的地方。


这里似乎是一个宽敞宏伟的地下洞穴。不同于一般洞穴的阴凉,这里干燥而炙热,空气中充满了躁动不安。红色的火光照亮整个空间。火光的来源是地面上无数大小不一的坑洞,坑洞里满是汩汩翻滚的红色岩浆。


这是哪里?


这个问题我只是在心里想了一下,但是立刻就有一个声音回答我:


“这是你无数的未来之一。”
这个人身上有一种我似乎很熟悉的气息,但是我想不起来在什么地方见过他。


“你是……什么人……”


“我本以为你会马上认出我呢。”那人在面具后无声地笑着:“我是卡赞。”


卡赞!!


我伸手去拔剑,却发现自己两手空空。慌乱中我后退一步,道:“你怎么会在这里?卢克西呢?这是什么地方?”


卡赞像是我的老朋友一样大笑一声,道:“不用那么紧张。卢克西很好——现在很好。至于以后,要看你的表现了。至于这里,我刚才说过了,这是你无数个未来之一。”


“什么……意思……?”


“每个人的未来都有无数的可能行,只不过有的可能性要大一些,有的可能性小一些。这是你可能性最大的一个未来,也就是说,是未来最可能发生在你身上的事情。”卡赞耐心地跟我解释。但是我还是有点糊涂:“到底是什么意思……”


卡赞伸手一指,道:“你自己看吧。”


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


一个黑发男子,穿着黑色的斗篷,黑色的上衣和黑色长裤,手中提着一把黑色的巨剑。


他站在离我很远的地方,但我还是可以在火光下看到他的脸。


一张熟悉而陌生的脸。


那是我自己的脸。


“看到了没有?那就是你,未来的你。”卡赞在我耳边低语。


在那个我的身边,蜷伏着一个娇小的身影。只看那一头银发,我就知道那是卢克西。


“卢克西!”我大声喊道:“你怎么了?你怎么会在这个地方!?”


“没用的。”卡赞说。“他们看不见我们,也听不见我们。同样的,你无法触及他们,也无法帮助他们——至少在现在,你无法直接帮助他们……”


在未来的我身边,还有其他三个男人,他们都无力地跪在地上,我能认出其中一个布万加,另一个是西岚。第三个人很年轻,但是我没见过这张面孔。


为什么会在这里?发生了什么事情?


一个恐怖的影子在火光中浮现,那是一个高大的女人,身体似乎是由缭绕的黑色浓雾所构成的。未来的我仗剑冲向那团可怖的黑雾,凛冽的剑气喷薄四射。


这是我吗?未来的我会掌握如此强大的力量吗?巨剑飞舞带起的风压呼啸着掠过,震得我鼓膜隐隐作痛,锐利的杀气从皮肤上擦过,如同钢刀。在如此远的地方尚可以感到这种威力,这种强大的剑法,我真的可以在未来掌握吗?


卡赞仿佛很享受这种令人几乎无法呼吸的杀气,他拍拍我的肩膀,道:“你看,在未来的你,拥有怎样强悍的力量啊。不过……还远远不够……”


随着他的话,正在向那可怖黑影疯狂攻击的未来的我忽然停止了动作,然后和其他三个男人一样跪了下去。巨剑被丢到一旁,未来的我痛苦地用手抱住头颅,大声呻吟起来。


我听到那个黑雾女人的声音。


“真是遗憾,人类,你拥有和我不相上下的力量,但是你的心,毕竟还是人类的心……”


“未来的我,会死在这里吗?”我低声问道。卡赞没有回答我。


我看见,原本蜷缩在地上的卢克西慢慢站起来。


她开始解开自己左手上的铁链。另一个我正冲着她大声喊道:


“不要!卢克西!不要解开那条铁链!!”


“对不起,阿甘佐,和我自己相比,还是你的生命,更重要一些……”


我想冲过去阻止卢克西,但是无论我怎么跑,我也无法再接近他们一寸的距离。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卢克西高高举起那只鬼手,在烈焰的气息中高声诵念:


“世间万物已绝缘于我,卡赞,我将自己的灵魂和躯体交付与你,以换得你的力量!”


“你看,她是我的了。”卡赞在我背后得意地说。
卢克西的躯体上,开始喷出血雾,她的双目变成那种恐怖的赤红色,在她的右手上,握着一把沉重的金色巨剑,左手则握着一把波刃短剑,剑锋上缭绕的紫色的妖火。但是现在,她鬼手上喷出的血雾完全遮住了那把短剑,血雾凝结,变成一把黑红色的单锋巨剑。


“不!!”我绝望地大喊。卡赞在我身后桀桀而笑:“晚了,阿甘佐,她是我的了,她注定是我的了!”


卢克西冲向那团黑雾,在身后留下一条鲜血的轨迹。卢克西手中的金色巨剑砍在黑色雾气上时,似乎只是从一 团黑烟中掠过,但是左手那把鲜血凝成的巨剑却结结实实地切开了黑雾的身体,猩红的血西从刀锋下飞射出来,在卢克西身后渐渐凝结成第三把巨剑。这把剑更大, 更狰狞,静静地悬浮在卢克西身后。黑雾身体中喷出的血越来越多,第三把血剑成型的瞬间,卢克西仰天一声咆哮,将手中的双剑一起齐柄刺进了黑雾体内,然后反 手抓起悬浮在背后的这把血剑。


“希洛克!!尸骨无存的消失吧!!”


血剑带着一道明亮的弧形火光当头斩下。


“超越极限斩!!”


世间的一切都消失了,那团名为“希洛克”的黑雾被从头到低一切两半,一道明亮的让人无法逼视的金色火柱从它脚下喷涌而出。瞬间把它化作飞灰。卢克西全身剧烈地颤抖着,当火柱消失后,她也一头栽倒在石头地面上。


“卢克西!卢克西!!”我大声喊叫着要跑过去,可是卢克西还是离我那么的遥远,无比的遥远。


然后,周围又变成了一片黑暗。


熔岩,洞穴,未来的我,布万加,西岚,还有卢克西,都不见了。


只有我和卡赞。


“她已经流干了全部的血。”卡赞平静地说:“这就是你的未来,也是卢克西的未来。因为你无法舍弃人的心,所以卢克西要付出她的生命。”


“卡赞!你这个混蛋!!”我怒吼,愤怒和悲哀一起涌上心头。卡赞大笑:“如果不是我,你们都要死在这里。而且,难道你看不出来?卢克西是自愿的。她要获得我的力量,就要用自己的身体和生命作为祭品!”


“为什么会这样……”我紧紧地握着拳头,卡赞停止了笑声,道:“阿甘佐,只要你愿意,你可以改变这个未来。”



“希洛克也说过,你的实力和她不相上下,但是你还有人的心。只要你不放弃人的心,希洛克就可以在精神上控制你。”卡赞的声音中充满诱惑:“放弃你那颗无用的人类的心吧,这样,你和卢克西都可以得救。”


放弃你的心吧,为了卢克西!!


我回过头,看到了说话的人。


那是一个高大魁梧的男子,赤裸着上身,双臂环抱胸前,肌肉虬结的健壮身躯上满是纵横交错的疤痕。他的脸上带着一张有诡异笑容的面具,只穿了一条深红色长裤,赤脚站在滚热的石头地面上。在他铁链编成的腰带上,一侧挂着一柄锐利的短柄战斧,另一侧挂着一把狭长的双锋利剑。

我该怎么做?

如卡赞所言一般,放弃我人类的心灵,那么在未来或许我真的有力量将卢克西从死亡之中拯救出来。

但是马塞尔说过,如果我在精神层面的对抗中屈服于卡赞,我和卢克西都会被卡赞所掌控驱使。

如果我坚持不放弃自己的心,就等于默认了我要牺牲卢克西的生命来保全自己的性命。

放弃,是屈服;不放弃,是怯懦。

一次又一次,为什么我总是要在两难之间选择?或许世界上的事情就是如此,不会像期待的那样两全其美。我们必须要放弃一些东西才能继续生存下去。

可悲的是,很多东西只有在放弃了之后才会意识到它的宝贵。但是,一旦放弃,就再也拿不回来了。

怎么做?是救现在的卢克西,还是未来的卢克西?

我终于下定了决心。

“如果我把我的心交给你,你能答应我,现在放过卢克西吗?”

卡赞向我伸出手:“可以。我的目标本来就是你。她只是个无足轻重角色而已。”

“为什么是我?为什么你这样重视我?”我疑惑的问道:“自从摆脱了鬼手之后,你一直在困扰着我,我有什么特别的吗?”

“是的。”卡赞点点头:“阿甘佐,你很特别,对于我而言,尤其如此……”

卡赞的手慢慢伸向我的胸膛,锋利的手指插入我的身体里,炽热而粘涩。我能感到一股力量在我的体内搏动,那只手握住我胸膛中的某个东西,轻轻地拉扯。

“你的心是我的了。”卡赞的声音中有毫不掩饰的兴奋与渴望:“经历了漫长的岁月,我的肉体和灵魂,终于再一次完整了……”

就在这时,另一只手抓住了卡赞的手臂。

一只纤弱的手,纤弱而有力。

卢克西。

“不。”卢克西看着我,眼睛中充满了水一样的温柔和哀伤:“阿甘佐,不要把你的心交给任何人,你的心应该只属于你。”

她缓慢而坚决地将卡赞的手从我的胸膛中抽出来。卡赞低声咆哮:“该死的女人,滚开,这件事情与你无关!”

卢克西没有理会卡赞,仍然用那令人心碎的目光注视着我:“阿甘佐,你的心,是我不惜生命也要保护的东西,如果你真的在乎我的生命,就不要让我的生命白白的浪费掉。”

阿甘佐,是你让我从绝望和迷惘中挣脱出来。你是我活下去的意义所在,也让我的死变得有意义。所以无论如何,请保护好你的心灵。如果命运注定了有一天我会死去,我也会微笑着迎接我的结局……

卢克西拦在我和卡赞之间,伸出双臂温柔地拥住我。她的怀抱温暖而亲切,仿佛一对巨大的羽翼将我环抱,将卡赞隔绝在更加遥远的地方。

“这是你的选择。”卡赞的声音变得空洞而虚幻:“你会为了自己的选择而付出代价……”

他消失了。

黑暗也消失了。

我正站在治疗室里,马塞尔放开我的手,侧过身。我看见躺在床上的卢克西睁开眼睛。

“你救了她。”马塞尔对我说。我轻轻摇摇头。

不,是她救了我。

四天之后,卢克西的身体完全康复了。鬼手上也重新配好了封印的锁链。吉格要和我们一起通过天空城的高塔去天界,而列特则会返回人界。在分别之前,列特约我出去单独“谈一谈”。

虽然想不出我和这位光剑皇族有什么好谈的,但我还是答应了。

站在天帏巨兽上,再向上看,天空更蓝,蓝得令人感到恐惧。仿佛无穷无尽的深邃的海(后来我知道,那其实真的就是一片海——悬浮在空中的天空之海)。没有云,云在我们的脚下。

“阿甘佐。”列特的伤势恢复的也差不多了。他看着我,用一种审视的目光,这目光叫我感到不舒服。列特全然不顾我的感受,上上下下把我看了个遍,然后说道:“你在精神中与卡赞交战时,卡赞对你有什么评价吗?”

“是的。”我决定说实话:“他说我很特别,而且对于他来说尤其特别。”

“果然是这样啊……”列特闭上眼睛,似乎在思考着什么,过了好一会,他才睁开双眼,对我说道:“阿甘佐,虽然退魔团的干部议会和大教堂的教宗都认为这件事情应该保密,但是我觉得你还是有权知道实情。”

“实情?什么实情”

“是这样的。”列特慢慢地向我说出了那个令我目瞪口呆的事实。

“你就是卡赞。”

“什么?”我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但是列特又重复了一遍,清楚,毋庸置疑。

“阿甘佐,你就是卡赞。”

我紧紧地握着拳头,双眼盯着列特的眼睛。列特棕色长发下那双铁灰色的眼睛毫不回避地迎上我的目光。

“八百年前,古佩罗斯帝国的将军卡赞成为了政治斗争的牺牲品,被冠以谋反之罪流放鲁斯特鲁山脉。在正史记载中,他在那里生活了几个月之后就病逝了。但是实情并非如此。

主导了这一阴谋的人,并非史料中记载的那样是帝国王庭和宰相府邸。它们也不过是棋子而已,真正的幕后主使者是当时已经成为了混沌之鬼神的奥兹玛。奥兹玛生前是卡赞的挚友,也是最了解卡赞力量的人。他陷害卡赞,只是为了在卡赞完全绝望之时取走他的力量。在卡赞被流放之后,奥兹玛杀死了卡赞,并将卡赞也转化为鬼神。然而卡赞在失去生命的瞬间洞察到了奥兹玛的阴谋,心怀忿恨的他拒绝了奥兹玛一同征服世界的提议,并独自在人世间留了下来。因为奥兹玛是转化卡赞为鬼神的鬼神,所以以鬼神身份出现的卡赞是无法击败奥兹玛的。为了复仇,卡赞必需再一次成为人。”

“等一下……”我拦住列特的话:“我好像明白了你的意思,你是说,我是卡赞的转世?但是卡赞并未死去,一直以鬼神之身在人世间游荡,我怎么会是他的转世呢?”

列特微笑:“阿甘佐,根据我们的情报,你还曾经做过圣职者,怎么会连这种问题都想不通?

世间的任何生命,都是由肉体,幽体和灵体三个部分所构成的。肉体是物质的存在,幽体是精神的存在,灵体是记忆的承载。当一个人死去,肉体腐朽并进入轮回;幽体沉入冥界,融合进广袤无边的意识海中,等待与新的肉体结合;灵体则自行消散。卡赞成为了鬼神,所以他的幽体和灵体依旧结合在一起,能够保持自己的记忆和精神力量。然而要回复成人,他就必须找到一个合适的身体。

问题在于,要进入人的身体,就要在这个人的幽体和灵体尚未完全成熟之前占据肉体,也就是说卡赞只能侵蚀那些心智尚未完全成熟的孩子;可是卡赞的精神力量又过于强大,一般的孩子的身体根本无法承受。所以卡赞必须找到自己的肉体,那具在他死后,和千万万普通死者的肉体一起进入了轮回的肉体。

然而世界上的人数以亿计,每分钟都有无数的人诞生、无数的人死去。即使卡赞身为鬼神,也不能马上找到自己的身体。唯一的方法就是一个一个的去试。这些被卡赞尝试性侵蚀了身体的少年人,就是卡赞综合症的患者。”

“就这样,他在人世间彷徨徘徊了八百年的漫长岁月。然后,他终于找到了你。”

列特的笑容依旧,但是眼睛里已经没有了笑意。

“我们也终于找到了你。阿甘佐。找的好辛苦啊。”

“你是说,我是……”我开始明白过来列特的话意味着什么。

我的身体,本来就是属于卡赞的。只要夺走了我的心,卡赞就能再一次回到他的身体之中。那时,鬼神将再一次行走于大地之上,会发生什么事情,谁也无法预料。

即便卡赞复仇的对象是奥兹玛,但是要对抗伪装者军团的领袖,也必将掀起席卷全世界的血雨腥风。

“你想的没错。”列特点头:“阿甘佐,你是打开毁灭世界之门的钥匙。”

“为什么不杀了我呢?”我吞了一口口水。列特摇摇头:“要杀你的话,有很多机会。从你还在修道院时起,教廷和退魔团就一直在关注着你。但是杀死你是没有用的,因为你将会作为一个普通人死去,你的身体——或者说,卡赞的身体会再一次进入轮回。到时候要再找到你就更加困难了;更何况卡赞也不会对你置之不理。难道你没有发现么?有这么多被卡赞侵蚀过的人都围绕在你的身边?”

我的心慢慢冷了下来。是啊,GSD,吉格,还有卢克西,甚至是西岚和布万加,不管最初的立场如何,最后他们都成为了我的伙伴。这难道也是卡赞在冥冥中驱使的结果?

“我跟随吉格前来,并不是为了帕丽丝,我的目标是你,阿甘佐。”列特说:“教廷也好,退魔团也好,光剑皇族也好,我们不能杀死你,但是我们可以最大限度地保护你的身体不会回到卡赞的手中。”

“难道说……”我记忆中那扇痛苦的回忆之门被推开一条小缝。鲜血从里面溢出。

“是的。”列特点点头:“德蕾莎•葛兰西亚修女是我们的人,本来是圣武士的她发现你有可能是卡赞的身体转世之后,牺牲了自己的全部力量将卡赞逐出你的身体,并以修女的身份照顾你。正因为如此,她后来为了保护你而死在了牛头人的手中。”

德蕾莎•葛兰西亚。这是我第一次知道修女的真名。以前在修道院时,所有人都只是叫她“修女”而已。

“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我问列特。

“我说过,我认为你有权知道这些事情。”列特说:“现在,我放心了。你的心灵坚强而稳固,短时间内卡赞应该没有可乘之机。但是为了你自己,也为了你所重视的人……”

列特握住我的手,牢牢抓紧:“阿甘佐,你要保重啊!”

几个小时后我们准备出发了。尽管帕丽丝和卢克西都问过我列特说了什么,但我决定还是保密。有些痛苦,自己一个人承担就好了。

这一次我们搭乘的是一种更小型的飞艇——也就是沙葬所说的“多尼尔”。这种飞艇由特殊的蒸汽提供浮力,不能飞得很高,也无法自由地上升下降,只能作为在天空中水平移动的交通工具。

“从这里出发向西北方向,飞大概两个小时,就能到达天空之城的高塔了。”暝说。飞艇里的空间很狭小,我们六个人挤在一起。帕丽丝和吉格一左一右把我夹在中间。

“然后,祈祷吧。”暝嘴巴上叼着香烟。自从他伤愈之后,嘴上一直叼着烟卷,但是从来也没有点燃过。

“祈祷什么?”卢克西问。暝笑了:“祈祷不要碰上巴卡尔的光之军团。”

因为周围没有云,也没有任何参照物,所以从舷窗中看出去,完全感觉不到飞艇在移动。周围只有空阔苍茫的一片虚无。我们似乎悬浮在这一片虚无中静止不动,但是沙葬告诉我说,其实我们移动的速度是很快的。

几分钟之后,他的话被证实了。透过大块石英玻璃的舷窗,我看到远方出现了一个奇怪的东西。

那看起来似乎是一条线,从无穷高的地方垂下来,直直地向下垂落,纤细得如同蛛丝,仿佛轻轻一碰就会断掉。然而很快我就意识到,其实这条“线”粗的惊人,看起来很细是因为距离的缘故。又过了大约三十分钟,它看起来已经有手指粗细了。

“那就是天空之城的高塔。”暝嘴里叼着烟卷,悠悠地说。

“这东西是怎么建造的?”我不禁惊叹。暝淡淡地说:“不知道,从上古时代起就耸立在天界和人界之间。有的说法认为这是创世之神的神迹,也有学者认为是远古龙族的创造物。”

“那你的看法呢?”我问,暝摇摇头:“我没什么看法,我不关心这个。”

又过了一段时间,已经可以看出那是一座高塔了,但是高塔表面的细节仍然看不清。在这个距离上因为有了那高塔做参照,我对飞艇的速度已经有了的概念。这东西确实非常快。

高塔越来越近,也越来越大。随着距离的缩短,我开始惊叹于这建筑的规模之宏伟。也许这真的是神迹,我无法想象凭借人力怎么可能建造起如此高大的塔楼。很快,从舷窗里我们就看不到高塔两侧的边界了。巨大的塔身如同一堵巨墙在我们眼前横亘开来。这种无声的压迫感我不久前刚在天帏巨兽身上感到过。

最后,多尼尔停了下来。这时我们距离高塔只有一丈左右的距离了。沙葬推开多尼尔的舱门,凛冽的风立刻灌进舱室里,令人一时间几乎无法呼吸。高空中的风清冽而寒冷,很猛。舱门外有个可以并排站两个人的小平台,这就算是飞艇的甲板了。正对着飞艇的塔身上有一个不算很大的窗口。

我们头顶是无尽的苍穹,脚下是无底的深渊。

高塔的表面光滑洁白,漫长的岁月没有在上面留下一丝痕迹。我看不出这塔的材质,也看不到有砖石拼接的缝隙。整座高塔就像是一个整体。这真是不可思议。

“我们怎么过去。”我问。沙葬笑笑,说出那个令我心惊肉跳的答案。

“我们跳过去。”

“开玩笑吧?”我看看脚下那令人目眩的深渊,感到双腿都有点发软。我本来并不是一个怕高的人,但是这个高度……也未免太高了一点。在平地上,一丈的距离对我来说不算什么。但是在这个地方,一丈可真是个长得要命的距离啊。

“他没开玩笑。”暝说:“只能跳过去,这是唯一的方法。再接近的话飞艇可能会被路径的龙人或别的什么东西击落,那我们就一起完蛋了。”

我吞了一口口水:“你们来的时候也是跳过来的?”

“对。”沙葬慢悠悠地说:“来的时候更危险,现在你跳过去,就算没有抓住窗口,也是沿着塔身向下掉。在你摔成一张薄饼之前,肯定能再遇到第二或第三个或更多的窗口,虽然越靠下层巴卡尔的军队越多,但是总有活下去的希望,但是我们来的时候是从窗口跳到来接应的飞艇上的,只要一个失手,就必死无疑了。”

“你们胆子真大。”我干巴巴地所,暝笑笑,呸一声吐掉嘴里的烟卷:“我们也怕死,只是为了打倒巴卡尔,我们只能这么做。”

“好吧。”我说:“谁先来?”

“我先来。”暝说着把长风衣的下摆往腰带里一扎,后退一步,蹲下身子,然后向着那个小小的窗口“噌”地窜了出去。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喉咙,然后,暝的身子准确地飞进那个窗口中。过了几秒钟,我们听到暝的喊声:

“来吧,这一层现在好像没人!”

“我怕。”卢克西又抓住了我的胳膊。抓我有什么用?我也怕啊!

“没事。”帕丽丝轻轻笑着拉开卢克西的手,看着她的眼睛:“小姑娘,你信任我吗?”

卢克西没说话,帕丽丝又看看我:“阿甘佐,你呢?你信任我吗?”
我想都没想就点点头。天知道我为什么会如此信任帕丽丝。帕丽丝笑了:“天族人小子,接应一下!”

然后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把抱起卢克西,大喝一声,直接把卢克西的身体朝那窗口丢了过去。卢克西一声尖叫,但是窗口中马上伸出一双手拉住了她的身子,把她一下子拖进去。我刚刚落回肚子里的心差点从嘴里蹦出来,帕丽丝又一把抓住了我后背的衣服。

“别别别!!!”我连忙大叫:“我自己来我自己来!!”

帕丽丝笑着放开我,我学着暝那样后退一步蹲下,看准窗口的位置。

绝不能犹豫,只要稍有一丝的犹豫,我就死定了。

然后我纵身跳了过去。

时间似乎在这一刻静止。整个世界都消失在我眼前,除了眼前个小小的窗口。

我甚至在这一瞬间失去了方向感。分不清哪里是上,哪里是下。仿佛整个宇宙间只剩下我孤零零一个人。

我在空中过程连一秒钟都不到,但是对我来说却好像有整整一生那么长。窗口在眼前迅速扩大、

然后,暝的手从窗口中出现,一把拉住我的衣领,将我从窗口中拖了进去。

我一下子跌坐在地上,卢克西就坐在我身边,正在小声抽噎,看到我,她愣了一下,然后一把抱住我,大哭起来。我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像哄小孩那样哄她:“乖,不哭不哭,没事了,不怕不怕哈……”

然后我努力拉着卢克西站起来,还没来得及看看周围的环境,又一个人影从窗口里跳进来。是沙葬。他落地之后,很兴奋地跟暝对击一掌,哈哈大笑了两声。

然后随着一阵香风,帕丽丝也从窗口里跳进来。她落地后立刻奔转身到窗口前,冲着外面喊道:“嘿!你要是不敢就算了,自己回去我也不会笑话你的!”

我知道她是在逗吉格。吉格不知道说了句什么,我没听清,帕丽丝答道:“放心吧,我要陷害你也不会趁着现在,跳吧!”

然后我听到帕丽丝一声惊叫。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发生在一瞬间,“呛”一声声如龙吟,帕丽丝拔出了自己一直“替吉格保管”的流光星陨刀,将刀从窗口中递了出去。然后猛地向后退一步,用力一拖。

吉格手握着长刀的另一段,被从窗口中拉了进来。他的面色惨白如纸。

“是风……”吉格惊魂未定地说,然后他顿住了,过了半天,才慢慢地道:“帕丽丝……为什么……”

帕丽丝从窗口递出去的是刀柄。她自己双手紧握着刀锋。

鲜血顺着刀刃流下。

后来我知道,当吉格跳到一半的时候,忽然有一阵强风掠过,吉格又穿着宽大的紫袍,立刻被吹得偏离了窗口并且向后飘去。这个时候他当然不可能回到飞艇上,而且也会被风吹得远离塔身。我不得不佩服帕丽丝的反应速度之快和心思之敏捷。当时她是距离吉格最近的人,手边唯一够长的东西就是流光星陨刀。

如果她连着刀鞘一起递过去,那么吉格会拉脱刀鞘,还是一样必死无疑。而如果她送出的是刀锋,吉格肯定会本能地躲开。

在这生死关头的电光石火之间,她做出了最正确的选择:拔刀出鞘,递出刀柄。吉格本就是流光星陨刀的主人,看到刀柄伸过来,想都不想就本能地一把握住,这样才能死里逃生。

流光星陨刀极为锋利,帕丽丝的双掌上,伤口深可见骨。

最危险的时候,是她拉着吉格进来的一瞬间,因为在向后用力,而时间也不允许她错开步伐,所以当时流光星陨刀的刀锋就正对着她自己的胸膛。只要吉格稍一用力,就能刺入她的心脏。她根本无法格挡,也根本无法闪避。

但她还是毫不犹豫地这么做了。

我、卢克西、沙葬和暝都呆呆地看着这两个人,一时间反应不过来。然后,吉格松开手,任由长刀跌落地上。

“大恩不言谢。”吉格低声说。

“不用谢我。”帕丽丝冷冷地说:“要谢就谢你自己。如果不是你选了把够长的刀,你就死了。”

我从腰包里拿出止血的药粉和绷带替帕丽丝包扎好双手,然后开始打量我所在的这一层。

塔中的空间比我事先预想的要狭窄的多。从我们站着的地方看过去,这是个径约五百步、高有三丈的扇形房间。弧形的一面墙壁上,每隔几十步就有一个窗口。想起从外面看起来时高塔的那种恢宏,我想这一层肯定不止这一个房间。从窗子看过去,塔壁并不很厚,而房间中也看不到任何支撑的立柱。这种轻薄纤巧的结构竟然能够具有足以顶天立地而不被自身重量和风力摧垮坍塌的强度,真是令人叹为观止。从窗口中照射进来的阳光并不很充足,房间里显得略微阴暗。在光滑的弧形墙壁上,挂满了蓝白相间的旗帜,所有的旗帜上都有一条张牙舞爪的怒龙形象。这让我想起巴卡尔“暴龙王”的称呼。

“我说,”帕丽丝轻轻活动着手腕,好让血液流动更通畅:“天族人小子,巴卡尔真的是一条龙吗?”

沙葬点点头。

“龙是什么样子的?”帕丽丝问。暝和沙葬的神色黯然下去:“不知道,我们没有见过巴卡尔。所有见过它的人都死在了龙息之下。”

“哈。”帕丽丝笑着说:“看起来这次我真的是要去做一点了不起的事情呢。”

吉格弯腰拾起自己的长刀,将它递到帕丽丝面前。他的意思很明显是想表示自己不愿意趁帕丽丝受伤的时候下手。帕丽丝没有接,反而笨拙地抽出插在腰带上的刀柄还给他,冷冰冰地说道:“算了,死沉的玩意。你自己留着吧,我懒得替你拿了。”

吉格那张英俊的脸上,肌肉抽动了两下,然后说道:“这一次我欠了你一条命,但是我还是那句话,只要有机会,我肯定还要杀死你的。”

“知道啦。”帕丽丝不耐烦地把刀鞘往吉格手里一塞:“有完没完,这句废话你说了十来年了,我耳朵都听出茧子了。真啰嗦,跟个娘们儿似的。”

吉格尴尬地接过刀鞘,没敢再跟帕丽丝说话。沙葬拍拍他的肩膀,脸上露出一个“兄弟别郁闷哥们儿我理解你”的表情,然后岔开这个话题:“咱们现在所在的地方不是绝对安全。朝上走吧。”

和我料想的一样,这一层上有很多相邻的房间。每一个房间里都静悄悄地空无一人,有的房间里送耸立着几根螺旋形的柱子,不过大多数的房间都空空荡荡。在我们终于找到一个有通向上层的旋梯的房间后,我小声问道:“这里真的有巴卡尔的军队吗?”

“你最好还是希望别碰见他们。”沙葬说。然后踏上了楼梯。我们一个接一个地鱼贯而上,我走在最后面殿后。

“这样走,我们大概要多久能到达天界?”我忍不住问。暝告诉我,如果顺利的话,大概七八天左右。

和高塔外面那种看上去浑然一体的样子不同,塔内的每一层都有不规则的大小石块铺成的粗糙地面。在塔里我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光线没有明暗变化,也没有其它可以计时的东西。我们六个人就是不停地重复着寻找楼梯和上楼这两件事情,也很少有人说话。我甚至开始希望遇到点什么东西了,哪怕是巴卡尔的军队也不要紧。这种死寂和空旷的感觉简直要令人发疯。

“说点什么吧。”又爬上一层楼梯后我跟沙葬说:“这地方真让人发疯,讲讲天界的事情,说点别的也可以。”

“我没什么可说的。“沙葬说。自从进入这座高塔,他的情绪就一直有点不对头。似乎这是个让他感到不愉快的地方。

“嗯?那是什么东西?”帕丽丝忽然停下脚步。我们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在幽暗的房间深处,有一个巨大的影子一动不动地耸立在那里。我大着胆子走进两步之后,看到那是一尊巨大的人形雕像。雕像平躺在地上,很粗糙,站起来的话可能有三个人那么高,方方正正的简陋头颅上有一张不成比例的大嘴和两只小小的眼睛。宽阔的肩膀上连着两条粗壮的巨臂。雕像腰部以下的部分似乎还没有完成就草草收工了,尽管如次,这玩意还是让我感到一种莫名的压迫。

这东西看起来不像是人,更不像是天族人。更近一些后,我发现这东西似乎是用某种石头制成的,而且看起来并不是非常坚硬。我正想伸手摸摸它,沙葬忽然掏出了手木仓。

“别碰它!”

“只是个雕像。”我说。

“现在只是个雕像,别离它太近。”沙葬谨慎地环顾四周。暝也拿出了自己的木仓,小心地四下张望着。

在黑暗中,传来阵阵压低的笑声。

“什么人!”沙葬低声喝问。

“嘻嘻嘻……”笑声从一个方向传来,沙葬的木仓口指向那里,但是笑声立刻消失了,接着,另一个方向又传来同样的笑声:“嘻嘻嘻,我的作品,不美吗?”

“唉?”帕丽丝揉揉眼睛:“刚才我是不是看错了?那个雕像好像动了一下吧?”

“有吗?”我看着那雕像,同时拔剑在手:“没有吧……”

话音未落,伴随着一阵刺耳的嘎吱声响,那尊巨大的雕像在我眼前慢慢地站了起来。

“好吧,你没看错。”我叹气:“它是动了。”
3266893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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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小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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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点长。但是挺好看的.
李小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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顶顶~
淡淡月色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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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黄很暴力  
⿴蕗还很苌.!   ⿴誰陪我走下去.﹖ 
李小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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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烦顶顶~
caid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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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睛看花了......................
悶騷、苊最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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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不错、
顶个、

離 開, 像 風 筝 飞 向 很 藍 旳 兲。
李小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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觉得不错的。麻烦帮帮我举报下 ~
327429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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举报 只看该作者 15楼  发表于: 2009-03-29 0
没时间看刷一刀
syh5030500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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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级: 少校
抬头-决定忘记....属于峨德记忆.!
举报 只看该作者 16楼  发表于: 2009-03-29 0
终于看完了..
我擦...
看了30多分钟了...

精彩.
http://tinyurl.com/dnhyh7
李小白。

ZxID:2603142

等级: 少将

举报 只看该作者 17楼  发表于: 2009-03-29 0
嘿嘿~够精彩吧~
李小白。

ZxID:2603142

等级: 少将

举报 只看该作者 18楼  发表于: 2009-03-29 0
麻烦顶顶~别让好帖子沉了 ~
李小白。

ZxID:2603142

等级: 少将

举报 只看该作者 19楼  发表于: 2009-03-29 0
麻烦大家啊。顶顶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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